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行这会儿真真有些不快了,他瞪了兰姝一眼,有些不敢相信地问:“你这是要将朕推给旁人?”
兰姝凤眸一瞪,丝毫不怕裴景行的样子,只答道:“不过是瞧着巧意被太后娘娘责怪留不住皇上罢了,且若是皇上总到瑶华宫来,到时候被太后唤去责罚的可不就成了臣妾。”
这话说得颇有几分道理,但裴景行能从兰姝脸上神色看出其实这些统统都是借口,都是兰姝想要将他赶走的借口。
什么为别人着想,从前的兰姝巴巴地跑去福康宫寻他,巴巴地在御花园里故意等着他经过,巴巴地用裴少华当借口凑到跟前来。那时候怎的就没想过旁人会被太后责骂,怎的就没想过自己会被太后责怪独占了帝王宠爱。
可兰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抬了太后出来,裴景行也不能跟她撕破脸硬是留下来。
往后还要一块儿过后半生的,他不可能为了留下来一晚,便闹得双方都不好看。
最后他也没了办法,将裴少华塞给宫女带到别处去,站起身走向兰姝,看着仍旧不怕自己一般,瞪着那双凤眸与自己对视的人,问:“你是因为两月之后的选秀,在与朕置气吗?”
听到对方提起选秀,兰姝有些惊讶地挑了下眉,随后想到许是裴少华下午听了一耳朵,便也没再想对方如何知道,只是嗤笑着说:“宫里来新人是皇上的事,与臣妾有什么干系。”
听对方一副要与自己撇清关系的样子,裴景行心中竟是有那么些微的痛。
平日里的游刃有余在这个时候竟是生出裂痕来,可他还是在死死盯着兰姝小一会后选择保住自己的体面,拂袖离开了瑶华宫。
第四章
裴景行夜里从瑶华宫拂袖而去的事在第二日清晨便传遍了整个皇宫,此时众说纷纭,却有多数人一致认为昭妃盛宠不如从前了。
一大清早的,魏巧意一听说这事便连忙赶来瑶华宫。
火急火燎地进门来,却见兰姝还在与宫女讨论究竟是戴这副头面好看还是那一副。
昨日见到兰姝还当对方只是想起要多与嫔妃交际的魏巧意一时间看不明白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要知道,从前兰姝可是一心扑在裴景行身上,且兰姝如今的宠妃地位全靠裴景行给足了面子的宠爱。若没有裴景行那般给兰家面子,那般给兰姝面子,又如何会有今日宠冠六宫的昭妃。
可兰姝这是在干什么,跟裴景行赌气吗?
魏巧意心中思绪万千,缓步上前接过宫女手上的簪子,寻了个好位置为兰姝簪上,嘴上则是说着:“你呀,还不快与我说说昨夜究竟怎么回事?你怎能将皇上给气跑呢!”
兰姝见魏巧意来本是笑了起来,听完这话却是撇撇嘴,有些不高兴的样子,只说:“巧意一来便说这些扫兴的做什么,他爱生气让他气去,左右我半句话都没说错。”
魏巧意听着这话,略一思索,转而看向旁边的宫女,问:“昨夜皇上与你们娘娘说了什么?竟是闹成这样。”
宫女福了福,对魏巧意说:“回魏妃娘娘的话,昨夜皇上提起了三月选秀一事,问我们娘娘是否因此心中不快。”
提起这个,魏巧意多少有些明白了。
她叹了口气,拍拍兰姝的肩膀,说:“你便是为了选秀一事置气,那也不能把皇上赶走呀!皇上选秀充盈后宫是应该的,咱们便是心中不满能有什么办法,身为宫妃的咱们也管不着这个是吧。这般一闹,你瞧这宫里,多少人看你笑话呢。”
兰姝翻了个白眼,接过耳环自己戴上,嘴里边说着:“我是这般与皇上说的,说完他便气得拂袖而去。”
原以为是兰姝不许裴景行纳妃才闹成这样,如今看来竟是裴景行气兰姝不在意自己将要选秀纳妃。
魏巧意来之前想过无数种可能,可怎也没想到竟是这般原因。
听了兰姝的话,魏巧意一时间竟是有些说不出话来,看了仍像个没事人般打扮的兰姝一眼,只叹了口气,说:“罢了罢了,这样的事儿也只能皇上自个想通。”
兰姝敷衍地点点头,明显并不很想聊裴景行。魏巧意也能瞧出来,只是有些话她必须提醒兰姝,她说:“昨夜皇上可是谁宫里都没去,直接回的福康宫。听福康宫值夜的太监说,皇上可是看了一整夜的奏折,连早膳都没用就去上朝了。”
这话意思过于明显,兰姝凤眸微抬朝魏巧意看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只道:“巧意何必劝我去给皇上送吃食,这样的好机会,多得是人凑到跟前去。左右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倒不如吃好自己的早膳,过好自己的日子。”
这话说得魏巧意更是没办法,也不再提起裴景行,只是小声提醒她当心太后叫她去训话。
兰姝想着这个也是,心中不免多了几分要应付太后的担忧来,可转念一想,她与魏巧意说的这番话便是拿到太后面前也没什么好挑刺的。
太后总叫宫妃要劝皇帝雨露均沾,她这不就是劝了吗。
就是因为她劝了皇上才不高兴,才拂袖而去,这太后又能怪她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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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魏巧意所说,用完午膳过后,福寿宫的宫女便到瑶华宫来请兰姝过去,说是太后许久未见兰姝,想叫兰姝过去说说话。
兰姝也明白太后是个什么意思,更知道平日里总要午睡的太后在这个时候唤她去,怕是要叫她在外边立规矩的。
不过立规矩便立规矩,太后知晓自己罚错了定是心中过意不去,往后好一段日子怕是都不太会刁难于她。这般想来,倒不失为一件好事。
兰姝应下之后便带着宫女往福寿宫去,一路上叮嘱宫女去告知魏巧意,叫魏巧意掐个晚一些的时辰再过来。
魏巧意是太后姐姐的女儿,当初便是太后硬要裴景行纳入东宫为侧妃,后来也是处处都为魏巧意铺路。若是魏巧意来了,太后也不好再装作正在午睡。但也不好叫魏巧意立刻就来,还得叫她站上一会儿才来,否则倒显得她一被太后唤到福寿宫便搬救兵来。
到时候太后怕是要对她生出几分厌恶来。
被太后厌恶,往后在后宫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行至福寿宫,兰姝规规矩矩地上前去,只笑着说是太后召见。
福寿宫的女官见她来,做出惊讶状,只说:“哎呀!昭妃来得可不凑巧,太后娘娘可是刚睡下呢。”
兰姝唇角微勾,一双眼直盯着女官看,说:“不妨事,即是太后娘娘召见,本宫便在此处等等。”
女官知晓兰姝从前的性子,也没当回事,只应了一声便进了屋内。
至于兰姝,她则是在原地站着,也不问女官为何不叫自己进偏殿等。
等了不知究竟有多久,兰姝忽然被人扶了一下手臂,随后听见一个温婉柔和的声音从身侧传来:“不知太后娘娘可起了?”
女官知晓魏巧意虽说常因不得圣心被太后责骂,但在太后心中是有些位置的。所以她也不敢怠慢,只将二人一同请到了偏殿稍作休息,才转身去将此事告知太后。
太后本就没有在午睡,正与宫女说着话,便见女官进来说了这话。她闻言眉心微蹙,一双仍旧带着厉色的美目微眯,冷笑一声:“竟是搬来救兵了。”
女官犹豫一番,如实说:“倒不像是搬来的救兵,昭妃站了好一会魏妃才来,想是掐着您午睡起身的点儿来的。”
太后听了这话,转头问了一声如今什么时候了,算了算时辰,也觉得此话有几分道理。
待太后收拾好了去见二人的时候,又是过了小一会。
二人姿态不同地向太后行了礼,魏巧意要随意一些,而兰姝则是规矩疏离一些。且魏巧意行了礼之后便上前去扶了太后坐下,还说了不少明显亲近的话语。至于兰姝,则是等在一旁,心里琢磨着待会太后问起该如何接话。
“昭妃也坐吧,方才叫宫女去唤你来,却不想与宫女说了会话便忘了,叫你在外边等了许久,倒是哀家的不是。”太后面上慈祥,嘴角似乎带着笑意,却能看出那笑意未达眼底。
想是一些面子话,兰姝也没当真,只微笑着说:“太后娘娘哪里的话,这宫妃等一等您午睡也是应当的。且臣妾等得也并不很久,倒是臣妾们到来扰了您午睡,心中有些过意不去呢。”
太后听了兰姝这一番话,眯起眼打量了她一番,想起从前兰姝虽瞧着温婉贤淑,却并非是会注重与她或是宫妃们交往说话的人。从前的兰姝一心扑在裴景行身上,哪管旁人怎么样。可今日的兰姝却是有些不同,说话比从前要注意一些了,这一个上午过去了也不见兰姝给皇帝送吃食说些暖心的好话,倒是叫她有些另眼相看。
后宫沉浮这么些年,到了坐上太后这个位置,太后早就不把什么帝王真心当回事了。她甚至觉得奢求帝王真心的女子是她难以共情的,觉得为了帝王真心而死的宫妃更是可笑至极。
妻妾成群的男人说真心是最不可信的,即便那个人是她的儿子,她也照样是这般想。
且裴景行对这些宫妃的敷衍可以说是摆在了明面上,为何从前的兰姝还要飞蛾扑火,太后实在是想不明白。想不明白便也不想,只是这般不认同也叫太后不喜兰姝。
等到今日才对兰姝有了几分改观,也想瞧瞧这昭妃往后还会有什么改变。
这般想着,太后与兰姝说的话也多了起来。只是说的每一句话都带着几分试探,叫兰姝有时候都差些接不过来。
可就是险些露出的原本性子,叫太后更是多了几分欣赏。
太后已然厌倦这后宫都是为了讨皇帝喜欢而装出的温婉贤惠,若能多个不同的,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不过,昨夜那事,太后该问还是得问的。
“哀家听人说你昨夜将皇上给气跑了,可有此事?”太后喝了口茶,随后便问出这话来,说话间余光一直观察着兰姝的神色变化,想瞧瞧对方后边的话究竟做不做得真。
“确有此事。只是臣妾昨夜说的话,今日也不会有丝毫改变与悔意。”兰姝微微侧头去看太后,声音中带着浓浓坚定,与从前那般小心翼翼是不同的。
太后也是个人精,听了这话如何不知他们昨夜说的话也许并非是外边传言那般。
她一个挑眉,饶有兴趣地看向兰姝,只问:“哦?昨夜你说了什么?竟是叫皇帝这般龙颜大怒。”
兰姝站起身往中间走,行了个礼,将今日与魏巧意说的话又与太后说了一遍,引来太后心中一阵惊讶。
“昭妃,你真是变了许多。”
惊讶过后,太后也不先说兰姝那些话对不对,只是看着她点了点头,感叹了这样一句。
第五章
因那日福寿宫与太后一番谈话,太后对兰姝有了许多改观,又觉得裴景行为此事拂袖而去实在是不像话,竟是将裴景行唤到了福寿宫来责骂了一顿。
裴景行还为兰姝觉得选秀不选秀与她无关而生气,便被太后叫去骂了一顿,一时间心中仿佛堵了一口气,脸色也逐渐有些不大好看。
但在太后面前,裴景行还是装作仔细听从教导。至于出了福寿宫如何,便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兰姝也并非不知裴景行被太后叫去教训了一顿,只是她如今并不关心裴景行如何,自宫女处听了这话后便一心去做自己的事。至于裴景行如何,她是半点都不关心的。
但裴景行却不知兰姝已经不一门心思扑在自己身上了,还当兰姝与从前一般,当兰姝只是为了叫自己多到瑶华宫去,当兰姝只是为了选秀一事赌气。
在裴景行心中,那日兰姝突然的疏远不过就是因为即将到来的选秀罢了。
若兰姝不喜,那选秀的时候说谁都没瞧上便是了。
左右这些秀女只会听信传言学得那副小意温柔的模样,叫裴景行心中很难生出几分欢喜来。
不选秀女,能换得兰姝欢心,往后的日子又如从前那般平稳,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裴景行这般想着,独身一人去了一趟瑶华宫,想着借此机会与兰姝重归于好。
可没想到了瑶华宫,却听宫女说兰姝出门去了,此时并不在瑶华宫内。
裴景行闻言直蹙眉,心中不免多了几分不解来。
平日里这个时辰正是兰姝午睡的时间,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跑出去。
而此时此刻,兰姝正在瑶华宫内准备午睡,瞥了一眼脸上带了几分惧意的柳芽,说:“怕什么?左右这会儿皇上不会对兰家做什么,你只管放心就是了。”
柳芽还是有些害怕,压低声音对兰姝说:“娘娘,这可是欺君。”
欺君?
兰姝翻了个白眼,讥讽地笑了一声,说:“传出去也不过是妃嫔与皇上闹脾气的小把戏,真要用这个治罪那他可是真不怕别人笑话他。”
柳芽也不明白自家娘娘怎的睡一觉醒来便突然对皇上爱搭不理,别家娘娘巴不得皇上多到自己宫里去,她家娘娘可好,竟是将皇上往外推!
但这是自家娘娘的主意,柳芽也只能听主子的命令,旁的什么多余的也轮不到她去做。
兰姝看一眼柳芽,拍拍她的脸,说:“别管这个了,你也先去歇着吧,本宫今日乏的很,想是没有那么快起。”
柳芽点点头,也没多话,只站起身福了福便退了出去。
而裴景行在听说兰姝不在瑶华宫的时候并没有离开,而是绕到了瑶华宫的另一边,看了一眼身旁的朱荣,在对方领会圣意到一旁把风的时候身形潇洒地翻过了墙。
这面墙刚好对着兰姝屋里的窗户,且她平日里午睡是习惯将宫女都请出去的,便是人在屋里想来也不会惊动那些个宫女。
裴景行这人也是有些好面子的,自然不会叫人发现自己堂堂皇上竟然翻墙进嫔妃的屋内。
翻进了瑶华宫后,裴景行走向那窗户,略观察了一番里边的景象,方才轻轻将那窗户推开。
他原也不抱希望,只想着兰姝兴许是去寻魏巧意说话了,没想这一推开窗,却瞧见那床上佳人一身轻柔纱衣侧躺着。
凤眸紧闭之下叫那细密而长的睫毛更加的明显,不点便略显苍白的唇在此时更添风韵。身上纱衣更是十分轻柔,想是因屋内烧了地龙,她身上的锦被也只是轻轻搭着,手上一动便顺着圆润如玉的肩膀滑了下来。
裴景行看着眼前情景,不禁想起与兰姝的初见。
那是他登基以来的第一回 选秀,选秀前他便知晓兰家的女儿也在其中。
他当皇子的时候,他登基之后,都是兰家与他一路走过来。便是如今的太后,当年也曾经竟目光放到小一些的弟弟身上,好在后来有兰家,他才得以坐上这个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