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苏忆小声辩驳。
奚妩冷笑道:“那你放开,这么困着我做什么,任谁看你现在的举动都像登徒子!”
奚妩还是第一次被他气得这么厉害。
苏忆抿唇沉默半晌,他感觉到奚妩踩他的力气越来越重,只好委委屈屈地看向奚妩的眼睛:“我以为你要寻死。”
奚妩脚下力气一松,她蹙眉正要反驳,突然想到苏忆冲下来之前她的举动——整个人沉入水中,许久不上来,确实容易让人误会,不过……
“你怎么会在里面,你都知道我进去为什么不走?”
“我在里面换衣裳,我想走的,可不敢出去。”
奚妩皱眉,她急着泡温泉,行动很快,如果苏忆那时候出来,肯定也会看见……
“后来想离开时,我听不见你的动静,隔着屏风也没看见你,我怕你出事。”
苏忆这么一解释,奚妩也想起他把自己托起来时,一副凶巴巴的眼神,像是下一刻就要爆发似的。
奚妩暂且相信这是一场误会,她挪开脚,推了推少年的胸膛:“你解释清楚了,放开我吧。”
苏忆乖乖往后退,像是不确信,问她:“你真的不生气了?”
“我真的……”奚妩一顿,她看向苏忆,脑中横生出一个念头。
她向前一步,勾住少年的腰带,挑眉一笑:“不行,若是这样放过你,我岂不是吃亏了。”
她踮起脚尖,对着苏忆耳畔缓缓吹气,一字一句道:“我也要看你。”
短短五个字,少年耳畔似有隐隐变红的趋势。
奚妩拨了拨他的耳垂,觉得舒心畅快——这段时间一直被他压着,今日总算找补回来些。
她退开两步,扬眉看着他:“怎么样,同意吗?”
苏忆眼底浮上笑意,他低声道:“好。”
苏忆伸手解开上衣的盘扣,他的动作又轻又缓,随手将外衫扔在地上,又接着去解腰间的革带。
奚妩听见那一声“咔哒”,像是一颗小石子骤然投入心湖,她眼见着苏忆解开革带,最后身上只剩下一件水裤。
少年劲瘦的腰身展露无遗,腹肌分明,他一步步朝奚妩走过来,伸手握住奚妩的食指,搭在水裤腰带上,漂亮的丹凤眼看起来单纯无辜:“你要亲自来吗?”
奚妩脸颊浮上热意,她感觉苏忆掌心有些烫,正要拒绝,想到一件事,指腹又顺着少年的腹肌划过去:“急什么,让我好好看看。”
她的指腹划过少年腰间,一直走到他身后,低眉看向他后腰锥处。
她指尖像是无意一勾,少年后腰浅露,露出些淡红的痕迹,看起来像是胎记。
奚妩眼中笑意微淡,她收手往后一退,兴味索然道:“以前给你上药不知看过多少次,没兴趣。”
说完,人转身进内室,将少年孤零零地丢在原地,颇为冷酷无情。
苏忆转身看着她冷漠走进内室,仿佛刚刚肆意撩拨的人不是她。
他想到少女指腹最后停留的地方,捡起地上的锦袍穿好,推门出去。
奚妩在室内听着,听到他离开的声音,心口微松。
她想最后再证实一番。
她先前听说过,陛下是通过谢暥后腰的一块蝴蝶胎记认出皇子身份。
刚刚那块浅淡的痕迹应是胎记的一部分。
她也知道心中抱着什么想法,偏偏不死心地去最后应证一番,现在结果摆在面前,再无假设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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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月泠山庄前一天,奚妩一整日都没有见到苏忆,连早饭都是派人送过来。
奚妩也没问,只当他有事去忙。
此次离开月泠山庄,虽然苏忆说没去哪里,奚妩知道九成九是要回京。
按照时日算算,也该到他去年归京的时候了。
不过这一路,怕是不容易走。
先前他刚到燕宁,京城那边的人已经屡次截杀,如今他要回京,更是会用尽办法阻碍。
“姑娘,主子送来一套衣裳,说要让姑娘试一试。”
夜色暮沉时分,跃青捧着一套红色衣裙进来。
那衣裙繁复精致又很轻盈,大红色更是衬得少女肤白莹润,像是雪中仙女。
跃青帮着奚妩梳妆打扮,奚妩问了她好几次,也不知苏忆要做什么。
跃青出去取东西,她坐在椅子上等,铜镜里映着少女瑰艳的容颜,她正垂眉看着桌上的胭脂,一片轻薄的红色纱布忽然蒙上她的眼睛。
奚妩一惊,正要扯开,少年弯腰在她耳畔轻声道:“别急,我牵着你出去。”
他将红色纱布系紧,握着奚妩的手带她往外走,奚妩看不到心里紧张,问他:“蒙住我眼睛做什么?你再不说我可要扯开了。”
奚妩作势要扯掉红布,苏忆握住她的手腕,她感觉到苏忆在她无名指上缠绕着细细的丝线,一圈又一圈,最后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温声道:“阿妩,再等一会儿。”
少年声音很温柔,像是盈着春水荡过来。
奚妩右手一顿,到底没有扯开红布。
她跟着苏忆一路往前走,感觉是在往山庄那片花园而去。
这几日她闲来无事将山庄内外走个遍,大致能分辨出方向,月泠山庄很是开阔,那片花园附近有一大片湖。
奚妩感觉自己走到岸边,耳边是潺潺的流水声,苏忆握住她的腰,忽然将她打横抱起。
“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奚妩斥他。
苏忆抱着她往前一踏,奚妩感觉到一阵晃动,她紧张之下搂住他的脖子,耳边立刻传来一声低笑。
奚妩恼得想立刻扯开红布,她猜到他们应该是在船上:“你再笑,我不会凫水,要是掉下去,你看我跟不跟你算账。”
苏忆像是窥探到她的心思,过了一会儿将她放下,解开她眼上的红布。
奚妩脚下晃动,她一睁眼发现自己果然站在船上,这船已经远离岸边,正飘荡在湖中心。
她身侧有许多萤火虫,闪烁着如同遗落九天的繁星,轻悠的晚风吹来一片花香,奚妩目光落在满湖盛放的荷花上,各式各样清美至极。
可她记得,前日来看时这里并没有荷花。
她目光一转,落在左手无名指上,一根细细的红线缠绕在她的无名指上,连接着苏忆的无名指。
她往上看去,少年身上暗红色锦袍熟悉又陌生,金线勾勒着气势凌然的狼图腾,黑色革带完美收束少年的腰身,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张扬肆意的贵公子。
与她当初设想他穿上的模样几乎相同。
“你什么时候把它做出来的?”
这是她当初送给苏忆作为离别礼的那张图纸,奚妩没想到有一日真能看到,苏忆将它穿在身上的样子。
“离开越县那日。”
也正是她设法逃离那日。
“很好看,显得你更加俊俏了。”奚妩笑着看向少年。
他们彼此默契绕过那个话题。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赏荷花吗?”
“阿妩,看那边。”
苏忆指向天边,奚妩转身看过去,漫天的烟花瞬间绽放,一簇簇像是春日盛开的繁花,热闹又华丽。
光影在少女眉间流转,她看着那份少年为她倾心准备的烟花,看着这份属于她的繁华热闹。
烟花渐尽时分,她听见少年在她耳边说:“按照燕宁东境习俗,成婚当日要祭告花神,晓知上苍,最后为心爱之人佩戴信物。”
“成婚?”
东漓靠近东境,有许多习俗顺承东境,东境之地与盛京成婚习俗又大不相同,他们以荷花为花神,成婚必要祭告花神。
奚妩瞬间反应过来苏忆此夜用意,她稍稍往后退一步,无名指上的红线牵扯着她,她无法离得更远。
“你为何不与我商议?成婚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这样算什么?”奚妩蹙眉道。
“别皱眉,”苏忆轻轻抚开她眉间,“我只是想要一个承诺,一个经过天地见证的承诺,无法反悔的承诺。”
“这根红线连接着我的心脏,若有一日我叛你而去,它会化为利刃割开我的心口。”
第27章
清风裹挟着少年的誓约送到耳边, 他说得认真专注,仿佛这不是一句狠毒的誓言,而是一句简单的情话。
奚妩心头微震, 无名指上的红线连接着她的心口,将苏忆的誓言一并送到她心中。
但……誓言这种东西,信其有便有, 信其无便无。
当初仁安帝也曾对人许下诺言, 最终诺言成空, 他也没有受到惩罚。
她又凭什么要相信苏忆的随口一言?
奚妩垂目,她摩挲着无名指上的红线,缓慢将它解开:“你不必说这么重的誓言,人这一辈子很长, 未知太多, 提前许下诺言并不是一件好事。”
“你不信我。”苏忆看着那根红线脱离奚妩的无名指,他声音平静地道。
奚妩浅浅一笑, 她将红线放到苏忆掌心:“我信不信你与这句誓言没有关系。”
红线悉数落尽少年掌心, 奚妩转身看向四周景色, 笑着道:“还是要谢谢你,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特意为我精心准备, 不过你不是说要告知花神吗?难道放这满湖荷花就行了?”
苏忆抿唇, 他将红线收回袖中, 转身拿出一盏荷花灯, 花灯灯芯上有一张红色沾着金粉的纸。
他将笔墨端出来:“将彼此的名字写在这张纸上, 然后随水逐流, 代表花神承认见证。”
花灯飘多久也象征他们彼此相伴多久。
奚妩看了一眼苏忆, 将红纸递给苏忆:“你先写吧。”
苏忆笔尖点墨, 奚妩看着他一笔一划地写出“苏忆”两个字, 她浅笑一下,也在纸上写下“奚妩”两个字,红纸背面是彼此永不背弃的誓约。
她将红纸妥帖放进花灯中,拨着水流,花灯随着水纹的荡开越飘越远,在满湖的荷花中沿着那条不受阻碍的路飘出去,偶尔撞到荷花停顿一下又继续往前,直到飘出这片湖。
湖连接外面的江河,再远他们便看不到了,也不知它到底能走多远。
柔和的月光将周边一切映照得美好又虚幻,奚妩靠近一朵荷花,费力将它折了下来,那朵荷花绽放得热烈,奚妩拿着荷花在苏忆鬓边比了比,觉得少年与这朵荷花也很相配。
“送给你。”奚妩笑着将荷花递给他。
苏忆接过荷花放到一旁,他从怀中拿出一个方正锦盒,打开锦盒,锦盒里放着一对冰红玉戒,红色如流云一般在玉中浮动,伴随着剔透的冰,仿佛火在融化着冰,或是冰在一步步侵占火。
“这是……”奚妩看向那对戒。
“这是信物,也代表红线,戴在无名指上,寓意永不背弃。”
苏忆似乎一直在强调不背弃,奚妩看着那对戒,笑着调侃:“不会又是戴上去摘不下来吧?”
苏忆上次送给她的青珠手镯,锁合处雕刻玉兰花纹,奚妩琢磨许久也未曾打开,后来觉得许是要用钥匙。
“不会,若是阿妩不愿,随时可以取下来,阿妩愿意为我戴上吗?”
苏忆语气中带了些小心翼翼,他眼底藏着期盼,奚妩轻易捕捉到他不安的情绪。
她拿出一枚对戒,握住苏忆左手手腕,将那枚象征红线的红玉对戒戴上他的无名指,又扬了扬自己空荡荡的手指,语气轻快:“到你了。”
苏忆眼里泛出笑意,他将对戒推入奚妩的无名指,两个相同的指环像是刚刚那根红线一样,牵扯着他们。
苏忆笑容愈盛,月光落进他眼中,他眼里的笑意泛滥,点染星空,璀璨至极。
奚妩看着他眼里那片星海,眼眸中也漾出些笑意:“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好像挺容易满足的。”
“走啦,明早还得赶路,再不回去睡觉,明天我可起不来。”
奚妩起身,她拉着苏忆要走,船只摇晃中,她紧紧抓着苏忆的手臂不放,像是靠在他怀中。
这时,她听见苏忆在她耳边低沉着声音说:“阿妩,按照东漓习俗,我们已经是夫妻了。”
“今夜,是我们的新婚之夜。”
苏忆声调低缓,像是在诱惑试探她。
奚妩眉间一蹙,她果然将苏忆想得太好了。
她抬头看向苏忆,点着他的眉心,笑着提醒他:“你都说了,是按照东漓习俗,怎么娶我这么容易,一湖荷花和一片烟花就想骗走我?想得美。”
奚妩点着苏忆的眉心把他往后一推,船只动荡,苏忆及时揽住她的腰,他浅笑应道:“好,回京之后再说。”
他眼神中带着纵容和宠溺,奚妩略一晃神。
风吹入她的耳畔,此处静谧美好,他们之间像是没有芥蒂,像是在这一刻抛去身份和过去。
“嗯,回京之后再说。”奚妩听见自己这么重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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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辰时,苏忆一行人准备离开月泠山庄。
林中小道传来马蹄奔腾的声音,奚妩正看着跃青将所有东西搬上马车,身后那马蹄声愈近,她正要转身看一看。
跃青忽然从马车上跳跃而下,她一把拽住玄黑的长鞭,将奚妩挡在身后,用力一拽将长鞭拽落。
马上之人并不擅使长鞭,眼见势落,一跃下马,厉声道:“你敢拦我?”
奚妩转身,看见一身深蓝色衣裙的女子疾步上前,女子眉眼厉色缠绕,相貌艳丽但染着浓重的戾气,显得并不好相处。她手腕上缠着一枚铃铛,走路携着铃铛碰撞的叮铃声。
那女子看向她的眼神透着嫌恶与憎恨,她指着跃青,骂道:“贱奴,竟也敢拦本小姐,当初就该让你在蛇窟里爬不上来。”
跃青神色未变,冷声道:“家主让我护着姑娘,谁敢上前一步,跃青不会心慈。”
“凭你也敢,你若伤了我,申屠氏族的人都不会放过你,给我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