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神力的飞速靠近。玛格丽没有任何犹豫地放弃了这个话题，瞬间挪移到了酒馆之外。
在她瞬移离开的下一秒，整个酒馆都被砸成了废墟。里面没有离开的凡人成了一摊烂泥，和碎裂木头及石头混在了一起。
废墟的上方，新任的神王浑身被炽烈的光芒笼罩。他的形体都被光遮蔽，天上像是升起了第二轮太阳。这种强烈的光令附近村镇中的凡人都不敢抬头直视，生长在土地之上的人都惊慌失措地发现天象发生了骤变，无论贵族或是奴隶都在巨变中瑟瑟发抖。
玛格丽拍打了一下自己身上做工粗劣的丑陋长袍，对着新任的神王露出一个从容不迫的笑容。“您怎么会来这里呢，我至高无上的众神之王？”
新任的神王看上去很不对劲，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神情波动，似乎已经失去了感情。哪怕是孤高冷漠也是一种温度，而他的躯壳里似乎除了空洞什么也没剩下。
“我……”新任神王用几乎没有语调起伏变化的声音说道：“来杀死你。”
完结
玛格丽笑了笑，“我以为我们结盟之后就是朋友，最惨也是你的属下。为什么要杀我呢？你对伽蓝下手的方式太脏了，所以想要杀死我？不过是不是太晚了，众神都知道伽蓝怎么死的，永远记得你采取了怎样的手段。”
玛格丽摊开了手，脸上带着玩味的微笑，又抛出新的话来。“还是觉得丰收之神的神格配我可惜，准备卸磨杀驴了？的确，丰收之神的神格令神灵也挪不开目光，而我并没什么根基……一只小小的金丝雀，还杀了自己的饲主，谁会为了这样的小鸟儿出头呢？”
无数道视线从虚空中投来，凝视着玛格丽，那是被新任神王的动静吸引了注意的众神。
神王用没有情绪的眼睛看着玛格丽，属于武神的喜怒哀乐荡然无存。他用空洞的语调砸出一片石破天惊，话语听起来荒唐可笑。“因为这个世界容不下你，它令我来杀你。”
“这听起来挺荒唐的。”玛格丽叹了口气，然后露出个笑容，“不过仔细想想也很合理。”
木刺扎在身体里，是她也要拔了。
“我还有一个问题……”
玛格丽道。
神王的身边漂浮起无数炽烈燃烧的火球，每一个都烧出太阳般的光，照着被烧融的山石土木，也照着玛格丽平静的脸。
“这一切是你早就知道的，还是融合神王神格以后？”
在落下的烈火中，玛格丽轻声地问出了这句话。
她没被火光吞噬，身边三米扭曲起来，烈火只能在外面燃烧。
这并不是属于她的力量——伽蓝比她快了一步，退开了那些火。
本来不打算回答她的现任神王脸色凝滞了一会儿，很久之后才挣扎着露出一丝不甘。“神格……伽蓝……骗……我……”
玛格丽的目光看向伽蓝：“他好像说不出什么了，你来说说怎么样。”
伽蓝沉默片刻变回了人形，眼睛看向武神的脸。目光冷漠，甚至称的上是冷酷。
“融合神王神格，就会被世界的意志冲击。”
玛格丽转头看了伽蓝一眼，“这个世界可以变成一个生灵吗？”
武神抬起头好像想说什么，但失败了，脸上的表情又变得像一团虚无。伽蓝对玛格丽说道：“大概是不可以的，那种感觉是统一而驳杂的，就像有无数的声音在耳边重复同一句话。”
武神挤字道：“不，代行者……”
这是伽蓝预料之外的，他看了看武神又看了看玛格丽，迅速想明白了什么。“是‘代行者’让你诛杀我，然后再来杀死她？”
“等等，你们两个不要只顾自己聊的开心。”忽略了武神算不上开心的脸，玛格丽道：“让我梳理一下，伽蓝，从你当上神王的那一刻起，就受到影响必须得杀了我？”
伽蓝没说话，默认了。
“但你没有。”玛格丽道。
伽蓝对她说：“我曾经发誓永远保护你不伤害你，但我没能做到，那么至少……我不能杀了你。”
玛格丽看了一眼自身意志差不多被冲毁了的武神，叹气道：“我相信你的誓言是真心实意的，但我猜想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伽蓝，你真的没有被我感染吗？”
伽蓝沉默片刻，这次终于没有再否认，他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看似光滑的肌肤一阵扭动，露出隐藏着的妖异眼睛，那只眼睛周围如今长满了火红色的羽毛。
“我说了谎。”伽蓝低声道，看上去痛苦而卑微。“一开始我不能说，后来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对不起，也许我该对你更坏点的。”
玛格丽却笑了起来，“的确如此。其实你知道吗？就在……”
就在去年的这个时候，她还想方设法找机会想要杀了伽蓝。如果那个时候她知道伽蓝被感染了。内心之中一定不会有一丁点的难过，反而还会高兴无比，是做梦时候都说不定能笑醒的程度。
玛格丽没有说下去，把后面的半句话吞进了肚子里。
“我大致算过……我离彻底丧失理智已经不远，大概也就是这几个月的事了。到那时候……你不必记得我。”
武神因为情绪的影响而凝滞在半空中，只有神色不断挣扎变换。伽蓝就在似乎能烧灼一切的火中和玛格丽说着话，将武神当成了一块背景板。
玛格丽也把挣扎的武神当成了一块板子，至少在表面上是如此。
“高兴一点，也许事情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呢？”玛格丽安慰道。
伽蓝看着玛格丽笑盈盈的脸，心中升起了一线希望。“你有办法阻止那个不可逆的过程？”
“之前确实是没有……”
伽蓝心里的希望彻底升腾了起来，之前没有，意思是以前没有但现在有了？
如果有不失去意志的方法当然最好，他又怎么舍得和玛格丽分开呢？
玛格丽没有拖泥带水，将芙兰的事告知给了伽蓝。
“所以那位‘代行者’给的药对我有什么效果虽然不清楚，但可以唤回其他人的神志。”玛格丽看向了武神，“我猜你也可以通过这种药在彻底丧失意识后，重新从疯狂之中醒过来。很宝贵的药，也是致命的剧毒。”
玛格丽脑海中闪过安苏的脸，如果当初真的让安苏去试药，那么现在在浮空岛陪伴了她漫长岁月的安苏就已经消失不见了，他将变回最初那团不会动只想晒太阳的草木。
伽蓝的脸色变得难看了一些，看着武神吸了口气，“代行者不会那么轻易地帮你……帮我们，也许会提出一些麻烦的要求。如果是危及到你的条件，你不要答应。”
玛格丽眨了眨眼睛，“我本来就没打算答应。”
她看到伽蓝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的模样，一点没有勉强或不甘。
他真的愿意为我献出一切。
玛格丽再次意识到这一点。
她说不上什么感觉地叹了口气，笑了出来。“也许事情不像你想象的那么麻烦。”
伽蓝很稳的住，并没有催促，只是眼睛微微发亮。“你的意思是？”
“我没有把药剂全倒进芙兰的肚子里，留下了一小部分用来研究。不过想要等到成果出来还需要一段时间，你可能还是得当一会儿我的……属下。”
伽蓝点了点头，看着她的眼睛里盛满了情愫。
浮空岛上总是缠着伽蓝随口倾诉爱意的玛格丽不太自在地扭过了头，看向了仍然被定格一样的武神。
“……就好像掉线一样。”
出场阵仗太大，现在却好像一块木头一样不动，在这样恐怖的火海里，静止的武神已经超出了荒唐的层次，像是不小心闯入了另一个世界的神奇生物。
“简直就像是会被人一戳就消失。”玛格丽感慨。
“恐怕等到真正开始攻击他，他就会彻底倒向世界意志的指令，开始疯狂攻击我们了。”
玛格丽赞同点头，和伽蓝的想法差不多。
不然她早就趁机动手，不会在武神面前闲聊这么长时间。
玛格丽没有着急对武神做什么，看着他问伽蓝道：“其实我在想代行者是否知道药的效果。”
不需要她细说，伽蓝也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的确，有这种药剂之后，你带来的破坏能大幅度降低，已经不是非除去不可的恶疾。”
玛格丽沉思道：“如果我现在和代行者握手言和，你猜对方会不会答应？”
伽蓝思索片刻，“如果是我的话，我一定会。”
玛格丽笑了出来，“不能用你的角度看，你有几样东西是不答应我的？”
伽蓝偏头咳嗽了两声，脸带微红地正色道：“代行者想把我除去，但没能做到。现在和你动手赢面根本说不准，你能主动握手言和偏安一隅，代行者应该求之不得才对。”
随着玛格丽和伽蓝对话的推进，好像被人施展了定身术的武神神情中体现出的挣扎越加明显，他猛地喘了一口气，暂时逃出了世界意志的冲击。
“你们说的……可行。”
武神狼狈地吐字。
玛格丽对他笑了笑，“你确定吗？毕竟你也不是代行者。”
话里话外，并没把已经身为神王的武神放在眼里。不过武神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这个神王的确是被人推着捡来的，现在又成了自我意识都被压制的提线木偶，实在拿不出什么让人敬畏的东西。
尤其是伽蓝在场，还对玛格丽言听计从的情况下。
“我的确不是代行者，但我能感觉到冲击我的那股集体意识的松动。如果不是如此……我也不能和你说这么长时间的话。”武神有点狼狈的看了伽蓝一眼道，“我无法抵抗那股意志，大概是因为这尊位不是我真正凭实力得来的。”
武神的确是神王以下最强，但实力相对而言还是差了一些。这点武神心里清楚，代行者八成也是清楚的，甚至可能是特意促成现在这种局面。
伽蓝已经在前面做出了示范，告诉代行者有自我意志的神王有多么麻烦。不但不能忠诚地执行世界意志的命令，还会反过来让局面变得更加糟糕。
老老实实的提线木偶难道不是更香的？
武神觉得他能想到的这些东西代行者一定也能想到，心里早就认定是代行者坑了他一把，让他变成现在这副傀儡样子。现在看到伽蓝没死，代行者计划被破坏，心里并不沮丧，还觉得高兴。
“代行者不是世界意志，她刚刚诞生，力量并不强，无法正面对抗联手后的你们。除了妥协，她也不会有第二条路走。”
如果玛格丽因为渴望自由而真正同意暗算伽蓝，她会迅速失去属于伽蓝的助力。那种情况下武神过来杀她，成功的几率会高很多。即使因为意志被冲击而出现破绽，也可能拿众神过来堆死玛格丽。
然而玛格丽并没动手，伽蓝是假死。只是一个伽蓝就能杀上圣山把众神踩在脚下随意摆弄，何况还有其实一点也不好打的玛格丽呢？
代行者的计划失败后，根本就不再有选择的余地！
事情往哪个方向发展，只能看玛格丽怎么去选择。
武神并不想试试作死是什么滋味，他不可能抵抗的了伽蓝和玛格丽的联手。这与骄傲无关，与客观事实有关。
武神根本没有与玛格丽战斗的意志，声势浩大的火焰熄灭了，他趁着还能够主宰自己的意志，迅速地离开了。
三天之后，他带来了代行者的意志。
代行者果然没有第二个选择，她放弃了对玛格丽的消除计划，并告知武神她以后大概不会再出现。
为了消灭玛格丽而生的代行者，在计划变动不需要再杀死玛格丽的情况下失去了用途，很快就会消失。
这是代行者从诞生开始就清楚的，假如武神成功杀死了玛格丽，代行者也会在目标达成后消失。
玛格丽退回了极西之地，在那里重建她被毁灭过一次的城池。伽蓝陪伴了她六个月，在六个月之后的某一天彻底异变，化作了一只金红色的怪鸟。
好在玛格丽的药剂研究已经取得了一定成果，半年后成功让伽蓝的意志重新回笼。取回意志的伽蓝绕远跑了一趟圣山，又满满地采了一捧白暇草，敲响了玛格丽的大门。
重建的城堡周围，眼熟的变异草木们窃窃私语着给他让开道路，空气里飘荡着嘻嘻哈哈的笑声。
“我回来了。”
伽蓝吐出这句话，声音低沉而温柔。
一条藤蔓从窗户上探出头，一把勾走了他手里的白暇草。伽蓝抬起头，看到玛格丽抱着白暇草在靠在窗边对他微笑。“圣山的风景怎么样？”
伽蓝道：“没有极西之地好。”
玛格丽笑出了声，“先生，您这句话听上去谎言成分真的很高。”
“不。”伽蓝也笑了起来，“我认为这是一句实话，如果它不如圣山好，又怎么会让人如此魂牵梦萦。”
玛格丽笑着看伽蓝，“我想听你继续说。”
伽蓝的脸烧红起来了，“我……想留在你身边。”
玛格丽笑了一声，忽然从窗子上一翻，跳了下去。她的黑裙子在空中掀起黑色的浪花，扑在了伽蓝怀里。
玛格丽躺在爱人依然温暖柔软的怀抱里，对他眨了眨眼睛。“你什么时候离开过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