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教室门口处传来了一些不自然的声响。傅一白本不在意,不料坐在第一排的男生在此时大声喊出了她的名字:“傅一白,有隔壁班的人找你!”
他的声音极为响亮,整个教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傅一白抬头往教室大门的方向看过去,门外站着一个修长笔挺却又显得有些拘束的身影。
对方注意到她的视线,立刻露出了笑容,还抬起手小心地摆了摆:“……嗨?”
是韩景初。
教室里一片哗然。
第22章 太拙劣了吧!
傅一白不得不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走出教室,来到韩景初面前。
“有什么事吗?”她问。
原本略显吵闹的教室保持着诡异的安静。虽然背对着教室大门,但傅一白很确定,绝大多数同学正注视着他俩。
韩景初笑容腼腆,说话时显得很紧张:“我,我那个……请问,你能不能借我用一下英语课本?”
“啊?”傅一白仰头看着她,重复道,“英语课本?”
“嗯,我忘记带了,下节课要用。”韩景初说。
傅一白皱着眉眨了眨眼,满心疑惑。借课本为什么要专程来找自己呢,他是完全没有别的朋友吗?
虽不理解,她在迟疑过后还是点了头,然后转身回了教室。教室里的同学们默默地看着她走到自己的座位,从书包里找出课本,又拿着课本走到了教室外,交给韩景初。
“谢谢你,我会小心使用的,”韩景初说,“你们下午有英语课吗?”
傅一白摇头。
“那我在放学前还你!”韩景初说。
傅一白点了点头,问道:“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韩景初又一次道谢,“谢谢你,帮了我的大忙!”
“没关系,”傅一白说着伸手指了指教室,”我进去了?“
“好,再见!”韩景初说完,依旧看着他,并不离开。
傅一白浑身别扭,无奈之下先行转身,又一次顶着数十道灼热视线走回了座位。
入座时,她有意识地向门口看了一眼,韩景初居然还在。注意到她的视线后,他冲她笑了笑,露出八颗大白牙。
直到傅一白腹诽这家伙到底还想干嘛,他才转身飞一样地跑开了。
教室很快又变得吵闹,还有些人故意发出奇怪的声音起哄。
方才同她搭过讪的那两个女孩儿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却没再上前询问,而是互相贴着耳朵说起了话。
她们可能在议论,认为她方才没说真话,隐瞒了实情。
傅一白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犹豫了几秒后便放弃了。
随便吧,爱怎么想就怎么想,不重要。反正她从来不擅长和同学相处,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
从小学两年级的那次班会后,她就彻底失去了和同龄人平等交友的权利。
小孩子最直接也最残忍,会毫不掩饰地告诉她,“老师说你的妈妈去世了”“我同情你所以想和你做好朋友”“我知道你非常非常不幸”。而当相处时有了矛盾,单纯的孩子也会直白地喊出“要不是你没有爸爸妈妈很可怜我才不会跟你一起玩”。
值得同情的、可怜的、需要额外关爱的。这样的标签伴随着她一路成长,来自成年人的善意让她无法摆脱同龄人的有色目光。
明明她也拥有来自己家人的爱与呵护,她的心灵健全且富足,没有任何区被对待的必要。
可她也无法狠下心肠强硬地对着那些好意说“不”。
她天生的温柔使她无法长出坚硬的刺,为了自我保护,只能背上厚重的壳。
“哎,哎,”前座的男生轻轻地敲了敲她的桌子,“你和韩景初很熟啊?”
傅一白抬头看他,摇了摇头。
“那他刚才来找你做什么?”男生问。
“借书,”傅一白说,“他英语书忘带了。”
“你们不熟的话,他为什么要问你借?”男生又问。
傅一白稍稍放大了音量,刻意地想让更多人听见:“我不清楚啊,可能他别班的朋友下午也要用书吧。”
“哦,”男生笑了,抓了抓头发,“我还以为你们有那什么呢……”
他说完,见傅一白不吱声,立刻改变了话题:“你好开心啊,比我们多放那么久的假。我们每天做题都快做傻了,真是羡慕。”
傅一白静静地看着他。
片刻后,男生猛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傻话,面色一阵通红:“不是,我的意思是……不用上学挺开心的,不是……就是那个……我没有那个意思!”
他情急之下说得大声,很快有人开始起哄:“哟,葛立你干嘛?要和韩景初一争高下呀?”
男生脸都涨红了:“胡说什么啊!”
傅一白默默起身,捧起面前的书本后走出了教室。
谁知才刚出了大门,迎面又看见了韩景初。去而复返的韩景初手里拿着个薄薄的小册子,见到她后立刻把手高高地举了起来。
“你把这个夹在书里了!”他说着,把手里的册子递了过来,又补充了一句,“放心我没翻过!”
傅一白完全相信他,毕竟若是翻一下,就会知道这个封皮印着绝密心情的小册子里面只有她随手抄写的一些词形变化。
若是乐乐做出这样的事,她一定会当场笑出声再逗他几句。
“谢谢,”她说,“这是单词本,塞回去吧。”
“……”韩景初眨巴了两下眼睛。
其实,不说出来默默收下也不是不可以。傅一白看着面前这张因为尴尬而透出几分傻气的英俊面庞,不知为何心头竟涌出了些许满足感,方才那糟糕的情绪也被治愈了几分。
“用完和书一起还我吧。”她说完,抱着怀里的书本快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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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放学时,韩景初把书本还了回来。
他来时已经将书包斜挎在背后,可将书本交还给傅一白后却留在她的教室外不走。
有唯恐天下不乱的人起哄着问他:“大帅哥等谁呀?”
韩景初背着书包在教室外那一小片空间里胡乱转悠:“没啊,我……我路过。”
没人信他。又有人冲着教室里的傅一白喊:“快点吧,有人在等你了!”
傅一白没搭理,把刚拿回的英语书随手丢在了桌上。
“啪”的一声,一张纸从里面飞了出来,在空中打了个转,落在了地上。
周围的人视线也都跟着那张纸转。那纸上写着字,似乎画着些涂鸦,也都被众人看进了眼里。
“什么东西,情书?”周围一片窃窃私语。
傅一白飞快地捡起那张纸,捏成一团,塞进了口袋。
第23章 怪烦人的
傅一白故意放慢了整理速度,过了好一会儿才背着包走出教室,可韩景初依旧还在。
她低着头,强行无视了这个家伙,快步向楼道走去。不出所料,韩景初跟了上来。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梯,走出校舍后,韩景初加快了步伐,走到了她的身旁。
他紧张地冲她打招呼:“嗨?”
傅一白看了他一眼,没回应。
“我……我刚才把书还你的时候忘记说谢谢了。”韩景初说。
“不客气。”傅一白飞快地答道。
韩景初依旧跟着她:“你那个小册子上的笔记做得真好,方便借我去复印一下吗?”
傅一白摇头:“不太方便。”
“……”韩景初低下头摸了摸鼻子。
模样怪可怜的。
傅一白也不是真的不愿意借,只是不想再和这个人扯上更多关系。放学时间,到处都是人。他们一路走过来,已经吸引了太多视线。全校的学生都知道,著名的大校草今早在开学的升旗仪式上给一个女同学转了一千三百一十四块五毛二。
现在,又见他们俩肩并着肩一同放学,任谁都会多想。
傅一白不愿引人注目,心里有点儿嫌弃他。
韩景初毕竟是只靠着一张脸就在学校拥有了极高知名度的人。傅一白随意瞥了他一眼,他那一脸失落的模样便印进了脑子,有点儿挥之不去了。
她不禁想起了中学时代的一次古怪经历。那天她走在街上,远远看见一条毛茸茸的大白狗,脖子戴着项圈,但没签绳。
狗狗很可爱,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谁知那狗与她对视后竟主动跑了过来,屁颠屁颠跟在她后头,撵不走了。
那狗狗一路跟着她回了小区,又跟到楼下,还想进楼,把傅一白闹得不知所措。
她家是没法养狗的,因为外婆会怕。可傅一白赶它,它就耷拉着耳朵发出吚吚呜呜的可怜声音,让她狠不下心。
所幸不久之后,快要急疯了的狗狗主人找到了附近,把那厚脸皮的小家伙给提溜走了。
韩景初现在紧跟着她的模样和那只狗狗高度相似,只可惜,恐怕不会有人能把他提溜走。
两人就这么一路走出了校园,见韩景初还黏着自己,傅一白终于忍不住了。
“你想干嘛?”她问得极为直白。
“我?我……”韩景初支支吾吾,“我回家啊。”
傅一白干脆停下了脚步,韩景初见状也跟着停了下来。
“你为什么跟着我?”傅一白问,“你走啊。”
“因为你在跟我说话啊。”韩景初说。
傅一白无语了。
她仰着头皱着眉瞪着韩景初看了会儿,韩景初又补充道:“……正好顺路,所以我想和你一起走,可以吗?”
“你怎么知道我们顺路?”傅一白问。
“是……是外婆!那天你外婆告诉我的!”韩景初说。
傅一白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她告诉了你我们家的地址?那你为什么不把她送回家,而是送去了派出所?”
韩景初呆滞了两秒,然后大声说道:“因为……因为她只说了大概的地址!”
有古怪。傅一白心中逐渐涌起了不安。
虽然他热心帮助老奶奶还慷慨解囊大笔捐款,可毕竟是一个身材远比自己高大结实的男生。这样毫无理由的死缠烂打,未免形迹可疑。
为了虚张声势,傅一白刻意地装出一副强势又严肃的模样,说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跟着我?”
韩景初一脸尴尬,勉强冲她挤出了一个别扭的笑容:“你别误会,我就是想……想和你说说话。”
傅一白依旧盯着他看,目光犀利。
韩景初只得继续说道:“不是都说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容易多想嘛。有人陪着你一起说说话,做点什么,也许你的心情会比较愉快?”
傅一白心想,你看我现在愉快吗?
无论如何,这人虽然奇怪,但表达的还是一番好意,也确确实实曾为她提供过帮助,傅一白决定姑且把这种古怪行径归纳为做好人好事上瘾。
“谢谢,我现在挺好的,”傅一白说,“你不用因为跟我外婆有过一次交集就对我产生不必要的责任心。我能照顾好自己。”
韩景初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正一脸纠结地努力组织语言,傅一白又说道:“别再跟着我了,算我求你。”
她说完立刻转过身去向前小跑起来。一直跑到拐角处,她回头看了一眼,见韩景初依旧站在原地,终于松了口气。
可与此同时,她心里不知为何竟涌起了一丝愧疚,仿佛自己刚刚残忍地遗弃了一只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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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自家楼下时,她正要给大门解锁,楼上传来了乐乐的声音。
“一白姐姐,”乐乐从窗口探出半个身子,“你回来啦!”
他说完,也不等傅一白回应,又飞快地缩了回去。傅一白疑惑着上了楼,走到半途,被从家里窜出来的乐乐给拦截了。
“走,”他一把拉住傅一白的胳膊,“我妈今天不小心饭煮多了,来我家吃晚饭!”
这借口未免也编得太勉强了。
犹豫之际,张阿姨也从家里探出了头,笑着冲她招手:“一白快来!”
傅一白心头一暖,点了点头。
到了饭桌上,张阿姨又提议让她以后放学直接来自己家吃晚饭。
“多一个人也就多双筷子,”她对傅一白说,“正好有你帮我盯着点这小子的作业,还是我们家更占便宜。”
乐乐在一旁附和:“就是就是!”
傅一白抿着嘴唇,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努力不让自己眼眶里的泪水落下来。
很奇怪,张阿姨的温柔善意让她如此感动,可学校那些“帮助”却只令她尴尬反感,甚至抵触。
她不想做太过扫兴的事,但若有的选,她并不想要收下捐款,更不想站在全校师生面前被迫聆听自己的凄苦身世,就连同龄人所释出的善意,也让她精神紧张,避之不及。
“你很可怜,我同情你所以才和你做朋友”。
时至今日,她依旧能回忆起那一刻所受的伤。
韩景初大约也抱着类似的想法,而她讨厌被施舍的感觉。她愿意表示感谢,但也避之不及。
吃过饭后,她本想留下来陪着乐乐一起做作业,却被张阿姨赶了回去。理由是开学第一天,乐乐学校压根没布置任务,而她正处在高三关键时期,放松马虎不得。
回到空无一人的家中,她打开灯,看着熟悉又陌生的房间,心里不自觉地响起了韩景初不久前说过的话,“不是都说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容易多想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