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不是问午饭吃了没有。
可是要说些什么呢？
安苏：“我……”
伽蓝的眼睛没有睁开，看也不看安苏。“让他立刻在我眼前消失，你一定不想知道他再待下去的后果是什么……”
玛格丽决定有实话就直说，“我和他之间没有爱情，他刚刚有了人类的外貌，也根本不会爱上一个人。我把他当做……当做亲人。”
“既然如此，你刚刚为什么要迟疑？”伽蓝终于睁开了眼睛，双目通红，隐有泪光。他心里认为这是软弱的，所以不肯哭泣，只是隐忍使他看起来更加脆弱了。“你刚刚停顿了一下，对吧？”
玛格丽摇了摇头，“我……”
因为她当做亲人的是苏安，安苏只是声音酷似苏安，他不是她真正在意的那个人。
玛格丽看着在场的安苏，想要对伽蓝解释的话说不出来。她明白安苏不会愤怒，但她仍然觉得让他听见残酷。她如今残留下来的执念很少，今天却撞在一起，全引炸了。以至于心里明白该怎么做，事到临头却全乱了套。
“好了。”伽蓝的声音已经极度疲惫，“走吧。”
玛格丽的脚像生了根，她示意安苏先离开，站在原地继续和伽蓝说话。“我嫌弃过你的性情太寡淡，想过你更生动的表情。现在是很生动了，但我没想过自己看的时候不能像想的时候那么游刃有余。”
她走近伽蓝身边，一把抱住他的腰。伽蓝惊慌了一下，想攻击最后却弯下腰，放任自己迷失在拥抱之中，如浸入慢慢燃烧的水。
“我爱你，伽蓝。”吐露着爱语，玛格丽在他的眼睛旁边落下一个温柔的吻。“我没有骗你。”
至少现在，至少此刻。
伽蓝不能抗拒她给予的温柔，哪怕明知道那很有可能是新一轮的欺骗。“那柄剑……”
“我是给了他，我将他当做亲人，但你上次差一点杀了他。”玛格丽的手抚过伽蓝的脸颊，在他的下颌处停住。她多摩挲了一下伽蓝的肌肤，在他嘴唇上落下一个缠绵的深吻。“你能想象我动手杀死你的亲人吗？如果换成是除你之外的任何一个人，那个人已经死了。如果我不爱你，现在你也已经死了……就凭你对我这么没有防备。我保证我爱的只有你，别伤心了好吗，我唯一的挚爱？”
伽蓝没有完全消化玛格丽的话，但已经被温柔的陷阱捕获。“我……”
他想说些什么，但却又选择不说。
玛格丽捧着他的脸，“你还有什么疑虑？”
伽蓝不说。
玛格丽不想这样放任芥蒂生长成为隐患，又细细磨了他一会儿，终于让他张嘴吐露了心声。
伽蓝垂下眼，“如果我杀他，你就会让他杀我……我……”
玛格丽叹气，搓揉了一下伽蓝的双颊。“你对这一点感到失望？我以为你能理解，想想如果我差点杀死你的母亲，你是不是也会感到愤怒？愤怒的时候，有些决定不能细想的，对不对？”
伽蓝没有说话。
玛格丽也沉默了一下，她的手指停留在伽蓝脸上。“你不会愤怒？”
伽蓝低下头，“我应该愤怒。”
玛格丽：……
玛格丽意识到他真的不会为此而愤怒，不会因此而杀死她。
伽蓝手攥了一下，又松开。“我……和常人并不一样，你知道……”
玛格丽握住他的手腕，用双手包住他右手的手掌。“我永远不会因为这个而疏远你，我知道你和他们几乎没有相处时间可言。”
伽蓝安静下来，身上的情绪彻底平和了。
他靠在玛格丽身上很久才直起腰，在玛格丽想站起来的时候把她紧紧抱进怀里。
他仍然对安苏的存在感到介怀，但已经不打算再计较下去。玛格丽就算把安苏看的比他重也没有什么，不，应该说这样更好。
他离彻底扭曲的日期已经不远了，玛格丽拥有另一种名为亲情的情感抚慰，那么应该不会为他的改变而太过痛苦。他没有在意识即将消亡之前发现自己的感情是一场虚妄，玛格丽也不会因为他的消亡而失去情感的支撑，一切都已经是最好的。
只是他的手臂仍然紧紧地拥抱着玛格丽，像是想要将她永远圈在怀抱之中。
玛格丽为了安抚他的情绪，一直任由他抱着，在他怀里闭着眼睛问。“你的状况好一点了吗？所以才在今天来找我。”
还用神力藏匿了自身气息！
伽蓝没有说话。
玛格丽想直起腰，“伽蓝？”
伽蓝想笑一下，脸色却苍白的可怕。“有一点好转了。”
玛格丽几乎是立刻就做出了判断，“你现在是在骗我。”
伽蓝：……
伽蓝无法否认。
他的身体根本没有好转，而是每况愈下。再继续发展下去，他很快就会消亡。
玛格丽追问，“你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在哪里受了伤？还是受了暗算？”
“别问了。”伽蓝轻声道。“不要为我担心。”
“你觉得你的情况是可以让人不担心的情况吗？”玛格丽叹气，手握着他的手。“有人想要你的命，或许一个，或许两个。他们藏在你看不到的地方蠢蠢欲动，甚至有人提出和我结盟。”
伽蓝神情一变，“有人来了浮空岛？”
玛格丽点头，把真话和假话掺和在一起说。“没错，我的属下受到了影响，被古怪的梦境侵扰。那个人通过梦境传达消息，用丰收之神的神格和我做交易，让我从你身边带走一个人。”
“人……”伽蓝有些疑惑，不明白他身边除了玛格丽还有谁是重要的。“什么人？”
“一个普通的女人……不，也不能说她普通。”玛格丽笑了起来，“毕竟她长得和前任美神琉可一模一样，这样的人在人群中必定光彩四射，又怎么能算普通？”
伽蓝一震，“是谁和你联系？”
玛格丽毫不犹豫地卖掉了虚假的队友，“武神。但我怀疑他身后还有人，只是我还不知道是谁。”
伽蓝握住玛格丽的肩膀，“你刚才说到我母亲是不是也跟这个有关？可是……可是我身边根本没有一个长得和我母亲一模一样的女人。你要相信我，我没有骗你。”
玛格丽先是一愣，回想起武神毫不着急地坐在花草中的情形，又有种不太意外的感觉。‘琉可’的事果然有问题，那药也八成是板上钉钉的毒了。
“我相信你。”玛格丽凑过去轻轻亲了下伽蓝的脸，喂了伽蓝一颗定心丸。“疏不间亲，我和武神又不熟。”
伽蓝抿嘴笑了起来，笑意浅浅，双眼生光。
玛格丽不禁在心里暗叹他实在是很好哄。
她顺势躺进伽蓝怀里，看着他的脸问，“他们设计一个你身边根本不存在的人让我偷走，究竟是想对你做什么呢？”
“武神根本没有侵入浮空岛制造梦境的能力，即使是浮空岛上最弱的生物他也下不了手。”伽蓝说着，表情沉肃下去。“他的背后确实还有一个存在，如果我没猜错，他们的目标是你。”
玛格丽：“……我？”
玛格丽想了想，问道：“难道他们想从你身边掳走的是我，然后通过我来威胁你？”
除此之外玛格丽找不到他们将矛头指向她的原因，她被伽蓝困在浮空岛这么久，连知道她存在的人都没有几个，又怎么会被人当成目标惦记。
伽蓝看着玛格丽的脸，“你不用担心，一切都不用。已经没有人能够威胁到你了，他们没有办法对你怎么样了。”
玛格丽摇头，“但我还是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打算派我的下属变成我的样子去看看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伽蓝想了想，叹息了一声道。“既然你想这么做，那就这么做吧。”
玛格丽抱住他的腰，“也得先让你也同意才行，不然又像刚刚那样产生误会……哄人也是很累的。”
伽蓝脸上一红，“……有什么可以误会的。”
玛格丽笑意盈盈，“比如以为我想要杀了你，觉得我不爱你，觉得自己被骗财骗人之类的……”
虽然这其实不是误会来着……
但现在玛格丽已经打算把这些变成纯误会了，她还是想看见伽蓝笑着的脸，不是刚才那种红着眼睛天崩地裂的‘生动’模样。
伽蓝：……
玛格丽捏了捏伽蓝的脸，“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我派个属下去骗他们一波，你好好演戏别让他们发觉不对，不要穿帮露馅了。”
“好。”伽蓝无有不应，毫不躲闪地任由玛格丽捏着脸。
玛格丽捏了一会儿，手逐渐向下。目前她没有什么其他正经事情说了，想做一些正经事情之外的事情。“身体里的隐患排除了没有，今晚留在我身边吗？”
伽蓝握住她的手，“已经彻底解决了，之前那种状况不会再出现，我永远都不会再攻击你了。”
“那就好。”玛格丽试图挣脱伽蓝手掌的钳制，“留下来吗？”
伽蓝：“……好。”
伽蓝没有拒绝，留在了浮空岛上。一切好像都恢复到了之前的轨迹上，他们两个甜甜蜜蜜恩恩爱爱的生活，只是玛格丽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大概是情浓之时伽蓝看她的目光过于温柔，温柔的甚至让人感到一丝悲伤。
玛格丽又旁敲侧击了一下，什么都没有问出来。她心里猜测伽蓝对她还隐瞒了一些事，不过她并没着急追究。在拿到伽蓝之骨铸剑的现在，她已经相信伽蓝无论隐瞒了什么都不会害她也害不到她。既然如此，她也愿意让伽蓝保有一些秘密。
她没再多问，和伽蓝过着比之前还要更甜蜜一点的生活。伽蓝已经不再限制她去任何地方，还带了鲜花和鲜果给她，不再只给她‘干货’。
玛格丽也没有在重获自由后激动的满世界乱跑，只出了一趟门，去的是极西之地。
她曾经居住并建造了一方势力的地方。
第67章
极西之地一片荒芜，曾经建造起来的城池早就无影无踪。玛格丽当年被伽蓝带走的时候极西之地四处起火，城池都化作断壁残垣。后来伽蓝为了遮瞒她的存在，又把极西之地整个犁过一遍，就连一块砖瓦都找不到了。
玛格丽在漫天风沙里行走，看着这片荒芜险恶的土地回忆旧日的影子。现在这里几乎找不到人类的行踪，倒是有些怪物魔鬼迁移过来，在地下建立了巢穴。她还在过路的时候迎面碰上了几个，机警一点的看出来她实力高深莫测，绕着她跑了。
这些不想招惹到她的她也没兴趣去追，就当看见眼前爬过了一只虫子。还有些看起来就不怎么聪明的，把她当成了天上掉下来的肥肉，准备咬一口尝尝味道，拿她满足一下肠胃。玛格丽顺手杀死，将尸体丢弃在黄沙之中，不知道最终是被拖走当做晚餐还是被风沙吞噬。
主动提出想和玛格丽一起散心的安苏跟在她身边，一路上不知道吃了多少沙子、受了多少次偷袭、想找处水源都找不到，对极西之地的印象飞速下降，觉得这个曾经被玛格丽多次提起的地方并没有浮空岛好。
“我们要在这里重新做一遍你以前做过的事吗？”安苏憋了半天，最后忍不住问了这个问题。“让这里再一次繁荣起来？”
玛格丽笑了一下，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你怎么想呢？”
安苏低下头，十分认真地思考玛格丽的问题，心里模拟着答案，最后抬起澄净的双眼看着玛格丽道：“我觉得应该放弃这里。”
这句话并不是听起来讨人喜欢的话，声音固然柔软，但听着还是无情。然而玛格丽并不在意，神情依旧非常温和。“你说说看为什么。”
安苏扬起笑脸，“因为浮空岛上的东西更多，直接重建浮空岛比想办法让这里繁华起来要简单吧。”
安苏觉得这是个很简单的问题，用水果做水果派和用蔬菜做水果派哪个更容易呢？答案是很显而易见的。
安苏看着玛格丽，等待她的表扬。
玛格丽笑了一下，拍了拍安苏的头。“嗯……这也没有错。”
安苏：“……”
安苏眨了眨眼，感觉玛格丽这个意思好像不是完全的表扬。难道是他回答错了？极西之地有什么比浮空岛更优越的地方？
安苏问出心中的疑惑，“这个地方有我没有发现的优点吗？”
“有。”玛格丽看着荒芜的极西之地，蹲下身抓了一把黄沙。“不过你不必在意，这里有没有地理优势其实并不重要。”
安苏：“？”
就，有听没有懂。
“我不明白。”安苏非常诚实地承认自己想不通。
玛格丽张开手，让他看自己手心的沙子。“你猜伽蓝还没有摧毁这里的时候它是什么样子，是墙上的砖块还是城中居民的茶杯，或者那时候也只是一捧黄沙呢？”
又提出一个问题的玛格丽看上去根本不像是在回答安苏的问题，但是安苏并不在意，乖乖地跟着玛格丽的节奏走了。“都有可能，我看不出来。”
“是啊。”玛格丽任由空中的风将她手中的黄沙吹走，看着遥远的远方。“如果伽蓝现在心血来潮想要再复制一遍当年的事，无论是这片荒芜的极西之地还是看似生机勃勃的浮空岛，几百年后都会是你眼前的这幅模样。”
安苏听着，愣愣的。
玛格丽低下头苦笑，叹气道：“我救下伽蓝的时候，他一无所有、形容狼狈，受尽世人的唾弃。而当时的神王呢？他富有四海，三界众生……神界和人界都听他的号令。可是这个坐拥天下的人最后却败了，败给一个没有一兵一卒的无名之辈。”
安苏动了下嘴唇，却不知道说什么，最后选择安安静静地不说话。
玛格丽看着手中黄沙散尽，拍了拍掌心。“我也一样，一心种田……一心发展自己的领地，却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那就是这个世界真的有生物可以做到以一当万，甚至十万、百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