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行对兰姝方才那话略有些猜测,但被她这般一催,只得接着将朝服往身上穿,收拾妥当之后方才看向兰姝。
“还不去上朝?若皇上误了早朝的时辰,臣妾岂不是要受连累了。”兰姝一瞪眼,催着裴景行离开。
“朕下朝了再过来。”裴景行走到床边去,不容挣扎地牵起她的手。
“皇上一天天的没有折子要看吗?总是往瑶华宫跑,大臣们该骂臣妾妖妃了。”兰姝抽出手来,别开眼去没看裴景行。
“朕可以将折子拿到瑶华宫来看。”裴景行看着兰姝,想说一些别的话,到最终却只落下一句,“朕只是怕母后又为难你。”
兰姝愣了一下,看着床边纱帘猛地眨了下眼,转头看向裴景行的时候,却只看见裴景行离去的背影。
临上朝路上,裴景行又吩咐朱荣:“露些尾巴出来,叫人去顺着寻消息来源,再引他们发现这一切都是舅舅家中在胡编乱造。”
朱荣应下此事,又问:“那皇上何时叫人知晓是太后娘娘为难了昭妃娘娘?”
裴景行垂眸想了想,说:“午膳的时候再去,若太后叫人传昭妃过去,昭妃又装病了,你便将太后无理将昭妃罚病了给传出去。太后那边也要注意一些,有什么动静立刻来报。”
如裴景行所想,太后果然在裴景行上朝之后遣人来唤兰姝过去,用的借口也是太后要与她说话。
可兰姝早有准备,叫宫女先盯着福寿宫那边的动静,若接近瑶华宫了,便叫柳絮装作急得不行的模样跑出去请太医。
福寿宫女官一到瑶华宫来便被柳絮撞了个满怀,眉头一皱便要怒斥一声,却见对方神色紧张,抓着她的袖子只说:“好姐姐可快些让让,我们娘娘晕倒了,得赶紧请太医来!”
女官心中觉得怪异,想着怎么她一要来请兰姝,这兰姝便病了呢。
可柳絮的模样又不似作假,叫女官心中打消几分疑惑,进去看了一眼,将太后的意思告知兰姝方才回去禀报。
太后知道之后自然是气得不行,又一次砸了东西,直骂那女官是蠢材。
女官跪在太后面前大气不敢出,只能低垂着头听太后骂自己。
“太后娘娘莫要气着自己了,她不来便不来,咱们往外传她目无太后的时候不也可以将这事儿说进去吗?”另一名女官对太后说。
“她可是对外宣称是病了,哀家这般岂不是搬起石头……不,外头哪知道昭妃是病了,只说昭妃拿乔不肯到哀家这儿来便是了。”太后眼睛一眯,叫人出去将消息散播出去,又想起什么,“可记得要先在宫里头传一传,叫人知晓是从宫里传出去的。”
女官应下之后便转身去办了,留下那被太后责骂的女官跪在那儿。
太后瞥了她一眼,只说:“青竹,你跟了哀家许多年,如今也是到了年纪,哀家如何对待自己宫里的人你也是看得明白的,所以哀家也如他们那般给你指门亲事,好叫你去享福,你觉着如何?”
女官心中直觉不好,连说自己要跟着太后娘娘一辈子,绝不嫁人。
太后的脸色有些难看了,但还是维持着微笑说:“哀家如何能如此苛待你,且你嫁了人也是可以留在哀家身边的,如何是不能跟着哀家一辈子呢?”
这话便是几乎直接点明太后要指的究竟是何人了,女官心如死灰,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自救。
可太后是半点机会都不给她,只用三两句话便将此事定下:“福寿宫的首领太监马兴德是个知根知底地的,哀家瞧着便很不错。”
第十九章
这日午膳时候,兰姝本以为裴景行就在福康宫待着,没想竟是真的与他所说那般跑来了瑶华宫。
还带了许多奏折过来,一副要到她这儿来处理政务的样子。
在朱荣指挥着宫女太监收拾出一块地方给裴景行批折子的时候,兰姝走到裴景行身旁,问:“皇上这是把瑶华宫当福康宫了?”
裴景行转身朝她伸出手,想将人揽入怀中,却被她给躲开,只能讪讪收回手来,看着她说:“朕说过了,只是怕母后再为难你。”
兰姝这张脸不施脂粉时本就有一种病态的白,嘴唇也是发白得叫人以为她身子十分的不适,遂也不必再多加些脂粉来装作病了的样子。只是裴景行看惯了平日里的朱唇,如今瞧着寡淡的模样,一时间竟是有些不适应。
听得裴景行说自个不适应如今的自己,兰姝凤眸微抬,轻笑一声:“既是不适应,不若皇上回福康宫去,左右眼不见为净嘛。”
裴景行被她这般噎了一下,也没有再多话,只牵起她的手坐到一旁去,问候在一旁的柳芽:“少华呢,怎的不见他?”
柳芽略一犹豫,抬眸看了兰姝一眼,见对方微微点头,方才说:“我们娘娘不想叫大皇子见您,知晓您要来,便叫大皇子自个玩去了。”
听闻此言,裴景行也没有立时去质问兰姝为何不肯叫自己见儿子,只是沉默着垂眸思索一会儿,方才转头看向兰姝:“是朕哪里做得不好,才叫你不肯少华与朕相见,对不对?”
见裴景行竟是自己先反省了才来问她,兰姝心中只觉惊讶,柳眉一挑,凤眸直盯着裴景行看,懒懒答道:“这倒不是,只是臣妾不愿叫少华学得皇上那薄情寡义的模样,自然……自然不敢叫他多多见您。”
裴景行听着兰姝话语间的“皇上”与“您”,听着似乎是下位者称呼上位者,可他却听不出半点对皇帝的敬意,甚至还能品出几分讥讽来。这让裴景行心中多少有些难受,让他更想从兰姝那儿知晓未来的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他知晓自己并未做过什么叫兰姝伤心的事,若是有定然就是以后的自己。
从前的他不信鬼神,可如今他看到兰姝这些异常,却是愿意去信一信了。
也许是诸天神佛想给他一个及时改错的机会,这才叫兰姝知晓往后会发生什么,才能将错误的一切改正过来。
裴景行这样想着,看向兰姝的目光更是多了几分愧疚,愧疚得她只觉莫名其妙。
“皇上还是快些去批折子吧,臣妾可不想叫大臣们戳着脊梁骨骂妖妃。”兰姝瞥了裴景行一眼,挣脱对方抓住自己的手,只往床边走去。
“都要用午膳了,还去那儿做什么?”裴景行有些奇怪。
闻言,兰姝白了裴景行一眼,说:“既是装病,那自然是要无时不刻提防着太后娘娘过来。这午膳也还没送来,自是先跟着躺着,待午膳来了再起身。”
裴景行听了也觉有几分道理,只是他想着这去御膳房取午膳的宫女怎么这般的慢,到现在都没回来。
思及此,裴景行也觉得不对,看了朱荣一眼,朱荣当即明白他的意思,领命而去。
而朱荣才走到瑶华宫门外,便见派去取午膳的宫女红着眼睛回来,一见他便说:“御膳房欺负人!总说娘娘病了只能吃清粥小菜,我说皇上还在这儿呢,取清粥小菜回来像什么样子,他们便说既是皇上宠爱娘娘,自然愿意陪娘娘吃这些。”
朱荣也明白这些人自然不是要裴景行展现自己如何的深情,而是单纯不肯叫装病的兰姝吃些平常的饭菜,便只许给这些。但既然装病了,那吃些清粥小菜也没什么,朱荣刚想着不如算了,打开那食盒一瞧,却发现那粥几乎就是一碗水,并没有几粒米。
朱荣脸色一黑,看了宫女一眼,领着她进了瑶华宫,叫她将此事一五一十禀报给裴景行。
裴景行也没想到御膳房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眼睛一眯,冷笑着说:“朱荣,你去一趟,也好好敲打敲打。朕在这儿都敢给昭妃脸色看,朕不在瑶华宫的时候也不知会摆多大的谱。”
朱荣应声之后在宫女手中接过那食盒,方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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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膳房一事也是解决了,兰姝刚好准备起徐夫人入宫这事儿。
不过其实这事儿麻烦的也不是她这儿,只是她须得将一些要与徐夫人商议的事儿都仔细在脑中理一理,自然得先准备才好。
用完午膳没多久便有大臣求见裴景行,他只得离开瑶华宫到福康宫去与大臣议事,恰好给了兰姝清净一些的时候。
只是裴少华见裴景行走了,竟是猫着身子跑到兰姝这儿来,忽的扑到她身上,笑嘻嘻地喊着:“娘亲!”
兰姝连忙伸手将他抱住,又抱起来坐到自己腿上去,点了一下他的鼻尖,说:“跑出来做什么?万一你父皇又回来,你不是不愿意跟父皇玩吗?”
裴少华撇撇嘴,本就圆嘟嘟的脸因为气鼓鼓的模样显得更加的圆,他说:“少华怕父皇欺负娘亲,就过来了。”
兰姝笑着看他,心说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小小年纪就会说这些话了。
裴少华被兰姝看得有些绷不住了,低垂着眼玩了玩自己的手指,实在顶不住这目光审视才说:“是想娘亲了。”
说到这儿,兰姝牵起裴少华的手,叹了口气,一些话到了嘴边,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而裴少华以为兰姝要与他说什么,一双眼满含期待,只看着兰姝。
“往后不可再唤娘亲,该唤母妃才对。”兰姝知晓这事儿很难改,但在外边喊错了可是要被人抓把柄的。
陈沁雪已经快入宫了,太后也开始针对她,若还是这般将把柄送上门,她往后怕是要吃苦头的。
裴少华又是撇撇嘴有些不高兴,但兰姝坚持,他还是点点头,奶声奶气说:“好,那少华……少华最后喊一次娘亲。”
兰姝摸摸他的脸,刚要应好,便听见宫女进来通传,说是太后想大孙子了,若兰姝病得厉害没法儿带裴少华过去,便将裴少华交给女官带来。
听着宫女的话,兰姝脸色一白,脑中浮现上辈子裴少华被带走的画面,一双手死死抓住裴少华的手臂,那双凤眸含着恐惧直瞪着宫女,张了张嘴想叫宫女再说一遍,最终却是没有多此一举。
第二十章
也许是上辈子受陈沁雪陷害时的遭遇叫她心中实在恐惧,兰姝在面对与那时有些相似的事儿时总会一激灵,尤其是关于裴少华的。
嫔位方可抚养自己的子女,兰姝已是妃位,亲自抚养裴少华是理所应当的。就是因为理所应当,将裴少华接走才昭示着兰姝的落魄,昭示着从前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
兰姝恐惧这般好若梦境破碎的感觉,这让她想起那时她跪在地上抬头看向裴景行时,瞧见的那复杂眼神。
那时候的她心中慌乱,如何还能分心去思索裴景行那般看她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只是当时没分清,如今想来该也只是失望罢了。
但无论上辈子兰姝与裴景行有过什么,如今她的处境并不适合再与裴景行闹得不愉快。
至少在太后面前,只有裴景行才是真正能护一护她的。
兰姝垂眸看向裴少华那肉乎乎的小手,睫毛微颤着,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过是交易罢了。
她如今对裴景行莫要那般排斥,也不过因为他们坐在同一艘船上。不同只是船翻了她会被拽入湖底,而裴景行仍旧能漂浮在上边,兴许还有人来救他。
“你寻个借口出门去,小心莫要叫那女官拦下来了,动作快些去寻皇上来。”兰姝不可能违抗太后的命令,称病也不可能叫裴少华一起病,自然只能叫人去搬救兵来。
“是,娘娘千万走慢一些,奴婢尽全力在您与大皇子进福寿宫前将皇上请来。”柳芽眼睛一红,心里想着怎的这般多的麻烦事,又不敢太过耽搁,收拾收拾便离开了瑶华宫。
见柳芽离开瑶华宫,那名叫青竹的女官也很清楚她是去寻皇上过来的,心中略一犹豫究竟要不要阻止,可思及太后所说之话,心头一痛后还是决定不加以阻拦。
左右太后待她不仁,她又何须事事为太后考虑。
有了青竹的故意放行,柳芽到福康宫去求援的路途也变得顺利起来。而兰姝则是磨磨蹭蹭的,一会儿说裴少华出门前要喝水,一会儿说自己有些头晕要回去服药,硬生生拖到了柳芽紧赶慢赶去福康宫将裴景行请来。
见裴景行来了,兰姝也不再寻这许多事,只装作太后传唤要赶紧过去的模样,裴景行自然知晓兰姝并非是真的要去,便上前拦住了对方。
“朕有事儿找他们母子,你回去禀报太后,便说昭妃与大皇子都不过去了。”裴景行也没认真编什么理由,左右他与太后这些年来至多也就是维持在表面母慈子孝上边,如今更是连那表面功夫都没有,更是不怕如何撕破脸。
而兰姝就在一旁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并未多言。
至于裴景行,吩咐好之后便俯身抱起裴少华,与兰姝一块儿往瑶华宫内走去。
进了瑶华宫后,裴景行却并不坐下,只是将裴少华放下后摸了摸他的脑袋,抬起头看向兰姝:“你先带着他,朕去一趟福寿宫。”
兰姝挑眉,对裴景行的举动有些不解,心中想到许多可能性,嘴唇微张,犹豫之下还是劝道:“你也莫要冲动,此时与太后娘娘闹得不好看是咱们没好处。”
裴景行惊讶于兰姝竟是会开口劝阻自己,从前的兰姝尚且不会这般做,何况如今不怎么愿意搭理自己的兰姝。
见裴景行这般惊讶,兰姝转身看向别处好避开他的目光,却因那目光久久落在身上而实在是不自在,最终还是多解释了一句:“莫要多想,臣妾只是……只是不想因皇上一时冲动失了庇佑,仅此而已。”
这些话若是旁人来说,裴景行心中定是不大舒服的,但换成了兰姝来说,他只品出了几分小别扭,面上甚至因此多了几分笑意。
兰姝没去瞧裴景行,只是半天没等到对方离开,刚想回头看一眼究竟怎么回事,便被人拽进怀里蹭了蹭颈侧,又牵起她的手,亲吻着她右手食指内侧的小痣。
被他这般一闹,兰姝瞬时有些恼了,挣扎着要抽出手来,还要用空着的手去推对方。
可裴景行真的使劲儿来抓兰姝,又如何是她能挣脱得了的。这般力量悬殊之下,兰姝那点儿挣扎仿佛就是在调情,更是惹得裴景行亲吻起了兰姝的颈侧。
兰姝气得眼尾发红,手捏成拳一副只要给她机会便会让裴景行吃苦头的样子。
而就在这时,二人都以为已经被宫女带去偏殿玩的裴少华突然出声,挥舞着肉团子一般的手,奶声奶气地喊:“父皇又欺负娘亲!父皇总是欺负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