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主神，祂当然明白光明的‘恩赐’权柄代表了什么，因此不用顾绮细说，短暂的思索之后祂就继续询问道：“祂想恩赐你哪一位神明？”
这句话换个人来听未必能听懂，但顾绮却很快反应过来，虔诚回答：“祂选择了贪婪，但您卑微的眷者并不想成为贪婪神，光明以这样的条件来换取我对您的虔诚，简直是侮辱我的信仰。”
风暴目光微敛，突然陷入了沉默。
看着底下低眉顺眼的小眷者，以及她脸上热切而真挚的神情，风暴在沉默之后目光微动。
祂的眼眸中似乎出现了层层叠叠深蓝色的微光，顾绮没有发觉主神的异常，但事实上这位伟大存在已经穿越了许多层空间，将视线投往了雪白圣洁的光明神殿。
一双巨大的深蓝色眼眸充满了冷漠与令人畏惧的威严，祂的凝视象征高高悬挂在空中，端坐在光明神殿中正面带微笑与神仆交谈的光明神突然停止了话语，祂面容温和抬头，微笑道：“风暴，有什么事吗？”
巨大的深蓝色眼眸没有任何变化，但光明神却听见了祂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你以神明之位引诱阿丽黛？”
光明温和的目光微怔，但很快祂十分爽快地点头，并开口：“那真是一位信仰坚定的眷者，她告诉我，生命因死亡而富有意义，区区神位买不了她的信仰。”
风暴冷漠的眼眸静静凝视了祂一会儿，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祂的注视消失在光明神殿。
回到风暴神殿，祂低头看着底下跪伏着的眷者，在看到她面容上隐约的骐骥与虔诚时，主神突然按了按眉心。
而跪伏着的少女并不知道就在那短短一瞬间，面前的主神已经向光明确认过这件事的真实性，并且那位光明神还十分添油加醋地说了一句。
她确实表达过神位买不了她虔诚信仰这种话，可她并没有说过她信仰风暴，但从光明的话中听起来显然非常有暗示意味。
于是风暴半敛眼眸，祂指节轻触眉心，在顾绮期待的目光中开口道：“我的权柄中没有赐予神位的力量。”
顾绮目光微愣，很快露出笑容，她甚至没有丝毫迟疑。
“您说笑了，神位怎比得上您的眷顾？”
这句话的分量实在太重。
哪怕是祂的执政官也未必能毫不犹豫地说出这句话，神明之位代表的是永恒、是超越、是与智慧生命孑然不同的生命形态，这个世界上只有神明能永恒，而神明之下都将默默腐朽。
风暴性格冷漠，是四神中最为暴戾的存在，与其他神明不同，祂对顾绮的宠爱，包括对贪婪的放逐，更多是因为顾绮之前的描叙，况且那些在神仆们眼中无法想象的宠爱，对一位主神来说其实根本算不上什么，祂只不过是说了几句话，下达了一个神谕。
而其他神明的宠爱更多是来源于对顾绮本身的兴趣。
但在这一刻，这位主神显然有些许动容，哪怕只是微不可见的一点。
就算是一只蚂蚁，当这只蚂蚁愿意为你撼动天际时，你依然会感到动容，哪怕这种情绪并不平等。
光明······可不会轻易行驶‘恩赐’的权柄，祂本身也需要为此付出一些代价。
风暴抵在眉心的指节一直没有放下，祂似乎在思索，又或者在平复那些微的动容，并重新审视面前的少女。
良久，祂放下手掌，眉间些许褶皱消失不见，这位主神面容平静，目光似乎更深邃了一些，祂眼里层层叠叠的深蓝色缓缓绽放，像无数花朵一瞬开放。
“阿丽黛，你将成为我唯一的孩子，风暴与雷霆蔓延之地，便是你的乐土，我规则所触及到的地方，任何伤害你的生命或神明都将遭受风暴的惩戒。此条神谕将刻入神界规则，众神共知。”
风暴对待她的态度一直都只是示意她偷偷潜伏在嫉妒神殿，为祂效力，但这一条神谕却刻入规则，众神共知，也就是说这位神明已经准备从嫉妒神殿抢人了，祂已经做好与嫉妒争夺的准备。
风暴之子听起来好像没有神明之位有吸引力，但事实上并不是如此，同为主神，黑夜费尽一切想成为黑暗的孩子，甚至因为顾绮称呼祂‘黑暗长子’而感到愉悦，风暴虽然不是生命母神，诞生得也比较晚，但祂同样是四神之一。
主神之中没有高低分别，风暴唯一的孩子，抛开神明身份不说，甚至比黑夜还要令人瞩目，因为那位黑夜神并没有得到黑暗刻入神界规则的待遇。
这一神谕会比贪婪被放逐还要令人震惊百倍。
顾绮也有些惊讶，她微微睁大眼睛，但在短暂的诧异之后，她微笑着跪伏下去，虔诚赞美道：“赞美风暴，您的孩子将见证您登临至高的那一刻，见证您的永恒。”
第53章 对待父神的态度
风暴基于怎样的情况下突然给了她这样的恩赐,顾绮并不清楚，但她并不抗拒，哪怕刻入神界规则会有翻车的危险,可至少有了一个很大的保障。
就算贪婪神从虚无领域回来，也无法在主神的规则庇佑下伤害她了，这是很重要的一点。
因此在风暴恩赐的那一刻，她已经做好了面对疾风的准备。
这位一贯冷漠的主神说做就做,并不只是对她讲述了这一恩赐，在恩赐她的同时，神界所有的神仆和众神都听到了祂的声音。
威严、浩大、冷漠的神明之音，宣读祂将授予一个人类‘风暴之子’的身份,哪怕是从前不认识她、没有听说过她名字的人,这一刻都将明白神界从此又多了一位大人物。
风暴之子阿丽黛,一个被主神庇佑宠爱的人类,从今天开始,她将从众多神仆中脱颖而出,与神明并论，甚至连人族也将因她而受到优待。
总之这一神谕影响的不仅仅是顾绮一个人,而是整个偌大的神界，以及神界之下的智慧生命世界。
就在顾绮微笑赞美风暴时,嫉妒神殿，才送走她没多久的明尔顿在忙碌中突然停下了动作。
不止是他，还有他身边的神仆们，几乎都露出茫然神色，明尔顿带着些恍惚心情听完了浩大、威严的神明之音诵读,他愣了一会儿,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身边的神仆：“你刚刚听到神谕了吗？”
他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
否则怎么会听到这么离谱的神谕,风暴恩赐阿丽黛，赐予她‘风暴之子’的身份？
哪怕是黑暗神下达这样的神谕他也没有这么惊讶，可风暴？在他印象中，阿丽黛从来没有与这位神明有过交集，除了在众神游戏上大胆冒犯之外。
可冒犯一位主神也能得到祂如此恩宠吗？
明尔顿茫然的眼神持续了很久，直到身边同样愣住的神仆回过神来，用惊讶的语气询问道：“执政官大人，风暴之子阿丽黛······是我们神殿的阿丽黛大人吗？”
神仆怀疑是同名的人。
但明尔顿不会这么认为。
能做到阿丽黛这种程度的神界都少有，更别提两个名字相同的人，他在神仆开口之后又沉默了很久，突然抬头看向中央神殿的方向，似乎终于从愣怔中挣脱出来，明尔顿突然咬牙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他知道阿丽黛从不甘于平庸，也不是一个对神明有着虔诚信仰的人，但他从没想过竟然会出现这样的情形，她成了风暴之子，成了嫉妒的死敌，风暴的孩子！
明尔顿内心仿佛压抑着一股无法言说的郁气，而这郁气中还有些复杂，但最终都凝固成深深的忏悔。
他忏悔自己的罪责，也许这一切都是从他当初对阿丽黛的审判开始，又或者他当初就该不顾一切抹去她的存在，哪怕被主厌弃。
但他什么也没做，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做错了。
明尔顿有些痛苦捂着眼眸，单手撑住桌角，在神仆们心惊胆战的目光下静默了许久，他才缓缓放下手掌，表情已经归于平静。
他目光深沉，缓缓整理了自己因情绪波动有些凌乱的袖角，目光带着死寂和虔诚，推开殿门朝中央神殿走去。
他身后，神仆们都静默无声，看着他走远。
寂静空旷的神殿之中，没有一位侍奉的神仆，只有神明端坐高处，祂的目光依然淡漠、神秘，充满高高在上的威严与神圣。
明尔顿走到神殿中央，并不敢抬头注视神明，他虔诚而又静默地跪下，将头触到地面，声音低沉而毫无生气。
“我要向您忏悔，忏悔我的罪孽。”
“我明明已经察觉阿丽黛的蒙骗、背叛，却没有行使执政官的权力，将她驱逐，我沉沦在自己的恐惧与畏惧中，放任她损害您的威严，我有罪。”
“我一次次被她编织的虚假谎言而欺骗，甚至产生过隐瞒您的念头，我罪无可恕。”
执政官的面容似乎回到了从前没有那个眷者的时候，显得温和、虔诚，只有对神的忠诚，就连话语听上去也那么地卑谦。
“如今罪恶已酿成，我罪无可恕，请您剥除我执政官之位，将我永恒放逐，我愿用余生来洗涤罪恶，愿嫉妒之光与神界永存。”
他的话诚恳、认真、没有一丝一毫虚假，完全是他心里最真实的写照。
因为他的过错，让神明威严受损，甚至会让神界众神都在暗中嘲笑嫉妒，宠爱的眷者竟成为了敌人之子，基于此，明尔顿恳求神明惩戒他，否则他将内心永无安宁。
嫉妒神端坐高处，祂的目光没有任何改变，无论是听到风暴的神谕响彻神界，还是听到明尔顿自我阐述的罪恶，祂只是静静看着他，在执政官倾诉罪恶许久之后，这位主神才微微一叹。
祂并没有明尔顿想象中的怒意或责怪，嫉妒甚至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祂注视底下的执政官，语气平淡，带着些许的温和。
“明尔顿，许多事要等结局之后才能定下结论，阿丽黛成为风暴之子，并非难以接受，自我放逐之前，你应该等她回来向你解释。”
额角触地的明尔顿目光微顿，他带着些许彷徨和惶恐抬头：“我主，阿丽黛她成为风暴之子，已经背叛了嫉妒。”
“她是个聪明的孩子，你没有见过光明对她眷顾的时刻吗？”
嫉妒并没有直接说起顾绮和风暴，却提起了光明来举例。
明尔顿目光中出现了些许疑惑，他不明白，但他能看出，主的想法似乎和他不一样，在嫉妒眼里，阿丽黛成为风暴之子并不代表她背叛嫉妒，也许只是代表了某一种更深层次的发展，主神的目光似乎窥探到未来与过去，因此祂的眼界与常人不同。
他沉默了一会儿，虽然依旧不知道主神看见了什么，但在稍许的停顿之后，明尔顿点点头，脸色平静了不少：“我明白了，一切将遵循您的意志。”
神殿中再次陷入了寂静，只有面容平静的神明依然端坐神座之中，祂的目光穿透了时光的界限。
被许多人猜测将暴怒的嫉妒神并没有产生太大的反应，反而是在众神眼里与那位风暴之子没什么关系的黑暗神殿，此刻陷入了一场风波。
黑暗神脸上有显而易见的怒火，祂抓着神座的扶手，对身边面容平静的亚尔丽丝说：“风暴太过分了。”
就算祂们是关系比较友好的主神，可风暴的举动依然是在挑衅祂。
虽然祂对那个孩子称不上太过宠爱，但也不厌恶，甚至还默认了她称呼祂为父神，可阿丽黛现在成了风暴的孩子，那黑暗呢？一个神仆怎么能有两位父神？
因此黑暗产生了些许怒火，祂甚至罕见迁怒了侍奉在身边的阿瑞斯。
在这位人类门徒有些茫然的目光中，黑暗冷声说：“人类果然是欲-望强烈的种族。”
阿瑞斯根本不明白主神为什么会产生这么大的情绪波动，他惶恐而又茫然地跪伏下来，忏悔道：“我主，请您责罚。”
哪怕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好在黑暗也就只是顺口说了一句，这点怒气还不至于让祂迁怒惩罚自己的门徒，在阿瑞斯跪伏之后，祂挪开了看他的目光，依然对亚尔丽丝说：“你去将那个小东西带回来，我要惩戒她。”
祂似乎连名字都不想再称呼。
亚尔丽丝看起来比主神冷静多了，她动作从容地为主神倒了一杯茶水，才姿态端正跪伏在神明的神座边上，语气平静道：“我主，风暴一向暴戾，祂的神谕从来不容人质疑。”
风暴想让谁当风暴之子，谁也无法拒绝，这是神界众所周知的事情。
黑暗训斥了几句之后怒气消退了许多，祂面容逐渐平缓下来，眼眸中神秘深沉的颜色内敛，在亚尔丽丝说完之后祂冷淡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那个可恶的小东西绝对很开心，我才不信她抗拒成为风暴之子，信仰嫉妒却又取悦我，只要是位主神，她都喜欢。”
黑暗的话语添了一些主观与刻意在其中，但这位主神绝对没想过，祂随口说出的暗含诋毁的话其实就是真相。
顾绮确实对每一位神明都很喜欢。
而亚尔丽丝在黑暗说完暗含诋毁的话之后，她扫过主神逐渐平缓下来的面容，垂着眼眸劝慰道：“也许您并不是最生气的。”
黑暗似乎被她的话提醒了一下，目光一顿，大概想起了什么，祂突然从平静中绽开了些许笑意，甚至微不可见地勾起唇角，像是喟叹般道：“可怜的嫉妒。”
众神都知道祂宠爱阿丽黛，结果那个小东西成了风暴的孩子，也不知道那一位如今有多愤怒。
似乎是过于怜悯，黑暗在感叹了一句之后还不够，祂略微思索，还对亚尔丽丝嘱咐道：“你去一趟嫉妒神殿，就说对于阿丽黛成为了风暴之子，我感到很抱歉。”
亚尔丽丝没有立刻动身，她侍奉黑暗多年，早就明白这位主神一言一行代表了什么，见到祂下达了这样的谕令，她略微沉默了片刻，开口：“我主，这没有什么意义。”
除了能更刺激嫉妒神的怒火之外毫无其他作用。
但黑暗却笃定道：“在这之前，你再去一趟风暴神殿，告诉那个坏透了的小东西，得罪一位主神有什么样的下场，我要把她丢到虚无领域去和贪婪神作伴。”
亚尔丽丝眉头罕见地皱起，她扫过神明有些苍白但生动了不少的面容，沉默之后没有再劝，很快行礼离开。
主非要吓唬一下祂的小眷者，她也没有任何办法，至于放逐到虚无领域······要是黑暗神真有这样的打算，祂就不会提出来，神明可没有惩戒之前一定要告知对方的做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