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的心没事。”冥千夜顺势抱着允初初。为何,他总觉得抱不够她,他害怕有一天她突然会离开他,怕她突然会消失。在她来之前,他反复做着已经麻木了的事情,他也是习惯了的。这突如其来的改变叫他本有准备的心依然觉得不够真,不够踏实,当真是害怕极了怅然的失去。现在的他愣是没了当初的勇气。他有时候会问自己,如果回到那一天,他是否还会同样任由着她,顺势放她出宫?
允初初轻轻舒了一口气,道,“没事就好……”她抬头将下巴抵在冥千夜胸口,一张一合缓缓道,“我现在这样说话,你胸口上的肌肉有感觉吗?会不会疼?”
“有点。”
“有感觉就对了,证明你现在恢复得挺好的。”允初初道,“冥千夜,其实有时候我也觉得不够踏实,对于我来说,这一切都好像是一场梦啊!”哪一天她一梦醒来,回到了最初的世界,身边没了冥千夜,没有了其他认识的人,她该怎么办?到最后依然还是得说服自己,然后继续生活下去。
“这不会是梦,你有我。”冥千夜伸手抚摸着允初初的头,安抚着她,全然忘记他前一刻亦是处于彷徨之中。
听了冥千夜的话,允初初对着他甜甜地笑了。
“冥千夜,其实我……”
其实她,并非是真正的允初初,而是一个来自异世界,同名同姓的人……
“其实你……怎么了?”他害怕她说出口,说出她其实不爱他,她其实另有目的……可他又想知道她要说的话,会是什么。
她现在应该还不是对冥千夜说出真话的时候吧……倘若影响到他的恢复,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允初初如此一想,心思一转,缓缓脱口道,“其实我有时候在想,倘若哪一天我先离你而去,我希望你能为我做到,不难过,不悲伤,更不准为我流眼泪,把它当做是一件顺其自然的事情。”
为什么听着允初初的话,他的心会隐隐作痛?
抱着允初初的手渐渐收紧。
“哎呀冥千夜!你别紧张嘛!”允初初挣脱他的怀抱,“我现在不是还在嘛。我是说如果……”他是不死之身,而她总是会走在他的前头的,她不希望冥千夜在漫漫无期的日子里,因思念她而受折磨,“我知道我很坏,但是我想要与你平静地淡这个问题。到那个时候,你只要想到我此刻对你所说的话,并且去做到就好。”
冥千夜不说话。突然谈到关于生死的问题,他触不及防。
确实,遇见她之前,他从来不在乎这个问题,但现在,他的心却是被她捏得死死的。
“冥千夜你看,天上的星星多美多亮……”允初初把头靠在冥千夜的肩上,笑着道,“不管你是黑夜里的月亮,还是白天里的太阳,我都会成为那颗最亮的星星,黑夜白天常伴你左右。就算离去,日日夜夜依然伴你开启新的篇章,恒古不休。”这,是她对他许下的诺言。
散落的银色发丝夹杂着复生乌发,肉糜新生的眼眶里长出了一颗话梅核般大的眼珠子,细小的瞳眸之中眸光复杂。
这,是他此生听过的最动听的话语。他,定然会护她周全!许她一生无忧!
“本王有一样东西要给你。”只见冥千夜说完这句话后伸出血肉大掌,手背与掌心的青筋已然长好,只差皮质附挂。不过转瞬之光,他的手中多了一组弓箭,他将它们交到了允初初的手上。
“好漂亮的弓箭呀!”看着弓箭的双眼发出了晶亮的光。允初初站起身,将箭囊放到一旁,拿起了弓轻轻地抚过那光滑的弓身细细观赏。
此弓之身由两条象牙般大的物质双向延伸,乳白之中表层几许泛黄,质地光滑又带有一丝浓厚的年代感,其弧度天然典雅,弓尾往外翘。手握之处由银丝红带捆绑,她的手握住弓刚刚好,仿佛是为她精心打造的一般。只是握拳的两头弓身皆有一个两指宽的弧度,弧度之上有一条咖啡色的线条,她倒是看不明白这是什么了,难不成是为了好看而打磨的?
允初初的反应在冥千夜的意料之中,她活脱脱就是一个喜好新鲜玩意的主。
冥千夜随她起身走到她身边道,“此乃魌头弓,是由魌魋兽犬齿所造,弓弦为其须,刚柔兼备极具韧性,易拉伸且不易折。”他抬手拂过握弓处覆满的银丝红带,慎重道,“此符箓压制魌魋兽性,莫要随意解开。”
允初初看了冥千夜一眼,再仔细瞧着他说的符箓半晌,才道,“这,是你用头发做的?”
残唇弯起,点头答复。
允初初面色揪在了一起,心疼道,“这得用多少头发呀!”她抬眼看着冥千夜道,“以后不要再这么做了,到时候给整秃头了可别来找我后悔。”
冥千夜哭笑不得。这小女子不管什么时候总能变着法子调侃他。
“在你出宫那日,本王便思索着为你锻造一件随身武器,思来想去,还是弓箭最为合适。远便可攻,不易暴露近身。”
“谢谢你!”允初初心里暖暖的,“只不过它是弓,应该挺重的,为什么我拿起来却觉得很轻松?”
“你拉开它试试。”
允初初听话迈开步,弓弦轻易地被拉开,但在满弓之后,原本光滑的弓身瞬间像裂开了无数道深褐色的裂痕,爆出丰满的肌肉,弓的重量一下子往下坠。要不是冥千夜及时接住弓尾,她的脚应该会被砸开了花。
第六十六章练箭
“怎么会这样?”
冥千夜轻笑,“这还不是它最实际的重量,箭上弦时,它会苏醒,那时候才是它真正力量。”
“啊?”允初初有点颓废,“现在这重量我提起来都费劲,还怎么能轻松驾驭它呢?”
“你放心,既然是为你打造的,你自是它的主人,必定驾驭得起。”冥千夜转身提起箭囊,“这是朽骨壶,别看它缺胳膊少腿的,只有它才能装得了离生箭。”
允初初放下弓,接过朽骨壶仔细一看,这玩意儿东缺个口西裂条缝的,连壶身都是坑坑洼洼的,撇去那镶着一颗绿宝石的精致带子不说,单看它的壶身她还真看不出来它是装箭的袋子,还以为是西方哪个国家的抽象艺术品呢!只不过这里头装的十几支箭倒是稳稳当当地躺着。
“离生箭的威力很大?”不然这又是什么鬼?还要它才能装着。
冥千夜拿出一支箭,此箭头青黄,呈三棱锥状,刃薄锋利,箭杆墨黑圆滑,箭羽集赤靛青三色不规则分布,纹路清晰整齐,隐隐含着一股极具强大力量的气场,十分漂亮。
“离尘归土,净业障渡生魂。”冥千夜拿着离生箭,给允初初一一讲解,“此箭头由魌魋甲指以蛮山咒所打磨,坚硬锋利,边锋之芒可断岩钢。箭杆乃三途河边楠尘木所造,衡羽疾风,取之不易。至于这箭羽,拜之鬼车爱翼,山灵阻隔水火不容之性,以意之志发箭,属性可随目标而改,眼不见其速,准可攻其害。”
这也太牛逼了吧!好些东西她听都没听过!
“冥千夜,你对我太好了吧……我怎么觉着造这一组弓箭每一样都取之不易呢!”
冥千夜只是笑笑,将离生箭放进了箭囊。
“你恒远安好,便是我此生所求,至于其他都是小事。”
允初初抱着箭囊,抿嘴偷着乐,笑得有些腼腆,在冥千夜面前突然有点扭捏。不知道上辈子造孽还是造福,前二十几年人生坎坷,自此之后,可会是好日子?未来不可预测,虽不知苦或甜,但此刻有冥千夜就够了。
“那……为什么要用朽骨壶才能装离生箭呢?”
“朽骨壶乃是得一品得道高僧诵渡文所超的上古妖兽风化骨,以它之净道可盛离生箭之戾,二者相互牵制,净受箭方之业障,除之仇怨无延伸至来世。若不以朽骨壶养之,离生箭戾气之重,普通箭囊难承,并误箭者业行。”
“那我能不能这样理解,这相对也是在消除我的业障?”
“可以这么说。”
允初初瞬间红了鼻子,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冥千夜……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就是这么无条件地对她那么地好,什么都想着她,甚至连行杀业,他都为她想好了后路。
冥千夜揽过允初初,将下巴抵在她的额头,轻声道,“那便什么也不要说了,我都懂……”
“其实你不必这样事事为我操心着。我自己造的业障待我下了地狱之后我会自己去还的,功过皆应我自己负责,不该拉你下水。”
“你是上天赐予我的恩德,我护着你理所应当。”冥千夜安抚着允初初,生怕她哭得一发不可收拾。
这岂止是护着那般简单了……
“可,可我……”冥千夜以为允初初又要说什么感动的话,正要说点什么,允初初却先他脱口而出,“可我不会射箭。”
冥千夜“噗嗤”一笑,紧张的心终是放了下来,他抬手刮了刮允初初的鼻子,说道,“放心吧,乌床聚万灵,奇人异事不在话下,你只需于云游之际,与之相契,自有能人教你,不用多日,你便能熟技傍身。”
“真的呀?那太好了!”冥千夜那么忙,她正愁没人能教她呢!离魂好像也是会用箭的,哼哼,等学成之后,她必须得找他切磋切磋!
咒封之外寒风四窜,乌云层叠,缓缓地遮去了那片闪耀星空。
咒封之内欢声笑语,帐内温馨美好。
烟雾弥漫的幽深山谷之内,时不时闪现几道灵力之光。
谷中奇花异草怪石诡树东倒西歪,灵物或尸身遍地,或远远躲避,皆是不敢靠近半分。
距谷口三里路,一名黑衣人静立于前。片刻之后,冷眸一眯,抬脚一迈,一道泛着红光的蛛网蚕食阵立时显现出来。
这阵果然需活物引诱。
冥千夜这个老狐狸,原来早便料到他们会来,并且先在这飂磬谷内布满了大大小小百个封阵,让他在这谷内手脚难展,不但费了半把个月的时日,灵力亦是消耗了大半。虽不至死,却是让他呛得够惨!
红色的蜘蛛丝网朝着黑衣人缓缓地延伸。一旦入阵,便只能破阵。这出谷的必经之路,他逃不得,亦不会逃。
忽地,一道闪着金光的消息符出现在黑衣人面前,他抬手往前弹指一挥,消息符即刻化成了两个字后消失无踪。
[如何?]
淡漠的唇角往上冷冷一扯。
若无利益牵扯,南宫白玉尚得需要他协助,只怕这世人面前沾亲带故的一点点情谊早就被磨灭掉了吧!若要说南宫炎皇尚及顾亲,而他南宫白玉是什么人?他可是会为了权利,为了自身利益,陷害自身母妃,并将她囚禁于暗牢的人!又岂是会顾及到他太奶奶的情分?
若非家族使命还有她……
忽地,墨昀的脑海里飘过四年前的冬日,于京都城门之外遇到庞琳的那一幕。
那日,暴雨刚过,京都城门之外一片泥泞。他外出办事急于回宫,疾驰的奔马溅了平民与乞丐一身污泥。正要出城的庞琳在马车之中见此情景,喊了马夫喝住了马停下,并亲自下了马车,将身上的披风解下,委身为那残足难行的乞丐穿上了披风,让其不至于被一身湿衣冻着,并且命人给了他一些碎银糊口。
旁人皆讨策马之人的不是,赞她美德。而她却是谦逊托词,并为他简单疏解。他因她好听的声音而停下策马,远远地看见了整个过程,与她优雅的身影。那一刻,他突然发现,这世间竟还有心地如此善良的美丽女子,叫他一见倾心。
在她离去之后,他在她站过的地方拾到了一方绢帕,只闻他人说道,那是庞家小姐的马车……
善良美好似乎与她的嚣张跋扈并不违和。
墨昀温柔地摸了摸藏于胸前衣襟之内的绢帕,许久,才缓缓地抬起了冰冷的眼眸。敕血于空中回了一封消息:有影无踪,三日后出谷。
不过回消息的片刻功夫,脚底与上空的红色大网已经罩住了他的人。
墨昀冷然对上蛛网之上,缓缓爬出的一只红腹黑足蜘蛛怪,那货的个头足足大他三倍有余,浑身长满了粗细不一的尖刺,双目皆有公碗口大,大腹便便的尾梢还不时滴着绿色的液体。液体落入脚下蛛网,沿着密密麻麻错综复杂的网路腐蚀。它看着避开毒液一跃而起的墨昀,留下了潺潺口水……
一时之间,谷间又是一番灵力较量,殊死搏斗未歇。
萧风肃月,呜呜唧唧。
冥朝王宫内一林子里,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地搭着。
“小姐……怎么又来这枯木林啊……”舒儿小心地东张西望着,好像这阴森森的林子随时都会出现一个不该出现的鬼东西在身边,搞得她心里毛毛的。
允初初毫不在意地往前走着,踏着枯枝“咔呲咔呲”响,一下一下踩进了舒儿的小心脏里,炸起那惊悚的小疙瘩。
“咱们前几日不是才来嘛,怕什么。”
舒儿背着朽骨壶蜷着腰,指尖紧紧地拽着允初初的袖子,“那日只是在林子外头,更何况还有那么多人在一起呢,能一样嘛……”
“你看这里人迹罕至,平日里肯定是一个鸟蛋也没有,阴森恐怖又荒凉的。上次我就想好了,来这练箭对绝对不会误伤到人的。你要害怕你先回去吧!”
“我不要!”舒儿回头看了一眼,到处黑漆漆的,已经看不清原来的路,现在要她自己一个人回去,那还不如乖乖地待在小姐身边看着她,万一把小姐搞丢了,姑爷指不定提刀送她一程。
“好,那可是你说的呀,别怪我没给你机会。”允初初打趣着舒儿,“冥宫里的路我可没你摸得熟,现下来同我说你胆小,我可不相信啊。”
“小姐!这林子跟大道怎么比呢?”舒儿嘟着嘴,低眸扫了一遍脚下,“宫路荒凉也凉不过这里吧,您都说了,这儿阴森恐怖又荒凉……”舒儿只顾自己说着便自然地放开了拽着允初初的手,她还以为她家小姐会同她一样停下脚步据以力争呢!结果一抬眼,允初初早已走出了数米远。
“舒儿!把箭给我!”允初初拿下背在肩上的弓,压低了声音严肃道。
片刻不见舒儿将箭递给她,她才赶忙回头,只见舒儿背紧了箭囊急急忙忙地追上了她,“小姐,才几句话功夫您就跑远了,这可吓死舒儿了。”
“你这小妮子,就知道晃神,”允初初叹了一口气,“我刚刚都瞧见了‘猎物’了,让你给耽误了,还是让我来背吧!”她说完便从肢体僵硬的舒儿身上拿下了箭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