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他现实所见,还是在缥缈的梦里。
但即使以陈妤所知的关于邱衍花心风流的传闻,也足够让她明白沈止这句话的意思,虽然她仍然不大喜欢沈花影,然而这并不妨碍她觉得沈花影眼瞎看错了人。
不过,这只是酒楼用饭的一个小小插曲,就像是投入水中的小小石子,只能激起微波,很快便会被人忘得无影无踪。
沈止与陈妤离开酒楼时,街上的灯火比之先前都黯淡了许多,已经是很深很深的夜了,即使是最乐于庆祝的人们,也抵挡不住睡意各自回家了。
陈妤与沈止漫步在宁静的长街上,而一旁总是闪闪发光的流萤却不见了踪影。
“流萤呢?”陈妤四下寻找着。
“我叫她去寻你那些护卫了,现在夜深人静,若有歹徒袭击,还是有护卫要好些,”沈止解释道,“待与护卫汇合,我便送你回去。”
陈妤眨了眨眼睛,在一片如水似的月色下看着他,好奇地问道:“殿下为什么这么担心我?”
沈止一默,避开了她那双纯澈的眼眸,而后才道:“京中不止有繁华,明枪暗箭更是数不胜数。”
“别怕啊,”她勾起了狡黠的笑意,说道:“我很厉害的,我会保护你的。”
说罢陈妤拍了拍他的肩,她觉得沈止那一本正经的担心实在是有趣极了。
而沈止却是深呼吸了几次,连动一下都不敢,他多想把眼前笑颜如花的人藏起来,藏到只有自己能找到的地方,让她的眼中只有自己,永远只有自己……
他几乎用尽了自己毕生的气力,才能克制住脑海中的糟污想法。
他不能像梦中一样,那会把阿妤越推越远的。
陈妤没法看出沈止心里的争斗,她只当他被说得不好意思,便也没继续逗他,而是看着夜空皎洁的月,哼起了思乡的小调。
“站住!”
昏暗的小巷里忽然冒出了一个蒙着脸的彪形大汉,他的手里拿着一把柴刀,堵在了陈妤与沈止的面前。
沈止拧紧了眉,若是按照往常惯例,这样的匪徒根本连到他面前的可能都没有,只是他今日支开了护卫才给了乌合之众可乘之机。
而陈妤则是有些好奇,北地的治安很好,除却偶尔流窜来的蛮族之人,她从来没见过劫道的。
“你想做什么?”她甚至还主动问道。
“留下买命钱!”说着,这人比划着手中的柴刀直接抵在了陈妤的脖子上,又摸出了一捆绳子,就要先捆了沈止。
沈止看了看陈妤,她似乎没有意识到危险,甚至还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脖子那里锋利的刀刃。
但这样,他就不敢动了,他担心一旦他有什么动作,这歹徒会伤到陈妤。
“你这小子,还挺看中你婆娘。”匪徒瓮声瓮气地说着,那绳子已然挨上了沈止的手臂。
而陈妤没顾那匪徒说了多么离谱的话,趁其注意力转移,反手迅速抓住刀刃,用力一推,将其推了三步之遥,而后又趁着那歹人没反应过来的瞬间,一记扫堂腿,将其摔倒在地,踩在他的胸口上,说道:“为什么要劫道呢?去做个正经营生不好吗?”
陈妤蹙着眉,发自内心地对此感到疑惑。
沈止看着陈妤教训那一个劲儿诶呦喂的歹人,眉亦是紧蹙着,京中的治安,可没差到这地步。
只听那歹人听完陈妤的话之后,狞笑着,说道:“你怎么知道我这不是正经营生?”
嗖得一声,小小的烟花在夜空绽放。
沈止猛地反应过来,他立刻抓住陈妤的手,迅速朝着远处跑去,还道:“快与护卫汇合,你一个人对付不了。”
“什么?”陈妤的思绪还有些困惑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随着沈止跑远了。
“还想跑?”蒙面的歹徒瞧了一眼他们逃跑的方向,却没有继续追击的意思,反而是诡异地笑着又放一簇绿色的烟花。
“真的没有问题吗?”在小巷的阴影之中,缓缓地走出来了一个人,声音里满是迟疑与犹豫。
而那歹徒对这人却是恭敬的,说道:“公子放心,小姐都吩咐过只是吓他们一吓,不会有事的,今日也是赶了巧才能有这么好的机会。”
“您不如上前去瞧瞧,接着按小姐计划好的行事?”
那人却是踌躇着,直至那歹人说道:“您不是厌恶极了那长宁郡主吗?”
“你知道?”那人不再踌躇,反而面露了一丝惊愕,与被暴露无遗的惊恐。
“当然了,宁公子,干我们这行的总得有些雇主的把柄在手上才行,”那歹徒不怀好意地说着,“您还是去吧,别耽误时间。”
乌云遮月,万籁俱寂,灯火将熄。
沈止这才停下了脚步,看向四周,这里到处都是低矮的民房,是他不熟悉的地方。
“为什么跑?”
陈妤还有些疑惑,她知道那是危险的歹徒,可是她的直觉却没察觉出一点危险。
然而,只听她话音刚落,那些低矮破旧的民房便燃起了灯火,许许多多与那蒙面歹人相似的人,蒙着面从黑暗中走出,手中还提着相似的柴刀。
他们怪异地笑着,嗓音似乎也是故意捏起来的,说道:“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第十五章解围
四野静寂,从夜空中洒落的月光映照出这京城一角破落的模样。
青苔与裂纹蔓延在这一片几乎所有的民居之上,杂草在砖瓦间迸发出了旺盛的生命力,几乎已经占据了所有的院落,吞噬掉全部曾经有人存在过的痕迹。
看起来,这里已经被荒废很久了,不该有人存在。
然而,就是在这里蒙面的匪徒从荒废的民居中走出,举着火把与柴刀,将陈妤与沈止团团围住,像是早有预谋。
沈止此刻的神色已经冷得要掉下冰碴了,一个个名字在他脑海中闪过,在远处的脚步声传来时定格在了一个名字上。
“宁文曲?”
“怎么还有其他人在这!”他的唇瓣颤抖着,说道。
宁文曲像一只受到了极度惊吓的雏鸟,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就已然魂飞九霄云外。
见此,跟在宁文曲身旁那个一开始的蒙面壮汉,露出了轻蔑地笑容,说道:“啧啧,礼部尚书家的公子,这胆子比老鼠还小啊。”
不过,给他们钱的是那位姑娘,他们还得按给钱的人的吩咐办事。
“长宁郡主,请吧?”那壮汉一手提溜着一件被吓成鹌鹑的宁文曲,一边吩咐着那些包围着陈妤与沈止的蒙面歹人。
沈止蹙着眉,挡在了陈妤的身前。
“这相好的不在交易之中,逮那个女的就行。”
沈止心下一紧,紧紧盯着那些步步紧逼的人。
“等一下,我可没那么容易被逮到。”
几乎是陈妤话音刚落,刚要动作的时候,从更远处的黑暗里便激射出数道箭矢,而后,几乎就是在呼吸之间,沈止揽住陈妤的腰,瞄准歹人躲避箭雨露出的空隙,脱离了包围圈。
“放开我家郡主!”
一轮箭雨之后,陈妤与沈止的护卫从黑暗中走出,流萤连忙来到陈妤跟前,对着沈止怒目而视。
沈止略不自然地放开了手,而后眸光一转,便对自己的护卫说道:“把他们都带走。”
“是。”
黑衣的人领命离开,将那些歹人连同已经吓傻了的宁文曲一并带走了,其余的护卫隐藏与黑暗里,这片破旧的民居只剩下陈妤、沈止与流萤三个人。
流萤拉住了陈妤的手臂就要往远走,恨不得离沈止八百丈远。
“等等,我还未谢过三殿下。”陈妤扯了扯流萤的衣袖说道。
流萤气鼓鼓地盯着沈止,仿佛是看洪水猛兽一般,说道:“谢什么,郡主,我看他就是想占你便宜。”
陈妤略微红起了脸,解释道:“只是情况紧急罢了,况且我应约与殿下出来,总不能丢下殿下自己回去。”
“幸亏你们来的快,”她安抚了一番流萤之后,才又问道:“不过,你们是怎么找来这么快的?”
流萤不情不愿地说道:“是三殿下沿路留下了记号,我们是跟着三殿下的护卫过来的。”
待她们说完话,沈止才走上前来,对陈妤说道:“我记得这里是什么地方了,早些年西郊要修建猎场,父皇责令居京城西郊之居民尽数搬迁,这里便是给那些居民居住的地方。”
“可为什么这里荒了呢?”陈妤疑惑地问道。
沈止走近了那些民房,接着月光看向院墙的缝隙,还不时用手触摸,用鼻轻嗅,而后冷声说道:“自然是因为有人偷工减料了。”
“什么?”陈妤看向那些破旧的民宅。
修建猎场自然需要一片很大很大的土地,而对于生活在西郊的农民来说,土地就是一切,但明帝并非昏庸的君主,自然会许以这些农民相应的补偿,但若某些负责执行的官员欺上瞒下、中饱私囊,那些补偿就不会到失去土地的农民手里。
“阿妤,不要担心,”正在陈妤沉思的时候,沈止走了过来,轻声说道:“交给我就好了。”
分明沈止说得那么轻,仿佛被风一吹便能吹散了,可是那话在陈妤听来却宛若千钧,仿佛是他想急切地向她证明什么。
陈妤晃了晃脑袋,试图甩开荒谬的想法,她怎么总是这样自作多情?
“这里离你所居住的宅邸尚远,我送你回去。”沈止又说道,语气里仿佛带着不容拒绝的意思。
而陈妤偏偏就像是没听出来似的应下,看得流萤干着急。
看来郡主是快要被这个图谋不轨的三皇子给拐跑了。
漆黑的夜,最适合恶意滋长。
柳府的后院里,柳鸢也得到了消息。
她将案几上一切可以砸的东西都砸了个粉碎,然后才稍稍平复了心情。
见此,先前劝过柳鸢许多次的侍女才敢上前,对她说道:“小姐,您这次找的人,不过都是些日子过不下去混口饭吃的流民,他们就是一群散沙,没能得手再正常不过了。”
“我担心的是这个吗?”柳鸢撇了那侍女一眼,又道:“宁文曲那个窝囊废也被带走了,他必然会供出我。”
“小姐,您的意思是?”
“首先当然要想办法,先让宁文曲闭嘴,”她的眼眸里泛着冷意,说道:“其次,得找来真正的能杀人的杀手。”
“但那些流民怎么办?”
柳鸢露出轻蔑的神色,说道:“就那群村野匹夫拿什么来验证我给他们的身份?”
侍女恍然大悟,“原来小姐您给的是假身份啊。”
柳鸢勾起唇角,略带得意地笑了一声,说道:“既然沈花影与我这么亲近,总该为我挡些灾祸。”
“可是小姐,我们要如何堵住宁公子的嘴?”
柳鸢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神中透露出极为明显的心不甘情不愿,咬牙切齿地说道:“你随我找父亲,柳家应该还没有没用到连个小吏都收买不来的程度。”
在夜幕之中,京城还有另一处地方也透露着不平静。
宣平侯府,邱衍今日与月夫人玩得十分尽兴,只是他实在难以忘怀在酒楼看到的那个身影,始终回味着与陈妤的几次相遇,几次对话。
“你说就看三殿下这么护食的架势,我能不能从虎口夺食?”
邱衍低头,问着怀中的月夫人。
月夫人意识到邱衍在说什么的时候,浑身都僵硬了一瞬,但很快便露出的温婉的笑,故作捻酸地说道:“侯爷与妾身在一起,还想别的女人。”
“我们月儿当然是最重要的,”邱衍的甜言蜜语像不要钱似的砸了过来,而后却又说道:“只是这侯夫人的位置若能由长宁郡主来当的确不错。”
“我父母早亡,积攒的人脉几乎早就作鸟兽散又另投了其他人门下,这些年靠着沈止,我才能握到权柄。”
“但是,总不能一直靠着沈止。”
月夫人抿紧了唇,良久之后才道:“妾身不懂那些大事,只依稀记得,当年您投入三殿下门下是有人指点,不如再去问他?”
邱衍摸了一把月夫人柔顺的长发,说道:“那指点已经是那位看在我早亡的父母的份上给出的全部了,现在再想登门怕是都没那么容易。”
邱衍的神情中露出一点讥讽,“人家是真正的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都不必走夺嫡这样富贵险中求的路,如何能与我这早早投入三皇子门下的人继续来往?”
月夫人垂下了眸子,说道:“可是侯爷,您若真动了夺长宁郡主的心思,三殿下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邱衍的目光渐深,一个计划在他的脑海中逐渐酝酿成型。
“这绝对不能,也不会被摆在明面上的。”
而这一切,与沈止一并走在回宅邸路上的陈妤自然不得而知。
现在已经是极深的夜,长街上形形色色的摊贩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各自回家,空旷的街道上只余下偶尔轻轻的风声、间或响起的蝉鸣以及阵阵的脚步声。
长街的灯火还在燃烧,微黄的光将前路照映的十分清晰。
“方才的事,多谢三殿下了。”陈妤缓缓地开口说道。
“何须言谢,方才,阿妤也是想护着我的。”沈止低声说着,一向冷冽的脸上竟然还带了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
陈妤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徐徐开口说道:“不过殿下也不必过于担心,寻常毛贼我自己也能应付,不寻常的还有护卫跟随在我周围。”
“但方才那事一出,我现下实在担心阿妤。”
陈妤又是一阵沉默,侧身看着都快要整个人贴在她身上了的沈止,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但是也不用这么担心吧!”
沈止不自然地咳了两声,稍稍拉远了一点距离。
不知是不是因为情绪会传染,陈妤也开始不自然起来,她的声音也低了下去,莫名显得有些弱气.
“其实说来,今晚这一出大抵还是因我而起。”
毕竟给宁文曲一百个胆子,都不敢这么对大启的三殿下,宁文曲大约是想找人吓唬她,结果牵连了三殿下吧?陈妤心想。
“不,那不一定的,”沈止看着她的眼睛,仿佛从眼神中看出了她的内心,“你看宁文曲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怎么可能是他找来的无业游民?”
“就算与他有关,那必然也是有其他人挑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