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让。”跃青丝毫不退。
申屠羽气得快要发疯,衣袖一扬似要放出什么。
跃青蹙眉,提醒道:“家主尚在此处,羽姑娘确信要这么做?”
羽姑娘……
奚妩想到申英临死前的话,他提到过一个叫“羽儿”的人,莫非就是眼前的女子?
“姑娘有话不如直说,何必动手?”奚妩温声道。
申屠羽听见她的声音,眉间厉色更浓:“你也配和我说话?本以为是什么绝色佳人,也不过如此。今日我必让家主清醒,绝不再受你这贱人蛊惑。”
申屠羽的话太难听,奚妩挑眉一笑:“姑娘话可错了,我可没有蛊惑你们家主,倒是你们家主纠缠不休,你若真能劝服他,我还要感激姑娘呢。”
奚妩一副并不在乎的样子,申屠羽气得咬牙切齿,她一想到苏忆与这女子单独相处两个多月,她就想发疯。
没有她申屠羽得不到的东西,苏忆也一样。
“走着瞧。”
申屠羽冷笑一声,她转身往里走,系在手腕上的铃铛微微震荡,但并没有打开。
跃青轻舒一口气。
“姑娘要小心她手腕上的铃铛,里面藏着蛊虫,不要中她的招。”
奚妩点点头,她感觉手背有些痒,随意挠了挠,不过一瞬之间仿佛错觉。
申屠羽一路冲到后院,苏忆正和十二往外走,十二一见申屠羽,立马闭嘴不再说话。
苏忆目不斜视地走过去,直接无视申屠羽。
申屠羽气急败坏地拦住他,又压住心中怒火,柔声问他:“你要去哪里,跟我回东漓好不好?你如今已是申屠家主,不能抛下那些人不管。”
苏忆淡淡瞥了她一眼,吐出两个字:“滚开。”
申屠羽面色难堪,她不甘心地道:“你若不打算回去,带我一起走,我们相伴这么多年,我不信你一点感情也没有。”
“阿忆,我一直在担心你,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你,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申屠羽一改刚才的盛气凌人,她想要装出楚楚可怜 的模样,但眉眼戾气太浓,怎么演也不像。
苏忆冷视着她,冰寒着声音:“家主不在,申屠氏族大乱,当初你父亲历练那些人,如今他们自相残杀,你却镇不住,怕是再慢一步,就要死在那些人手中。”
申屠羽被戳穿心思,她上前一步想要再说些什么。
苏忆往后一退,绕开她往前走,寒声警告她:“我的手段你见识过,你父亲当年救我一命,我饶你一次,别再让我见到你。”
申屠羽脚下一滞,她想到过往苏忆做过的事,竟没敢再跟过去。
直到苏忆走远,她才看了看自己衣袖,得意一笑。
凡是得罪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一直到马车驶离月泠山庄,奚妩没再见到申屠羽。
“刚刚那姑娘是谁?似乎看我很不顺眼。”奚妩没打算忍着不问。
苏忆见她问,也解释道:“她是申屠嬴的女儿,申屠嬴对待其他人极尽残忍苛刻,那些人彼此心中怨念深重,如今无人能压制他们,内部大乱。她平日行事狠毒,如今申屠嬴不在,自有人想找她算账。”
申屠羽或许心中对苏忆有喜欢,但更多是被逼得来投靠。
奚妩想到之前申英说过,是苏忆杀了申屠嬴。
苏忆将那则消息拦了下来,现在申屠氏族内斗厉害,就算最终选出一个新的家主,势力也会大不如从前。
如今申屠羽被逼离开家乡,以她的狠毒性子,她若知道父亲死在苏忆手中,会如何?
.
马车傍晚到达丰县。
奚妩没有再回越县一趟,她写了两封信让苏忆派人转交许舒儿和姜曼儿,告诉她们自己要去盛京城,不必为她担心。
苏忆走的是最快回京之路,丰县是必经之途,此处商贾来往众多,夜间更是热闹。
奚妩坐在包厢里,窗外人声鼎沸,客栈正临丰县最热闹的一条街,推开窗户往下看,将整条宽阔街道尽收眼底——卖糖卖花,表演杂技,火圈钻人,桥上许愿,热闹一个接一个,未身临其境已觉热闹新鲜。
奚妩看着窗外的满城灯火,桌上佳肴变得不甚有吸引力,她有一下没一下吃着,听见有人吆喝糖葫芦,眼睛悄悄放光。
小公主望眼欲穿,苏忆仿佛看到那个十二岁的小姑娘,面对盛京城的热闹繁花,显得比他这个番邦人还要兴奋。
那天她一晚上吃了三根糖葫芦,结果回去就嚷嚷着牙不舒服,还娇气地怪他不拦着她。
那时候的她,会因为一根糖葫芦展露笑颜,一盏花灯高兴整夜,简单得不像是一个千娇万宠的公主。
苏忆放下筷子,起身将窗户关起来。
奚妩遗憾地收回目光,也不说话,埋头继续吃饭。
苏忆走到她身边,牵起她失落的心情:“我们下去走走。”
奚妩双眼一亮,她惊喜地看向苏忆,唇边荡出甜甜的笑意:“好。”
第28章
游人如织, 人声喧闹,各式各样的彩色剪纸缀在头顶,月光柔和地洒落人间, 披在并肩而行的游人身上。
奚妩抱着软乎乎的雪花,她在每一个摊位前都会停留一段时间,苏忆跟在她身旁, 她看上什么东西, 不等她开口, 东西已经落到十二和其他侍卫怀中。
偶尔会有人朝这边看一眼,自认为是哪家小夫妻出来游玩,会心一笑。
奚妩给雪花脖子上戴上个漂漂亮亮的花环,小家伙还不愿意, 转眼见到吃的又忘了挣扎。
街中间多小食, 老远就能看见一家食铺前排了挺长的队伍,奚妩回头朝着苏忆一笑:“我过去看看。”
说完抱着雪花跑过去, 馋猫带着馋猫钻进人群, 身材圆润的老板娘正在打包面饼, 一抬头看见一个面容熟悉的小姑娘正低头瞅着面饼不动弹。
老板娘起初还没认出来,直到看见她怀中白白胖胖的小猫, 一拍台面:“瞧我这记性, 差点没认出姑娘, 姑娘这是回来了?”
“不是, 偶然路过, 明日就要走, 闻到你这香味, 忍不住过来看看。”
“怕不是看看吧, 定是馋了。”老板娘笑着调侃。
她将手里的活交给伙计, 招了招手让奚妩进屋:“姑娘既然来了,就坐一会儿,你之前临走前让我做的那个麻辣味的面饼,我正愁没机会让你尝到,今日可有口福了。”
老板娘笑得眯起眼睛,又摸了摸雪花的脑袋,雪花不怕人,还很亲她。
“瞧着小家伙,要不是这蓝眼珠,我还真未必能认出来,当初多瘦啊,”老板娘用手比了比雪花当初的小个头,啧啧感叹,“现在都长这么胖了,比当初两个还大。”
“小猫咪可听不得这话,”奚妩笑着捂住雪花的耳朵,“您去忙吧,我这不急的。”
“好,等会儿啊,我给你现做。”老板娘一边招呼着一边往回走。
奚妩在店里坐了一会儿,雪花闻着面饼的香味早耐不住性子,她索性将它放下来,让它去馋吃的。
苏忆过了好一会儿才跟过来,他拿着一根糖葫芦走进来。
老板娘乍然看到这么一个英俊的小伙子,正要问他找谁,看见他直接朝奚妩走过去,了然一笑,转身继续忙着做面饼。
“在哪里买到的,我刚刚都没有看到。”奚妩欣然接过一根糖葫芦。
他们在楼上时还能看见有人扛着糖葫芦走在街道上,一下楼却不见人影。
“桥对面。”
“哦,难怪我没看到。”
她光顾着游玩,哪里顾得上看桥对面。
奚妩一口咬下半颗糖葫芦,糖渣沾在她嘴角,她利落嚼完半颗,又要吃剩下半颗。
苏忆忽然伸手过来,指腹抹去她嘴角的糖渣,又看向她咬了一半的糖葫芦:“不给我尝尝吗?”
“那你等我吃完这半颗……”
“不用,这就可以。”
苏忆握住奚妩的手,他低头将半颗糖葫芦咬下去,酸甜的味道充斥着口齿间,他看向奚妩,眼神含笑地道:“很甜。”
奚妩轻咳一声,她默默将糖葫芦拿回来,接下来的每一颗她都直接包进嘴里,坚决不给苏忆趁机夺食的机会。
什么很甜,他说的是糖葫芦吗?
外面还有那么多人,也不知道收敛些,非得和她吃一颗。
奚妩吃到最后只剩下两颗,她大放地递给苏忆:“呐,给你吃。”
“不吃了?”苏忆接过糖葫芦。
“哪有,不是看你馋吗?毕竟是你买的,给你尝尝。”奚妩面不改色地撒谎。
实际是她真的吃不下了,再吃便没法吃老板娘的面饼了。
苏忆笑笑不说话,将剩下的糖葫芦解决。
奚妩想雪花招了招手,小馋猫不理她,她摇头一笑:“我以前在丰县住过几日,那时候和这里的老板娘住得近。第一次见到雪花,就是老板娘在喂它,那时候它又瘦又小,还脏兮兮的,怕人得紧。
“老板娘每次都是将食物放得很远,它才敢慢慢靠近。之后我也喂了它几次,有一次它突然上前扒拉着我的衣袖不放,又小心翼翼不敢碰伤我。老板娘说我和它有缘,她喂了一个多月,雪花也不肯亲近她,却愿意靠近我,所以我就收养了它,后来去越县也一直将它带在身边。
“当初那么瘦那么怕人的小猫,现在也长大了,变得亲人又大胆。”
好像,也没那么需要她了。
奚妩没说完剩下的话,她温和笑着,雪花像是感觉到什么,回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香喷喷的面饼,忽然朝她走了过来,跳到她怀中蹭了蹭她的手。
“面饼出锅,快趁热尝尝,冷了就不好吃了。”老板娘端着两个面饼过来。
刚出锅的饼又烫又好吃,奚妩拿筷子撕下一块,吹凉放在雪花面前,自己小心咬上一口,吃完用力点头看向苏忆:“快尝尝,真的很好吃。”
刚刚吃完甜的,又能吃到麻辣咸香的面饼,奚妩满足的眯起眼睛,表情动作和雪花如出一辙。
苏忆看着分外相似的主人和猫,小公主的表情让他觉得,这好像不是一块饼,而是什么世间难寻的佳肴美味。
说他容易满足,其实她自己才是最容易满足的。
面饼吃得很快,奚妩吃完一块觉得自己已经饱得不能再饱,她起身将雪花抱到老板娘面前:“您可以帮我照顾它一会儿吗?它不会乱跑的,我出去消消食,吃得有些多了。”
“行,你放这里,我这里面也不待客,没事的。”老板娘热情地道。
奚妩将雪花放下去,她摸了摸小家伙的头,叮嘱着让它安生待着,转身朝苏忆招了招手:“走吧,我们再逛逛。”
外面热闹如故,奚妩拉着苏忆进每一家店逛逛,每到成衣店,她总会热衷于为苏忆选衣裳,每次都要他去试。
试到最后,十二快要拎不住那些衣袋子。
但苏忆依然顺着奚妩的意思去试下一件衣裳,眉间见不到一丝不耐,总是笑着问奚妩好不好看。
好看就留下,不好看就试下一件。
永远没有尽头的下一件。
奚妩等啊等,没等到苏忆不耐烦的那一刻,她终于挑得花眼,走进一家店里随手给自己选了一件,终于放过苏忆。
那衣裙款式简单,美在暗纹精致。
奚妩让跃青等在外面,她进里面试衣裳,也不知试了多久,跃青没听到里面有动静,扬声问:“姑娘,你好了吗?”
里面无人应答。
跃青又扬声问了一句,连着两次无人回答,她心猛一跳,掀开帘子往里走,门一推,里面空荡荡没有一个人。
“姑娘,姑娘你在哪里?”跃青一边问,一边找,直到推开试衣间的后门。
后门连着这家店的后院,后院小门与正门完全处于两个不同的街道。
跃青低声禀报完,苏忆面色平静,他走到后院,推开那扇小门,门没有上锁,想要离开轻而易举。
小公主在这里住过一段日子,她了解这里的布局,一路的挑选试衣不过是为了今时逃走。
苏忆面色冷得吓人,他眼底墨色翻涌,看着空空荡荡的后街,忽而轻轻一笑,他看向无名指上的玉戒,低声道:“果然还是想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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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河水在夜间依然有凉意,奚妩整个人潜在水里,她适应水温,一路游向城外。
她对丰县熟悉,这条水道通向城外焦山,此刻丰县城门已关,苏忆必会在城内寻找她,她可以借此时间离开丰县,找个地方躲起来。
她说过她不会凫水,短时间内他们也不会想到她会通过水道离开。
苏忆如今没有权势,无法封城寻她,更不可能为她一直在丰县停留。
只要他离开丰县前去盛京,她就可以重获自由。
哪怕日日躲在穷乡僻壤也没有关系,反正她不想和苏忆再扯上半点关系。
抱着这样的想法,奚妩一路游出丰县,她感觉到浑身湿寒,以为是夜间河水太凉的缘故,直到那股湿寒渐渐侵袭全身,奚妩开始意识到不对。
她立刻往岸边游,但体内寒意刺骨袭来,她觉得动作越来越迟缓,整个人像是要被冻僵。
双腿冻得发麻,她快要支撑不住之时,河面飞而盘旋着几只寻香蜂,扑通一声,有人潜入水底,握住她的肩膀将她带了上去。
奚妩一上岸就忍不住咳水,她冷得直发抖,迷迷糊糊觉得眼前人的目光很冷,但她也顾不得怕,揪着他的衣角小声道:“冷,疼。”
不仅冷,她开始觉得浑身发疼,像是一根根银针刺进来,疼得她双眼泪湿。
苏忆看着怀中瑟瑟发抖的小公主,他拿刀划破掌心,将伤口抵到奚妩的唇边,沉声说:“喝下去。”
喝什么?
血腥味在口齿间蔓延,奚妩呕得快要吐出来,苏忆捏着她的下巴不准她动。
“喝下去。”
他又凶又狠,奚妩终于感觉到一丝害怕,犹疑不定地将他掌心冒出来的血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