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其实在选秀前,兰姝在他心中已是有几分不同。
只是那几分不同全因兰家,且那时候他也很是期待,期待兰家的女儿会有些许不同。
选秀之前,裴景行还派人去打听过,得知兰姝是个娇纵却又有几分潇洒的女子。
明媚,是派出去打探之人禀报时提过的一个词。
可真的到了选秀那日,裴景行看着那容颜姝丽的女子缓步上前来,那一抬眸的惊艳,值得他将那一瞬间藏在心底反复回味。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选秀前说是明媚潇洒又娇纵的女子,一开口竟是柔声细语,与从前那些学着温柔贤惠模样扑到他跟前的女子并无分别。
失望吗?多少还是有一些的。
但因兰家而对兰姝的那几分不同,不会因为兰姝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任何改变。
裴景行后来也是可劲儿地捧着兰姝,捧着她到了今日昭妃的位置,至于再往后如何……他知晓兰家是可信任的,可兰家那个势力,他是不敢叫兰家做后族的。
如此想着,裴景行垂眸掩去眼中情绪,翻过了窗进到屋内,放轻脚步朝正侧躺着午睡的兰姝身旁走去。
而裴景行不知的是,兰姝自被软禁起来之后便十分警惕,加上将门出身的她不可能真的如无害的小白花一般。所以裴景行这般一靠近,兰姝便猛地睁开眼来。
裴景行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兰姝会发现自己,也忘了抓了先手责怪兰姝欺骗自己,只问:“你方才……莫非是尚未睡下?”
闻言,兰姝翻了个白眼,懒懒坐起身来,一个抬眸朝裴景行看去,只说:“方才是睡下了,只不过臣妾一直如此,皇上不知道罢了。”
一直如此?
那这个意思,是说从前是装出来的?
裴景行饶有兴趣地眯起眼来,朝兰姝走了过去,说着:“昭妃的意思,是说从前那没法发现朕靠近,都是在哄朕的?”
他说着话便要坐下去,可兰姝却是站起身来,随意找了件披风披上,挡住那因纱衣轻薄而露出来得肌肤。
待将什么都挡住了,兰姝才转过身去看裴景行,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问:“皇上怎的大门不走改翻墙了?”
原以为这事就这般揭过了,谁知兰姝竟直截了当提了出来,叫裴景行好没面子,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裴景行别开眼去,心中琢磨着该如何回答才能扳回一局。可兰姝根本没想跟他说太多,只作势要喊宫女进来。
裴景行见状连忙上前将人抱入怀中,又捂住了她的嘴,将人往床上带去。
这样的动作惹得兰姝心头忽的一瞬发慌,可一瞬之后她也想明白裴景行此时此刻并不会伤害自己。
至于旁的,那倒不一定了。
不过,便是裴景行想要也没关系,兰姝在这样的事上也并非不觉得舒爽。
这也是裴景行除了这张脸之外唯一的优点了。
至于旁的什么治国之类的优点,那与兰姝这个妃嫔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吗?他又不治后宫。
裴景行知晓兰姝心疼这些宫女,周围定然是没有守着宫女的,但瑶华宫也就那么大,兰姝喊一声人定然就来了,到时候岂不是要暴露他翻墙进了兰姝屋内。
不过,因周围没有宫女,裴景行说话也能够不很注意。
于是,他转头对坐在床上有些不耐烦地看着自己的兰姝说:“朕不过是担忧昭妃,方才在情急之下翻墙而入。”
兰姝听着他这话,点了点头看他,一副你接着编的样子。
“但身为皇帝,翻墙一事到底也是不妥,你这般喊人进来,岂不是人尽皆知了。”裴景行觉着自己是与兰姝讲道理,便拦在床畔不叫她下床去,将时间都放在了说这些话上边。
可就是这个时候,门突然就开了,随着开门声而来的,是昭妃的大宫女柳芽正喊着:“娘娘,与魏妃娘娘相约的时辰要到了,是时候该起了。”
裴景行脊背一瞬间僵硬,但身为皇帝的威严让他如往常那般转过头去,刚好与眼中盈满惊愕的柳芽对上眼神。
扑通一声,柳芽跪了下来,还招呼着外边的宫女不要进来,独自一人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生怕是自己扰了主子的好事。
兰姝听着动静,伸手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裴景行,看了柳芽一眼,对裴景行说:“皇上吓着她了。”
原本便满心想着该如何不叫太后知晓自己翻墙进瑶华宫的裴景行听了这话,也没反应过来,只点了点头。
兰姝见他不知在想什么,也不去管他,只自顾自下了床,叫柳芽起来伺候穿衣。
到底连儿子都有了,兰姝在裴景行面前也没什么少女的娇羞。
穿衣便穿衣,叫裴景行瞧见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裴景行多少有些不适应。
他记得从前的兰姝在这方面是十分娇羞的,便是与他多次,也是在这样的时候表现出十二分的害羞来。
记得从前有一回,兰姝还因他不肯换过身去而急得眼睛都红了。
可如今,为何就这般的大胆?
莫非从前那些模样,皆是装出来的?
第六章
既然被柳芽发现了,裴景行也没有再走原路回去,而是大大方方从瑶华宫的大门离开。
本留在墙边等裴景行的朱荣见皇上从另一边走来,一时间惊得瞪大了眼,愣了一下问:“皇上,您怎的从那边过来了?”
裴景行在兰姝那儿受挫本就情绪不高,还被朱荣点破自己翻墙叫人发现一事,情绪更是有些不好起来,没好气地说:“无意中吵醒了昭妃,叫瑶华宫的人知晓了。”
朱荣听了这话,连忙捂住嘴做出惊讶状,刚想问要不要叫他们莫要外传,便见裴景行先一步转身朝福康宫走去。
见状,朱荣眼珠子一转,也知晓是皇上打算破罐子破摔不理会此事,便也没有多嘴。
裴景行离开之后,兰姝瞥了柳芽一眼,叫她赶紧过来。
柳芽惊魂未定地抬起头来,又回头看了一眼裴景行离开的方向,眼中满是未散去的惊愕,只走到兰姝身旁问:“娘娘,这,这皇上怎的会在?”
兰姝按了按眉心,只觉本就因疲乏而有些不适的头更加的难受,走到床边坐下,说:“自是翻窗户进来的,即是没走正门,想还是翻墙来的。”
堂堂皇帝竟然翻墙进妃嫔的寝宫,这样的事情惊得柳芽几乎掉了下巴。
兰姝也觉得不可思议,从前的裴景行可不会做这样的事。
虽说方才她表现得游刃有余,但心底还是会想裴景行这人究竟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否则又怎么会突然对他多了几分关注。若非多了几分关注,又为何跑得比从前要勤一些,还不惜翻墙都要进来看看她在不在。
“多想无益,还是快些到瑶清宫去寻巧意吧。”兰姝说着话,站起身往铜镜旁走去,好叫柳芽他们为自己梳妆。
柳芽见兰姝这般说了,也没有再多话,只走过来为兰姝梳头。
其实柳芽并非这个时间应该跟在兰姝身边的大宫女,原先这个时候的大宫女是叫柳絮,兰姝刚醒的时候也是她在当大宫女的。
可兰姝醒来前便觉此人有几分不对劲,醒来之后也不敢多用,便将人降了一级,将柳芽给提了上来。
这般做自然会叫柳絮不满,但兰姝原本的性子便十分娇纵不讲理,给宫女降一级对她来说也并不算什么大事。
她此时此刻还有兰家在背后,若非陈沁雪那般处心积虑陷害,其余的事儿想来都不足以动摇兰姝目前的地位。
收拾妥当之后,兰姝带着柳芽一同到瑶清宫去。
她原以为今日到瑶清宫依旧如从前那般平静无事,没想半路却是遇见了此时尚且还是常在的越琼香。
越琼香此人是裴景行登基后第二回 选秀时太后点的,性子呢是后宫嫔妃一贯的温婉贤淑,只是兰姝与她来往不多,倒不知是真的还是与他们一般是装出来的。
不过越琼香这人能被太后看中,在兰姝看来,该也不是因为温婉贤淑。她父亲官居四品,正正好是个不很高也不很低的位置,对太后来说刚好是个适合当妃嫔的。
越琼香先瞧见的兰姝,也没有装作没瞧见,只朝她走了过来,脸上挂着柔柔的笑容,行了个礼打过招呼后才说:“听人说昭妃娘娘近来变了许多,嫔妾想着这人生来便是一个模样,变来变去左不过是圆一些扁一些,又能与从前有什么不同呢。想来,这些闲言碎语皆是胡说八道,也不知是否传到娘娘耳朵里扰了您清净?”
兰姝也明白宫里并非每个人都像魏巧意那般无心争宠,即是有心争宠,那对她生出几分敌意来也是寻常事。她倒也并不很在意,只是私底下生出敌意来便算了,这般跑到她面前来说三道四,多少是有些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除你之外,旁人那里倒只听过一回。不过本宫并不觉得哪儿说错了,这太后娘娘慧眼如炬,哪还能瞧岔了呢!”兰姝凤眸微抬,勾唇笑着看向越琼香。
越琼香原以为就是宫人们嘴碎,哪里知道连太后都这样说了。一时间她慌乱起来,眼神四处乱瞟着,双手也紧张地紧紧抓着袖子,干笑两声:“昭妃娘娘说得是,那想来是嫔妾在那些个宫人处听来了些谣言,莽撞之下又来扰了娘娘清净,看来是嫔妾的不是。”
寻常人听了这话,定是接了台阶往下走,应上一句好听的话,叫二人脸上都好看一些。
可兰姝并非是那样的人,她本就是任性不讲理的,虽因入宫这些年学得收敛许多,也将性子藏了起来,可到底不是叫人这般骑到头上去还笑脸相对之人。
“确实是你的不是。”兰姝凤眸微眯,看着比自己矮上一些的越琼香,声音冷硬地落下一句,“本宫前些日子听了一场戏,觉着那《墙头马上》很是不错,不若就罚越常在将那戏本子抄上两遍送到瑶华宫来,你我喝一盏茶,再一块儿听一场戏,便当今日之事从未有过。”
越琼香从不听戏,也不知那戏本子究竟有多长,便直接答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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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当真这般与你说?”魏巧意在兰姝这儿听说了越琼香的事儿,眼中不禁带上几分惊讶。
“我也觉得惊奇,她是听了谁的话,才到我面前来说这个。”兰姝点点头,想起什么似的,又说,“说来她也是太后娘娘看中的,可为何她却不大与太后娘娘亲近?”
魏巧意其实也不知为何,她摇摇头,说:“算上东宫旧人与这两回选秀,太后娘娘挑中的人便有四人,可到最后也只有我与太后娘娘走得近一些。”
兰姝若有所思,略想了想后摇摇头,说:“罢了,不管旁人的事,只管咱们自个的日子如何便是了。”
这也是魏巧意所想的,二人便也不再聊越琼香之事。
只是不聊越琼香,二人便只聊一些平日里的琐碎事。而聊着聊着,兰姝不免提到了裴景行翻墙进她宫里一事,惊得魏巧意连忙四处看看有没有人在周围。
见宫女都离得远远的,魏巧意才放下心来,轻拍了一下兰姝的手臂,嗔怪道:“你怎的连这都说,要是传出去了,当心皇上治你的罪!”
兰姝知晓魏巧意不过与自己玩笑,笑着应道:“他要来治那便来,左右翻墙丢脸的也不是我。”
魏巧意被兰姝这样一笑,也跟着笑起来,全然丢了方才那严肃模样。
二人就这样漫无目地走在御花园中,而御花园之中也时不时能听见她二人的笑声。
刚好穿过御花园的裴景行停住脚步,站在偏僻处看着兰姝与魏巧意说话时那明媚笑意。
他忽的就想起当初叫人去探听兰姝是何种性子的时候,那人说的是明媚、娇纵。
选秀那会儿裴景行看出了容颜上的娇,却看不出什么明媚与娇纵。
之后的相处之中,也多是妃嫔们仿佛一个模子复刻来的温柔贤淑,更是见不到什么明媚与娇纵。
如今兰姝不愿意靠近他了,不愿意如从前那般满心满眼都是他了,却是将那裴景行曾期待的明媚捡了回来。
至于娇纵……还得日后再看。
只是裴景行到底是帝王,总归不能因为妃嫔不理会自己了,便将处理政务的时间都拿去哄人家。
更何况兰姝此时此刻好像还并不很希望他凑上前,他更不必去热脸贴脸屁股。
况且……
朱荣出声安慰裴景行:“这后宫嫔妃都指着皇上多去几回,您若是真不去了,想昭妃娘娘也是要急的。”
朱荣说的也不无道理,且裴景行政务繁忙,多花一些心思到政事上,等着兰姝自己回过头来看他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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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裴景行翻墙一事,虽有朱荣私底下压一压传言,但最后还是传到了太后的耳朵里。
太后在不对着不喜之人时总还是讲道理的,所以她先叫人去查清楚了,问清楚是怎么回事了,方才将裴景行叫去了福寿宫。
当然,也叫了兰姝。
那日兰姝骗裴景行说自己出门了的事,在太后看来到底是不大好。
无论兰姝是出于单纯的耍小性子还是真心不愿见裴景行,都不能给兰姝开这个口子。
若宫妃瞧见兰姝欺君不被罚,还惹得一国之君翻墙进去见她,这不得叫宫妃们纷纷效仿。
太后觉着不成,便将兰姝也给唤了过来。
“昭妃近些日子十分长进,不过这耍小性子说自个不在的事儿,往后可不许了。”太后眉目间满是厉色骂了裴景行一顿后便换上笑脸,朝兰姝说了这话。
这变脸之快看得裴景行都挑了下眉,对太后说:“母后,儿子那时也是冲动了,往后再不会了。”
太后本是等着兰姝回话便不再说这事的,谁知裴景行还接了一句这个,惹得她侧目瞪了裴景行一眼。
裴景行也能猜到太后的目的,见她朝自己看来便也闭嘴了。
而兰姝则是等着二人都说完了,才像模像样地认个错,随后坐在一旁不言不语,仿佛眼前并没有后宫嫔妃争宠最需要讨好的皇帝一般。
裴景行也并不在意兰姝讨不讨好自己,他只是瞧见她不同从前那般坐在自己身旁,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习惯的。
可他已入座,也不好走到兰姝身边去坐下,便只能唤兰姝过来。
谁能想到兰姝眉头一挑,笑着说:“臣妾想着孝敬太后娘娘该是要近一些才好,到皇上那儿可不是远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