这些都是日渐没落的苏府给不了她的。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若是没了和定远侯府的亲事,那她以后的生活水平岂不是一落千丈?
她心里埋怨兄长惹恼了陆思妤,一边去拉陆思妤的手:“阿妤,你别和我哥一般见识,他那人惯是面冷心热,你从阁楼摔下来,他自责了好久呢。”
“自责到连探望都不曾啊?”
进来后就悠闲看戏的顾晏忍不住插了一句,眼神似笑非笑,暗藏锋芒,吓得苏倩雪一个哆嗦,惊惶地垂下脑袋。
陆思妤看着苏倩雪,有些无语。
人怎么能厚脸皮到这种程度?
以前她爱屋及乌,因为苏言卿的关系连带着对苏倩雪也很好,她想要什么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却碍于囊中羞涩时,陆思妤总会大方地买下送她。
可是苏倩雪是怎么对她的呢?
前世她嫁进苏家,这位小姑子就暴露本性,不仅伙同蒋欣欣多次陷害她,还趁她病重觊觎起她的嫁妆,美其名曰替她保管,实则暗中吞并,行为跟强盗无差。
亏她之前傻傻地以为苏倩雪是站在她这边,帮她在苏言卿面前说好话,谁曾想对方只是把她当冤大头罢了。
更过分的是,竟然打着她的旗号在盛京横行霸道。
还赊账?定远侯府可丢不起这个人。
此时掌柜拿来装好的翡翠头面,毕恭毕敬地递给陆思妤。
陆思妤用眼神示意阿念,后者立刻掏出银票,干脆利落地结了账。
整整三百两,苏父三年的俸禄加起来都没这么多,陆思妤居然眼都不眨地说花就花。
苏倩雪眼热心更热,目光死死盯着那套头面,委屈道:“阿妤,这套我真的很喜欢……”
“你喜欢呀?”
“嗯。”苏倩雪诚实地点点头。
“喜欢你就买啊,君子不夺人所好,反正是你先看上的,把银子付了,这头面自然归你。”
陆思妤笑得人畜无害,说出的话却不留情面。
“你——”
苏倩雪的脸顿时涨成猪肝色,原因无他,包括掌柜在内,铺子里帮忙的伙计和丫鬟,都低头偷笑,羞得她简直想一头撞死在柱子上。
她每个月就二两月钱,如何拿得出三百两银子?
走府里的账倒是支得出,但她要是真挪用了,她爹不打断她的腿才怪。
陆思妤明明知道苏家的情况还这么说,根本就是存了心羞辱她!
“陆思妤,你别欺人太甚!”苏倩雪终于撕掉了和善的面具,“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吗?不过是我哥不要的女人,我倒要看看退婚后谁敢娶你!”
“不劳烦你担心,自然有人巴不得娶我——顾晏,你说对吧?”
莫名被提及,顾晏吓了一跳:“问、问我干嘛,那种事我、我才不清楚……”
陆思妤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失望地耷拉下嘴角。
按话本里写的,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大喊一声“我娶!”的吗?
胆小鬼胆小鬼!
顾晏这么胆小,她什么时候能听到他亲口承认喜欢自己呀?
唉,慢慢来吧。
谁让上辈子欠他的呢。
陆思妤认命地叹了口气,继续收拾苏倩雪:“退一万步说,就算没人娶我,我父兄也能护我一世衣食无忧。倒是你——”
她语气一凛:“如今我和苏言卿退了婚,从此跟苏家再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你以后最好别借侯府的名头生事,若是让我抓到了,下场会很难看的。”
陆思妤敢说就敢做,这点苏倩雪比谁都清楚。
她咽了口唾沫,心生惧意:“谁谁谁谁稀罕你们定远侯府了,满门武夫,一点涵养都没有……”
“啪!!”
话音未落,脸上就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你打我?”
苏倩雪捂住红肿的左脸:“陆思妤你居然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陆思妤甩了甩发麻的手,声音冰冷彻骨,“再让我听见你说我家人的坏话,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你……”
愤怒、委屈、不甘,种种情绪一同涌上心头,苏倩雪红了眼眶,终于到达极限了。
她跺了跺脚,拔腿就往门外冲。
“诶,别急呀。”
陆思妤拦住她:“以前我送你的那些东西,记得还我啊。”
“你说什么?”苏倩雪瞪大了眼睛。
但陆思妤是认真的。
“金银首饰什么的一个都不能少,至于胭脂水粉和衣服这些,你用过的我就不要了,按市价的九成折合成银两吧……这样算我还亏了呢。”
“你……欺人太甚!”
苏倩雪大喊了一句,这次是真的哭了,边哭边跑出铺子,连行人异样的目光都不在意了。
“可以啊陆思妤。”
顾晏朝她竖起大拇指:“干得漂亮!”
小姑娘看着好说话,其实只是不爱计较罢了。
你对她好她对你更好,你若触及她的逆鳞,就等着遭殃吧。
他清楚陆思妤的为人——爱憎分明,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掏心掏肺,讨厌一个人则讨厌得彻彻底底。
过去他就是被陆思妤讨厌的那个人。
而现在——
陆思妤会将他划进“喜欢”的阵营吗?
*
苏言卿低垂着头,站在殿下,不敢直视主座上的男人。
“言卿,你真是太让孤失望了。”
男人身着玄色蟒袍,姿态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右手撑着额头,左手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扶手。
——郢国太子,顾恒。
“孤不是让你挑份礼给她赔罪、说些好话吗?还是清高的苏公子舍不得低下高贵的头颅?”
顾恒状似慵懒地抬了抬眼,目光却犀利无比。
“臣不敢。”
苏言卿拱手道:“原先臣也以为她是在耍脾气,过几日又会恢复往常缠人的模样,可是……”
他笑容苦涩:“这次她是认真的。”
“连个小姑娘都哄不好,将来如何成大事?”
顾恒斜睨了他一眼:“娶陆思妤为妻——没记错的话,这是我们约定的前提吧?”
第10章 我替你兜
出了东宫,苏言卿没有走正路,而是绕了条小道晃晃悠悠地回苏府。
他和顾恒开始往来的契机是陆思妤。
彼时陆思妤天天嚷嚷着喜欢他,恨不得让全京城都知道,自然也传到顾恒的耳朵里。
苏言卿不胜其扰,顾恒却因此对他热络起来,几次交谈中都有拉拢他的意思。
老实说,苏言卿很心动。
苏家说好听点是百年望族,实则早就在走下坡路,到苏父这代只当了个五品小官,眼看升迁无望,举家都把希望寄托在苏言卿身上。
苏言卿也确实争气,他头脑聪明,又肯努力,在书院里从来都是名列前茅的那个,夫子对他极为赞赏,十分看好他明年春闱杀进前三甲。
但也仅止于此了。
没有人脉替他引介,没有强有力的家族在背后支撑,任凭他再有真才实学,文章写得再好,也不会走多远——这世道就是如此现实。
更何况郢国崇武,文官想要出人头地、跻身权力中心更是难上加难。
顾恒在这个时候笼络他,对苏言卿而言是个极具诱惑力的选择。
太子顾恒……不出意外的话,那会是未来的皇帝。
若是得了他的青睐,位极人臣、重振苏家便指日可待。
所以苏言卿答应了。
但顾恒开出的条件是——要他同意和定远侯府的亲事,顺利将陆思妤娶进门。
苏言卿这才知道,顾恒看重的不是他本身,而是被陆思妤喜欢着的自己,顾恒真正想要的是通过他来牵制定远侯府,牵制和定远侯一家关系密切的夔王——顾晏。
可笑吗?确实可笑。
梦寐以求的机会竟是最讨厌的女人带给他的,还有比这更讽刺的事吗?
但苏言卿无法拒绝。
且不说拒绝了会不会被顾恒嫉恨,单是顾恒承诺登基后许他宰相之位,就足以让苏言卿答应站队他。
他想,要是能助力他的野心,娶陆思妤也不是不行,大不了娶来以后把她晾在后宅,等自己当了位高权重的宰相,就不用处处受定远侯府制约,到时寻个由头——比如陆思妤久婚不孕,那么想娶自己心爱的女人进门也只是时间问题。
苏言卿计划得好好的,全被陆思妤突如其来的退婚打乱了。
比陆思妤主动退婚更匪夷所思的是,他从最初的愤怒转变为如今的痛苦,不是因为和太子的约定有告吹的风险,而是因为陆思妤不再喜欢他这个事实。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一路上都在想着有关陆思妤的事,回过神来时,苏言卿已经走到了苏府门口,从门房口中得知定远侯果然如先前所说,将聘礼一件不差地退了回来。
这个消息让他再次认识到,自己和陆思妤的关系已经结束了。
苏言卿叹了口气,几不可闻。
摆了摆手示意门房回到岗位,跨过门槛正准备进府时,苏倩雪边哭边跑了进来。
“你这是怎么了?”苏言卿皱起眉,“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对于这个一母同胞的妹妹,他说不上有多喜欢。
苏倩雪市侩、贪利,明明出身言情书网,却总想挤进世家权贵的圈子里。苏言卿劝过几次她都不听,久而久之也就心寒了,平时只当她是空气。
“哥——你都不知道陆思妤有多过分!”
苏倩雪一看到苏言卿就跟他哭诉。
“你见到她了?”苏言卿眉心一跳,追问道,“她都跟你说什么了?”
于是苏倩雪边抹眼泪边委屈地讲述在首饰铺里发生的事。
“不送就不送吧,那样羞辱人算什么事啊!”
苏倩雪声泪俱下地控诉陆思妤的过分之处,以为能博取兄长的同情,谁知苏言卿听完勃然大怒——
“打着定远侯府的旗号赊账,这种事亏你做得出来!”
“哥……”
“闭嘴!苏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苏言卿气得额冒青筋,苏倩雪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温润的兄长露出如此可怖的表情,吓得连眼泪都止住了。
“明天就把陆思妤送你的东西都还回去,该还多少还多少。”
金银珠宝能还,可是胭脂、衣裳那些,陆思妤可是要求换成现钱的,而她根本拿不出这么大笔的钱。
苏倩雪顿时急道:“我、我哪来那么多银子啊……”
“不够的地方就从你嫁妆里扣。”苏言卿一脸冷漠。
“什么?”苏倩雪当然不依,“那可是我将来在夫家立足的根本,哥,你这样让我怎么办?”
可是苏言卿不为所动:“你惹出来的窟窿你自己补,要是不想动嫁妆,你也可以去秉明父亲,看他是会帮你出钱还是打断你的腿。”
苏父此人才学平庸,却最是好面子,若是知道她做出这种事,一定不会饶了她。
想象了父亲知道后自己的下场,苏倩雪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她咬了咬牙,怨恨地瞪了一眼苏言卿,转头跑进了府里。
苏言卿目送她的背影,只觉得一阵疲惫。
他清楚苏倩雪仗着陆思妤喜欢他,占了人家不少便宜,只是没想到他这个妹妹竟厚脸皮如斯——
原本他就在陆思妤面前抬不起头来,如今苏倩雪又干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陆思妤会怎么看他?
一定会更加瞧不起他吧……
光是想想,苏言卿的心就堵得难受。
*
“你说让我陪你挑玉佩我才跟来的,可没说是来这种地方。”
离开首饰铺,顾晏被陆思妤拉着来到盛京最大的地下拍卖行。
“陆思妤,你大哥知不知道你胆子这么大啊?”
“你不说我不说,我大哥又怎么会知道呢?”
陆思妤嘿嘿讪笑,讨好地对顾晏说:“据小道消息,今日拍卖的物品里有块玉镂雕荷纹佩,那可是出自名家之手呢。”
她的贴身玉佩之前当作定情信物和苏言卿交换了,退婚后虽然会还回来,但毕竟在苏言卿手上待了那么久,即使还回来陆思妤也不打算再戴了,所以才要重新买一块合乎心意的。
顾晏从鼻腔里重重哼了声,显然是不相信陆思妤的鬼话:“我看买玉是其次,想进拍卖行才是真。”
“嘻嘻,来都来了,进去看看又不会怎样,好不好嘛顾晏——”
陆思妤故技重施,撒起娇来,她知道顾晏最吃这招。
果然——
“停停停,进去可以,你好好说话。”
顾晏认输似的抬手制止她的攻势:“不过我也有要求。”
“是什么?”
陆思妤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顾晏拉到一个面具摊前。
“诺,戴上。”
顾晏随便挑了个狐面扔进她怀里。
陆思妤手忙脚乱地接住,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要戴这个?”
“黑市人多眼杂,戴着安全。”顾晏耐心跟她解释,“尤其是拍卖行,恶意竞价的情况屡见不鲜,若是不遮住容貌,事后很容易遭人报复。”
“那你怎么不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