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夫人也附和道:“王后娘娘素有贤名,对太后向来是孝顺有加,她没有理由要去行此等事。”
郑意冷哼一声,朗声道:“诸位有所不知,前些日子姑母召我去御宿院,说王后娘娘嫁给王上已逾一年却一直膝下无出,姑母她老人家欲纳我为妃替王室开枝散叶。王后娘娘定是听说了此事,怕我生下孩子危及她的地位,才会着急将太后杀害!”
此言一出,殿内的小姐公子们已经信了三分。是啊,在这种关键的时候,如果王上一直无后难免人心动荡,太后也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王后娘娘一直无孕定然会心生不安。
萧盼盼涨红了脸,嘴角高高嘟起,却仍挥舞着拳头喊道:“王后娘娘才不是这样的人!”
“郑小姐,你也太不了解王上了,”宁久微摇了摇头,周身气质沉静如水,“王上岂是会被人所左右之人。”太后让他娶谁他就会娶谁?天真。
宁久微心中一片了然,郑意和陈闵姝一样,从未了解过梁玄这个人,她们在意的都是自己,若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郑意心中更多了一抹固执的占有欲。
梁玄今日本来在率领群臣祭天,闻听噩耗后命傅冲代为主持,自己则是快马加鞭赶到了上林苑,门口的守卫来不及通传梁玄便已阔步走了进去,正好听到了郑意的言论和宁久微的回答。
梁玄一进殿,众人连忙跪下行礼,他国的世家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传闻中六国称霸的梁王,没想到竟是如此年轻的男子,一袭玄衣修长挺拔,漆黑的眼眸仿若化不开的浓墨,眉眼之间却自有一股桀骜之气。
梁玄看着太后的遗体沉默了半晌,脸色越来越阴沉,他在来的路上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在他即将统一六国实现历代梁王夙愿时,母后竟离他而去。
众人此时纷纷低头不敢言语,生怕触怒梁玄,只有宁久微低声安慰道:“王上,节哀。”
过了良久,梁玄的目光终于从太后遗体上离开,郑意连忙说道:“王上,王后娘娘的侍女投毒,背后指使之人定然是王后娘娘!您得为姑母报仇,严惩凶手啊!”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面对梁玄怵人的目光,她再也不敢称呼其为表哥了。
侍女此时也突然开始剧烈地挣扎,凄声道:“王后娘娘救我,王后娘娘救我啊!”
梁玄闻言转过身,一步步地走向宁久微,步伐凝重,眼中杀意蔓延,在梁玄强大的威压下殿内氛围一时凝滞住了,众人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郑意心中窃喜,果然,太后的死足以令宁久微死无葬身之地。
梁玄走到宁久微身前时,已是两眼通红气息紊乱,目光阴沉死死地盯着宁久微,随即缓缓地举起了右手,众人看着这一幕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就在郑意以为梁玄会一把捏住宁久微喉咙时,梁玄突然将宁久微紧紧地搂在了怀中。
那么用力,那么紧,仿佛要将人死死地嵌在自己身体里。
梁玄低沉醇厚的声音在宁久微耳边响起,“微微,还好你没事。”
梁玄的气息从未如此紊乱过,宁久微一下一下地用力抚摸梁玄宽厚的背部,柔声安慰道:“你知道,我会保护好自己的。可……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母后。”
梁玄眼中杀意涌动,“孤已经失去了母后,不能再失去你了。”
“等孤查清背后之人,必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梁玄声音低沉冷冽,却如夏日的闷雷般响彻整个大殿,哪怕此刻他仍是脊背挺直,凌厉的眉宇中蕴含着巨大坚韧的力量,震得殿中众人心神俱荡。
郑意看着紧紧相拥的两人,心中惊怒交加,听清梁玄所说之话后,身体更是一片冰凉动弹不得,明明已入夏却仿若身处严冬。
其他世家也已看呆了,心中涌起一阵阵后怕,还好自己对王后娘娘始终恭敬有加。王大夫人宽大的袖裙下,拳头早已握紧,听说梁玄居然为了王后拒绝了闵姝公主的示好,这宁家何德何能出了宁久微这样一个人。
过了好一会儿,梁玄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重又恢复了那古井无波的神色。宁久微万分不舍地从梁玄紧实的胸膛离开,一本正经地纠正道:“那不是本宫的侍女,是本宫庶妹的侍女。”
郑意此时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不死心地说道:“凡事总会留下痕迹。周太医,这个什么落雁沙可有办法毁去?”
周太医摇了摇头,叹道:“方才臣已说过,此物剧毒无法毁去,唯有装在玉盒等器物中才不至于毒性外泄。”
“既然如此,下毒者一定还留着毒药,王后娘娘您可敢让人一搜?”
宁久微神色哀伤,一低头又继续赖在梁玄怀里,如一朵绝世白莲花般点了点头,声音娇柔,“太后仙去本宫伤心难忍,郑小姐竟然会随便听信丫鬟的话就怀疑本宫,若是郑小姐实在不信,那就请去随便搜,也好证明本宫的清白。”
郑意心中一喜,巨大的诱惑甚至让她来不及细想宁久微为什么会轻易地答应,只下意识地认为宁久微是被自己逼得走投无路了。
谁料梁玄突然说道:“不必。”
“王上,您若是包庇王后,太后娘娘九泉之下也不瞑目啊!”
梁玄冰冷的眼神射向郑意,吓得郑意一个激灵立马噤声。
顿了顿,梁玄突然面无表情地说道:“王后无出非其之过,乃孤之过。”
梁玄目光深邃,一本正经,“是孤不行。”
第80章 碾压
宁久微:“!!!”
王上,男人可不兴说自己不行啊!
其余人闻言也是呆若木鸡,人人噤若寒蝉,一眼望去殿内仿佛立着数百根人柱。众人面上不显,心中却有如狂风大作,完了完了,这种话被他们听到,会不会都无法活着走出香雪殿的大门了。
郑意更是不敢置信地看着梁玄,眼中的不解和质问仿佛要溢了出来。她深深地看着这个她自小就期盼成为自己夫君的男人,眼中哀伤之意大盛,梁玄,为了维护宁久微,你当真连一国君王的名声都不要了?
宁久微好容易回过神来,看着殿中众人一副被雷劈了的样子,连忙找补道:“今日王上的戏言,任何人敢传出去,格杀勿论!”
然而……
在有心之人的推波助澜下,梁玄的这番言论被各路人马火速传播了出去。
六国各地蠢蠢欲动的反梁势力顿时偃旗息鼓,梁玄乃独子,若是无后,那甚至不需要他们动手,梁玄迟早得把这江山拱手让出来。
于是本来想造反的也不造了,反正再过个十多年,梁玄一死这天下就不姓梁了,于是反贼们也乐呵呵地去给大梁王朝添砖加瓦了。
直到若干年后宁久微连生三子,而梁玄竟然活到五十还没驾崩,众人这才醒悟他们当年被梁玄骗了,竟然被骗的这么惨!
可醒悟过来又能如何,终究是为时已晚,彼时的天下已是河清海晏政权稳固,再想造反无异于登天之难。
而此时的香雪殿中,一片鸦雀无声,若是太后还能听见怕是都要气得活了过来。
梁玄倒是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有多么惊天动地,他只是觉得这样最有效率,一举数得,便这么做了。
果然,梁玄一回头就看见宁久微一双似醉非醉的桃花眼中爱意涌动,还没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再次扑入了自己怀中。
宁久微方才恐吓完众人后,迅速领悟了梁玄的目的,她知道,六国一统后,各方势力必会想方设法向梁玄进献女子,梁玄此举可一劳永逸,谁若再想硬塞女子,便是其心可诛。
看着梁玄默不作声地将压力都扛在自己肩上,宁久微心中情意涌动,却越发愧疚。
她知道今日郑意会下毒,所以才没有食用任何东西。可她万万没想到,郑意为了害她,竟然丝毫不顾太后安危,毒不是下在器皿中,而是直接下在酒中。
原书中,郑意确实是通过毒害太后来栽赃原主再殃及宁家,针对的是宁家。而如今情形与原书大不相同,她的威胁明显大于宁家,只要弄死她,宁家不足为惧。
她如今的势力与原主不可同日而语,她的寝宫郑意无法渗入,只有在上林苑中,通过宁久安的帮助还有一线可能,因此此次赏花会也是郑意唯一的机会了。
见宁久微又把脸埋在梁玄胸口,郑意只当宁久微是心虚了,心中暗喜。却见她眼眶一红,悲声道:“王后曾说过,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轮到王后自己时,就要徇私枉法了吗?”
说着又扑到太后身上,声音凄婉,语调悲怆,“王上,太后就在这儿看着您,您还要这般包庇凶手吗。”
众人看着郑意这幅伤心欲绝的模样,而宁久微却始终躲避不语更拿不出证据证明清白,众人心中的天平开始隐隐倾斜。
宁久微将众人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心中冷意泛滥,原书中郑意也是这般,步步为营地将原主逼入绝境。
原书中,原主并就有名无实,郑意轻易地就买通了原主身边的侍女,提前将迷竺粉藏在昭华宫里,加上侍女的供词,原主可谓是百口莫辩。太后中毒三日后气虚而亡,梁玄盛怒之下,直接将原主打入冷宫,宁家全族流放岭南。
而宁家全族在流放途中遇到劫匪,生死未知,原主在冷宫中得知此惨事,去求助好姐妹郑意,才知道那所谓劫匪根本就是郑家的护卫!
最后宁家全族无一活口,全部惨死在流放途中,而当原主想要去向梁玄告状时,却被郑意的手下团团围住,只听见郑意笑着说道:“咱们的‘王后娘娘’还是个处子呢,你们可想尝尝处子的滋味,就当赏你们的了!”
宁久微仿佛听见侍卫们兴奋的话语,“谢皇后娘娘赏!”
宁久微心中突然涌上一股强烈的绝望和凄凉,甚至切身感受到了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她想到了刚穿过来时的那个梦,她仿佛看到原主□□着身体挣扎着匍匐在覆满白雪的地上,身后是一道鲜血指向来时的路。
可原主直到死,也没能见到她想见的人。
宁久微想要说话,喉咙中却只能发出咯咯的怪声。
见宁久微脸色突然变得苍白无力,甚至话都说不出来,郑意心中万分痛快,就算你有王上撑腰又如何,就算你花样百出又如何,终究是我算无遗策,笑到最后!
好在此时宁久微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郑小姐与其想在晨曦院中搜查,不如搜搜自己的府邸。本宫相信,郑小姐的闺房中一定能找到此毒。”
既然此药极其难得又不易毁去,她相信郑意定然会给自己多留一份。
“血口喷人。”郑意莞尔一笑,丝毫没有被激怒,“若是搜不出来,王后娘娘您待如何?”
众人看着郑意这幅镇定自若的表情,再看宁久微这句话明显是兔子急了乱咬人。
宁久微眼波流转,不紧不慢地从袖中拿出一张纸递给木李,霸气地吩咐道: “木李,照着念!”
木李走到台前,朝众人福了一礼,朗声将信上内容读了出来。
“玄王二年,九月十六,郑意私会宁久安于上林苑晨曦院中,共两个时辰。”
就这?宁久安和郑意丝毫不以为意,见过一面能说明什么问题。
然而纸上的内容可远不止如此。
“九月二十八,郑意私会宁久安于通济街明德渠旁,共三个时辰。
玄王三年,元月二十,郑府管家郑全于士兵向德海家中私会五名士兵,共三个时辰。”
宁久安:“!!!”
郑意心中更是如惊涛骇浪般震惊,刺杀宁元煜一事隐秘无比,宁久微是如何知道的!但面上只能丝毫不显,嘴角仍维持着得体的弧度。
宁久微没有错过郑意眼中一闪而过的震惊,冷笑一声,这,只是个开始!
“元月二十五,郑意约见向德海等五名士兵,商量行刺上将军宁元煜事宜。
三月初一,郑意私见游方术士谢淳天,共半个时辰。
三月二十,郑意再次私见游方术士谢淳方,共半个时辰。”
听到此处,郑意的脸色终于绷不住了,出现了丝丝裂痕,嘴角的弧度也仿佛僵住,她只感觉口干舌燥却不得不做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木李柔美的声音还在继续,可听在郑意耳中却与冰锥刺身无异。
“三月二十一,郑意私见宁久安于通济街妙音坊,共半个时辰。
三月二十二,郑府管家于桥尾巷抓走丫鬟木珏的家人关押于郑府地牢。”
木珏正是方才那名下毒侍女的名字,宁家的丫鬟都以木开头,至于第二个字,宁久微的侍女都从草本植物,宁久安的侍女都从名贵玉器。
由于直接接触毒物,木珏的脸色肉眼可见得变得乌青,在听到家人被抓走时,神色明显有了一瞬间的破绽,乞求地看着郑意,那眼中的绝望令人动容。
而郑意只能在心中高喊着,不要看我,不要看我,和我无关,和我无关!
而此时木李终于读完了最后一条,“四月初三,郑意借乞丐之手传递消息于宁久安,纸条现在宁久安屋中。”
木李“中”字尾音刚落,郑意脸色刹地苍白,若不是及时回过神来怕是立时就要瘫软在地,却仍旧不死心地负隅顽抗,“王后娘娘,你所言的这些有谁能作证?不过都是你编造的谎言意图栽赃于我!”
宁久微嗤笑一声,“你以为自己的行踪极为隐秘?本宫既然能知道自然有证人。”
宁久微话音一转,不怀好意地笑道:“甚至谢淳方此时人就在苑中,郑小姐可敢一见?”
宁久微尾音轻扬,如一根羽毛挠过郑意心尖,郑意只有感觉有一块巨石压在了自己心上,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怎么可能,怎么会,她明明亲手杀了谢淳方,他不可能还活着!
正在此时,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狗从太后的尸体边串出来,冲着郑意狂吠不止。
见西子突然叫的这么欢,宁久微也有些纳闷了,西子的神奇之处她是早就见识过的,能识奇花异草,难道……
宁久微眼睛一亮,仔细打量郑意浑身上下,这□□裸的眼神仿佛要将郑意整个人扒光,终于,宁久微在郑意身上发现了与平时不同的地方。
宁久微唇角轻扬,“郑小姐,可否麻烦把你胸前挂的玉葫芦给周太医一观?”
宁久微心中很也纳闷,这郑意是作死吗非要把这落雁沙带在身上。
郑意死死地握住胸前的玉葫芦,宁久微这句话仿佛击碎了她最后的心理防线,此时她终于抑制不住,仿佛一个市井泼妇般冲着宁久安吼道:“你怎么敢不按照约定烧掉纸条!”
“我若是烧掉了,你来日反悔了怎么办。”宁久安柔弱的声音此时听在郑意心中无比恶心。
“表哥,表哥!我们可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啊!”郑意朝着梁玄声嘶力竭地哭喊道,仿佛将长久以来的委屈憋闷都喊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