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陈闵姝怔怔地望着梁玄如墨的双眸,纵使说着绝情的话,梁玄冷峻的脸庞仍挂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疏离,仿佛她只是一个陌生人。
他此时眼中分明有一丝柔和……顺着那目光陈闵姝才发现,那深邃的眼睛看的不是她,而是身旁。
陈闵姝看着这一幕心中冷意涌动,再不复素日里的端庄,声音竟有丝丝疯狂,“梁玄,你说我不曾动过心,可宁久微呢,她又可曾把你放到心里,她不过是利用你罢了哈哈哈。”
“不信你问问你身旁的这个女人,她可心悦于你?”
陈闵姝说完就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宁久微的脾气她最了解不过了,性子古板有如学究,是绝对说不出这种露骨的话的。只要能让宁久微不好过,她就开心哈哈哈。
至于她,只要陈国不灭,她就永远是六国最尊贵的公主,永远是六国最尊贵的女人,永远都是!
她会在暗处等着,等着这些人来求她哈哈哈。
陈闵姝被“请”走以后,梁玄便开始和宁元煜商量出征陈国的事宜,面上丝毫没有波动,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个错觉。此次出兵时间初步定在正月初五,谁也想不到会有人在正月出征,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宁久微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原书中傅时楚正是在带兵伐陈时不幸牺牲,留下梁锦华和腹中的胎儿,不过好在如今方婳并未有孕,宁久微心下稍定。
众人皆告辞后,殿中只余梁玄和宁久微两人,一时间氛围有些微妙。
梁玄似乎丝毫没有受陈闵姝临走前那番话的影响,宁久微却感觉脸颊发烫,支吾着说不出话,“梁玄,我……”
她也不清楚自己内心到底是如何想的,但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离不开梁玄,她想和梁玄在一起一辈子。
看着宁久微少有的扭捏,梁玄眉眼都温柔下来,温声道:“孤,都明白。”
宁久微直到回到昭华宫,还没反应过来,梁玄为何丝毫不介意陈闵姝的话?而送走陈闵姝这个麻烦后,宁久微也没来得及喘口气。
当晚,一封匿名的书信通过某种方式被送到了昭华宫,宁久微的手中。
这封信字迹如同稚童,对方明显是不想让她认出来,可信的内容却是字字诛心。
信中详细叙述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当初在陈国比试三道试题的第二道时,宁久微费尽心力将好容易得来的答案交给梁玄,梁玄却并不信任这个答案故而没有采用。
第二件事,梁玄曾为一名女子向太后求药,顶着寒风在御宿院中整整跪了六个时辰,可那名女子最终还是死了,梁玄从此不再心动。
第三件事,两人成亲已经快一年了,却至今没有圆房。
这第一件和第三件事宁久微是知道的。第一件事她确实曾经对此耿耿于怀,也曾想质问梁玄,可当初梁玄发现轿中人是她时的喜悦不似作假,故而她也再没有纠结此事。
至于第二件事,原书中从未提及,但宁久微读及此处时心中一痛,心脏……酸酸的。
这种情感不属于原主,而是自她自己的内心滋生出来,原来当知道梁玄有可能曾经爱过别人时,她的心竟是如此难受。
宁久微心中倏然生出一丝警惕,此人究竟有何动机,不仅知道他们未曾圆房这种私事,就连在陈国发生的事都一清二楚。
宁久微心中少有的惴惴不安,直到此时她才发现,梁玄竟然在自己心里的分量如此重,他在自己心中早已不是一个需要攻略的任务,而是自己想要相伴一生的人。她为了他,甚至可以放弃……
想到白日里梁玄不为陈闵姝所动的漠然,她再也忍受不了了,“木若,随本宫去云泰宫。”
“娘娘,如今亥时已过,王上应已歇下?咱们不如明日再去,正好做一份蛋烘糕带过去请王上品尝。”
“不,就现在去。”今日事今日毕,绝对不要拖到明天,宁久微说走就走。
夜已深,郑府中仍是灯火通明。
“她当真连夜去了云泰宫?”郑意喜道。
“正是。”下人回道。
“母亲,我就知道。”郑意转过头和郑夫人相视一笑。
梁玄今日竟允宁元煜带兵伐陈,眼见宁久微的势力越来越大,郑意实在坐不住了,如今最好的突破口就是让梁玄自己厌弃宁久微。
以宁久微跋扈的性子,定会立马找表哥问个清楚,而表哥素来最讨厌人纠缠不清,更何况死者为大,哼哼,说不定等到天明,就会有好消息传来。
“再探,再报!”郑意得意一笑,那么多银子果然没有白花。
今夜月明星稀,云泰宫中,灯火尚未熄灭。
“哟,这么晚了王后娘娘怎么来了。”高觉明见宁久微来了个,很是吃惊。
“王上还没休息?”宁久微挑眉问道。
“没呢,王上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还没歇息。”高觉明低声答道。
“劳烦公公通传一声。”
“不必了,王上说过,若是王后娘娘来了直接进就好。”高觉明一脸恭敬。
宁久微一时愣住了,“王上何时说的这话?”
“从您进宫第一天起就吩咐奴才了,只不过这还是您第一次主动来找王上。”高觉明如实禀道。
宁久微进屋后,一个清俊的身影落入眼帘。梁玄身上仅披了一件外袍,正斜倚在榻上看书,整个人在烛光笼罩中,脸上的棱角都比平日柔和了几分,见宁久微这么晚过来,梁玄面上诧色一闪而过,“微微,你怎么来了?”
烛光下梁玄细长的睫毛尤其明显,那微微的抖动挠得宁久微心尖痒,“梁玄……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梁玄心中微动,面上却丝毫不显,而是冲着宁久微招了招手,柔声道:“过来。”
宁久微仿佛受到蛊惑般,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坐到了梁玄身边,闻着身边独属于梁玄的淡雅气息,宁久微心神微荡,如玉的面庞在烛火映衬下染上了三分微醺。
“微微真好看。”梁玄轻声道。
梁玄醇厚低沉的声音在宁久微耳边滑过,过了好一会儿宁久微才记起来自己本来是要来做什么,“我听说…你曾经为了一名女子向太后求药,在御宿院跪了六个时辰?”
第75章 多管闲事
梁玄神色一肃,沉声问道:“这件事是何人告诉你的?”
宁久微心中一沉,梁玄的反应恰恰证明这件事是真的……
宁久微不答反问:“当时在郢都,陈王考较算术,我费尽心力将答案传递给你,你……为何不用?”
宁久微不禁低下头,声如蚊蚋,“还有……咱们成亲这么长时间,为何迟迟不与我圆房?”
宁久微一窝蜂地将问题抛出来,如冰雪般白皙的脸庞隐隐发烫,迟迟不敢抬起头看梁玄的反应,饶是她素来厚颜过人,能将这种问题问出口也已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
过了良久,宁久微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直视梁玄。本以为映入眼帘的会是一张恼怒的脸,谁知那刀削般的俊脸竟透出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原来,你在顾虑这些。”梁玄嘴角微扬。
宁久微心中缓缓浮起一个问号,?
梁玄坚定地拉过宁久微的手,走到屋外的银杏树下,这棵他特意命人种下的银杏树下。
“是你,那个女子就是你。”梁玄定定地说道。
见宁久微没有反应,梁玄继续解释道:“你可还记得那杆荷叶?那是孤向母后求来的。”
“荷叶……不是顾北替我找来的吗。”宁久微呆呆地道。
“那顾北可有说从何处得来的?”梁玄耐心极好。
“好像没有……”
细细回想起来,顾北甚至是在有意隐瞒荷叶的来历。难道那杆荷叶真是梁玄替自己求来的,那……梁玄自那时就已经喜欢自己了?
宁久微突然有点不知所措,脸上慢慢浮现一丝微不可见的红晕,仿佛一个心心念念想要考上大学的高三学生得知自己早已被保送清华。
可太后为何如此狠心,竟能让梁玄在寒风中跪了整整六个时辰。
“梁玄,你的膝盖还好吗?”宁久微突然想到这个关键的问题,急匆匆地问道。
等手摸到梁玄膝盖时宁久微才醒悟过来,自己说的尽是蠢话,都过去这么久了,以梁玄的身体早该养好了。
梁玄扬唇轻笑,见宁久微一脸后悔的样子笑意又渐渐漾开来,绽开一个如月光般皎洁的笑容,“微微,你还不能明白自己的心意吗。”
梁玄低沉的声音在宁久微耳边响起,“御宿院中的那棵银杏,你还记得吗?”
宁久微怔怔地点了点头。
“当日你穿红衣在金色的银杏叶上翩跹起舞,衣袂飘飘,如花中仙子,美轮美奂。”
“孤,一眼万年。”梁玄定定地直视宁久微,冷峻的眼中露出无限的缱绻,一句话就把宁久微说得面红耳赤。
“至于当时为何不用你的答案,非是孤不信任你,是怕连累你。”
“当时孤自知与你无缘,不敢奢求其他,只能期盼你一生顺遂,不要被孤连累。”
梁玄面白如玉,清亮的眸子里映着满园月光,如暖阳般化进宁久微的心里,明明是深冬却有如盛夏般浑身暖洋洋的。
宁久微神色摇动,大胆地上前一步,“那圆房呢?”
“孤不是说过,要等你及笄之后在行周公之礼。”梁玄唇边的笑容渐盛,“莫非微微竟如此等不及?”
宁久微解开心扉,心中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松了下来,软绵绵地趴在梁玄肩头,闷声道:“都怪你御下不严!连有没有圆房这种事都能被外人知晓。”
梁玄双手负后,周身气势流转,“世人皆道攘外必先安内,可孤不这么认为。”
“只要自身绝对的强大,敌人便无懈可击。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虚妄。”梁玄声如玉石,掷地有声。
这话如果是旁人说,宁久微定会嘲笑这人是在为自己找补,可从梁玄口中说出,却带着令人信服的威严。
这好像她第一次超出原书的范畴,了解眼前这个纸片人,她好像……真的爱上了他。
第二日便是大寒。
二十四节气的最后一个了,宁久微看着窗外飞扬的雪花,渭城今年的第一场雪已不期而至,不知不觉竟已快过年了。
渭城最繁华的通济街,从城门一直通向宫门,是进渭城的必经之路,街边店铺鳞次栉比,街中熙熙攘攘车水马龙,极为繁华。
“老爷我把摊摆在你门口是看得起你,能让你沾沾郑家的光是你三世修来的福气。”一名三十余岁的男子目露精光,蛮横地看着面前一名妇人和女童。
“我才没听过什么郑家,这是我家。”一个约摸五岁的小女孩丝毫不怵,叉着腰反驳道。
小女孩身旁一名二十出头的女子,闻言连忙拍了拍女孩的头,对着男子歉意道:“小孩子不懂事,您别跟她一般计较。大人看得上亡夫留下的宅子是小女全家的荣幸,可这道门是宅院唯一的出入口,您若是挡着了我们一家人就没法出门了,烦请您通融通融。”
那挑衅之人这才发现女子不但声音柔美,说话更是斯文有礼不似寻常农妇,再定睛一看,姿容居然也很是不错,身段轻盈,顿时来了兴趣。
“我看你这小娘子维持生计很是辛苦,大人我心善,你们孤儿寡母的不如就跟了我。”男子瞥了眼这古旧但位置极好的宅院,一脸坏笑,“这宅子就当娘子的陪嫁了,如何?”
男子尾音刚落,女童已忍不住蹦了起来,“你是坏人,我娘才不要嫁给你勒!”
“如今梁国已是第一强国,我郑家更是六国第一大世家。”男子气势一变,冷冷道,“能做我郑家的人,是你三世修来的福气,本官警告你,可不要给脸不要脸!”
女子双唇紧抿,双拳越攥越紧,在男子嚣张的目光中径直跑到院门口,拎起一把扫帚就要往男子身上赶,突然从门内传来一个浑浊的女声,听得出来是上了年纪但仍然中气十足。
“这位大人若娶了她,愿意出多少聘礼?不知大人的府邸是几进的院子?”
一名老妪激动地走了出来,一脸贪婪,“俺儿子去的早,俺一直起早贪黑地照顾她们孤儿寡母,如今她能有个好的归宿老妇也算对得起死去的儿子了。”
女子脸色刹地苍白无力,婆婆厌弃自己只生了个女儿,总想把她卖个好价钱,她可以拿扫帚赶走男子,又能拿婆婆怎么样?
男子鄙夷地冷哼一声,他看一眼就知道这个老太婆打的什么主意,想一起去他家享福?想的美!等她娶了小娘子就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这老太婆,至于那小丫头就卖到窑子去,看那她细皮嫩肉的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男子越想越激动,两眼放光,说着就要将女子拉走,“既然你早晚都是我的,不如现在就跟大人回去。”
小女孩眼见母亲要被拉走,冲上去猛地一口咬在男子手上,男子吃痛之下连忙松开了女子。
居然敢如此对他!男子怒极反笑,右手高高扬起,眼见一巴掌就要重重地打在女孩脸上,突然被一只宽厚有力的手掌拦下。
“二丫,还记得爷爷吗?”一个和蔼的声音冲着女童问道。
小女孩歪了歪头,“爷爷,你是……?”
小女孩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想了起来,“啊,你是那个奄奄一息的老爷爷!当时还有位老奶奶和你在一起!”
听小女孩提到王氏,宁远眸色暗了暗,仍指着男子问道:“二丫,这人你认识吗?”
“他是坏人!他要抢二丫的娘,还要抢爹留下来的宅子!”
“诶,你这个臭老头,本少爷劝你不要多管闲事。”男子作势就要将宁远退开,谁知手撑到宁远胸膛怎么推都推不动,男子这才发现来者不善,眼睛微眯,问道:“看来你也是习武之人,在下郑元思,是御史大人的堂侄,还请兄台给郑家三分薄面。”
方才受辱的女子愤恨地瞪着郑元思,他这话虽听着客气,可语气格外嚣张,郑家她哪里没听过,可郑家就能只手遮天了吗。
见宁远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郑元思阴沉地说道:“我郑家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当今的太后可也姓郑。”
宁久微身手没有那么敏捷,比宁远晚了一步赶过来,刚好听到郑元思的这句话,神情顿时一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