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梁玄看着她的眼神一片冰凉,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终于,在众人的嘘声和别样的眼神中,郑意瘫软下来,跪倒在地,凄声道:“此事乃我一人之过,与郑家无关。”
郑意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保住郑家!只要郑家还在,谁敢杀她,总有一日她还能东山再起!
谁料宁久微冷笑一声,转手又抽出一张纸交给木李,冷冷道:“继续读。”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懒得取年号,玄王一年,就指的梁玄继位的第一年(笑)
第81章 继续碾压
当木李再次拿起信纸时,众人的心瞬间被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又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内容,却又不由自主地竖起耳朵仔细倾听,生怕自己漏掉什么。
“正启王十年春,郑长海密会桓侯于关中阆郡。”
先王名讳一出,渭城众人俱是一震,待听到郑长海居然去关中密会桓侯时,众人更是面面相觑,仿佛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要知道,之前桓侯得陈朝先相助造反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而郑长海正是此次平叛的大功臣,作为御史大夫,郑长海亲自出面检举了多名叛贼,在朝中的风头甚至隐隐压过了傅相,郑家声望一时间也达到了顶峰。
郑意却是悄悄松了一口气,不过是见了一面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看来宁久微也是黔驴技穷了。
而在一片心思各异的目光中,木李还在不动声色地继续念着。
“正启王十一年秋,桓侯托时任户部尚书任颍川带三壶桂花酒赠于郑长海。”
“正启王十二年冬,函关之战,郑长海勾结桓侯,牺牲亲弟出卖军情于陈朝先,两方自此结盟。”
木李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听在众人耳中却有如雷霆千钧,震得众人说不出话来。
牺牲亲弟?出卖军情?勾结陈朝先?
这每一件事单拎出来都能把人砸晕,更何况还是三件一起,殿中的空气越发凝滞,众人只感觉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郑意更是感觉浑身的血液都一齐涌上了脑门,嘴唇艰难地蠕动着,声音仿佛从喉咙间艰难地挤出来般难听,“你怎能趁叔父不在,就如此随意构陷!”
转头又冲着梁玄哭声道:“表哥,叔父忠心耿耿,他是绝对不会出卖梁国的!”
宁久微眸色漆黑深沉,“原来亲生父亲在你心中的地位还不如一个阴险狡诈的叔父。”
“也是,”宁久微突然轻笑一声,释然道,“一个死去的父亲如何比得上一个活着的位高权重的叔父,对吧,郑小姐?”
场中众人已经愣住了,在座的谁没听过当年函关之战的惨烈,梁军尸横遍野不说,先梁王更是当场丧命,所有人都以为是当时的督军郑长河叛国,没想到竟然是郑长海?
而居然是郑长海害死了自己的亲弟弟?
当年的这个案子本就扑朔迷离,疑案未定,如今总算真相大白,众人皆有种原来如此的感觉。
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已经相信了木李所说的话,这些信息过于详实,哪怕编都编不出来。
而此时木李竟然还在继续,本是柔美的声音听在郑意耳中却仿若宣布死刑般令人窒息。
“玄王一年冬,郑长海与桓侯合谋借关中灾情哄抬粮价,制造混乱。”
“玄王二年,冬月二十,郑长海收到桓侯密信一封,着其在渭城接应叛军入城。”
“玄王三年,腊月二十,桓侯全家处斩前夕,一封密信送入郑府,信上所言桓侯愿以毕生经营换郑长海庇佑其幼子。”
桓侯幼子?当天不是已经被一起斩首了吗?
郑意脑中仿佛一万只蜜蜂在嗡嗡作响,她想到了前段日子庄子上突然多出来的一名幼童,难道,难道……
可此事连她都丝毫不知情,宁久微是如何知晓得这般一清二楚!
若是郑长海在此定会震惊无比,他自诩长袖善舞,游刃有余地周旋在桓侯和梁玄之间,可无论如何他也想不到,其实自己不过是只供人赏玩的笼中雀,什么时候主子厌弃他了,生命也就到了尽头。
郑意犹自不肯相信,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宁久微淡淡地看着郑意,“这桩桩件件人证物证俱全,哪怕是陈朝先不日也即将抵达渭城。”
“你可要亲自向他求证?”
宁久微好心地将纸递给了郑意,“郑小姐自己好好看看吧。”
“这纸上的每个字都是郑家犯下的血淋淋的罪,边关数十万将士的命,你郑家要拿什么还!更何况——”宁久微声音陡然变冷,“谋逆之罪,抄家灭族!”
宁久微字字诛心,冷冽的声音听得殿中众人心神俱是一荡,更何况是漩涡中心的郑意了。
郑意颤抖地从宁久微手上接过,明明只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纸,看上去薄如蝉翼,拿在手中却有如千钧之重,郑意一字一句地看着,久久不愿抬起头,最后突然猛地将纸丢了出去,仿佛那不是纸,而是烫手的铁块。
然而纸张在空中缓缓地打了个回旋,最后又轻飘飘地落回郑意手中,郑意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掌,仿佛落下来的是一座大山,彻底压弯了她的腰。
郑意见状慌乱地将纸揉做一团,心中骇然无比,嘴唇泛白,恨声道:“宁久微,你到底从何时开始怀疑这一切的?”
她自认做事隐秘,就连和宁久安等人见面也是见一次换一个地方,为何宁久微不仅能精准地说出时间地点,还能知道谈话的内容,仿佛她和这风一样无处不在。
可郑意不知道的是,其实谢淳方确实已命丧黄泉,而宁久微也并不知道他们具体聊了什么,否则早知竟是这种剧毒,宁久微说什么也要提前阻止。
而听到郑意这般发问,宁久微仍旧不发一语,只淡淡地看着郑意,眼中分不清是蔑视还是怜悯。
这种眼神深深地刺痛了郑意,向来只有她居高临下地去施舍他人,何曾轮到别人来怜悯她?
郑意心中长久以来积蓄的恨意达到了顶点,今日之事像场梦一样不真实,这本是她为宁久微做的局!她讨厌旁人看宁久微时那种钦佩艳羡的目光,她想看到宁久微在最得意之时丧命,她想看到宁久微被所有人鄙夷,被表哥厌恶,可为什么她没有死,为什么她没有死!
看着众人或同情,或厌恶,或恐惧的眼神,郑意眼中的光彩渐渐消失,她绝望地发现自从自己在城门外遇上宁久微后,整个人生仿佛触到了什么,再也回不到当初。
她的人生不该是这样,郑意恍惚间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宁久微一直独居宫中不被梁玄所喜,任由她拿捏。最后,她看到自己穿着华贵的皇后冕服和梁玄并肩接受群臣朝贺。
而当她睁开眼,站在梁玄身边的却是宁久微,不是她。
看着宁久微淡漠的神色,郑意突然咧嘴大笑起来,“宁久微,你心思敏捷,洞察万事,不管我做什么你都能游刃有余地化解,又能怎样?你终究还是得不到表哥的爱!不过和我一样,和我一样哈哈哈。”
郑意嘴角的笑容越来越盛,神色再不复方才的凄惶,一双杏眸又亮了起来,眼神中竟然有三分得意,“你应该有猜到,那封信是我寄的。表哥心中另有他人,我于他好歹还有兄妹之情,而你,不过是个替代品而已!若那女子还活着,表哥可还会看你一眼?”
郑意的神色逐渐疯狂,“可笑你明明知道此事,为了能留在表哥身边竟然选择沉默,你也不过是个懦夫而已!”
第82章 有钱任性
殿中众人嘴唇紧闭,噤若寒蝉。
宁久微反应了片刻,才明白过来郑意所言为何。
“那人,就是我。”宁久微淡淡地说道。
“你信与不信都与本宫无关,本宫从未想与你争什么,本宫只希望能尽自己的微薄之力,助我梁国一统山河,世间再无战乱,让百姓都能丰衣足食,安居乐业。”
看着宁久微神采飞扬地述说着理想,梁玄冷峻的脸庞柔和下来,眼中不经意的暖意像是一把冰锥,刺得郑意四肢百骸寒冷无比。
宁久微凭什么可以得到所有东西,那些东西明明是属于自己的!她明明与自己一样冷血无情,一样攻于心计。
郑意费力地张开苍白无血的嘴唇,凄婉地哭道:“表哥,意儿自小与你一起长大,怎么会骗你!宁久微,她只是看中你的权势和地位,实际上她只是个自私狠辣,狠毒无情的冷血之人!”
宁久微心中好笑,这郑意怎么和陈闵姝说了同样的话,她看上去明明这么和蔼可亲人见人爱。
上次没能当场向梁玄挑明心意一直是她心中的遗憾,可如今她已再无顾虑,宁久微正想转头再次表白,却看到梁玄幽深的目光定定地看着自己。
那令六国闻风丧胆的梁王,在众世家的瞩目下,轻轻地,轻轻地在宁久微唇角落下一吻,声音低沉而多情,“明明很甜。”
郑意顿时风中凌乱了。明明已是夏天,却不由自主地蜷缩起身子,如一汪死水的眸中透出深深的绝望。
众世家更是倒吸一口冷气,倒是一些年幼的小姐看得笑嘻嘻,声音稚嫩地笑道:“王上王后的感情可真好啊。”
宁久微看着郑意这副心灰意冷的模样,不由想起在城门外粥棚初见郑意的景象,那时的郑意温婉娴雅,容颜娇丽,可谁能想到这样美丽的面容下竟然是一副毒蝎心肠,甚至远在陈闵姝之上。
“郑意,你手段毒辣,心胸狭窄,你饱读诗书六艺皆通,本该有大好的前程,可你偏要钻营旁门左道,滥杀无辜。”
“你接近本宫也不是想与本宫做姐妹,只是为了伺机加害,若本宫稍显弱势,怕是被你害得家破人亡还不自知!”
“郑意,你杀害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是因你而死,你自己还数的清吗!”
郑意像一滩泥一样瘫倒在地,嘴角无声地抽搐着。
这些话是她替原主说的,原主曾当郑意是最好的姐妹,却被郑意一念之间送往地狱,郑意如今这样,也是自作自受。宁久微感觉心中一阵畅快,她知道那是原主终于释怀了。
仿佛想到了什么,郑意艰难地抬起头,嘴唇翕翕合合,好像在说“郑家……秘密……宝藏……”
早就听说桓侯留下了一笔宝藏以供东山再起,看来这笔钱是落到了郑家手中。
众人顿时竖起耳朵仔细听,甚至恨不得直接贴到郑意嘴边,可终究什么也听不清。宁久微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淡淡吩咐道:“将郑小姐押下去,身上的玉葫芦送到太医院。”
郑意死死地握着葫芦,用尽浑身力气愤恨地盯着宁久微,为什么,为什么!
宁久微知道郑意打的什么算盘,她才不会上当,估计郑意也理解不了什么叫无欲则刚,不对,应该是有钱任性!
梁玄倏地阖上双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清明,沉声道:“立即派兵抓捕郑家全族,着刑部审问后,不日……问斩。”
“表哥!”郑意猛地睁开眼看着梁玄,仿佛那是她唯一的希望,“你当真一点情分都不念了吗!”
“早在你毒害母后时,我们之间便再无情分了。”梁玄淡淡道。
郑意眼中的光慢慢地暗沉,缓缓闭上眼,任由泪水滑落脸颊。原来……是她亲手杀死了自己最大的靠山。
众人不由叹息一声,这六国煊赫一时的郑家,就这么没了。
“王上手下留情!”香雪殿外突然有人高声叫道。
宁久微眉头一皱,正想质问谁敢如此放肆,突然发现这个声音她很是熟悉,果然,宁久微转头一看,门外站的不是宁元煜还能是谁。
按照日程来看,宁元煜应该是明日抵达,怎么这会儿不等百官相迎就自己进城了?
宁元煜得到侍卫放行后,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单膝跪地向梁玄告罪后,将一封信呈给了梁玄。
趁梁玄看信的间隙,宁久微不解地低声问道:“你为郑家求情干嘛,看上郑意了?”
宁元煜面色一惊,四处张望了下,确认方婳不在后松了一口气,不悦地说道:“微儿你可别坑哥啊,还不是看在郑文的面子上。”
“郑文,郑文也和你一起回来了?”
宁元煜面色突然悲戚,“他和我一起回来了,不过……”
宁元煜话没说完,梁玄长叹一声,动容道:“来人,将郑意押下去,至于郑家,先关押候审,如何处置等刑部审问后再议。”
众人见此情形都窃窃私语,太后已逝,还有谁能帮郑家求情。
原来这封信是郑文的遗书。
郑文终是没能活着撑到渭城。
他知道郑家做了很多错事,也不敢要求什么,只是希望梁玄能看在他拼死救了宁元煜,和郑家以往的功劳份上,看在太后的情面上,饶过郑家人的性命。同时,郑文还提到了渭城西北的天幕山,那儿有一处宝藏。
郑文很聪明地没有用这笔宝藏来换郑家人的命,因为他知道这样反而会适得其反,可惜郑家这唯一一个聪明人却……不过,宁久微看了眼心如死灰的郑意,突然感觉有的时候活着,不如死了。
*
梁王宫,浣衣处。
“动作麻利点!都来了三个多月了还什么都不会!”一名老嬷嬷一脸晦气地骂道。
“我是公主,你不能这么对我!”被骂的女子哭得梨花带雨的,可是却丝毫没能唤起对方的同情。
老嬷嬷看上去更生气了,拿着柳条就往女子身上抽,要不是上头吩咐不能把人弄死了,她真想直接抽死这臭丫头,“天天嚷着自己是公主,那我还是皇后呢!”
这地上的女子看上去虽还白净,但是衣服破烂,甚至双手都满是老茧,正是被安排在浣衣处劳作的陈闵姝。
陈闵姝此时万分后悔没有跟着赵云启,哪怕是闲散王爷好歹也有人伺候,她堂堂的陈国公主岂能做这些脏活,她相信,要不了多久,母后就会来接她的!
老嬷嬷看着陈闵姝这副高傲的出神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每天这么多活,你不做就得别人帮你做,顿时一柳条就又抽了过去,陈闵姝细皮嫩肉哪儿受得了这苦,吃痛之下又哭了起来。
就在此时,有侍卫进门来嚷道:“陈闵姝,陈闵姝呢,王后娘娘说你家里人来了,要你去议事殿相见。”
浣衣处门口的侍卫看着这传讯侍卫,满眼艳羡,什么时候他也能去王后娘娘身边当值就好了。
陈闵姝闻言两眼放光,粗糙的双手激动地抖了起来,放下手中衣物站了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不是陈国赢了,陈国赢了哈哈哈!”
“我要回去换身衣服,好好梳洗一番。”陈闵姝边走边喃喃自语,刚转身就被侍卫喊住,“不必了,王后娘娘吩咐了,命你立即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