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你的香囊做什么?”饶是在明帝与柳贵妃的面前,陈妤也控制不住自己立刻反驳的心。
她最讨厌被人冤枉。
“因为你没有,据本宫所知,北地没有这样互相香囊的习俗,你那女红也不怎么样,定是眼红本宫的香囊。”
“谁稀罕?就算真要偷香囊,我也不能偷个破破烂烂的。”
陈妤与沈花影你一言我一语,眼看着又要吵起来。
“停停停,你们这两个丫头真叫人不省心,”柳贵妃的神情严肃起来,“在陛下面前如此模样,成何体统?”
“父皇……”沈花影不与陈妤吵了,只是看着明帝,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明帝在心里叹了口气,说道:“你是公主,一个香囊而已,朕让人再给你做几十个几百个。”
“父皇!”沈花影委屈地喊着,“那是母后留给我的香囊,我只要那一个。”
明帝有点头疼,他没想到这样大好的日子还需要处理女儿丢东西这样的小事,叫人新做些香囊女儿不同意,叫人找,却已经是刮地皮式找了,这都找不到还能怎么办呢?
这时候,方才一直静默的柳鸢忽然上前一步,“圣上,殿下的香囊确实是找不到了,或许真如殿下所说是被人偷走或者藏起来了。”
“一定是被陈妤偷走了。”沈花影接着柳鸢的话碎碎念着。
“我可没有。”
两人又要拌起嘴来,还是被柳贵妃瞪了一眼才消停。
“只是若为一个香囊而审问花萼楼前的所有人也未免太兴师动众,臣女愿帮殿下调查,是谁拿走了殿下的香囊。”
柳鸢说着,还朝着沈花影笑笑,露出那两颗尖尖的虎牙。
陈妤这时候才仔细的看了看她。
柳鸢生得不算貌美,但也算是清秀佳人,她的身形比之其他京中女子要更加娇小些,也不像部分女子追求的那样过分纤细,她的脸圆圆的,一笑起来便会露出两颗小虎牙,看上去甜甜的,可爱极了。
明帝也多瞧了一眼这个自告奋勇的小姑娘,正要说将这事情交给你了的时候,一旁又有人来了。
“父皇、母妃、四妹、郡主、柳姑娘?”沈止有点疑惑地喊遍了这一圈的人。
“是殿下的香囊被人偷走了,我正要去帮殿下找香囊。”柳鸢笑得更甜了些,对沈止解释道。
“原来是四妹的香囊丢了,若我没记错是母后留给四妹的那个?”
沈花影使劲地点了点头,还在小声嘟囔着:“肯定是陈妤偷的。”
“你不要再冤枉人了,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陈妤深吸了一口气,对沈花影下了最后通牒。
“本宫的忍耐还是有限度的呢!”
“好了好了,左不过就是个香囊丢了,我来帮四妹找吧。”沈止拦住了自己的妹妹,转头便对明帝说道。
而后又对陈妤道:“既然四妹这么怀疑长宁郡主,郡主便与我一起寻找,如何?”
“三殿下要与长宁公主一起找?”柳鸢的笑忽然僵在了脸上。
沈止点头,说道:“免得打搅太多人的好心情。”
沈止带着陈妤走远,而沈花影也带着柳鸢离开,还对她说道:“让三哥帮我找,我们去看今日的花好月圆。”
柳鸢应下,甚至还能用那样柔和的声音与沈花影交谈,面上仍带甜甜的笑意。
只是仔细看去,便会发现,她脸上那笑容僵硬得就像是一幅拙劣的画,只需轻轻一碰便会立刻碎如尘埃。
而另一边,等离沈花影远了些,陈妤才道:“谁会没事去偷个旧香囊?”
那旧香囊一来不值钱,二来纹样也已经过时,甚至看上去还有些老旧,唯一特别的便是那是沈花影亡母留给她的遗物,谁会故意偷走?
“那香囊的意义不在于金钱的价值,”沈止回身对陈妤说道:“大约是沈花影得罪了某个人,而那个人又没本事给她使其他的绊子,于是便只能在这种不痛不痒的地方下手。”
沈止一开口便是陈妤没有想过的阴谋论,并且还接着说道:“不过也不能说是不痛不痒,看沈花影那模样,还是挺疼的。”
陈妤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那我如何知道沈花影得罪了谁?”
“沈花影不是骄横跋扈的公主,但打骂个把宫女太监的事还算司空见惯,宫中的每个人的关系盘根错节,就我们两个人很难查明,”他说着抬起了头,看向了漆黑的天幕,然后说道:“所以不急。”
“不急?”
陈妤可没想过会听到这两个字。
然而沈止却应声了,还道:“郡主今日似乎未曾看过夜空?何不趁此时机看看?今日虽是一弯新月,但也好看得紧。”
陈妤的眉头已经拧起来了,她不知道这位奇怪的三殿下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
但她还是抬起了头。
今夜有月无星,一弯浅浅的月牙洒下银色的光辉,有些薄雾似的云时不时从月牙前飘过,仿佛在水中晕开的墨汁,确实好看。
陈妤有些入神,便未察觉到有人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后。
直至有些厚重的衣裳落在她的肩上,她才猛然反应过来。
“夜深时比白日里要寒凉得多,我见郡主穿得单薄,便叫人去取件大氅。”沈止解释道,但他的神情仍然是淡淡的,仿佛是顺手而为的事情。
陈妤后退一步,连忙道:“多谢三殿下。”
沈止好像不经意间扫过了他与陈妤之间的距离,而后声音便沉了几分,说道:“再过一会儿宾客都要走了,我们还是尽快找吧。”
尽快?方才不是他说得不急吗?陈妤有些疑惑。
似是看出了她的不解,沈止又道:“等千秋节宴结束时,有烟火。”
他想去看烟花?这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陈妤想了想初见面时,沈止仿佛能杀人的目光,确实难以将他与赏月、看烟花这样的活动联系起来。
不过,她也的确想尽快了结此事,于是便抬步,想赶紧开始问询。
然而,不一会儿,便有穿着墨色衣袍的人过来,对沈止说道:“殿下,已经找到了,不过那宫女自杀了。”
“藏个香囊,又不会判她死罪,自杀什么?”沈止也皱起眉来。
墨色衣袍的人当然无法回答沈止的疑问,便道:“还要再追查下去吗?”
“查。”
只一个字,墨色衣袍的人便明白了,他家主子是想将整件事彻查到底,而后领命离开。
陈妤走上前来,看着沈止手里那个有点破旧的香囊,说道:“这是沈花影那个?你已经让人去找了,还叫我一起找做什么?”
她直接了当地问法似乎让沈止迟疑了一瞬,而后他的睫羽闪动,说道:“沈花影怀疑你,而我觉得你不是那样的人。”
他仿佛平常一般地说着话,可话里的意思却又让陈妤更加疑惑。
什么叫她不是那样的人?这人以前认识她吗?
她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探究,正要继续追问下去,而沈止却是岔开了话题说道:“既然香囊已经找到了,便送还给沈花影,快一点的话,兴许还能赶上看烟火。”
陈妤打消了追问的念头,她来京城之前,她的父亲曾经告诫过她,京中每个人都有秘密,只要确定不会损伤自身,就不要试图去打探别人的秘密。
她一直将这条告诫记在心中。
沈止与陈妤去了柳贵妃那儿,宫人将沈花影重新叫到了柳贵妃跟前,这回明帝不在了,他在另一头似乎是在与百官谈论春来的畜牧农桑之事。
而柳鸢也跟着沈花影过来了。
“三殿下果真厉害,不过片刻便找到了我们方才找了许久都没找到的东西。”柳鸢显得有些讶然。
而沈花影则从沈止手中一把夺去了她的香囊,那泪水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滑落,“谢谢、谢谢三哥。”
她甚至还嘲讽陈妤也顾不上,将那香囊紧紧地环抱在胸前,仿佛那破旧的香囊是什么世间难寻的珍宝。
柳贵妃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头,吩咐人将沈花影送回去休息,而后对陈妤和沈止说道:“真是多亏你们了。”
“除却墓碑与牌位之外,那是梁后唯一留下的东西。”
难道连衣冠都不曾留下?陈妤心底起了疑,那这梁后到底是怎么死的?
但陈妤并没有问出来,总归是与她无关的秘密,少打听些为妙。
“不知是何人拿走了花影的香囊?”柳贵妃又问道。
“是个在御花园洒扫的小宫女,找到她时,她已经自杀了。”沈止回答着。
“约莫是畏罪自杀吧,”柳鸢叹息似的摇摇头,而后又道:“我去看看花影。”
柳鸢走了,陈妤便也向柳贵妃告辞离开,并又对沈止道了谢。
不论怎样,这个人帮了她。
“郡主不必客气,非要谢的话,便当作郡主欠我一个人情吧。”
“啥?”陈妤有点懵。
这时候的夜已经很深了,花萼楼前的宴会即将散场,绚烂的烟火升入夜空又缓缓滑落,那光线一明一暗的,映衬着陈妤懵懂的神情让沈止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
不过陈妤并未注意到,她只听到沈止在说,“今天的烟火很漂亮。”
另一头,柳鸢背对着灯火、烟火与月光,往沈花影所在的宫室走去。
她的身旁不知何时出现了看不清模样的宫女,那宫女还低声地对她说道:“是三殿下手下的人找到的,找到时人便已经咽气了。”
“寻找香囊时,三殿下和郡主在何处?”
“他们就在一旁少有人至的地方,没走太远。”宫女说着话,身体有些瑟缩。
“你的意思是,三殿下特意应下了这点小事,就为了与长宁郡主在一块儿说几句话吗?”
在那些不断绽放的烟火的光辉之下,柳鸢的神情显得格外狰狞。
第五章邀请
连绵不绝的雨丝带走了寒意,窗外的柳枝吐了新绿,朵朵柳絮随着春日和煦的清风飞舞,仿若北地刺骨的雪天,但却是暖融融的。
陈妤怔怔地看着柳絮出神。
千秋节之后,她便没有再出了宅邸的门了,原因无他,不知那宣平侯发了什么疯见天的邀请她去宣平侯府,有时还是以月夫人的名义。
按理来说,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邀请了,作为受邀之人总归还是要应下一两次,以免面子上过不去。
不过陈妤没有这个心理,她一概全部拒绝,而且也并未婉转推脱,只说了上次去宣平侯的感觉不大好。
但这并没有打消宣平侯邀请她的热情。
反而,陈妤发现自己宅邸周围逐渐出现了宣平侯府的人,有时候宣平侯还会有意无意的来她这宅子门口晃上两圈。
陈妤实在不胜其烦,索性直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这么生生在宅子里呆了一个月,竹韵说得繁忙起来的话完全没有应验。
当然这一个月里也不止宣平侯发来了请柬,还有一些其他人,比如柳鸢。
陈妤对这位千秋节上认识的姑娘感觉很好,柳鸢也是她唯一写信解释了为何不应约的人。
对了,陈妤没有应其他人的约,正是因为宣平侯。
不过这整整一个月实在把陈妤憋得够呛,连流萤都说:“原来郡主是这么能呆得住的人?以前怎么没发现?”
陈妤简直要郁闷死了。
“郡主,又有人给您递请柬了。”流萤一路小跑着来到了陈妤面前。
陈妤看着柳絮,没有看那个请柬一眼说道:“宣平侯堵门,不想出去,你看着润色一下,回了这人吧。”
“郡主,其他的到还好说,但这人怎么说这是你欠他的?”流萤看着请柬,组织着回复的语句说道。
这世间还有这样厚颜无耻之人?
陈妤拿过了请柬看了起来,其实那请柬上只有一句话,“近来适合踏青,请郡主明日辰时与我一同踏青,就算还了郡主欠我的人情。”
落款是沈止。
等等,她什么时候欠了沈止的人情?
陈妤回想起了千秋节沈止的那句她以为听错了的话,捏了捏眉心。
那些素不相识之人她可以直截了当的拒绝,因为其实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牵扯,但沈止却不是那么好拒绝的,无论是那个意外的香囊,还是他不知缘故的帮助,于情于理她都该应约的。
但是门外游荡的宣平侯着实令陈妤头疼。
“郡主、郡主,又有一封请柬送来了,好像与上一封是一起的。”
陈妤打开一开,只见那上面仍然只写着一句话,“我已经告诫过宣平侯了。”
落款还是沈止。
“流萤,你去看看外面还有宣平侯府的人吗?”
流萤一溜烟似的出了宅邸,巡视了一圈后,对陈妤说道:“那些人不见了。”
所以沈止这是要她还人情,还是要叫她接着倒欠人情?无论是千秋节,还是今日的请柬,怎么看都像是沈止无理由的在帮她。
可是那怎么可能呢?她从前与沈止又素不相识,陈妤胡思乱想着,弄乱了满头绸缎似的发。
“流萤,你去请竹韵姑姑过来,我有些事想问她。”
流萤很快将人带了过来。
“不知郡主有何贵干?”
陈妤沉吟了片刻,还是直接说道:“不知姑姑可知道当今圣上的三皇子沈止?”
“郡主,三殿下养在柳贵妃膝下,而老奴原在长乐宫当值。”
柳贵妃便是长乐宫的主位娘娘,故而竹韵甚至或许比宫中在其他处当差的人,更了解沈止一些。
“三殿下是否是乐于助人之人?”陈妤思索了片刻后又问道。
饶是竹韵这般刻板又严肃的人,听见这话也不禁有些想笑出声。
“对不住,郡主,老奴实在没想到三殿下与乐于助人这个词还能有联系起来的一天。”
陈妤并没有介怀,因为她也很难把在长乐宫见到的沈止与后来的沈止联系起来,故而她便继续追问道:“那三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样就说来话长了。”竹韵沉思了一会儿说道。
“天色还早,还请姑姑从头说来。”
三皇子沈止,长于柳贵妃膝下,而柳贵妃是后宫佳丽中最得盛宠的妃嫔,按理来说沈止也该是最得圣心的皇子,然而不知为何,明帝似乎不太待见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