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玛格丽用“朵拉”这个名字反将了一军的伽蓝往后退了一步，他的身边挤满了因为玛格丽散发的杀意而涌入城堡内的变异花草。
一个个的都张牙舞爪等着献出生命给玛格丽出气。
“我并不爱朵拉。”伽蓝立刻对玛格丽进行了解释，但同时心底也飘过一朵疑云。
朵拉确实存在，是他曾经好友的妹妹，在他被花神追捕的时候受到他的波及无辜死去。他命令神仆在她每年的祭日送去一束鲜花，白天泡在泉水里的时候还在噩梦中重温过她的脸。
可是他刚刚并没有梦到那个可怜的女孩子。
玛格丽继续演着戏，她的脚尖离地，整个人悬浮在空中，鼓动的力量使城堡墙壁微微震荡。“你骗我。”
伽蓝摇头，“我没有骗你。”
……
这场景让玛格丽联想到了某“你听我说我不听不听”的名场景，让她有点想笑。
她绷住了那点笑意，冰冷地看着伽蓝。“你怎么证明？”
这么问的玛格丽其实并没有想让伽蓝拿出什么有力的证明，证明不爱和证明爱在她看来一样都是很抽象和虚幻的东西。如果愿意相信，就算一万种漏洞摆在眼前也会选择视而不见。如果不愿意相信，就算把心都挖出来也是有所图谋。
重点不在于证，而在于信。证不证明的，没多大意义。
在她决定“相信”伽蓝，就坡下驴的现在，伽蓝只要稍微送她几件礼物她就准备松口说相信。
伽蓝却并不是像玛格丽这样想的，他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拿出他觉得最有力的证明。“她已经死了，我可以为你摧毁她的坟，将她的尸骨交给你处置。”
第29章
“你……你是说真的？”
玛格丽这样问他，露出明显的迟疑和松动，无声地给伽蓝释放了和解的信号。
伽蓝没有丝毫的犹豫，他的眼睛看着玛格丽，目光看起来非常真诚、又很温柔。“我现在就可以把她的尸骨交给你。”
玛格丽：……
她要那种东西又有什么用处呢，那陌生女孩的尸骨还不如一束白暇草有价值。
“你既然能做到这步，好吧……”玛格丽叹了口气，脸上的冰冷杀意散去，准备顺着台阶走下来。“那我就相信你。”
她坐下来，用眼睛看着伽蓝。
伽蓝一步一挪地走到她身边，试探着看着她的表情，最后在她身边坐下，慢慢伸出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玛格丽用手推开，“虽然但是……我还是有一点生气，你叫了别的女人的名字。”
伽蓝握住她的手，看着丰收神殿变成一片废墟都没什么表情变化的脸上露出急切的神情，看起来就只是个在热恋中受到爱人误会的普通甚至有点笨拙的男人。
“我不知道……我梦见的明明是你。”伽蓝心里那点被压下的疑云再度飘起来，不过看着玛格丽的脸，那团疑云又自己慢慢散开了……
应该是他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梦。
他答应过玛格丽不再怀疑她的。
玛格丽完全相信他的话，因为呼喊别人的名字本来就是她编造的事情。“那……你说说看你梦见我什么了？”
伽蓝迟疑了一瞬间，避开玛格丽的目光回答：“我梦见……以前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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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蓝确实梦见了以前的玛格丽，梦见他们最初相遇的时候。
那时玛格丽还在极西之地过她自由自在的生活，而他被花神殿的神仆扔在树林里，心脏即将被剜走，无声无息地死亡。
玛格丽从两名神仆手中救下了他，将他安置在一间新建的民居里，给他提供伤药和饮食。只是那个时候的他并不接受玛格丽给予的好意，他不动手给自己上药，也不动手拿起食物填饱肚子。
他躺在床上，做梦。
梦见花神亚拉找到这里，梦见救了他的人会付出代价并为了救活了他而后悔，就像没有一次例外的‘之前’。
他又梦见在花神殿里，他曾经的友人是如何愤怒地叱骂他，甚至想要动手杀死他。
他可以交付后背的挚友在不知道一切前愿意为他而死毫无怨言，他指点过的学生可以付出一切为他讨回公道，爱慕他的女人可以为他被世人唾骂也九死不悔……但一切的前提都是他们不知道。
不知道他真正的出身。
他在痛苦的睡梦中浑噩着，身上的药和绷带被玛格丽的下属换了几次。
他们痛恨他对玛格丽的不敬，又嫉妒玛格丽给他的‘拥抱’，下手时故意弄得很粗暴，甚至在药里面添加一些额外的‘小东西’。
不会让他死，但会让他增加额外的许多痛苦。
他们等着看他的反应，看他如何痛苦哀嚎。伽蓝知道他们的心思，感受到肉.体所遭受的痛楚，但他没有做出什么反应。
他没有反抗，也没有惨叫，无论他们做什么都没有任何一丝反应，这让那些人带着失望离开，有时离开时也要唾骂伽蓝几句。
他的身体在他拒绝进食的情况下没有丝毫的好转迹象，昂贵的药水完全失去了应有的效用。在他差不多要在虚弱中达到极限的时候，玛格丽又来到了安置他的小屋。
那是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伽蓝还记得日光是怎样透过极西之地特有的透明窗户照在玛格丽的金发上，让那金丝每一段都像被剪碎的阳光。
玛格丽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像蒙着光晕，那光亮明明柔和，却让他感到刺眼、感到烧灼、感到恐惧。
玛格丽在他床边坐下，随意地拨弄着有些凌乱的金发，带着笑意看他。“你好像不敢看我？我似乎没对你做什么可怕的事。”
伽蓝不说话，不做反应。
玛格丽从床头柜上端起一碗粥，闻了闻还温着的肉粥所散发出的香味，又舀起一勺尝了尝，笑了起来。“很好吃，不过做的有点辛辣，不适合你。”
她把碗托在手心里，“你是因为这个原因不吃的吗？”
伽蓝不说话。
玛格丽又舀了一勺粥，声音轻柔，如哄诱猫咪。“我可以惩罚他们，替你出气。”
伽蓝没有反应。
玛格丽继续吃着那碗根本不适合病人吃的粥，用带着笑意的眼睛看着伽蓝，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这不是你闹苦肉计不饮不食的目的吗？”
伽蓝连眼珠都没动一下。
玛格丽：“……”
没得到任何回应的玛格丽闷头吃完了整碗粥，才重新轻声对伽蓝说话。“今天早上我骗了花神殿的人，让他们以为你和之前那两个神仆相互厮杀同归于尽了。”
伽蓝的手指轻轻弹动了一下，眼珠也微微颤动。
“总算是有点反应了。”玛格丽叹了口气，手支在伽蓝手臂旁边，俯身看他。“你这一身伤都是因为花神殿？你和他们有什么仇？”
伽蓝：……
伽蓝仍然沉默，但是这次摇了摇头，意思是和花神殿没有仇怨。
玛格丽伸出手，似乎想碰他的脸，却被神力屏障挡住了。
因为她的动作心中一阵紧张的伽蓝松了口气。
玛格丽：……
玛格丽看了眼披风，笑了一下。
披风中的神力由玛格丽的力量激活，在这一刻遵循玛格丽的意志起了变化，从茧型变得无比贴合伽蓝的身体。
玛格丽的手指顺利落了下去。
“那这件事情就有点奇怪了……”玛格丽继续说之前没说完的话，手指在伽蓝本该无比俊美却被烧的丑陋无比地脸上轻轻掠过，“如果你和他们没有仇，他们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手段来折磨你呢？”
伽蓝没有回答。
他的注意力几乎全部集中在玛格丽的手上，他分明能感觉到玛格丽指尖温热的体温，尽管那手指并没有真正落在他的脸上。
伽蓝的身体变得僵直，心里莫名的恐惧被放的更大，他感觉自己无法呼吸。
空气仿佛也变得安静，玛格丽没有催促，如玉般的指尖轻轻描画伽蓝五官的残余轮廓。
只是无论如何也描画不出结果。
伽蓝的脸实在是被毁的太严重。
伽蓝僵硬了很久，才终于发出轻到快要融化的呓语。“不……别碰我。”
玛格丽注视着他的双眼，“你看起来快要哭了，我真的有这么可怕吗？你为什么这么害怕我？”
伽蓝转过头，说了一句没有。
玛格丽笑了一声，没有因为他明显的谎言计较，手也从他的脸上挪开。
“好了。”她又换上了哄诱猫咪的语气，“现在不害怕了吧？话说回正题，花神殿究竟是纯粹变.态，还是和你有什么龃龉？这种手段……深仇大恨也不过如此了吧。”
伽蓝又沉默下去，看了玛格丽一会儿。
玛格丽忽然又从他的眼睛里察觉到了恐惧，如汪洋般能将人席卷埋葬的恐惧。
伽蓝张了张嘴，很久之后才终于发出了声音。“我说过……我是……”
“神魔混血。”玛格丽流畅地帮他补齐了后半句，“就只因为这个……好，我明白了。”
伽蓝的眼睛望着玛格丽，胶着在她脸上不能挪开，声音虚弱，却奇异地连成了整句不曾咳喘中断。“你明白你犯错了？”
他的恐惧也在一瞬间荡然无存。
玛格丽好像明白了什么，微笑起来，“我什么时候犯了错，救人可不能算犯错。我不是说过……嗯，好像我还真的没跟你说过。”
伽蓝茫然地看着她。
玛格丽对他微笑，“那就现在跟你说，我不在乎你是不是神魔混血，懂了吗？”
所以永远不必怕寄托在她身上的希望，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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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他们痛恨他对玛格丽的不敬，又嫉妒玛格丽给他的‘拥抱’，下手时故意弄得很粗暴，甚至在药里面添加一些额外的‘小东西’。
#关于得罪未来神王这件事#
#生命不息，作死不止#
#得罪未来老板郎之后，他们凉凉了#
第30章
浮空岛中，伽蓝一瞬不瞬地看着玛格丽，玛格丽被他的目光看的一阵背脊紧绷，在他面前挥了挥手。
“你怎么了？你不想说给我听吗？”
伽蓝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笑起来，摇了摇头。“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不能说给你听的了。”
玛格丽：“现在？”
伽蓝“嗯”了一声，用充满爱意的温柔目光注视着她。“之前不想告诉你，因为……不想看到你后悔的表情。”
玛格丽意识到这似乎是一件她之前从来没有掌握到的事，“你说……后悔？我要后悔什么事情？”
伽蓝张嘴想说话，话到嘴边又停下，斟酌了很久才对玛格丽说：“你……是否还记得曾经在花神殿的神仆手下救过一个人？”
玛格丽当然记得。
她才和安苏提过这件事情。
但是她不懂伽蓝为什么忽然这么问，她点了头，用带着疑惑的目光看向伽蓝。“这和我后悔……有什么关系？”
伽蓝慢慢用手指掠过她的脸，用指尖轻轻描画她的五官，一如她曾经做过的那样。
玛格丽没有第一时间领略到这个动作的深意，只以为是伽蓝又一次的亲昵，用手轻轻扣住他的手腕。
“你不记得了。”伽蓝轻声道，心里有一丝失落蜻蜓点水一样划过，然而脸上的温柔和笑意没有消退。
失落泛起的涟漪十分有限，他本来就猜测到了玛格丽会有这样的反应，甚至想过她已经不记得当年那个落魄的他。
他们现在仍然相守，这对于他来说已经足够满足。
伽蓝用手捧住玛格丽的脸，“我……就是你当年救的那个神魔混血。”
……
有一瞬间，玛格丽的脑袋被这个消息轰炸的一片空白。
空白过后，就是心底蔓延而起的、连绵不绝的悔意。
她看着温柔微笑的伽蓝，心底一片冰冷。
原来有那么长的一段时间，她都可以改变被囚禁在浮空岛的困境。她的未来掌握在自己手中，可是她亲手缔造了使她落入囚笼的仇敌。
她几乎没法再将脸上的微笑伪装下去，但她仍然伪装下去了，用她自己也没有想象到的恐怖定力。
她的胸腔里一片荒芜冰冷，脸上却可以带着无关痛痒的惊讶，没有一丝悲悔。
“是吗？”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语调柔软，带着股莫名的缱绻。“可是……可是……你们完全不一样。”
脸毁了……可是瞳孔的颜色不一样，声音不一样……太多太多的不一样。
不然凭借花神对伽蓝的敌意，凭借花神嘴里那接连不断地‘杂种’，她早就可以猜到一些什么！
伽蓝摸了摸自己的眼皮，“那个时候我的眼睛是黑色的……因为身体里的魔力影响。成为神王之后神格压制了体内的魔血，所以现在的瞳孔不是以前的颜色。”
玛格丽：……
玛格丽沉默了很久，慢慢地说，“我明白了……不过还是有点反应不过来，你让我再想一想。”
城堡里变得很安静。
玛格丽闭上眼睛躺在床上，思考了很久。伽蓝一直在旁边守着她，过了很久之后轻轻碰了碰她的脸。
玛格丽没有熟睡，但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没有得到的回应以为她已经睡着，无奈而宠溺地笑了一下，从旁边取过被子给她盖上。
玛格丽就这样一直装睡，直到伽蓝第二天离开。
她用了一晚上的时间来品味心底里翻覆着的后悔，在伽蓝离开之后又躺在床上很久，然后下床为自己做了一份早餐。
昨日之日不可留。
她已经救了伽蓝，现在再怎么后悔也没有用了，就算被后悔击垮也对现在的一切无事于补。
难怪伽蓝以前没有告诉她，就像伽蓝想的一样，她是真的很后悔。
伽蓝现在告诉她，是因为她诉说了爱语，是因为伽蓝已经真正信任她？
玛格丽闭上眼睛，想起昨夜伽蓝陡然睁开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