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周大人进来。”梁玄向高觉明吩咐道。
“臣拜见王上。”周天一脸严肃。梁玄年纪虽不大,气势却极强,哪怕周天浑身戾气在梁玄面前也弱了三分。
“周大人找孤有何事?”梁玄沉声问道,梁国近日并无大案发生,周天此时为何急于见他,早朝之上为何又不上奏。
周天身子一弯,跪伏在地,“臣有事恳求王上。”
“周大人请讲。”
“王上,过几日就是夏巳节赏花会,臣不知何时得罪了王后娘娘,导致臣的夫人此次未能收到邀请。臣的夫人因此忧思难安,积郁成疾,臣心甚痛,特来请求王上垂怜,给臣的夫人一个机会,臣,必肝脑涂地以报。”
周天言辞恳切,态度诚恳,本以为梁玄定会动容,却久久没有听到声音传来。周天试探地抬起了头,却发现梁玄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心中一寒,连忙又低下头去。
此时头顶悠悠地传来了梁玄的声音:“此事既是王后做主,周大人该找王后才是。”
“臣的夫人曾去求见过王后,却被拒之门外。”
宁久微虽霸道但并不是不讲理之人,为何如此针对周家,难道是因为吃醋……
前些日子宁久微从河坝回来后,莫名其妙地对他说了一句:“王上的魅力真大,想做您王后的人怕是能从渭河上游排到下游。”
宁久微说此话时只是觉得想要实现原主的心愿可真不容易,有那么多人对王后之位虎视眈眈。
原书中郑意为了这个位置可谓卧薪尝胆,表面一派和气实则背地里机关算尽。陈闵姝原书中一直认为她和梁玄才是天作之合,只是被母兄阻拦,既然口口声声是真爱,为何在赵国享福时不说,要等赵国被梁国攻破后才站出来呢。还不论渭城中那诸多贵女,单因为她嫁给了梁玄就处处看她不顺眼,有的哪怕做不了王后也不死心地盯着梁玄的后宫。
当然,这也是原书中为何郑意一直没有除掉原主的原因,毕竟一个名存实亡的王后总比一个家族强势作风强硬的王后的更容易对付。
梁玄听宁久微如此说,表面虽然丝毫不显,内心却是一喜……
如今见宁久微不肯邀请周家,难道是因为恼恨郑家却不得不顾着母后面子,只好迁怒周家。
王后果然爱孤。
“孤正要去王后宫中,周大人可要一起。”宁久微不愿做的事,梁玄自然不会勉强,可周天已如此恳求,也不好再落人脸面,只是见与不见,却是宁久微说了算。
周天闻言喜道:“多谢王上!”
昭华宫中,宁久微见梁玄来了,笑道:“王上可是知道今日我宫中准备了新鲜时令的吃食,特地前来蹭饭的?”
不管一天有多累,到了宁久微的宫中梁玄总能放松下来,看着宁久微清澈的眼眸,仿佛世间再无什么纷扰之事。
“微微,你知道周天吗,他在外面想要见你。”
“我知道,他肯定是为了赏花会来的。原也不是什么大事,”既然梁玄求情,宁久微淡淡地吩咐木李,“木李,你去告诉周大人,周家可以去,但周家二房不行。”
说完马上脸色一变,笑嘻嘻地抱着梁玄的胳膊将他按在木椅上,十指柔软灵活地给梁玄按摩,边按边问:“王上舒服不?”
梁玄惬意地闭着眼睛,既然宁久微不愿说,那他也无需问。
这厢周夫人虽然纳闷,却仍喜上眉梢,能参加就好,正好她也不爱搭理二房的人,宁久微这句话正中她下怀。
周天虽冷酷,但却是个好兄长,见周夫人不愿出面,周天只好亲自去问周琼,“二弟,你可是得罪过王后娘娘。”
周琼心中百般不解,王后娘娘以前从未来过梁国,他能有何处得罪过她。周天也了解自己的弟弟,虽然平日横行霸道,但是欺软怕硬,面对惹不起的人还是极为规矩。
周家将得以参加赏花会这件事如实报告了郑家,包括宁久微这句让人不解的命令。
周家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郑意却是一下子就反应过来,美丽的脸庞染上丝丝狰狞,“母亲,宁久微这是上赶着送了个把柄给我们。”郑意越说越得意,“我们甚至不需要出面,只需要将这件事添油加醋地散播出去,我看她这个王后之位还能不能坐稳。”
谣言无迹可寻,比洪水更难堵的是悠悠众口,到时候渭城人尽皆知她宁久微是个失德之人,还如何当得了王后。
郑夫人并未同意,而是反问道:“意儿,你当时指使周盛闯入太清池,可有留下把柄。”
“母亲您放心,事发时整个太清池仅有宁久微和周盛两人。”郑意低头温婉地一笑,语气却越发阴森,“即使有人怀疑我又能如何,无凭无据死无对证,而到时谣言已经传出,宁久微就是百口也莫辩。”
木李这几日跟随宁久微出门,总觉得大街上老百姓看王后銮驾的表情很不对劲,不再是仰慕和尊崇,而是无法掩盖的鄙夷和不屑。宁久微却仿佛丝毫未觉,照样我行我素。
小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很快就到了四月初四,夏巳节。
萧府中的后苑中,流水潺潺鸟语花香,时不时地听到欢声笑语,氛围很是融洽,隐约听到有人问赏花会何时才开始。
直到萧夫人扶着宁久微从屋中缓缓走了出来,众人的谈话声为之一滞,纷纷停下手中动作看向宁久微。
宁久微今日身穿王后冕服,黑色长袍及地,云纹红衽,头戴翡翠珍珠冠,眉心勾勒牡丹花色,面容艳丽无比,华贵端庄,气势摄人。宁久微不理会旁人的表情,一步一步地踏花走来,仿若神明。
众人不由地让开一条道路,宁久微走到正中间的位置坐下,朱唇轻启,声音清冽,“本宫既到,赏花会便从此刻开始。”
第38章 赏花会,魁首赛
众人原本以为郑意已是绝色,没想到宁久微却美得更加勾魂夺魄。明眸若水,沉静无波,既有陈国女子的婉约清扬,更有一国王后的宝相庄严,仪态万方。
在宁久微的对面,是一圈弯弯曲曲的游廊,当中依次摆放了桌案和蒲垫,前来参会的公子小姐在蒲垫上盘膝而坐,案上的花瓶中则插着各自带来的花束,花香扑鼻,当真是争奇斗艳,美不胜收。
男子们被萧府的人安排着坐在宁久微左手边,女子则在右手边。夫人们则和宁久微一道,坐在庭院中,宁久微的位置更是视野极好,放眼望去游廊一览无余。
今日的人远比日前在探微楼时要多,好些人宁久微都不认识。廊中有一男子鼻梁高挺,嘴唇紧抿,面色紧张,不是何起还能是谁。
何起为何出现在此处,他哪里来的邀请函……
萧夫人在宁久微的示意下,走到庭院中间,朗声说道:“今日——”
“慢着!”突然有人开口,打断了萧夫人。
“王后娘娘乃失德之人,怕是没有资格主持赏花会吧。”一名保养得很好的妇人慢慢走到宁久微和众人面前,毫不畏惧地看着宁久微。
宁久微漫不经心地抬眸,“原来是张夫人,夫人不妨详细讲讲本宫如何失德?”上次在探微楼是户部尚书的夫人李氏,这次又是户部侍郎家的夫人,等她腾出手来,第一个就收拾户部。
“娘娘果真要我当着诸位夫人小姐的面说出来?”张夫人已经做好被封嘴的准备,没想到宁久微竟毫不阻拦。
宁久微悠悠地说道:“身正不怕影子斜,理,不辩不明。”当得是一派清风朗月,落落大方。
“那娘娘可敢告诉大家,此次为何不准周家二房前来?”
此言一出,周夫人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周家二房的丑事若曝光,不知王上可会迁怒周天。王上对王后的态度周天回来告诉她时,她也是大为吃惊,因此当时郑夫人来请她出面揭穿时她想办法婉拒了,没想到郑夫人又找上了张家。郑家永远是找个出头鸟挡在前面,自己躲在背后坐收渔利,当真是用心险恶。
廊中众人哪怕面上漫不经心,心中皆是一动,这两日渭城中迅猛传播着一个消息,几乎已是无人不知——据说新任的王后早已失贞。
宁久微毫不做作地翻了个白眼,冷眼说道:“关你何事。”周家都没出头,这个毫不相干的张夫人反而蹦跶得这么欢。
张夫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一下子被噎了回去,顿了顿,只好直接问道:“娘娘在上林苑中暂住时,可曾见过周家人?”
宁久微挑眉,“见过。”
张夫人面色一喜,“有护卫看到,娘娘曾和周家二房的庶子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娘娘可承认?”宁久微承认最好,若是否认,她就可以把人证请上来,闹大之后哪怕本是捕风捉影之事也会人言可畏。
宁久微瞥了眼蠢蠢欲动的张夫人,好奇郑家到底许诺了她什么,值得她如此豁出去。
“是又如何?”宁久微轻蔑一笑,“太后允本宫去太清池泡温泉,周盛负责太清池安全,本宫的丫鬟在外等候却被贼子掳走,如此失职之人张夫人提他做甚。”
如此苟且之事竟被宁久微说得正大光明,张夫人还没回过神,宁久微已经继续说道:“孤男寡女只要行得正坐得端,为何不能共处一室。古有女子替父从军保家卫国,夜夜与男子同眠反而被奉为美谈。”
宁久微义正言辞地说道:“梁国人人皆兵,女子为何只能困于后宅。在本宫看来,我梁国女子也可从军,也可为将,甚至封侯拜相。”其实若不是任务要求她得当上梁玄的皇后,她都想弄个女皇做做。
萧家后苑顿时鸦雀无声,四座皆惊。
时下女子的主业仍是生育,但宁久微记得很清楚,两年后梁国与卫国之间将会有重要一战,而卫国此战的将领正是一名女扮男装的女将军。宁久微此番言论,若能鼓动梁国士气固然最好,但实际意在女将军。
廊中坐的诸多小姐,有的不以为然,有的嗤之以鼻,认为女子就不该抛头露面。有的却是大受震撼,女子向来是辅助夫家生儿育女,女子从军拜将,还是头一次听到如此惊人之言。
宁久微的视线慢慢扫过,许多小姐纷纷低下头不敢和宁久微对视,个别的却兴奋地看着宁久微,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在座的诸位公子除了郑文,傅时晏和一名曾在上林苑当差的护卫外,都是第一次见宁久微,皆对宁久微的惊人言语大为震撼,却不知这只是宁久微技惊梁国的一个开始。
宁久微此番论断细细斟酌并非无稽之谈,女子中不乏聪慧善武之人,为何不能从军拜将,女子也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
张夫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宁久微把话题拐到了女子从军上,自此在偏题的道路上一去不回。
宁久微见众人神色明显松动,正色说道:“我大梁全民皆兵,同仇敌忾,何愁大业不成。”按照原书剧情,也快到时候了。
宁久微声音清冽,朗声说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徐夫人情不自禁地复述了一遍。徐夫人出自武将世家,自小便梦想能成为女将军,可哪怕梁国民风开放却仍没有女性从军的先例。如今宁久微这番话却是给了她一个希望,一个实现梦想的机会。
渐渐地,场中众人,不管男女都开始异口同声地拊掌齐呼:“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气势高涨,如排山倒海,场面堪比军队出征。
不管众人是否接受宁久微关于女子从军的言论,这番话语的煽动性却是毋庸置疑。梁国苦陈久矣,廊中坐的本就是年轻的儿郎,被宁久微三言两语就鼓动得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就能投笔从戎保家卫国。
张夫人再也说不出话,只能向郑夫人投去求救的目光。
郑夫人没想到宁久微竟如此轻描淡写地扭转了局面,甚至不费吹灰之力就挑起了场中的气氛。郑意本来想趁今日让宁久微身败名裂,谁知反而帮宁久微立威扬名。
见已无人关注周家之事,宁久微示意萧夫人赏花会可以继续了。
萧夫人先是说了一阵客套话,讲了讲赏花会的背景,表达了对来宾的感谢,随后也不再拖沓,直奔主题。
“各位想必已知晓,本次赏花会新增了魁首赛的环节。各位公子小姐需要寻找一位异性的搭档,两两一组进行比试,最后决出前十名,前三名和魁首。”
萧夫人温文尔雅,说话令人如沐春风,只是这话中的内容令众人内心一紧。只不过经过刚刚宁久微一番立威,也没有人敢再质疑。
“母亲,我可以和哥哥一组吗?”萧盼盼也坐在廊中,脆生生地问道。
萧夫人笑了笑,温柔地说道:“不行哦。”
萧盼盼的小脑袋一下子搭拉了下来。
这也是宁久微的主意,这样一来可以有效避免魁首被某一家人垄断。
“各位公子小姐组好队,登记好后,就可以开始自由挑战了。”萧夫人话语温柔,却语出惊人。
“挑战形式不限,天文地理经史子集琴棋书画刀枪棍棒,皆可。诸位但有需要,萧家都会尽力提供。每一对组合必须挑战别组三次,每个组最多只能被挑战五次。至于裁判,各位可以选择自己裁判,大众裁判或者指定裁判。”
众人:“???”
“自己裁判顾名思义,就是双方自己判断。大众裁判就是在座的除了比试双方的所有人,指定裁判就是双方各指定一人,加上王后娘娘,共同裁判。”萧夫人越说越佩服宁久微,如此年轻就能想出这般主意。
宁久微之所以令男女混合组队,一方面是想给双方创造沟通的机会,毕竟并肩作战的情分会大大增加两人成的概率。至于另一方面,她就是单纯地想要不留痕迹地针对郑家。
“在场的公子小姐逾百人,每组都要挑战三次,这么大的数,王后娘娘能记得下来吗。”张夫人又冒了出来,语气不阴不阳,看来是刚刚丢了面子现在又想找回来。
“不劳张夫人挂心,”宁久微冲着旁边伸手一指,“喏,那边可是蔽月阁最优秀的账房先生,记录并计算这点微末小数,易如反掌。”
见自己被提起,宋清明冲着宁久微点头示意。宋清明年约弱冠,身材单薄,却精于算术,偶然获得宁久微赏识后就被安排在了蔽月阁做账房先生。
郑意盘膝坐在蒲垫上,脸色苍白无比,桌案下的锦帕已经被绞得邹邹巴巴。
叔父曾告诉她,梁国与陈国之间必有一战,陈国一旦被梁国所灭,他会想办法向王上谏言废除宁久微这个王后。所以在那之前,郑意需要隐忍低调,切不可惹是生非,只需静待陈国被灭的那日。
郑意本也以为自己做得到,事实上原书中的郑意也做到了,甚至一直忍到了梁玄称帝。可如今情形却大不相同,宁久微对郑意而言不再是陌生人,而是多次带给她屈辱,她想除却除不掉的人。若此次她和男子共同参赛,岂不是在向整个渭城表示,她已放弃了梁玄,宣告她输给了宁久微,这叫郑意如何能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