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贵妃的脸色很不好，大概所有女子都不喜欢丈夫找了个和自己很像的小妾吧？不过，难怪她会觉得如美人像沈止，原来如美人是像了柳贵妃。陈妤心想但柳贵妃并未多言，只是叫了如美人起身，说道：“时辰已然不早了，这便开始祭月吧。”
祭月仪式的第一步，是为请神。
“启心动念，天地皆知……”
而后赞礼三次献酒，敬月神与各路神灵。
众人皆屏气凝神，神情专注，以示对月神的敬畏之心。
主祭念赞曰：“擂鼓三通奏八音，千神万圣佑万民，天宫高悬人间亮，恭请月神坐高层，月神八月十五生，今日诞辰敬诸神。”
而后乐师奏乐，爆竹声声。
再之后便是送神。
如此折腾了大约一个时辰，这场祭月的仪式才算宣告结束。
陈妤觉得，自己快要被头上的沉重的首饰给压扁了，不过好在，祭祀结束之后，柳贵妃专门安排了更衣的地方，不至于一会儿赏月也穿着这身繁复的衣裳。
陈妤被宫女牵引着，来到了更衣的地方，在宫女的帮助下，她才能把这套繁杂的衣饰一点点取下。
取完，清风拂过，她顿时觉得自己轻松了不少，宫女想服侍陈妤将已经备好的常服穿好，不过陈妤一向不喜欢别人帮她穿衣裳，于是便让宫女现在外面候着。
皇宫西侧其实没有太多的宫殿，故而柳贵妃吩咐人，将西侧的一处长廊，以布帘隔开，作为更衣的地方。
那布帘足够厚实透不出人的身形。
陈妤坐着歇了一会儿，毕竟方才那一番折腾也够累人的，而后才开始慢慢地穿衣。
忽而，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陈妤顿了一下，那声音又停了下来。
她难道出现幻听了吗？
又有微风吹过，布帘也被吹动了起来，陈妤如常地穿着衣裳，心里却是警觉了起来。
有人在靠近她。
作者有话要说：
赞词来自《湖北咸安大屋雷村中秋祭月仪式调查报告》祭月仪式的其他东西来自百度。
第二十七章
天色已经有些晚了，明明陈妤并未感觉到风，却眼见着布帘在轻微晃动。
那可是十分厚重的布帘，方才的清风都未能吹动它。
“香兰。”陈妤尽量地冷静着，唤着方才宫女的姓名。
“郡主有什么事？”香兰在布帘外回答。
“我有颗扣子系不上，你来帮帮我。”
“奴婢这就过来。”
宫女撩开了布帘，陈妤远远地看见等着她出去的沈止。
她灵机一动，对着那方向大声地喊了一句。
“三殿下！”
陈妤很快便听到了身后慌乱的脚步声，宫女也听到了，陈妤简单地系好了衣裳，一抬手掀开了布帘，冷声呵道：“谁在那里？”
陈妤见到了邱衍。
邱衍的脸上露出了些许尴尬的神色，说道：“我是来找花影的，没想到找错了。”
陈妤紧紧地皱着眉，并不信邱衍的话。
若是想找沈花影，叫宫女引路就是，何必这样偷偷摸摸的，这里是女眷换衣裳的地方，他一个男人摸到这里来，能安得什么心？
“阿妤，怎么了？”
而此时沈止也赶了过来，手中还那着前几日陈妤穿过的大氅。
而很快，他便看到了尴尬的邱衍。
沈止将大氅裹在了陈妤的身上，神色阴沉，冷声对邱衍说道：“宣平侯，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中秋乃团圆之节，花影给我求了恩典，让我今日能开参加赏月宴。”
邱衍此刻冷汗直冒，他感觉沈止那眼神简直像在将他千刀万剐，而这时候，其他人已然陆续地换好了衣裳，一出来便看见了这场面，有人便去请了柳贵妃与沈花影来。
“柳母妃，宣平侯是来找我的，”沈花影颇有些情急地解释着，“大概是宫女给他带错路了，才会出现在长宁郡主这儿。”
陈妤看着慌张地忙着说好话的沈花影，又看了看眼神漂移不定的宣平侯，在心里叹了口气，虽然仍然不相信这话，但却不打算继续追究了。
“这回是本宫思虑不周了。”柳贵妃还向她道了歉。
“旁的还好，只是我要重新穿一下衣裳，今日赏月的宴会，大概会去的晚些。”陈妤也没有过多埋怨，只是将自己所想的事说了出来。
“没事、没事，”柳贵妃连连摆手，“那你就重新换一下衣裳吧，那边的赏月宴快要开始了，其他人要赶快过去才行。”
陈妤点点头，浩浩荡荡的人群往北边设宴的地方而去，西侧这里便显得空旷安静了起来。
“阿妤去换衣裳吧，我在外面守着你，不会有事的。”沈止说道。
陈妤应下，将大氅解下放在沈止那里，而后又重新回到了布帘之中，把穿得乱七八糟的衣裳重新解开。
“阿妤，你觉得宣平侯确实是误打误撞走错了吗？”
沈止突然出声，惊得陈妤解扣子的手一抖。
“不觉得，”不过反应过来是沈止之后，她便缓和了许多，“不过沈花影那模样也太可怜了些，她先前和我吵架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好好的四公主，怎么就看上了那么个人呢？
陈妤百思不得其解。
而等候在外的沈止听了她的回答，却是暗中下定了决心。
成为驸马的确是招不错的棋，放弃仕途，换后半辈子能做个富贵闲人。
不过，这时候还对他的阿妤贼心不死，他就只能送他下地狱了。
中秋因为是团圆节，故而皇宫中的赏月宴只有皇室中人参加，明帝与后妃，出嫁的公主与驸马以及皇子和皇子妃。
虽说尚未大婚，但是两位皇子的婚事都已经由明帝亲口确证了，故而陈妤和柳鸢也能参与皇家祭月仪式与赏月宴。
陈妤与沈止被安排在相邻的位置，沈止一抬手，便能触碰到她的发。
“我就说你小子是心悦长宁郡主，”沈朝云也在附近就坐，“先前还不承认，还抢在我这兄长之前请求父皇赐婚。”
沈朝云打趣着，有些许的埋怨，但是并没有过多的恶意。
但沈止一贯就不大爱搭理他，因此这次也不例外。
沈朝云悻悻然，收回了想和沈止搭话的念头，转头就给坐在他旁边的柳鸢夹去了一块糕点，并说道：“宴会指不定要到多晚才能结束，席间的热菜一向是早早准备的，早就凉透了，吃了难免会让人胃部舒服，鸢儿在祭月仪式上消耗了不少体力，就先吃点糕点填填肚子。”
柳鸢接过了糕点，对他露出了甜甜的笑意，说道：“真是多谢二殿下，您真好。”
沈朝云觉得自己舒坦多了。
而附近的沈止偷偷地瞄着他们，思索了一会儿，便给陈妤递去了一块月饼，并说道：“阿妤辛苦了，席上的饭菜已经凉透了，你还受着伤，不要吃那些。”
陈妤就坐在附近，方才沈朝云对柳鸢说得话她也听见了。
她琢磨了半晌，才悟了沈止坑坑洼洼的关心话语，约莫与沈朝云说得那一长串是一个意思。
陈妤觉得有点好笑，唇角不禁带起了一丝笑意，说道：“真是谢谢三殿下呀，不过你也记得要吃月饼，今日是中秋呢。”
陈妤抬起头，望向天边的明月，她远在北地的家人，是不是也在凝望着这轮月呢？
她忽而有些怅然，想饮酒，但只有茶可以喝。
沈止离开了他的座位走到了她的身旁，将先前给她带的那件大氅重新裹在了她的身上，说道：“阿妤要小心着凉，不然镇北王也会担心的。”
陈妤诧异地看着他，她的神情有那么明显吗？
不远处沈朝云也在偷偷地看着陈妤和沈止，见状心里顿时有些懊悔，早知道他就也带件厚实衣裳过来，这样就可以离鸢儿更近一点。
赏月的宴会除了歌舞，最重要的便是以月为题吟诗作对了，不过成年的皇子便甚少参与这一环节了，故而沈止与沈朝云都心心念念着自己倾慕的对象，丝毫没有注意到，今日在赏月宴上大放异彩的人。
邱衍今日可算是吟诗吟了个痛快，他附近的其他公主与驸马都对他说起了称赞的话。
古语云，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想来便是他如今这种状态吧？邱衍心想着，灵光一闪，又想出了绝妙的绝句。
邱衍哀叹自己的仕途，心念着此刻的瞩目，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身侧，沈花影怔怔地看着远处陈妤所在的位置，看着她的两个哥哥是如何对待心爱的人的。
初秋夜晚的风有些寒凉，身子骨弱的女子便容易受风寒。
大公主便是如此，她打娘胎里就带着体弱，因此沈花影的大姐夫就将自己身上外套解了下来，披在了大公主的身上。
沈花影也觉得自己有点冷，她拽了拽侃侃而谈的邱衍的衣袖，轻声说道：“侯爷，我冷。”
而邱衍还露出了被打扰的不悦，说道：“过一会儿便回去了，也不是凛冬时节，你且先忍一忍。”
明明方才只是觉得吹来的风有些凉意罢了，可现在，沈花影却觉得仿佛有一道凌冽的北风吹到了她的心里，吹得她遍体生寒。
她忽然又想起，今日来参加赏月宴时，宣平侯甚至暗戳戳地想带月夫人过来。
她觉得心里更冷了。
中秋节当然不只有皇家有宴会、仪式，京中稍大的世家，也会在每年的这一天也会将全宗族的人聚在一起拜月、赏月，虽然仪式流程各有不同，不过那份祈福的心思都是一样的。
宁府里，礼部尚书夫人一边操持着宴会事宜，一边念着自己的小儿子宁文曲。
太医说她的小儿子这几日便会醒来，所以她格外的紧张这事。
“二公子醒了没有？”差不多每隔一刻钟，宁夫人就会问一句。
而宁夫人身边的侍女就会回道：“二公子那里一直有人守着，若是醒来，自会有人来通禀，夫人不必担心。”
而这一回与先前相差无几的循环对话不同，有侍女匆匆跑来，对宁夫人说道：“夫人，二公子醒了！”
宁夫人一时激动，直接从席间站了起来，满座的人顿时都看向了她。
宁夫人歉然地解释了一番，宁家的其余人等都多多少少听说了宁文曲的事情，故而也没有人在这时候给找麻烦，于是宁夫人离开了席位，去了宁文曲的屋子。
“娘，您怎么眼睛红了？”
刚醒来的宁文曲头还有些晕，就看见宁夫人双眼通红地看着他，一看就是刚哭过的样子。
“夫人担心您醒不过来呢。”宁夫人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她身边的侍女便代她回道。
“别担心，娘，儿子这不是醒过来了吗？”宁文曲好生安慰着母亲，又问道：“今儿个是几号了，我昏迷了多久？”
“已经是八月十五了，你昏迷了一个月。”宁夫人压下了哽咽回答说道。
“原来已经这么久了，那岂不是连乡试的时间都错过了？”
“你能平平安安的就好了，为宁家争光的事，就让你大哥去做也好。”
“那可不行，”宁文曲反驳着说道：“我还打算得了功名好求娶四公主。”
宁夫人一愣，欲言又止。
“夫人，您就直接和二公子说了吧，长痛不如短痛。”侍女在旁边劝着宁夫人。
宁文曲心里一慌，便听到宁夫人说道：“陛下已经将四公主许配给宣平侯为妻了。”
怎么会这样呢？明明他做的那场冗长的梦里，沈花影要在几个月之后才会定下与宣平侯的婚约，宁文曲心想。
第二十八章进言
秋风起时，天气就凉得很快了。
赏月宴之后，陈妤便辞了一切需要出门的行动，决心要靠一直宅家的毅力快速养好伤。
不过，总有事情打断她的愿望。
“郡主，京兆府有人击鼓鸣冤要状告宣平侯草菅人命。”
京兆府，向来怕事的京兆府尹召见了击鼓鸣冤的黔首百姓，没等那人诉说冤情，他就先开口说道：“驸马爷不理朝政，故而也不适用律法，你要告他，要么去宗人府，要么去告御状。”
京兆府尹说完，就叫差役将人“请”了出去，心道：要是这种简单的活计多些，他也就不急着调离京兆府了。
不过，不速之客很快就来了。
“大人，三殿下听说了击鼓鸣冤的事情，前来京兆府了。”
有差役向他汇报。
京兆尹一下子便打起了精神，他可没忘玉泉寺那事，虽说已经可以确定他们这些其他人应该不会牵扯进去，但是沈止一直没宣布结案。
因而他这心便一直提着，终日都睡不安宁。
“宋大人审案的速度可真快啊。”沈止瞧着赶人的差役，不无讽刺地说着。
“主要是我们京兆府不管这一茬的事，若真有冤屈，下官也给他指了条明路的。”京兆尹毕恭毕敬地对沈止回答道，希望赶紧把这些瘟神送走。
“大启的律法中，确实有皇室子弟不与常人等同适用律法，而应由皇室自行处理这一条，不过，我这不是来了吗？”他对着京兆尹说道。
沈止明明在很正常的说话，可是京兆尹却觉得有股摄人心魄的寒气在逐渐升起，他本能觉得应该将沈止赶走，不然会发生一些翻天覆地的事情。
并且他应该并不愿意那样的事情发生。
可是沈止对这一切早有应对，他拍了拍手，便有宫中的太监捧了圣旨过来，直接宣旨。
那旨意的意思是，与邱衍有关的一应案件，均由沈止督办，旁的官吏必须从旁协助，不得阻挠和推卸。
京兆尹暗道一声坏了，却不得不将京兆府尹的位置让给沈止。
沈止坐在明镜高悬的匾额之下，神色冷静地注视着堂下衣衫褴褛的男子，开口说道：“我为帝之三子，奉上命清察宣平侯，你有冤屈直陈无碍。”
“三殿下，”那衣衫褴褛的男子重重地扣下了一个响头，“小人名叫潘大，要告宣平侯五年前杀我全家，夺我妻子。”
“可有证据？”沈止按例问道。
“潘家村所有人都是人证。”
京兆尹一听这话就紧张了起来，说道：“既然如此，早先为何不告？莫不是你这刁民想借机诬陷宣平侯？”
“因为潘家村在青州。”
青州在大启东部沿海的地方，离京城虽说不如北地遥远，但也要穿越崇山峻岭、长途跋涉才能，而且看这汉子的模样，八成是一路走来的，而这样自然更多了一番辛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