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长叹了口气,走进卧室把书包放在了地板上,接着倒在了沙发上。一个纸团从她的口袋里落出来,掉在地上。
傅一白侧过头,盯着那纸团看了会儿,起身把它捡了起来。
小心地打开纸团后,那上面的文字和幼稚图画一一展现在她的面前。
“虽说时间可以带走悲伤,但在悲伤被带走前,也可以由朋友为你带来快来。想找人聊天的话欢迎给我打电话!”
下面画着一个长着小豆眼还咧着张大嘴的火柴小人。小人手里高举着一块牌子,牌子上写着一连串的数字。
小人底下还有几行字。
“外婆那天对我说,如果在学校遇见你,一定能和你成为好朋友。我觉得外婆说得对,你觉得呢?”
第24章 见识一下霸道
傅一白对着那张纸发了会儿愣,然后将它对折又对折,放在了一旁的茶几上。
她今天才第一天上课,但他的同学们开学已经有一阵了。高三没什么新知识,无非是大量的习题反复做反复讲。
虽然家里只剩她独自一个人,但她还有那么多的试卷要做,哪来的时间多想呢?
她提着书包来到了客厅,在桌边坐下后抬起头,忽然有些不习惯了。
外婆还在的时候,为了不打扰外孙女念书学习,晚上总是会独自坐在卧室里看电视。她会把音量调的小小的,但当傅一白从客厅看过去,都能看见门的另一侧有随着电视机画面而不断闪动的光影。
而现在,卧室一片黑漆漆的。
傅一白从小养成的习惯,离开一个房间时若里面没人,就要随手关灯。整个家,只有客厅是亮着的。
很多习惯在形成和持续的时候自己并不会察觉。
傅一白试着让自己专注于试卷上的习题,可即使暂时转移了注意力,当她在无意识间抬起头来,还是会因为那一片漆黑而愣住。
一个小时后,她选择起身去打开了卧室的灯,之后又犹豫了会儿,把电视机也一同打开了。
重新回到桌边,她看着与记忆中别无二致的卧室灯光,在感到踏实的同时,也湿了眼眶。
她趴在桌上无声地掉了会儿眼泪,然后重新起身,用袖子抹了抹脸,继续做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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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午饭时间,又有不熟悉的同学跑来同她搭话。
“今天隔壁班的那个男孩子怎么没来找你?”一个扎着长马尾的女生问她,“那是你男朋友吧?”
“你在说谁?”傅一白摇了摇头,“我没有男朋友啊。”
“就是二班那个,高高帅帅的那个,”长马尾说着在她前座的空位上坐了下来,“昨天他不是来找了你好多次吗?”
“那个人啊,”傅一白说,“不太熟,问我借书罢了。”
“不是吧,”长马尾压低了声音,“他好像还给你写情书了是不是?”
傅一白无奈地看着她:“我怎么不知道?”
两人对视了几秒,长马尾撇了下嘴:“不说算了。”
就在此时,她所坐座位原本的主人风风火火跑了回来。
“让一让让一让,”这个名为葛立的男生大声嚷嚷,“我的座位出租价五块钱一分钟,先付钱后享受!”
长马尾甩了他一个白眼,起身的同时骂道:“臭蛤蜊,谁稀罕你的座位,再吵拿你去炖蛋!”
“你干嘛,觊觎我鲜美的肉体吗?”葛立夸张地扭着腰捂住了胸部。
长马尾羞恼骂道:“滚!”
周围的同学见状纷纷你一言我一语凑起了热闹,一群人嘻嘻哈哈闹腾起来。
傅一白没有加入,低下头默默吃饭。
韩景初今天没有出现,对她而言,算是松了口气。她实在不擅长应付那样热情又冒着傻气的人。冷着脸人家看不懂,话说得太重自己又不忍心。
吃完午饭后,她正要去还餐盘,前座的葛立转过身,把胳膊支在了她的桌上。
葛立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开口时并不看她:“咦,今天那个谁谁怎么没来找你啊?”
“谁?”傅一白问。
“昨天那个男的呀,一天跑那么多次,”葛立说,“他……他是不是在追你啊?”
傅一白愣了愣,摇头:“别乱说。”
她说完便端着餐盘起身离开了,等收拾完毕又洗了手,回到座位时葛立依旧趴在她桌上。
“……那个人叫韩景初对吧?他好像很受女生欢迎啊?”他说。
傅一白看他一眼:“你很关心他嘛。”
“我关心他干嘛,”葛立眼神闪烁,“我就是听说……听说那个……”
傅一白完全不接话,擦起了桌子。
“……听说,他好像有女朋友啊。”葛立说。
“是吗?”傅一白随口应和。
“就是他们班那个个子很高、特别漂亮的,好像姓潘,”葛立比划起来,“经常看到他俩在一块儿,听说是一对。”
“这样啊。”傅一白说。
“嗯嗯。”葛立点头。
傅一白从桌肚里抽出书本:“手抬一下。”
葛立赶紧坐直了,把地方留给傅一白放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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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放学,韩景初都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
看来他的助人情结只是三分钟热度,傅一白对此很满意。相信再过一阵,身边的同学见他不再出现,很快便会遗忘这段小插曲。
却不料才走出校园,远远又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韩景初正斜挎着书包,蹲在人行道旁的花坛边上,歪着头发呆。
傅一白不愿与他产生交集,赶忙扭过头去假装完全没留意到他,与此同时加快脚步,想快点路过。
却不料才往前走了两步,韩景初便“唰”地一下站起身来,还抬起胳膊冲着她挥起了手。
附近才刚走出校园的学生们纷纷回头打量。
傅一白痛苦地抬起手来扶住了额头。
韩景初在挥过了手后迈着长腿快步跑到了她跟前:“那个……你好!”
傅一白皱着眉低着头不看他:“有什么事吗?”
她的表情语气态度过分明显,韩景初见状赶忙后退了半步摆着手说道:“你放心,我不会跟着你的!”
傅一白看了他一眼。
“昨天是我不对,给你添麻烦了,”韩景初说,“所以我今天特意出了学校才来找你!”
傅一白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校门,忍不住嘀咕:“你可真是太聪明了。”
韩景初眨巴了两下眼睛,又看了看附近那些有意无意投向他俩的视线,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整个人僵硬了会儿,接着竟一把拉住了傅一白的手腕:“那我们跑远点吧!”
傅一白不及反应,就这么被他拉着一顿跑。
“等等,你等等……”她很快便跟不上这个运动少年的步伐,大口喘起了气,“你停下……!”
他们已经过了一个拐角,跑进了小弄堂里,附近再也没有其他穿着校服的学生了。
韩景初刚停下脚步,傅一白便用力抢回了自己的手。
她跑得晕头转向,喘着气,指着韩景初,有气无力地骂道:“你……你有病吧!”
韩景初又是一愣。
“你到底想干嘛?”傅一白瞪着他问。
“我……”韩景初怪心虚的,“我不放心你。”
“我本来好的很,”傅一白深呼吸,“在遇到你之前。”
韩景初抿着嘴,不出声了。
“你能不能稍微有点脑子,”傅一白有点儿停不下来了,指着他大声说道,“生怕自己不够引人注目是不是?不打招呼就拉着别人狂奔,你有没有常识懂不懂礼貌?还跑那么快,想拽死我吗?”
韩景初个子比她高一大截,此刻老老实实在她跟前低着头:“……对不起。”
傅一白又喘了会儿,逐渐平静下来。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大声训了他几句以后,她的情绪莫名舒畅了许多。
“你还有什么事吗?”她问。
“有,”韩景初说,“我昨天在还给你的英语课本里夹了张纸条,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见?”
第25章 来点番茄酱!
傅一白下意识想要否认。
她想对韩景初说,我没看到你所谓的纸条,也看不了什么纸条,因为我瞎了,还得了数字过敏症,你就算把号码报给我我也听不懂,你快后退一百步跟我保持距离,以后也不要靠近。
可惜,说不出口。她无法直白地向一个友善的对象表达出自己的抵触,毕竟,她抵触的不是韩景初本身。
她不想被伤害,但也不想伤害别人。
见她不吭声,韩景初小心翼翼地又问了一次:“你看到那张纸条了吗?”
傅一白浅浅地叹了口气。
“看到了,”她说,“我很感谢你,但是……”
她欲言又止,韩景初歪了下头:“嗯?”
“你是不是……挺闲的?”傅一白问。
“呃,还好吧……”韩景初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一般,确实不忙。”
高三,不忙。以傅一白过去无意间听闻的信息,这家伙的成绩应该不至于能过得如此安稳。
“可是我挺忙的,”傅一白说,“我有很多事要做,没有多余的时间交朋友,也……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伤心,所以你可以放心。”
“交朋友并不是一件需要特地花时间的事情吧,”韩景初说,“你总会有想要找个人说说话的时候。”
傅一白无奈了:“你到底为什么那么执着呢?”
韩景初似乎是为了掩饰什么,侧过头看向了一旁,片刻后才说道:“也没什么具体的理由。”
“因为我很可怜,而且看起来没什么朋友,特别需要关怀?”傅一白问。
韩景初毫不犹豫地摇头:“不是啊!”
“我知道你是一个热心的好人,”傅一白说,“少先队员扶老奶奶过马路可以是一件好事,但有些老奶奶不需要过马路,强行扶过去就是恶作剧了,你明白吗?”
“你又不是老奶奶。”韩景初说。
傅一白忍不住吐槽:“你的语文阅读理解分数一定很差吧!”
韩景初心虚:“还、还行吧。”
说完,他观察了一下傅一白的表情,又强调道:“我的成绩虽然没有你那么好,但也不是特别糟糕的。”
傅一白被他闹得哭笑不得,都快忘了自己原本想说什么了。
“所以说,你看过那张纸条了,对吗?”韩景初又问。
傅一白点了点头:“嗯。”
“那就好,”韩景初冲她笑,“我怕你没看见,或者随手丢了。”
傅一白仰头看着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没别的事了,”韩景初往后退了一步,“总之,有任何需要你都可以随时联系我!”
他说完,又笑了一下,摆了摆手,转身快步跑了。
留下傅一白,站在空无一人的小弄堂里,半晌摸不着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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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家时,傅一白产生了一丝犹豫。
昨天张阿姨叮嘱她,放学以后先过去吃饭,吃饱了再回去。傅一白当时答应了,现在却又不好意思,觉得就这么过去敲门是一件很羞耻的事。
但若假装忘记直接回去自己做饭,也显得失礼。
接受别人的好意,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意料之外的是,乐乐竟又趴在窗口等她,远远一见着她立刻挥起了手。
“今天晚饭吃肉饼子炖蛋!”他趴在窗边冲傅一白喊。
傅一白仰头看着他欢脱的模样,笑了。
她加快了步子往前走,心想,要是外婆还在就好了,这是外婆爱吃的菜。
这个念头飘过后,她的步子当即又慢了下来。
“快上来呀!”乐乐催促她。
傅一白点了点头,走进了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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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后,她本想留下多给乐乐辅导一会儿,可才待了不到半个小时,又被张阿姨赶回了家。
傅一白知道,张阿姨是好心,怕会影响到她自己的功课。她不好意思告诉张阿姨,想多留会儿不只是为了报答。
她好像对“回家”这件事,产生了一丝抵触。想到要面对空荡荡的房间,她的心头便一阵压抑。
她很想外婆。那份想念在她们共同相处过十多年的屋子里会变得愈发浓烈,令她喘不过气。
回到家后,她第一时间去卧室打开了灯和电视机。
电视里正在播放晚间新闻。傅一白没开声音,就这么坐着安静地看了会儿,也不知道究竟讲了些什么。
她的外婆在上了年纪以后愈发唠叨,偶尔两人坐在一起看电视,总要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比如,女主播今天外套的颜色真是好看,衬得皮肤特别白,妹妹你也去买一件这个颜色的吧,适合你。再比如,这个小年轻真是不像话,他的父母看到他这样岂不是要难过死呀,还是我们妹妹好,那么省心。
傅一白看着屏幕里的穿着宝蓝色上装的女主播,心想,不知道外婆会对她今天这一身作何评价。
她的视线很快变得模模糊糊。
正当她低下头想要抽纸巾擦脸,茶几上一张叠起的纸张引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