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一想,兰姝心中又多了几分新的想法。
但那太过荒谬,从前没有帝王做过这样的事,兰姝不敢保证裴景行能够答应自己。
且陈沁雪还关着没最后定罪,太后那儿也还僵持着,想来此时仍是没空去想这个的。
兰姝垂眸想了想,倒也没有急于一时,只想着再等一等。
至少等这些人都解决了,再来想后宫这些女子的事。
这日兰姝牵着裴少华到御花园去,正好碰见华婠婠一身素衣自眼前走过,面上脸色很是不好,叫她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担忧。
但华婠婠瞧着很是没有精神,身旁也没跟着原先那肯为了主子出头的宫女,而是个不知是何人的生面孔。
兰姝站定之后唤她一声,才叫神色恍惚的华婠婠回过神来。可回过神来抬起头,却发现华婠婠那眼圈红红的,眼睛瞧着好似哭肿了。
兰姝心头一跳,上前去牵起她的手,问:“怎么了这是?可是又有不长眼的欺负你?”
华婠婠连忙摇摇头,吸了吸鼻子,强撑着扯出一个笑,“嫔妾没事的,娘娘不必担忧。”
兰姝蹙眉,心中直觉不对,可华婠婠不愿意说,她也没什么好办法去撬开她的嘴。
一旁的裴少华歪了歪头,走到华婠婠身旁去甜甜地笑,“华答应为什么不穿红衣服,改穿白衣服了呀?”
兰姝原本还想着华婠婠兴许是近来想换换口味才换了这身素衣,到也没想那般多。如今被裴少华一提醒,她却想起华婠婠似乎是头一回穿这般浅色的衣衫。
如此一想,她朝华婠婠看去,正好对上对方那有些慌乱的眼神。
兰姝更是直觉不对,牵着华婠婠的手往旁边走去,不许那宫女跟来,问:“究竟怎么了?你原先那个宫女呢?怎的不见她跟着你?”
华婠婠见兰姝问起那宫女,有些哽咽,“她……她说是得了机会能出宫采买,要替嫔妾送信给家里,却在半路被京城纵马的纨绔给,给踩死了。”
京城纵马还踩死了人?这事儿怎么兰姝不知?
兰姝蹙眉,神色严肃起来,问:“何时出的事?你又是如何知晓的?怎的不来告诉本宫?你来了,本宫也好替你想想办法。”
华婠婠却是摇摇头,哽咽着说:“娘娘,没有用的。那是柳家的少爷,是皇上的表弟,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子!”
兰姝一愣,她原倒是没想到柳家头上,只想着该是京城哪些太把自己当回事的世家罢了。
不过,若是柳家……倒比不是要好办一些。
兰姝轻笑,安抚地拍了拍华婠婠的手背,说:“不怕,本宫一定替你讨回公道。刚好本宫与他们家还有些帐要算,也算是帮自己。”
华婠婠怔怔看着兰姝,有些想不明白兰姝一个妃嫔如何与太后作对,一时间也不敢答应下来,急着就要将兰姝给拦下来。
可兰姝哪里是华婠婠拦得住的,她只转身看了一眼那面生的宫女,稍稍敲打了一番,便叫柳絮将裴少华带回瑶华宫去。
而她自己,则是抚了抚发鬓,垂眸不知想到什么,冷笑一声后朝福宁宫的方向而去。
第四十四章
裴景行该也是没想到兰姝还会来, 他坐在床边与太医说着话时听说兰姝来了,下意识还当是朱荣哄自己开心。
可朱荣又重复了一遍说昭妃娘娘来了,他才恍惚间回过神来, 垂眸掩去眼底神色, 只叫他将人请进来坐一坐。
太医也是贯会察言观色的,见状也连说自己该说的都已经说了, 要回去写方子快些抓药来。
裴景行听了也摆摆手叫他去,又说下猛一些的药, 莫要叫他耽搁太久的朝政。
太医连连应下,却似乎想要说什么,碍于裴景行急于见兰姝而不好在此时拖延时间,便也没有开口,只就这般离去。
兰姝进来之前, 裴景行叫屋里头伺候的太监赶紧替自己收拾收拾, 又理了理头发, 问那太监说这般是否妥当。
太监哪敢说不妥当,自然是连说妥当的。
待兰姝进门来时, 裴景行甚至还要换一身衣衫,刚好被她给瞧见了, 自然也没再吵着要去换。
见裴景行如此, 兰姝眉头一挑, 却只当做没看见, 只说起了自己的来意。
原本裴景行还抱着一丝希望, 想兰姝是想见自己了才来的,没想竟是为了旁人的事。
他神色有些黯然, 垂眸掩去眼底失望之色, 只道:“朕会将此事处理妥当, 给你一个交代。”
兰姝看都没看裴景行,只说:“皇上是要给华答应,给那些个受柳家那帮子纨绔欺负的老百姓一个交代,不是给臣妾。”
裴景行知晓她说得十分在理,但他心底……心底还是想稍稍与兰姝搭上边。很奇怪,但就是想再搭建一些联系,不叫她似乎与自己再无旁的关系。
可是兰姝不愿意,裴景行他又能怎么样呢……
裴景行闭了闭眼,垂着眼没敢看兰姝,只说:“朕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你不必担忧。”
兰姝看着他那架势,倒像是要现在便亲赶去抓人似的,柳眉一蹙,“此事也不很急,若是因急着办这事儿叫皇上伤势加重,臣妾的罪过可就大了。”
裴景行笑了一声,看向兰姝脚边衣摆,却不敢抬眸与她对视,“哪有什么你的罪过,都是朕的罪过。”
听着裴景行这话好似意有所指,兰姝垂眸略一沉吟,并不打算接话,只理了理发鬓,“既然皇上心中有了打算,那臣妾便回去了。”
话音落下,也不管裴景行是个什么反应,只转过身便往外走去。
外边候着的朱荣和柳芽二人大气不敢出,待兰姝走出来之后,柳芽才与朱荣对视一眼,匆匆跟上兰姝的脚步。
-
几日之后,柳家那位少爷被拿了,不仅拿了,还要他偿命。
案子审理的结果是大理寺给的,可驳了大臣们为柳家那位少爷求情,硬是要那少爷偿命的,却是裴景行。
柳家不可能对裴景行做什么,自然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将此事给咽了下去。
但柳家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自那以后,华家在朝中屡屡受挫,明里暗里被那柳家一派的大臣们排挤打压,日子过得异常艰难。
华家能将华婠婠送进宫,对她自是好不到哪里去。
朝中一受挫便将气撒到了华婠婠身上,华家大娘子借思念女儿心切的理由进宫来见她,说的却句句皆是诛心之言。
华婠婠本就是温婉娴静又不擅争论的人,被人说急了也只急得红了眼睛,根本不知该如何辩驳。便是想出什么话来说,刚一开口便被人打断,一时间只能急红了眼。
刚巧这时候兰姝来寻华婠婠想聊聊这事儿,她那宫女也是个机灵的,见兰姝来了也不通报,只粗略与兰姝说了里头的情况,求兰姝赶紧进去。
兰姝也明白宫女的意思,但里头到底是华婠婠的母亲,她这般贸然进去插手到底是有些不好。可她若是不去,华婠婠不知还要被骂成什么模样。
一番挣扎之下,兰姝还是叫那宫女放心,随后抬脚往屋内走去。
一进门便见那华家大娘子正指着华婠婠的鼻子骂,丝毫没有注意身后来了什么人。
兰姝抬手拦住华婠婠想要行礼的动作,只扫了华家大娘子一眼,笑道:“哟,这是谁呀?方才在外边听着,还当是太后娘娘在华答应这儿呢,否则又有谁能这般趾高气扬地斥责帝王妃嫔呢。”
华家大娘子听了这话脊背一僵,僵硬地回过头去看看到底是谁来了,见兰姝衣着华贵,眼珠子一转,心中多了几分猜测。
“臣妇给娘娘请安,不知……不知是哪位娘娘?”华家大娘子也不敢确定,先是问了一嘴,方才笑着拍起马屁来,“瞧您这周身气度,定然是魏妃娘娘吧!这宫中可只有您这般出身的娘娘,又是妃位,才能有这般的贵气。”
兰姝凤眸微抬,勾唇冷笑,“华大娘子怕是眼拙,魏妃从不似本宫这般打扮,你这又是如何将本宫认成魏妃的?”
华大娘子一怔,满脸笑容僵在那儿,整个人在兰姝的注视下冒起了冷汗来,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挽回,只频频回头去看华婠婠。
华婠婠瞧着华大娘子这般,叹了口气,上前去就要求情,却又一次被兰姝拦住。
“本宫并非难以容人之人,且魏妃是本宫的好姐妹,你这般夸她,本宫心中也是十分高兴的。”兰姝坐了下来,瞥华大娘子一眼,“不过,你方才那般斥责华答应,多少还是有些不妥的。”
华大娘子手心冒着冷汗,抬眸看向兰姝,犹豫一番后还是说:“可昭妃娘娘总不能霸道到不让我们做娘的教训女儿吧!”
兰姝嗤笑一声,“你是教训?她做错了什么值得你特意找借口进宫来教训她?”
华大娘子支支吾吾的,就要将柳家打压华家一事扯出来,却见兰姝抬手拦住她,说:“本宫仔细一琢磨,不会是你们怕了那柳家,才要到宫中来教训惹了柳家的女儿吧?”
见兰姝提起此事,华大娘子刚想应下,却又觉得有些不妥,心里头念头一转,决定换一种说法,“可娘娘又不知我华家处境,如何能在这里说这般风凉话。”
兰姝吹了吹宫女端来的茶,小小抿了一口,“不知你华家处境?柳家与魏家可是打压了兰家许久,倒也没见本宫的母亲与哥哥到宫里头来说本宫不该与柳家作对。”
华大娘子有些急了,脱口而出便是一句:“那华家与兰家又如何能一样呢!”
兰姝掀了掀眼皮看她,“自然不能一样,但一样的是受小人欺压便要与小人为伍的想法,本身便是错的。”
华大娘子急道:“可臣妇一家只是为了活下去!”
兰姝笑起来,“活下去?活下去有千千万万种方法,你怎么就偏偏选了偏向柳家那一条路吗?”
华大娘子刚想再说,却被兰姝打断,“便是柳家再势大,皇上也不是什么偏听偏信柳家的昏君,如何便除此之外没了活路?”
华大娘子被说得哑口无言,一时间也忘了再反驳,愣愣地站在原地,小一会儿之后发现过了反驳的最好时机,只好讪讪说自己要走了。
兰姝也没有拦,只在颔首后端起茶来喝,一副丝毫不在意对方走不走的样子。
而华婠婠则是看着兰姝,一时无言,许久才道了谢。
兰姝却是摇摇头,“今日这般说你母亲,倒是本宫要向你道歉才是。”
华婠婠连忙摆手摇头,神色黯然间瞧得出来是在强打精神,“嫔妾知晓娘娘是为了嫔妾好,且娘娘说的话,也是嫔妾的意思,只是母亲说得急,嫔妾一时间插不上嘴罢了。”
二人又聊了一会儿,待天色晚些了,兰姝才起身回瑶华宫去。
-
“她真是这般说?”
福康宫内,灯影灼灼映得裴景行脸上疲色更是明显,但突如其来的喜悦却冲淡了几分疲惫,叫他心中满是欢喜。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因为旁人的夸赞而这般高兴了。
如此说他的人并不算少,可只有兰姝……只有兰姝的话语能够牵动他的心神。
朱荣见裴景行高兴,也笑了起来,连连说是。
裴景行就要站起身来,却忽的想起什么,放下撑着桌面的手,按了按眉心。
他的理智在这时候回笼,突然就想,其实兰姝会说这样的话,也只不过是劝华大娘子莫要误入歧途罢了。
至于夸他……想来是没有这个意思的。
兰姝原本的性子是直话直说的,裴景行便是原先被对方那装出来的样子蒙了眼睛,如今与对方相处过来也多少知晓她的性子。
不是为了自己,只是为了旁的人……
这般认知让裴景行心头揪痛,不断回忆起从前兰姝待自己极好、极亲近的时候。
也许他就是贱,非得人家不喜欢自己了,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似乎是喜欢对方的。
裴景行自嘲地笑笑,转头看向那盈盈烛光,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是看得有些入神。
而朱荣见他神色有异,也不敢多话,只小心翼翼在一旁伺候着。
等了小一会儿,想着裴景行尚未用膳,朱荣略一犹豫,将要出声之际,却听得他先一步开口说话。
“朱荣,你说这一件事错了,是不是得将一切结束后重新开始,才能一切顺遂、称心如意。”
朱荣一怔,抬眸看向灯影之下的裴景行,放轻了声音。
“不是的,皇上。结束是应该的,可是不是称心如意,还得看另一人的意思。”
第四十五章
原本兰姝以为, 劝了华家大娘子,华家便不会再为了那样的一件事而迁怒华婠婠。可她却低估了华家攀附柳家的心,更高估了他们的眼界, 当他们看得清柳家大势已去。
华婠婠的青梅竹马被牵扯了进来, 还莫名其妙惨死家中,成了一桩难破的案子。又刚好在朝廷忙碌的时候, 在一大堆案子里混着,竟也没能顾得上, 叫这案子堆得几乎成了悬案。
得知消息的那日,兰姝特地到华婠婠那儿跑了一趟,好好儿安慰了她一番,又不大放心她独自待着,特地嘱咐宫女要看紧了。
回瑶华宫的路上, 兰姝总觉得心中闷闷的, 眼皮也一直跳, 叫她心里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
可刚从华婠婠那儿出来,她又嘱咐了宫女注意着, 想来该是不会有什么事才对。
兰姝压下心底那股不好的预感,叹了口气, 想着华婠婠今日那模样, 决定回去陪陪裴少华便再到华婠婠那儿去一趟。
回自己寝宫之后, 因裴少华今日胡乱画了外边的花, 一副求夸奖的模样跑到兰姝面前来, 只问她自己画得如何。
兰姝自然是好好儿夸了他一番,又握着他的手教他画外边的花。
有兰姝手把手教, 这画自然是比刚开始要好上不少, 裴少华自己也十分的满意。
大抵是因十分满意, 裴少华竟是拿着画问遍了整个瑶华宫的宫人,想听他们夸夸自己。听完了这还不够,竟还要兰姝带他去其他娘娘宫里去给他们看看。
兰姝笑着问他怎的一定要其他娘娘也见见这画,原以为只是想被其他宫的娘娘也夸夸,没想却听裴少华奶声奶气地说:“这是娘亲跟少华一起画的,少华要让大家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