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蓝低着头。
那只眼睛微微地睁开了一条缝，将里面的瞳孔露出一线。
伽蓝头部眩晕，感觉到一种全新的视野所得到的信息正在涌入脑子里。他浑身上下都像火烧一样疼痛，身上隐隐有裂纹似的红光。
这种疼痛折磨着他，让他在水中翻滚，痛苦的叫声被卡死在喉咙里，他的表情一阵一阵的扭曲。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很久，直到夜深的时候才慢慢消退。伽蓝在半混半沉之中浸在水中做了一场梦，梦到了很久以前的事。
那时候他还不是神王，只是个力量不够强大的少年。无数加着神力的锁链捆在他身上，把他绑在花神殿深处。花神亚拉坐在由花木交缠而成的神座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脸。
亚拉看了很久，也不说话，最后抬起手，用火焰直接烧了他的脸。
那个时候他已经不怎么在乎疼痛了，也很能忍耐，但还是被逼的发出了惨叫。亚拉充满愉悦地笑了一声，抓住他的头发让他不能躲不能逃。
“我不太会用跟火有关的神术。”亚拉的脸色带着潮红，似乎兴奋到极点。“但是烤你这个小杂种看来还是很够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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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25章
“杂种”这个词与伽蓝前半生的痛苦紧密地缠绕在一起，他拥有耀目到不可思议的容颜，他拥有这个世界上几乎没有人能够匹敌的天赋才情，可是他从没有尝试过哪怕一天的众星捧月的生活。
因为他是神明与恶魔交合的产物。
这种说法算是好听的，更确切一点说，强.奸的产物。
如今的美神叫做喀塞，日常混迹在不同的神明或人类床上，对着各色帅哥喊心肝宝贝。而在喀塞之前的美神叫做琉可，她是伽蓝的生母，体贴温柔，从生到死心里只放着一个人。
一开始的时候伽蓝并不知道传说中她爱着的那个人是谁，只知道反正是谁也不是他的生父尤金。
尤金是生活在魔域的恶魔，残忍荒.淫，最喜欢抓来美貌的女子淫.乐，最后再把她们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来吃掉。他从吃完的女子身上削下骨片，每人一片，拼成了一扇又一扇骨质的窗户装饰在他的王城。
他不喜欢接受属下献上的猎物，十分享受亲自狩猎的乐趣。又一次从魔域外出去人世寻找目标的途中，尤金遇见了琉可。
美神坐在盛开的苦刹花树下，闭着眼睛安静地微笑，好像在等待什么人。
喜爱美人的尤金被美神琉可无双的美貌击中了，他不顾美神的反抗将她掳走，关押在魔域他的王城之中，强行奸.淫了她。
尤金没有像对待曾经吃掉的人类那样对待美神，他没有用刀子割下美神的皮肉食用，他甚至没有弄青美神琉可的肌肤，对待她如同对待珍宝。
他追求她，想要让她成为魔域的王后，成为他此生唯一的妻子。
尤金用尽了一切手段，他强烈的渴望能够得到琉可的爱，希望琉可能够在某一个瞬间被他打动，然后安下心来做他的王后。
他取来无数的珍宝，说尽世间的情话，为了她向当时的神王卑躬屈膝一再退让。他的爱让无数恶魔看的眼热心动，让人世的吟游诗人都歌唱他的深情，让无数人类女子渴望得到一个像他那样的丈夫。
琉可没有被感动，她每天从嵌着人骨的窗子里望出去，脑海中只想着一件事：掌管美的神灵被掳走，神国的军队为什么还没有攻入魔域？
她并不知道尤金割舍无数利益只换取一个她，和当时的神王达成了协议。
神国的军队永远不会为了她踏上魔域的土地。
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之中，在日复一日的奸.淫之中，琉可怀孕了。她并不喜爱这个孩子，痛恨他犹如痛恨尤金。
而尤金……
他同样也不喜欢这个孩子。
他认为这个孩子耽误了他的淫.乐，让他不方便对琉可做很多事，他想杀掉这个孩子，在他还在琉可腹中的时候。
他的一名下属阻止了他这么做，劝说他留下这个孩子。也许孩子生下之后，琉可的心意会改变。他拿许多平凡的女人举例子，这些女人本来并不喜欢自己的丈夫，但为了自己的孩子，最后都乖乖地在丈夫身边待了一辈子。
尤金被他话中的那种未来所打动，虽然并不在乎有没有什么孩子，却很希望琉可能够因为一个小孩子而回心转意。
他不再试图杀死那个孩子，开始期待那个孩子的降生。
琉可无法阻止身边发生的一切，甚至没有自杀的权利。她如果不按时饮食，会有人强行撬开她的嘴把那些珍馐给她喂下去。执行这件事的有时是服侍她的恶魔，有时是尤金，用那些下流的她永远不想再次经历的方式。
尽管内心中充满了痛苦，尽管从进入魔域开始就再也没有笑过，但琉可依然因为那些‘照顾’而脸色红润、身体健康。
直到她分娩那一天。
神灵分娩本来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可琉可腹中的孩子却像是来夺走她生命的死神。孩子汲取着她近乎全部的神力，她的鲜血也源源不断地从身下流出，而孩子始终不肯出世。
尤金爱琉可更胜于孩子，在琉可带着解脱的笑容等待死亡的时候，他用自己的佩剑刺向了琉可的肚子。
这是他第一次在琉可身上制造伤痕。
如果不出意外，他的剑尖将会破开琉可的肚子，将里面怎么都不落地的孩子杀死。琉可会因此而受伤，但因为她是神明，就算受伤了也不至于危及生命。
尤金认为这样比让琉可被孩子拖死好。
那柄漆黑的剑像切开一块蛋糕一样切开了琉可的肚子，琉可腹中的孩子从她肚子中跳了出来。那是一个有着火红发丝的男孩子，像他的母亲一样美丽。他生来耀目如神灵，只是头上长着一对漆黑的羊角。他的手中拿着半截木棍，木棍上崭新的切痕是被尤金的佩剑制造出来的，木棍的上半截不知所踪。
他落地的刹那，第一眼也是最后一眼见到活着的母亲。
琉可睁大双眼，看着他，眼中充满了痛苦，双眼流下泪水，却在无声的大笑。
像是讽刺着谁，又像是纾解着满心的悲苦。
琉可死了。
她的手最后指向神国的方向，眼睛没有看着尤金，而是直勾勾地看着她的孩子。
在尤金痛哭着的时候，那出生就失去母亲的孩子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没有祈求父亲的拥抱，而是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连名字都没有的孩子在很多地方流浪，痛恨神魔混血的生灵们总是大声地辱骂他，暴力地驱赶他。他要努力挣扎着求存，还要想办法避开尤金抓捕他的力量。
他比生来脆弱的人类要强，但力量依然十分稚嫩。魔域并不适合他生存，他费尽力量逃到人间之后就再也不愿意回到魔域去。尽管人类和恶魔都辱骂他，但在人类手下生存要更容易。
在这孩子十五岁的时候，居住在偏僻荒野中的他下狠心割掉了自己头上的黑色羊角，假扮成落难的人类加入了荒野冒险者的队伍。
他不再被驱赶，他得到了崭新的名字，他拥有了朋友以及数不清的追求者。他的容貌和天赋令每一个见过他的人侧目，他的力量很快就可以比肩天下第一的剑圣。
然后一切戛然而止。
他的身份不知道怎么泄露了出去，被抓进了花神殿。花神亚拉羞辱他、折磨他，用火毁去了他的脸，用刀挑断了他的筋。
那是他生命之中最大的劫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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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蓝有很长一段时间，闭上眼就被梦魇纠缠。
他还记得那个时候的一切，甚至记得一开始找上他的花神的祭司。他不知道那个男人的名字，但是记得他的脸，一张普普通通的脸。那名祭司让他束手就擒，让他乖乖去花神的面前接受审判。
想也知道，伽蓝怎么可能乖乖地去呢？
伽蓝拒绝了祭司的要求，他的朋友为他感到不平，他们认为这背后一定有什么阴谋，认为有龌龊的小人嫉妒伽蓝取得的成就，想要污蔑他、毁灭他。
他们不顾伽蓝对他们的驱赶，不在乎好意被伽蓝一次又一次冰冷地拒绝，帮伽蓝一起对付花神殿的使者。从一开始的祭司到后面的花神从神，到最后的花神本尊。他们失去荣誉、失去家人、失去生命，但从来没有向伽蓝抱怨过一句，没有说过一句不值得。
后来伽蓝被花神锁在花神殿里烧坏了整张脸，不断施以羞辱、嘲讽他是个杂种叫他不要以为自己是个人的时候，伽蓝忍着疼痛反驳了。
他受了许多酷刑，但一直没有服软。
被抓的那天刚刚成年的伽蓝甚至还能坚持着让自己说话的时候不因为痛苦而断续，“我有朋友，有爱慕者。我勤奋的磨砺自己的力量，我救过无数的人。只是因为你们带着偏见，才看不见真正的我。”
花神看着已经不成人形的血色伽蓝半天，在他饱含着坚定意志的眼睛上停留的尤其久。花神粉色的瞳孔甚至有过一瞬间的怜悯和动摇，但他最后嗤笑了一声，用刀子钉穿了伽蓝的手。
“小杂种的嘴真硬，不……也许不是你嘴硬，只是你那可怜的杂种脑袋根本就愚蠢到不明白自己的罪孽。”
伽蓝没有出声，连惨叫都没有。花神往他身上戳的刀子太多了，以至于他好像已经开始麻木了。
花神挪开眼，没有看伽蓝的眼睛。“你的罪孽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生为杂种就是你最大的罪。”
伽蓝仍然不出声。
花神的目光落在他的头顶上，看着他被血污沾染后无比黯淡的发丝。“你不明白，我让你明白好了，这样你就会明白自己的罪恶。”
花神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撂下伽蓝走了，大概半天的功夫之后带着一个伽蓝无比眼熟的人进来。
那个人是伽蓝的朋友，一名擅长治疗神术的金发男人。伽蓝在之前的大小战斗中不断赶他离开，他却一次又一次地赶到，帮助了伽蓝一次又一次。
为此金发男人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他是爱神的信徒，却为了帮助伽蓝被爱神的祭司追捕。他在之前的战斗中被亚拉的从神刺瞎了一只眼睛，妹妹也受到波及无辜死去。
亚拉拽着伽蓝的头发，让伽蓝凑近了去看昔日的同伴，声音里带着无尽嘲讽。“假如你真的问心无愧，那就看着他，告诉他你确实是个杂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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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在尤金痛哭着的时候，那出生就失去母亲的孩子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没有祈求父亲的拥抱，而是头也不回地逃走了。】机智的伽蓝发现了他的老父亲并不想给他一个爱的抱抱，而是想把他做成烤串再骂一万句脏话。感谢在2021-05-09 23:00:17~2021-05-10 17:06: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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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沉默的伽蓝看着形容凄惨的好友，过了一会儿才艰难从喉咙里挤出字来。“我……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坏事。”
瞎了一只眼睛的金发男人浑身发抖，看着伽蓝，又看看花神。“他真的……他真的……”
伽蓝开始浑身发冷。
花神亚拉笑的非常开心，他的眼睛这一刻简直像是要放出光来，容光焕发的如开在最盛时的花。“我还可以让他的角长出来，你要看看吗？”
“……”
金发男人沉默。
伽蓝闭上了眼睛，“不必这么做，我确实是……但我没有做过任何一件罪大恶极的事情。”
……
令人窒息的沉默。
金发男人盯了伽蓝很久，表情呆滞，用尽全力才明白过来伽蓝在说什么，现在又是什么状况。
然后他疯了。
“没有罪？哈哈哈！你说自己没有罪？！”金发男人猛地咆哮起来，青筋暴起，瞎掉的那只眼睛伤口崩开流出血来。“如果你早说……如果你早说……”
伽蓝：……
伽蓝：“我……”
他伸出手想要碰一下旧日的好友，被金发男人毫不留情地打掉了手。伽蓝身上被花神折磨出的伤从来没有得到良好的治疗，只是简单地被拍开手，就已经牵连着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一起作痛。
剧痛让伽蓝的表情一时扭曲。
金发男人握住伽蓝的肩膀，被伽蓝是神魔混血的事实刺激到内心崩溃，手上力气大的像是要把伽蓝捏碎。“你痛什么？！我以为你是无辜的！我以为你是无辜的啊！！！”
被剧痛折磨的伽蓝看着曾经的好友，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光。
花神蹲在一边欣赏着伽蓝眼里的那层水雾，表情迷醉。
金发男人还在疯狂地吼叫，伽蓝想说话却被疼痛折磨地张不开嘴，逐渐昏迷过去。在意识陷入黑暗之前，还听到男人崩溃抽泣的声音，“还有我妹妹……我妹妹……”
……
……
等到伽蓝再醒过来的时候，金发男人已经消失不见了，只有花神亚拉依然蹲在他身边，哼着快乐的小调给他包裹了伤口。
伽蓝能闻到草药的味道，如果是之前，他会觉得很振奋。无论如何……活下去才能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他的伤口需要医治。
但是他无论如何也振奋不起来，他知道自己出了问题，他应该再对自己的生命积极一点。可是他做不到，他感到无限的空茫，和从身心深处泛起的疲惫。
这种没有力量的力量侵蚀着他，让他双眼放空地盯着花神殿上空瓦蓝的天，一句话也不说。
花神用温柔的动作抚摸了他的脸，问他：“你明白到自己的罪了吗？”
很久。
很久。
伽蓝用尽全力让自己仿佛已经不会动的眼珠抽动了一下，转过头看着亚拉。“我没有罪。”
那双年轻的眼睛里，仿佛燃烧着微弱却不熄的火。
亚拉本来给他裹伤的手一下子按进他的伤口里。
伽蓝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他耳边传来亚拉的声音。
“既然如此，我们来玩个游戏吧。”亚拉又开始给伽蓝裹伤，用上好的药治愈他的伤势。“那些帮助你的朋友，让他们一个一个来见你。只要有三个……只要有一个说你是无罪的，我就放你离开这里。”
伽蓝没有睁开眼睛，他的声音已经失去了这些年做人时得来的喜怒哀乐。“我不玩。”
花神的嘴角往上一勾，这一刻的表情竟然有一丝怜悯与温柔，他声音轻轻地问着。“你知道你会输，对吗？”
没等伽蓝回答，他又张狂地大笑了起来。“但是，这一切都不是你能够决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