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的那一股劲风很是强大又奇怪,被吸入这个地方之时,他的精神力仿佛要被硬生生扯出身体一般,无法控制住自己,十分地难受。
坐在地上缓了片刻之后,他才站了起来。四下观察起这个令人压抑又陌生的地方。
这四周一片黑暗,仿佛就像是一堵无形的暗黑之墙,压迫着封闭的神经,唯有头顶狭缝落下的一道冷白色的光,洒在他的身上。
此处,又是什么地方?刚才与他一同被强风吸进来的那些人呢?
未探及事情全脉,墨昀不敢擅移一步,亦不愿坐以待毙。
就在墨昀正思索要如何应对的时候,这个黑暗的空间突然像球一般滚了一下,叫他一时没防备再次跌倒在地,同时伴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金属碰撞之音,尖刺的回音震得他的脑袋就像要裂开了一样。
“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墨昀撑着手,抬首看着原本在头顶的那束光现已与地面平行,疑惑之感越来越重。横竖无解,倒不如勇于一探。墨昀站了起来,冰冷的眼眸一眯,朝着那束光走去,可不论他走了多久,那道光与他之间的距离竟没有一丝丝的改变,仿佛就像他在原地踏步一样。
墨昀停下脚步皱起了眉头,抬手手心向上,念咒生火。手心的火刚冒出一个苗头就瞬间熄灭。他又试了几次,甚至连一点火星都燃不起来。墨昀不信,速手结印无果,才明白在这未知的空间之内,竟是灵法无效。
他咬破自己的手指,眼前的黑暗与一狭细光依然存在,飘来的血腥之味在这里面显得格外浓烈。就在伤手放下的那一瞬,他突然感到有一点心慌,压抑的黑甚至让他心生出一丝丝恐惧。
墨昀闭眼,负面的情绪加重,精神力正在慢慢地被黑暗侵蚀,无形的恐惧正在支配着他的所有。
不行,再在这里待下去只会让他自己被它们无情撕碎。可是,他又该怎么做?
黑暗带来的恐惧越来越深,毫无防备地,又是一阵翻转,同时伴随而来的是一阵阵嗡嗡刺耳之音,刺激着墨昀的耳膜,钻入脑海,叫他痛苦不堪。
幽梦回转,穿过那阴森险峻的山谷,年方五岁的他往前拼命地奔跑着,身后是一头大他四五倍的财狼正在追赶着他。
一个年仅五岁的孩童,哪里抵得上常年于深山林谷觅食的矫健野狼。毫无悬念地,最后野狼一把扑倒了他,他拼命护住了脖子,而他的亲生父亲就站在离他不远的树上,冷漠地看着他,任凭他遭受野狼的撕咬也不出手相助。
狼紧紧地咬着他的右腹左右猛摔,欲要摔死他。鲜红的血液潺潺地自右腹伤口涌出,他的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下数十处,已经痛到麻木。就在他再一次被往上甩的时候,当远远地看到父亲那冰冷的眼神时,心如死灰,仿佛再次听到了那一句痛心疾首的指责:都是你这支带箭的扫把星!害死了你娘!!
从他记事开始,他便被扣上了害死娘亲的罪名。他很无辜,从未感受过什么是母爱,就连唯一护着他的祖母也是早早地便离世了。他根本无法也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无端受这样的指责,他不接受!
所以,他一定要好好地活下来!证明他的娘亲不是他害死的!
墨昀咬着牙,不甘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他冷漠的父亲,心脏猛然一缩,稚嫩又沉着的脸上五官扭曲,一股莫名的力量瞬间爆发,流窜至他全身的经脉,壮硕的野狼刹那间竟被震飞数米远,当即断气。
被那股力量抽光力气的墨昀瞬间瘫软,跪在地上喘着粗气。他的目光警惕地转移到毫无动静的野狼身上,抬起右手捂着受伤的右腹,鲜血自指缝间流出。一颗右肾换来了苟活,呵。眼前狼的尸体越来越模糊,他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光阴流转,他来到了初遇允初初的那一个城门口。那时的他误以为他是庞相国之女,庞琳。
当冰封的心被萌生的悸动一点一点融化的时候,他终于尝到了什么叫做温暖。后来庞琳进宫做了皇帝的妃子,他为了护住心尖上的这一点点暖意,在明知南宫白玉暗地里的意图下,甘愿被他拿住了软肋,卑微屈躬,任凭差遣,不再是以往那个目空一切的大祭司。
不论庞琳的眼神多么高傲又轻蔑,他始终小心翼翼地守着那份未熟的情意,珍藏着她落下的那一方绢帕。甚至为了她,他觊觎起那份至高无上的权利。
不过……这执掌天下的滋味定然很美好!他也想尝尝。一旦拥有了那唯我独尊的权利,可以推翻他死去的父亲加注在他身上的莫名之罪,就不必眼睁睁地看着心爱之人留在他人身边,更可以呼风唤雨,一手遮天。
第一百零七章猫腹
逐渐陷入精神迷坑里的墨昀,嘴角突然浮现出一抹笑意。
“看看啊!都是你!我们这又得多久才能出去呢!”
“怎么能怪我呢!要我说这事你也有份!”
有人!!是他们!!
墨昀一动不动地停驻在黑暗之中,他的部分精神力已被黑暗侵蚀,就在意识完全模糊之余,直到听到了这一段对话,他才恢复了三分清醒,使劲全力与黑暗拉锯。在灵法无效的情况之下,他也只能拼尽全力守着这份仅有的清醒,去挣脱!
活到现在,他从来没有觉得这般吃力,难受,痛苦。因为在这精神上的折磨,远远比肉,体更让人难以承受!
龙脉之心!他一定要得到!!
“啊……!!”许久之后,一声突破自我的低声怒吼回荡在整个黑暗的空间里。
墨昀的头跟脖子朝前倾出,此刻若是有明亮的光,一定能看到他裸露的肌肤之上爆浮青筋。
几经神思较量筋骨折腾,墨昀终于是挣脱了禁锢,从自我之中脱茧而出,猛地一下子往前窜出了两三米。他保持着前驱的姿势,让自己缓了许久,直至面上青筋褪去,他才站直了身体,缓缓地转身看着过去的自己。
狭缝之光错过他落在他之前站的地方,一袭黑衣篷袍竖立,幽烟阴戾,宛若他自己还站在那里。
再看看挣脱禁锢的他,褪尽一身衣袍,光着上半身,浑身健硕的肌肉喷张,体态雄壮,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的右腹之处线条幅度稍瘪,有一道跨越腰腹的大伤疤。
以黑色的蓬衣示人二十多年,如今他终于勇于直视自己,同过去的自己道别。
可在挣脱之际,他脑子里一晃而过的一幕又是什么?那一幕,他在空中疾驰,猛然钻入一片温热之地,鲜红的血液迅速包裹住他……
咝……那感觉有些奇妙得让他上头。
墨昀眯眼转头,看着那道光之后阴影绰绰,嘴角微勾,抬脚朝前迈出,这次没有再在原地踏步,而是一步一步,真正靠近了那道狭缝之光。
随着越来越靠近那道光,墨昀的脸孔亦是愈加清晰。
其剑眉星目,眼裂狭长,眼里的光坚定又冰冷。高挺的鼻梁刻画出流畅俊美的弧度,明显的人中之下,一张紧紧抿着的薄唇孤傲又冷漠。
因常年施展墨式伏龙法诀,他的一头青丝早已掉光。没了头发的墨昀单靠着清俊的颜值还是很能打,配上那一身健硕的肌肉,有着另外一种刚毅美感。只可惜其气息阴戾,就算让人见了也断不敢轻易靠近。
直到墨昀整个人被覆盖在光之下,他抬手遮了一眼光之后,遂又将手捂住右脑勺,皮下无数条血管迅速充红,沿着脑门往他的后颈和面部飞速扩张。头痛欲裂之感叫墨昀面部扭曲,直至其显现并增长消停之后,他方松了一口气。
当他缓缓地放开了捂住脑袋的手,上面赫然乍现,一朵叶红饱满的彼岸之花占据了他的半张脸跟整个脖子,活灵活现的花叶宛若与他同根生出。
“呵。”墨昀冷冷地盯着自己的右手掌片刻,淡然一笑。
该来的总是会来,该面对的亦不得不面对。
就在他五岁被逼入尽头爆发无穷力量之时,这一朵妖艳欲滴的黄泉之花便一直伴随着他,只要一到光线强烈的地方,它便会开得更加鲜艳色绝,后来他以黑锦遮挡,甚至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这样,他便不用再见到这么一朵诡异的阴花。令他没想到的是,这朵花竟是随着黑锦的覆盖而消失,曾让他一度以为这是一个错觉。
他虽贵为皇族之孙,但他在府里却是不受主人待见的人。因他少言寡语,有时候连一些吃了豹子胆的下人都会欺负他。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他坐在府内池边沉思之时,一名下人从他身后偷偷地拉下了他的篷帽欲以此取笑他,这一次他才发现,原来这朵阴森诡异之花,会随着光照而盛开……自然,他面前冰冷的池塘,便成为了掀开他篷帽之人的坟墓。
从那之后,只要是意欲窥探他容貌之人,全都死无葬身之地。
在这世上,除了他自己,他谁也不信。
墨昀回过神来,冷眼扫了一圈光影里面,此处空间非常地大。周围的墙壁上蒙着一圈肉粉红光,好似活物一般上下轻轻起伏着。四周或散落,或堆积着各式各样的珍宝,还有原石大料。原来一直映照在他身上的狭缝之光,竟然是眼前堆积成山的珠宝玉器,在夜明珠的辉芒映照下折射出的如昼耀眼之光。
这御龙门内有永生永世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珍宝传闻,果真不是假的。只是有幸能见到的人,当真是少之又少,更别说是拿走它们了!
刚才身在黑暗之中听到的对话来源便是在此处,然而此时此刻亦是见不半个人影。
墨昀蹲下身子,拾起脚边的一枚金镶玉的长形玉牌,上道:祥云笼吉地。他冷嗤,不知是哪里来的墓碑对联,随手便将玉牌给扔了。
哪知玉牌一落地,“铮”地一声,滕然冒出一团烟雾,当烟散去之后,一名身穿金丝绿衣的男子站在了玉牌的落地之处,此人不顾形象,叉着腰对着他大声吼道,“懂不懂尊重人啊!你这粗鲁的家伙!”
墨昀冷哼,“你这泼妇骂街的样子又是怎么回事。”在进来此地之前,他便有见过这些人,现在看着倒是不足为奇了。
原来这些根本不是人,而是多年的珠宝玉器的精气与灵气汇聚,修炼成精了。
想来也是,在这十丈深坑之底,怎么可能会见着人呢!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如此野蛮!”绿衣男子转头对着其他的金银财宝喊道,“你们倒是出来评评理嘛!”
但见黄金翠玉,银珍珠链冒出了一个头,遂又钻入了原身。能闯入此地的人绝非池中之物,但看他那亡魂之花如此妖冶幽邪,此人亦非善类。谁也不想无端惹一身骚。
绿衣男子见着他们个个默不作声,不免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好歹大家伙也是一起修炼多年的同伴,没有十几万年也有几万年的交情,在这关键时刻竟然没有人愿意出来替他说话了!
绿衣男子恼羞成怒地回头瞪着墨昀的背影,又舍不下颜面退去。
墨昀再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四周,发觉这些竖立的墙面不像是什么罕见的矿物,而且一下一下地,动得十分频繁。他顿时心生困惑,回想进入到这个地方之前,那只体型庞大的大猫张开了它的大嘴,然后他们……
“说,这是什么地方。”墨昀头也没回,冷冷地问道。
这人……是在同他说话?
绿衣男子四下张望了一下,确实也就他一个人显身。他白了一眼墨昀的背影后不悦地撇过头,心道自己凭什么回答他的问题,便也未吱声。
“不说是么。”
墨昀冷冷一笑,抬脚踢起一块金砖接住,在他手中的金砖立时就像是被火高温烤着了一般,化成了一道如水滚烫的金浆缓缓地从他手中滴在地上,嗞起了一道白烟,同时伴随着一声凄惨恐怖的长嘶。
绿衣男子抬手颤抖地捂着双耳震惊地瞪了眼眸。这得修了多少年才炼成的灵魄!在他面前说没就没了!
墨昀见他仍旧没开口,慢悠悠地走到成堆的珠宝玉器前,就像在菜市场挑菜一般,随意拿起了一串硕大的银镶珍珠放在手心掂了掂,在他手指收拢之前,绿衣男子从惊恐之中清醒,连忙阻止道,“别!别!我说!”
墨昀嘴角一提,停下了动作。
绿衣男子皱了皱眉头,攥紧了拳头的手摊开,示意这里的全部物品,开口道,“这,是在一头绿绒大猫的腹中。”
绿绒大猫?他看到的分明是灰色的。不过回头仔细想想,那灰毛之上确实浮着一层绿绒,所以他乍一眼以为是青灰之色。
“在它腹中?”墨昀再次抬头扫了一遍四周,空间极大,那透着红光上下起伏的墙壁,看来是猫的腹壁了。“不过是不到一丈的猫,如何会有如此大肚?竟宛若乾坤之袋。”他刚刚,更是身处于未知的黑暗空间里。
“别看它小,那可不是一般的大猫。”绿衣男子道,“我们被埋在深地之中常常随着土地的活动而改变位置,这大猫有特殊的引力,就像磁石一般,一下便将我们大伙儿给吸进来了!”
墨昀微微眯眼。金银珠石……
“要怎么出去。”
“呵,”绿衣男子突然笑了,“进来这儿你还想着出去啊?!别想了,要能出去我们大伙儿早就出去了,我劝你还是趁早放弃这个想法,在这里没个十年八年的是绝对出不去的。”
十年八年?且不说现下大坑之外局势紧张,要拿到龙脉之心更是势在必得,他墨昀怎么可能被困在这里十年!不,他连半个时辰都等不了!一定有可以出去的办法!
“说,该怎么出去。”墨昀冷声道。
绿衣男子皱眉,“都说得很清楚了,你这不是在钻牛角尖嘛!”
“好,那你说说,刚才你们是如何待在猫腹之外的。”宝珠的辉芒落在墨昀线条深邃的脸上,半敛的眼眸有些不耐,妖冶的红色花瓣根根分明。
第一百零八章信物
绿衣男子看了一眼面前那冷峻孤傲的身影,其身散发出一股肃杀阴戾之气,仿佛只要他一说出口的答案不符合他的意的话,他便会将此地夷为平地。
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缓了一口气才开口道:“据我所知,这几万年来,每隔十年八载的,大猫便会将腹中之物呕出,自上回我们入了大猫之腹已有了十年,这回才出了猫□□动还没半天的时辰,如你所见,这便又被吸了进来。”
“你们如何不逃。”
“逃不了哇,正如它所说,这地底方圆百里,皆是它的地盘,它就像在溜耗子玩一般,拿着大伙儿耍呢!”绿衣男子皱眉道。
墨昀抬手握了握掌心,依旧是一点法咒都施展不出,但却能运用体内的真气,刚才,他便是运气将黄金融之。
“又为何,在此地,你们幻得了身,却施不了法?”
“呵,这你可问到重点了!”绿衣男子大声道。
这是重点?难道从此处脱身不是重点吗?墨昀敛眉,且听他继续说下去。
“传闻,这大猫的真身乃是一双金铃铛,这双金铃铛据说是一品仙器,不知何故落入了泉脉之中,一年复一年,似乎……还在等人!”绿衣男子一副颇有研究的模样侃侃而谈,“这金铃铛可谓威力无穷,把我们大伙儿慢慢地聚到了一块,还不让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