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眼中只有被幽禁的裴景奕,全然就没有当年差点儿丢了性命的另一个儿子吗?若非昭妃的兄长舍命相救,今日您儿子根本就没有机会坐在这儿!”裴景行说到这里便想起兰姝,他明白是自己对不起兰姝,他若不是太子,不是皇帝就好了,他一定能给兰姝想要的。
可惜他是个皇帝,他看先帝,看书中记载的那些皇帝,从来都没有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
他才坐稳皇位没两年,又如何去开这个先例,去与要求皇帝广纳后宫延绵子嗣的太后与大臣对抗。
裴景行闭了闭眼,又想起当年那危险时刻来。
那次刺杀也叫兰姝的二哥丢了半条命,从此别说耍刀弄枪,便是寻常走两步都是一件难事。身子骨在那次之后便彻底不成了,当年太医甚至都要叫兰家准备后事了,好在兰家二郎命硬,硬是给扛了过来,可扛到最后也只留下一副苟延残喘于世的病体。
这些让兰姝在裴景行心中更为特殊,让他即便兰姝并非他心中认定的那个所爱之人,也愿意给她最特殊的一切。
“哀家已经下旨,将那陈家姑娘封为嫔,赐号……便赐号愉吧。”太后没管裴景行如何反对,只是冷着脸落下此话。
既然都说到这份上了,裴景行也没再与太后废话,只压下心头不满后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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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的消息传得很快,陈沁雪还没进宫呢,便四处有传言说太后因魏巧意不中用,新寻了个家世并不显赫的女子进宫来,欲与兰姝分庭抗礼。
兰姝有些不明白太后为何转变如此之快,前些日子才对她慈眉善目的,这没多久呢,就这般变了脸。
不过有了上辈子裴景行那遭,兰姝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左右她从一开始便没有将太后划为自己人的范畴之内。只是魏巧意这个与太后多多少少有些亲的,又从东宫到如今也一直孝敬着太后的人,心中总归是有些难过的。
“来了便来了,太后哪里会放着自家人不帮,跑去扶陈家的女儿上位。”兰姝安慰着魏巧意,心中也对此有几分猜测,猜测太后其实另有打算。
兴许她正计划着什么,但兰姝想不明白,太后已经坐上了那个位置,究竟还有什么好计划的。
只要她好好儿在那个位置上坐着,不仅能安安稳稳享受荣华富贵,若一切顺利又身体硬朗,兴许还能熬到下一任皇帝登基,熬个太皇太后当当。
魏巧意红着眼睛只叹气,抬眸与仍旧有些担忧自己的兰姝目光相触,又别过头去叹了口气,说:“太后娘娘指望我笼络皇上的心,又不许宫妃独占着宠爱,如今还扶另一人上来,我实在是不知她想要做什么。”
兰姝听着魏巧意的话,也明白她的意思,许多尖锐的话到了嘴边最终也没说出来,只是在喉咙口转了一圈,最终咽了回去,转而说:“是,你想的也是我想的。我实在不明白,她也是走过这些路的,为何还要这般为难下一辈呢?明明她什么都是知道的,她知道妃嫔的身不由己,知道困于深宫的心头郁结,她什么都知道,却要与从前自己一般的女人不好过。巧意,我也实在想不明白她究竟想做什么。”
魏巧意听了这话更是叹气,红着眼睛拈起帕子拭去眼泪,摇摇头:“罢了罢了,木已成舟,往后走一步看一步便是了。左右船到桥头自然直,再大的困难总归有办法的。”
兰姝点点头,拍拍魏巧意的背为她顺气,随后二人也不再说些叫双方都不高兴的事儿,只聊起一些宫中有的没的趣事。
没说一会儿话呢,便到了用晚膳的时候,魏巧意本是想留下来用膳,却听说裴景行要过来,想着有前头那事,二人该是要好好谈一谈,便不留下来扰了他们。
兰姝本是要留人的,可又觉着魏巧意此言有些道理,便点了点头,将人送到了瑶华宫外。
裴景行到的时候正好看见兰姝与魏巧意牵着手在瑶华宫外说话,他匆匆扫过,将目光停留在兰姝脸上,看着她那含着担忧的神色,思及今日宫中传言,心中更觉郁闷。
“你快些回去吧,莫要误了用晚膳的时候。”兰姝拍拍魏巧意的手背,刚将人送走,转头便看见了不知在那儿站了多久的裴景行。
兰姝对裴景行依旧是没什么好脸色,瞥了他一眼后一边往里走,一边说着:“躲在那儿做贼呢,要么进来,要么回你福宁宫去。”
裴景行知晓兰姝如今的性子,也明白陈沁雪那事定然是叫兰姝心中生刺,自是不会计较她的无礼,只是快步走到她身旁去,二人一块儿进了瑶华宫。
从进瑶华宫到用完晚膳这段时间,裴景行并不多言,而兰姝也没什么好与他说的,自然是度过了异常安静的一段时间。
兰姝本想着裴景行过来定然是有什么话说的,没想对方一直安安静静的,一时间竟是让她心中生出几分不满来。
若裴景行如先前那般追着她问,或是直接解释一番,兴许兰姝还能稍稍理解。毕竟这太后是裴景行的亲娘,在重孝道的大启便是皇帝也不好与太后闹得太过难看,便是有个什么,兰姝也能看在大启风气的份上稍微理解裴景行的无奈。可这什么话都不说,仿佛哑巴一般,便是兰姝原本并不生气,这般下来也要生出几分不快来了。
察觉兰姝情绪变化,裴景行心头一跳,思绪在心底转了一圈,当即明白是怎么回事,开口道:“朕只是想着该如何与你提起此事,先前承诺不会让你不喜之人入宫,如今母后硬是要她入宫来,朕……朕觉得自己真是窝囊。”
兰姝却是摇摇头,别开眼去看向别处,扶了扶鬓角,压了下唇角说:“这回倒不是皇上窝囊,若那日皇上硬是忤逆太后娘娘的意思不许那陈沁雪入宫,想来隔日早朝大臣们便要指着皇上的鼻子骂不孝了。”
大启风气本就为裴景行不喜,加上他因裴景奕之事与太后私底下闹得并不好看,心中自然也想找个机会改一改这风气。只是没想到尚未找到法子将这风气去了,便先被太后利用此风气给裹挟了。
“朕会想办法的,即是她处心积虑进宫来,且还没搬进宫来便使手段叫人传你的谣言,往后朕绝不会叫她好过。”裴景行向兰姝承诺着这些,思及先前说不会叫陈沁雪进宫来给兰姝添堵之事,心中更是多了几分愧疚。
“你不去她那儿就是了,旁的事儿臣妾自个能应付。”兰姝听完裴景行的话,先在心中翻了个白眼,想着从前便是信了你裴景行的鬼话,一切还是得靠自己才是。
裴景行哪里知道兰姝在想什么,见兰姝这般说还当她是怕自己分心到后宫来累着,因此心中也多了几分暖意。
兰姝也不知裴景行心中想了什么,只是看着对方那脸上笑意皱了皱眉,别开眼去说:“皇上也该回福康宫去了吧,难道皇上今儿个没有政务要处理的吗?”
裴景行听着她赶自己走的话,一瞬间想明白方才兰姝根本不是怕自己分心到后宫来累着,而是根本就不信任他。
这般猜测浮现脑中,裴景行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无奈。可兰姝这般想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裴景行实在是想知道兰姝看到的未来究竟是何模样,未来的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事情叫兰姝这般不信任自己。
知道了他才好时刻告诫自己莫要走那人的旧路,莫要如那人一般伤了兰姝的心。
而兰姝不知裴景行想了那般多,只是瞧着裴景行不走,站起身便要去沐浴,一副管你走不走,左右留下来了我也不会管你的模样。
第十六章
最终裴景行还是没有离开瑶华宫,只是二人一整夜什么也没再说,也什么都没做。直到裴景行隔日一大早去上朝,兰姝都没有再与他多说些什么。
待裴景行走了,兰姝才翻身坐起来,瞧了一眼外边尚黑沉沉的天,柳眉微蹙,想着实在睡不着了,便唤宫女进来伺候洗漱。
起来之后兰姝也无事可做,点了灯随意取来一本书看了两页,便撑着脑袋在那呆坐着,思索上辈子有关陈沁雪的许多事。
即是必然要与陈沁雪在宫里相遇,倒不如早做准备,以免到时候叫陈沁雪打个措手不及。
只是上辈子陈沁雪在初入宫时颇为低调,细细想来竟还有些查无此人的味儿……倒也不至于,在惹得裴景行将目光落在她身上这件事,陈沁雪可以说是很积极了。只不过裴景行对她似乎并没有太大兴趣,去的次数也并不多,后来为何升位份还算快,如今想来怕是有太后的手笔。
兰姝眼睛一眯,对宫女说:“本宫思念母亲心切,想着请母亲进宫几日陪陪本宫。你去等皇上下朝,若皇上答应了,再到福寿宫去告诉太后一声。”
宫女应下之后便快步离开瑶华宫往福宁门赶去,以免错过裴景行下朝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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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脸色十分难看,眉眼间满是怒气与凌厉,看向眼前瑶华宫宫女,思及对方方才那番话,更是对兰姝生出几分不满来。
这样的时候唤兰家那位徐夫人过来能是为了什么,不过是商议陈沁雪之事罢了。
兰姝的娘,兰家那位徐夫人可是厉害角色。太后本以为兰姝在宫中没个能商量的人,定然是要如无头苍蝇一般,谁曾想兰姝竟能想到把徐夫人请进来。
这位徐夫人,文能斗翰林才子,武能战场点兵,手腕也是京城世家中一等一的厉害,寻常手段在她眼中根本是不够看的。
这般好的女子,先帝当太子的时候也是动过求为太子妃的心思,可惜徐夫人心悦彼时还是少将军的兰老将军,先帝也只能打消这个念头。
此事到了今日依旧是梗在太后心里的一根刺,虽说先帝与徐夫人什么都没有,动心思也不过是因徐夫人适合成为太子妃罢了,可太后心中依旧是觉得不舒服的。
因着此事,之后兰姝入宫太后是不太待见她的,只是后来兰姝瞧着是个不错的孩子,裴景行也并未与她撕破脸,方才缓和些许。可如今裴景行要忤逆身为母亲的她,还是为了徐夫人的女儿,这实在是让太后难以平静。
至于兰家二郎那件事,太后也不觉得有什么。为了保护储君而丢了大半条命,那是他们身为臣子应该做的,裴景行这般为了个命如草芥的臣子害得自己同胞所出的亲弟弟被幽禁,怎么想都是不像话的。
亏得裴景行还是太子,还是皇帝,竟是连孝顺母亲,听母亲的话都不知。
不过也得亏裴景行是太子,是皇帝,否则若换成普通人,怕是要被狠狠罚一顿,且可能往后活在世上都要受人唾弃。
太后冷笑一声,心想若非她将裴景行生在了帝王家,此事还不知会怎么样呢。
思及此,她又是对兰姝生出不满来,想着怎么又是兰家的人叫他们母子离心。
“去叫昭妃过来,就说哀家独自一人实在无聊,叫她来说说话。”太后冷着脸落下这话。
瑶华宫内,福寿宫女官站在屋内笑着对兰姝转述了太后的话,随后还拦住了想要跟着一起去的柳芽等人。
“这后宫妃嫔出门连个贴身跟着的宫女都没有,多少有些失了体面。且这中宫无主,宫中事务皆是太后娘娘在打理,这……这若传出去,岂不是有损太后娘娘贤德名声?”兰姝凤眸微抬,轻笑一声对眼前的福寿宫女官说了这话。
女官被兰姝这般噎了一下,差些就接不上话,好在这女官到底是太后跟前的人,遇上兰姝这样不肯给好脸色的也不是没有经验,当即便冷下脸来,说:“昭妃娘娘可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大启是最重孝道的,太后娘娘是皇上的母后,而昭妃娘娘身为皇上的妃子,怎么说都是要顺从太后娘娘的教导,如何能这般顶撞。”
“顶撞?”兰姝凤眸一瞪,嗤笑一声,“不过是为太后娘娘着想,到了你这嘴里竟是成了顶撞。这阖宫都知道本宫最是敬重太后娘娘,妃嫔中最常到福寿宫去请安的就是本宫与魏妃二人,这般敬重,如何轮得到你这个刁奴来多嘴!”
兰姝到底是主子,且还是一宫主位,如今裴景行心中最要紧的那个人。女官心中略一斟酌,当即明白便是为了太后也不能太过开罪兰姝。想明白后女官笑起来,说:“奴婢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所言只不过是转述太后娘娘的意思罢了。”
知晓女官意欲何为,兰姝洗澡呢后给你只是冷笑,面上却不说什么,值点点头随后带着柳絮往福寿宫去。而柳芽则是被留了下来,只是兰姝在临行之前给柳芽使了个眼色,想着叫她去寻魏巧意过来。
可柳芽却是会错了意,想着能在太后那儿说上两句话的想来也只有皇上了,便小跑着去了福康宫寻裴景行。
跟着女官到了福寿宫,兰姝一路上盘算着该如何应对太后。其实她并不知为何太后一定要陈沁雪进宫来,她也不知太后明明对自己已经有所改观,为何还是会这般的针对她。
难道是她不想要陈沁雪进宫这件事叫太后不满吗?可陈沁雪本就不讨裴景行欢心,裴景行不叫此人入宫也是寻常事,为何要这般迁怒于她。
兰姝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便到了福寿宫外,女官先一步上前去叫宫女通报,兰姝则是先在外边候着,待太后叫她进去了才许进去。
今日太后即是要刁难她,想来也不会太快叫她进去,若是与上回那般,想来便是在外边站上半个时辰或是一个时辰罢了。兰姝也不觉得有什么,左右她在太后这儿越是无缘无故讨不着好,往后要说起来她也越是有理。至于大启的孝道……再大那能大过皇帝吗?
不过,兰姝也不指望裴景行能帮自己。
当初陈沁雪害她的时候裴景行不相信自己,如今承诺不叫陈沁雪入宫也因太后插手而只能让其入宫,今日想要裴景行帮她……那实在是有些难。
至少,在兰姝心中是很难的。
在外边等了半个时辰,太后终于叫女官出来喊她进去,待她进去之后也不拿那些个客套话,只冷眼瞥她一眼,问:“哀家听人说你不喜一名秀女,便不许皇上将其纳入宫中,可有此事?”
兰姝闻言只笑,小一会才答道:“臣妾也只是瞧那秀女不合眼缘,哪里能干涉得了皇上纳不纳新人。那日太后娘娘也不在,莫不是听信什么小人的谗言方才对臣妾生出这般误会?”
太后也没急着否定她的说法,眉头一挑,装模作样地问:“哦?那你倒是说说,为何皇上心悦于她,却没能将她纳入后宫呢?”
兰姝听了这话有些小小的惊讶,凤眸一瞪便说:“可不是这般,皇上当时便说粉色娇嫩,不适合在宫中生长。又说那秀女实在不合心意,不肯叫她入宫。且还因那秀女言语间冲撞了皇上,叫皇上失了性质,连后边的秀女都没看便走了。”
这事儿太后也是听说过的,只是裴景行对陈沁雪说过那样的话却不是太后所知晓的。记得陈家老太太到宫里来,可是对她说皇上心悦陈家姑娘,却因昭妃阻挠才不得入宫。又说自家孙女对皇上痴心一片,回去之后因昭妃恶毒言语伤心得食不下咽,她这做祖母的实在于心不忍,这才入宫来求见太后,想问问昭妃究竟为何瞧她孙女不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