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温笙抱着楚芥大哭起来,哭得让人心疼,却是选择了他的选择。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水榭传来阵阵诵诗声,少年紧紧抱住怀中的软香温玉,贪婪的嗅着她的气息,心中却充满了对未来的美好期许。
出征那日,王公贵族站在王宫外那高高的石阶上,俯视着下面整装待发的将士。
王说了些振奋人心的话,将士们干了手中的酒,城门开,众人离去。
温笙一眼就在人堆里认出了楚芥,他回头看她,嘴里说了句话,隔得太远,温笙听不清。可是洛初却听见了。他说,他爱她,他说,殿下珍重。
初升的日光照在少年身上,勾勒出他挺拔修长的背影。谁也没想到,这一去,竟是永别。
两方交战,必有死亡。前线传来的情报不容乐观。
更要命的是,楚芥出征的第三年,花间国爆发了前所未有的瘟疫。
而民间却突然流传着公主血肉可以治疗各种恶疾的言论。
“公主血,公主肉,治百病,保长生,人人取其而食之,花间长存永不倒。”
小孩子们传唱着不知从哪学来的童谣,一传十,十传百,大街小巷都能听到。
殿中,两人对立而站。
“国相大人,这该如何是好?”王在殿中焦躁地走来走去:“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民不聊生啊。”
“事到如今,只有一个法子可以破解。”那国相一头乌发竖着白色丝带,身着月白绸缎,带着白色面具,看不清全貌。
这声音,温润如玉,但总觉得在哪里听过,洛初对这国相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什么法子?”
“古书记载,取圣女后代之心头血食之,平常百姓可修复伤口、抑制毒害,修仙之人可轻微增进修为。”
“不可!”王厉声道:“这种说法简直荒谬,孤的笙儿,不是随便可以用来牺牲的物品,她是孤的掌上明珠。”
“王上,国难当头,唯有牺牲公主,才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此事休要再提,退下吧。”王摆了摆手,扶额坐下,满目愁容。
“哦?事到如今,可由不得你了。”那国相吐字如珠玉般温润,却让人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一把剑从袖中划出来,直抵王的脖颈。
“你干什么?你要造反吗?!来人......”国王惊恐不已,他从不曾想过自己一手提拔的国相竟心怀不轨。他想要喊人,却被国相一剑划破喉咙。
国相手指轻点封住血脉,将王拖进了殿旁不起眼的密室里。
白色面具缓缓摘下,那张脸,竟然和国王一模一样!
这国相竟不是个好人,洛初有些惊讶。
他应该是修行之人,使用了易容术才变成国王的容貌,只是之前一直没有感受到他的灵力,现在看来,这人可以随意隐藏自己的修为,他的实力绝对在自己之上。
可他蛰伏如此之久却不杀了国王,是有何阴谋?
第25章 公主与将军
画面一转,眼前的密室变为了公主的寝殿。
假国王看着悲痛欲绝的温笙安抚道:“人死不能复生,听说那楚芥立了不少战功,明日我再下诏将军功奖赏送给他的家人吧。至于这场瘟疫,父王会另想办法的,绝不能伤害到我的笙儿。”
温笙痛哭流涕:“他没有家人,他也不要赏赐,他......他......”
“殿下!”秋娘大惊失色。
那个绝望的姑娘闭上了眼,身体如同枯叶般坠落。
先告诉温笙楚芥已死的假消息让她放弃生的念头,又委婉道出解救花间国的唯一办法就是贡献出她的心头血,还顺便把自己摘了个干净。
好一个杀人诛心!
洛初愤愤想到。
温笙渡过了她人生中最短又最长的三天。
第一日,她又一次偷偷溜出了宫,却是看到了她从未见过的生活的另一面。
一墙之隔,竟天差地别。
墙内是饱食丰衣的天堂,墙外是哀鸿遍野的地狱。
瘟疫带来的不仅是病痛,还有饥荒,一幅字画,谁管他是崔逸大师的还是三岁毛孩的,在百姓眼里不过是一张脏了的纸,甚至是可缓解饥饿的食物。
第二日,温笙把自己关在寝殿中,足不出户。
假国王却无声进了门,坐在温笙床边,用手抚着她的发哄她入睡。
“使不得使不得,王上贵为天子,怎可屈尊哄公主入睡?”秋娘惊道。
假国王怜爱道:“有何不可?孤虽身为花间国国王,却也是世安的父亲,这世间有哪位父亲不爱自己的子女的,只要世安开心,孤就开心。”
温笙大叫一声,扑入假国王怀中,她说:“孩儿愿意牺牲自身,还请父皇爹爹不要忘了孩儿。”
“笙儿,你可想好了?”
“嗯。”
温笙想起父皇爹爹为她建百鸟园,为她办生日宴。
为她捉萤火虫,为她寻找全天下最好的夫子。
在更小的时候把她举起来转圈圈。
笑着摸着她的头道:“我儿将来比有出息。”
父皇爹爹这么好,她怎么舍得让他日日为花间国的疫情操劳,她怎么可能自私地袖手旁观。
洛初在旁边冷冷看着,这个假国王,当真是玩弄人心的好手,可怕至极。
第三日,公主寝殿的门打开了。
温笙走出来,身着一袭云锦描金血色流霞嫁衣,盛世红妆,翠钿步摇。
她痛苦思念着心上人,可他却回不来了。她只能独自穿着这红嫁衣,来完成她小小的心愿。
她此生,非他不嫁。
若是能在黄泉路上遇见他,该有多好。
若是下辈子能在一起,又该有多好。
爱恨也罢,生死也罢,她想与他世世代代,永不分离。
可终究是不能了。
一夜之间,那个天真烂漫、天真无忧的小公主长大了,她的眸子里没有悲喜,只有一滩如死水般的寂静。
文武百官看着这个瘦小的姑娘,王公贵族看着这个曾经苦苦追求的倾国倾城的美人。
她对着王座上的假国王深深鞠躬:“父王爹爹,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本不能擅自毁坏,可奈何爆发瘟疫,百姓苦不堪言,孩儿想要献出心头血,来拯救花间国的百姓。”
“笙儿,你可想好了?”这是他第二次问她。
“孩儿意已决,望父王爹爹成全。”
“万万不可啊殿下,您乃千金之躯,岂可,岂可......”大臣们惊呼,他们素来疼爱这个娇娇弱弱的公主。
“我是花间国的世安公主,十六年来锦衣玉食、无忧无虑,受民脂民膏供养,如今花间国正值危急存亡之秋,我又岂能苟且偷安无动于衷?唯有以身殉国,方能报答百姓们的恩情。”
温笙眼里的泪花迟迟不肯落下,她轻声说:“我其实,也没那么怕死。”
下一秒,她拿着刀刺进自己的胸膛,万念俱灰,却口擒笑意。
这是她无数次梦到的场景,可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那日后,花间国王被放了出来,丧女之痛让他苍老了很多,头发竟是花白了。他抱着女儿的遗体,嚎啕大哭:“笙儿,父皇爹爹来晚了......”
奇怪的是,花间国的瘟疫竟真的消失了。
只是那白衣国相不了见踪影。
王下诏在全国搜查他的消息,却始终得不到回应。
那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温笙死去的那个冬日,前线传来捷报,楚芥带领三千精锐突围成功,一举剿灭了敌军,大获全胜。
喜悦如同曾经的瘟疫一般在花间国内迅速蔓延开来。
“楚将军,怎么将马儿骑得这般急,可是家里有个娇娇娘?”副将打趣道,赢得了战争,没有谁是不开心的。
“确实是个娇气包,她还不是我的,不过很快就是了。”男人严肃的脸上出现了少有的笑容。经过三年的风吹雨打,生离死别,他已经褪去了少年气,更加成熟,更加冷峻。
吁——
“怎么停下了?”
“前面有人!”
原本空旷的沙地上站着一个白色人影。
白色斗篷连着帽,脸上还带着面具,他站的有些远,温润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到楚芥的耳中:“温笙,瘟神?真是可笑。她死了,被花间国百姓千刀万剐。百姓们为了活命,分食着她的肉啊。”
“你说谁死了?”楚芥拉住缰绳的手微微发颤,心底有了某种不好的预感。
“圣女一族第四十八代传人,花间国世安公主。”
“你骗人!哪里来的脏东西,随意造谣,该杀!”楚芥眼睛通红,恶狠狠地瞪着那人,咬牙切齿道。
“信不信由你,只是,那世安公主以为你死了,临死前还穿着嫁衣呢,你说,她要知道她的情郎不但没死,还保卫着花间国残害她的百姓,她在地下的冤魂会不会安息呢?”
楚芥大吼一声,猛地策马而去,举剑想杀掉白衣男子。
可那人却笑出了声,帽兜之下,那双眼睛充满了戏虐的意味,轻轻摆了摆手,似是在告辞。
闪身没去。
“你别走!”
白日里一个活人突然不见,楚芥有些失神,却顾不得那么多,急急往花间国的方向去了。
军队消失的地方,那白衣男子又出现了。
他看着自己寒玉似的修长的手,低低笑道:“我这双手,可不能沾血啊。”
第26章 徒弟要入魔了?
花间国内。
“公主血,公主肉,治百病,保长生,人人取其而食之,花间长存永不倒。”几个孩子坐在国门边,吃着冰糖葫芦,唱着歌谣。
守卫却面色惊恐地喝住他们:“住口!以后千万不要提公主二字,知道吗?快走快走。”
“为何不能提?”一道阴冷压抑的声音传来。
“楚将军!您回来了,快快快!王在等你们呢,击败敌国,可是记大功呢!”
“为何不能提?”楚芥只是艰难地重复着这句话,眼神黯淡。
守卫看了看四周,在他的耳边轻声说:“还能为什么,花间国瘟疫闹得厉害,不知是哪里来的谣言,说世安公主是圣女一族,血肉可以治百病,王竟是信了,下令将公主处死。百姓们也是人,都怕死。我还记得那天,公主被挂在架子上,百姓们蜂拥而上,将她千刀万剐分了吃了。那场面......诶呦,那叫一个恐怖,这世道,人吃人呐......”
守卫还在唏嘘,却被人一剑刺死了,倒在地上,血流不止。
“楚将军!”士兵们诧异道。
楚芥没有回答,向皇宫走去。
他的双眼猩红,手里的剑滴着血,黑色符纹悄悄爬上他的脖颈。
地上,本该死透的守卫却突然睁开眼,嘴角勾起诡异地笑容。
“楚将军凯旋了!我们花间国终于太平了!”人们欢呼着,雀跃着。
“不败战神!永保花间国!”
旌旗猎猎,战鼓雷鸣。
头发花白的花间国国王站在皇宫的石阶上,亲自迎他,准备为他封侯加冕。只是三年时间,曾经冷峻威严的王似乎老了三十岁。
“楚将军久经沙场,幸苦了。”
那一剑割破了他的喉咙,让他的声音变得像砂纸磨过桌面一样沙哑。
北风呼啸,漫天小雪簌簌落下。
洛初一向怕冷,不禁拢了拢衣袖。这悲催的,都穿成灵体状态居然还是有感觉。
王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想再说些什么,眼前寒光一闪。
灼热的血液飞溅,落在雪里,缀出一朵朵殷红的花,鲜艳而诡异。
王从台阶上滚下去,眼里至死都带着震惊。
而楚芥一身戎装,立于雪中,眉似远山,薄唇微抿,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的死尸。
他用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刀上的鲜血,脸上沾了几点猩红,犹如鬼魅。
“王上!”
“不好啦!楚将军杀人啦!他要造反!”
“拿下他!拿下他!”
人群躁动慌乱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肩膀颤抖,笑出了声,可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却没有半点温度与笑意,他站在石阶上,缓缓道:“造反?我想你们搞错了,我不是要造反,我是要灭国!”
“给我杀!”
一声令下,三千士兵虽然有些犹豫,却不敢违背军令,抽出长剑,对着城里的百姓肆意屠杀!好不残忍!
楚芥踢了踢脚边的尸体,用手遮挡住冬日有些刺眼的阳光。
不知道殿下在那边看的太阳,是不是也是这样的血红呢?
殿下,你听听他们可怜的惨叫声,我替你报仇了啊。
我的殿下。
猩红的晚霞渐渐消退,满地的鲜血,染红了洁白的大理石台阶,染红了整个雪地。
哀嚎、痛哭、愤懑之声都渐渐消失,屠杀还在继续。
两个小孩缩在街道的角落里瑟瑟发抖,看着走向他们的楚芥,大一点的女孩紧紧护着小男孩,稚嫩的童音带着哭腔:“求求你,大哥哥,不要杀我们,我们不想死,求求你......”
没用的。
洛初看着楚芥逐渐蔓延到脸上的黑色符纹,他已经丧失心智,完全入魔了。
下一秒,血花四溅!
“师尊!”
洛初缓缓睁开眼,对上了柳成之一双担忧的、深情的的蓝黄眼瞳。
她还没缓过神,揉了揉有些发疼的脑袋,问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师妹啊,不然能叫什么。”柳成之见她醒来,稍稍松口气,问道:“有哪里不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