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当然不是不愿意日日带着,只不过…”
一句话说的磕磕绊绊,倒是女人先绷不住板着的脸,看着帝王吃瘪有口难言的模样笑出了声,心底软的一塌糊涂。
“哎哟,臣妾是逗您的。”
说罢又笑了几声。
“臣妾可是听李玉说了,他说皇上啊,是舍不得戴,全都叫人妥帖地收起来啦。”
女人坐直身伸手环住弘历的脖颈,似是俏皮撒娇般轻轻晃动着。
“臣妾啊心里可甜着呢,但是臣妾更开心的是您能把我的心意贴身藏着。旧了臣妾再做便是了,又费不了什么大功夫。”
皇帝看着挂在胸口前的人儿,伸手拂过她的鬓角将锦缎般的碎发别在耳后,继而在额角落下羽毛般轻柔的一吻,满目真情。
“好,朕以后不藏起来了,朕要日日夜夜都戴着。”
“只是,朕知道你幼时眼睛落下的病根子一直未好,这穿针引线的活定是不能太耗眼睛,知道吗?”
顾芗浸在弘历温柔的眼神里,对这样的皇帝,这样的自己感到恍惚。
眼前的画面定格在那抹明黄色的弘历用手捂在女人的眼睛上缓缓的揉着,细细按压着眼周的穴位,那熟练的动作显然早已经是习以为常的行为。
顾芗悠悠转醒,捂住仍然跳动速度异常的心脏没有从刚才的梦境中走出来。那感觉太过于真实,皇帝的脸与自己的脸的画面在脑海中清晰浮现,那般的亲密。
那个女人是谁?
为何与自己面容相似?
能够让乾隆如此在意,叫他像个孩子一样任性想要她亲手做的贴身之物却又舍不得佩戴只舍得珍藏;叫他可以放下帝王的身段心甘情愿地亲手为她按摩,将她的一切都记挂在心间上……
顾芗隐约间觉得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她趁着月色起身倒了杯已经凉了的茶水,口腔间突然触碰冰凉激的她一颤,困意朦胧也清醒了不少,也无心再睡。说来也奇怪,刚才在梦中极其清晰的画面再清醒后变得越来越模糊。
似乎像是记忆被抽走似的,刚才如同亲身体会过的梦境现在仅剩下了朦胧的一个大概。
顾芗打开折窗,露出一条小缝流通屋内沉闷的空气。
第46章 心思
46
夜里的凉风吹散了屋内的粘稠感,顾芗有些心惊的想要回想梦中的景象,却意外地那段记忆像是被糊住了似的,愈发的模糊了起来,只记得弘历那副宠溺和女子那张与自己极相似的脸。
顾芗彻夜未眠,心里一直琢磨着这件事情,结合之前自己做的一些光怪陆离的梦境,似乎一切无厘头的事情结合到一起反而隐隐约约串联在一起有了些头绪。
第二日晨起,顾芗和枳画侍奉着皇后起身,外殿内已经坐满了来请安的嫔妃们。顾芗端着茶盏奉茶时瞧见出奇的后宫里的人来了个齐全。面色不愉的慧贵妃、神色疲惫的舒妃、看着气定神闲的娴妃,顾芗对这个娴妃倒是有些好奇。
乌拉那拉氏,出身满洲名门贵族。前几次请安十有八九都是未到,似乎是身子骨不好三天两头病着出不了门。似乎这与世不争的模样也从来招惹不来旁的人,性子与舒妃倒是有些像,除了舒妃一心一意站在富察昭婉这边,而娴妃倒像是个局外人似的,从不参与任何纷争,只是气定神闲地在一旁观战。这样的人物,在顾芗的眼里也是在宫中的一届怪人。
并且据她所知,这位乌拉那拉氏便是乾隆年间的第二位皇后,有这般手段能坐稳皇后之位的,断然不可能是等闲之辈。
对于顾芗而言,从前的历史于她不过是史记书本上一段轻描淡写的铅字墨迹罢了,但如今不一样了,她们于她而言是鲜活的生命,她想尽她所能为富察改变这段悲惨的结局。即便她知道历史并不可逆,但她作为误入这段历史的人,何不也是扭转了历史齿轮的一点点呢?
只是现在的她,并不知道今后的命运。
今日的请安氛围与往日截然不同,大家都听说了嘉嫔被褫夺封号降为答应深夜进了北三所的事情,今儿个往常由嘉嫔坐着的座位也已经被新进宫的淳嫔占了。
富察昭婉前两日操劳过多,今日晨起便觉得头里发闷不舒服,顾芗瞧着娘娘不舒服的样子给枳画使了使眼色叫她侍奉用膳,自己去热了太医开的滋补方子叫娘娘膳后服用,说是有滋补养血的功效。
待皇后用膳后来到明间见众妃嫔,却瞧见她们众人神色都与往常不同。心下了然,这金答应的事情恐怕是给后宫敲了警钟,可偏就有人不领教训,心眼竟打到了四阿哥的身上。
“这金答应一时糊涂竟犯如此大错,只是可怜了年幼的四阿哥,还这么小便无人在身侧照拂。”
最先开口的仍是坐在首位的贵妃,自那日被皇帝警示了一番后,就算无罚心中也是添了几分忌惮,连带着整个韶景轩都安分了好几日。
“是啊,四阿哥年幼,又受了这么一场苦…”
娴妃接过话,叹了口气,顾芗能看出来她似乎是真的心疼四阿哥的遭遇,虽是接了慧贵妃的话,言语里倒是没有旁的意思。
但是高宁馨这话便意味深长了。
“是啊,金答应这一番事情,最受苦的不过还是永城罢了。”
舒妃看着神色疲倦,抿了口顾芗端上来的碧螺春醒了醒神。
“宫中争斗繁多,四阿哥如今叫人看了也真是惹人怜。”
新进宫瞧着性子温温婉婉的欣常在也点点头附和,作为宫中新人,亲眼见证这宫中的乱象也着实叫她心惊。
富察昭婉一听便明白了贵妃的心思,警示地看了眼坐在众妃首位的高宁馨开口。
“四阿哥那边,本宫一直派人去照顾着,从未有过疏漏。至于日后四阿哥的安顿,也定是由皇上定夺,诸位姐妹们对阿哥的关怀之心本宫理解,但是这种话若是叫旁人听了嚼舌根去,怕是会误解一片好心。”
这话虽看着是给众人们说的,但是心明的人儿们都明白了话中对贵妃的指点之意。
高宁馨听了富察昭婉的话,横眉立目,似是要怒意要发作。但想到皇帝那日的冷目以及这几日对自己的冷落,也知道现在的自己不应该再闹事,于是狠狠按耐住自己的怒意,鼻子哼了一声。
“还是皇后娘娘思量周到,臣妾们只是关心阿哥安慰罢了,怎到了娘娘这里,关心也成了臣妾的不是了?”
高宁馨的声音和她本人的作风倒是符合,细声高调,顾芗总觉得与那王熙凤相似极了。
富察昭婉迎上她的视线,沉寂了几秒并未回应。
“若是无事便都回去吧,本宫今日身体不适便不久留各位了。”
说罢便直接轻搭着顾芗的手臂起身,不再理会身后愤懑的高宁馨。
“娘娘,今日贵妃这话不摆明了想将四阿哥收进她储秀宫内养着。”
枳画一回内间便心直口快地说道。
“明明是她做的,怎么还能装作自己毫不知情的样子来抢四阿哥呢?!”
“枳画!”
顾芗在身侧先伸手拽了拽枳画,示意她莫要在娘娘面前口无遮拦。
富察昭婉只是坐在软塌上,轻轻揉着太阳穴,。
“枳画,你跟着本宫这么多年,怎么谨言慎行四个字永远都记不住呢?”
虽然是轻悄悄的一句,却让两人都一震,都感受到了富察昭婉的怒意。
第47章 中元(上)
47.
虽然枳画的话直接了些,但是在顾芗的眼里也不全无道理,慧贵妃的心思显然是在打四阿哥的主意。
高宁馨是潜邸时最先入府的一批人,富察昭婉也曾先后诞下两位皇子,可她却从未有过丝毫的动静。这次她一手策划的事情却不想嘉嫔反水,落马出事,反倒是她捡了这个机会动了歪心思。
中元中秋将至,皇帝一声下令,内府又忙活着整顿回宫的事宜。
顾芗一来这个时代便在圆明园的宽阔园子里晃荡了近两月,再次踏进这黄瓦红墙中有了些逼仄压迫感。
皇后回宫后一直忙活着中元后宫祭祀事宜,宫中人员繁杂琐事冗多,细细盘算归置起来忙的顾芗枳画都跟着团团转。幸得舒妃近日里无事便常常来长春仙馆帮衬富察昭婉不少的事情。
与她的交集多了,顾芗才真正儿的察觉到了舒妃对皇后的用心仔细,她与皇后出生名门从小饱读诗书的底蕴养就出的心性定是寻常的人不能比的。
顾芗对她从开始的戒备也多了几分善意与好感。
皇帝近几日回宫后便被政务牵绊住了手脚,整日里宿在养心殿,后宫也不曾踏入。
“传说中元七月半,地府鬼门大开,亡灵们皆可重返人间,仔细想来还真是有些背后发凉呢!”
枳画顾芗为富察昭婉梳洗上妆,为一会儿的中元节祭祀典礼做准备,枳画的嘴里碎碎念道。顾芗也是头一回参加中元节祭奠的事宜,自然是还觉着新鲜。
“七月半中元节,道家求供祭,释家求普度,而民间则更讲究节日的热闹欢愉。”
富察昭婉一边对着铜镜整理三钳耳坠,一边接过话茬。
“那今儿个的民间岂不是热闹非凡?”
顾芗有些好奇,毕竟现代的自己就算知道今日是鬼节,也无关痛痒,从不曾想过百年前的人们在这一天时的热闹以及对老祖宗们的挂牵。
枳画听了顾芗的话白了她一眼。
“你这话说得跟自个儿没见过似的,你自小生在市井,照你的性子这种日子还能不跑出来溜达?”
顾芗被她的话噎住,两人又在皇后面前幼稚的拌起嘴来。富察昭婉一直嘴角含笑任由着两个人的性子闹腾,等两人闹完才开口。
“前两年皇上刚刚即位,尚未立稳脚跟,所以这中元祭祀便不曾大办。今年皇上根基已定,正逢上好时机便好好兴办了这次活动。今夜开宫门,共赏城门烟花,若是想瞧着外面喧闹的景象便也是一次好时机,只是切不可忘了时辰。”
富察昭婉并未追问顾芗,反而是递了台阶与她。
宝华殿内阖宫上下的妃嫔都已经到达,各个儿身着素服,头戴银饰,取下护甲,端庄素净。皇帝搀扶着太后款款入殿敬香,殿内数十位喇嘛虔诚地吟诵经文,众人皆沐浴在香火烟云中。位于众人上位的年迈胡子花白的大喇嘛却突然睁眼,嘴里碎碎念着经文在殿内环顾了一圈后,直直地与顾芗对上了视线。
他那因年老而浑浊的眼睛惊得顾芗一颤,老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她的面前,这一变动引起殿内一阵骚动,身着吉服的皇帝与太后都一时发愣。
老人嘴里的经文未断,嘴唇微微张和,走到顾芗的眼前。顾芗瑟缩着想避开他如勾子般的审视着自己的眼神,却不料自己还未避开就被死死地钳住手腕,一旁的富察昭婉都不知该如何才好。
老喇嘛目光如炬,口中吐出一串她听不懂的经文后对她说了一句话叫顾芗后颈发凉。
“缘起缘灭终有时,终是你二人间的劫。”
老人深沉厚重的声音钻进顾芗的心里,似乎是化作一根根细针般扎着她的心。她想追问他这话中的深意,可那人却已经拂袖而去,不给她追问的机会。
此后整个典礼,顾芗都显得心不在焉,富察昭婉担心的连看她好几眼都不见她有反应。待众人诵经祈福罢后,诸位便随着皇帝太后的脚步出了神武门,登上城墙等待烟花燃起,与民同乐。
顾芗搀扶着皇后踏上楼梯,不料富察昭婉轻轻握住她的手。
“你去逛逛散散心吧,从刚才在宝华殿就见你心不在焉,本宫这里有枳画服侍,你就放心吧。”
顾芗心里涌进一股暖流,明白皇后娘娘的好意知会了枳画一声后便下了城墙。
富察昭婉一直担忧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除了皇后,最上位的弘历也满目担忧地看着她一步步走远。
第48章 中元(中)
48
顾芗第一次偷偷出了紫禁城,民间的街头已经人潮涌动。月上中天,可街头仍然是沸反盈天,人人都戴着鬼神面具遮面,但是却遮不住他们溢于言表的铺张的喜乐。
人们拥挤着,拉扯着,牵引着,在人潮中翱翔欢呼。
街头艺人们各显身手,招揽着来来往往的人们驻足观赏一乐。街上家家户户都挂起了花灯,万瓦翎次,千影绰绰,所望之处皆是火树银花。
顾芗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盛况,心里紧紧绷住的弦才松了些。看着身边招揽客人卖面具的铺子,自己也图一个乐呵买了一个假面罩在脸上,混进人群里跟着看着街头艺人的表演欢呼玩闹。直到她走累了,瞧见一颗苍天古树下的一个糖人摊子,排着一长溜的队伍。顾芗嗜甜,肚子里的馋虫发作,直直地走向队伍,心里盘算着自己等会儿一定是要一个孙悟空的糖人儿。
抬眼是一棵合欢古树,正是开花季节,满头满脸的开的正是繁盛。月光火光映在合欢花间倒像是在枝丫间流动似的,灵动飘逸的很。
突然,身后有人拍了拍她的左肩,回头却瞧着无人。向右一转眼前陡然伸出一张盖着赤鬼假面的面孔凑在自己眼前。
顾芗一惊往后倒去,幸好被眼前的人拉住才免受这丢人祸端。
“你是谁啊?”
顾芗看着这赤鬼面具定是位男子,虽说她并不像这里的人似的过分追究男女有别,但是这冒然的行为也叫顾芗有些戒备。
她打量了一番男子的服饰,深蓝色常服,袍脚显然是苏绣绣满了雷云纹,再看看身段,顾芗心里已经有了猜想。
她试探着出声:“和亲王?”
那人一怔,抬手摘去了那面有些吓人的赤鬼面具。果然不出顾芗所料,来人正是和亲王弘昼,他大咧咧地对着顾芗笑容明媚。
“和亲王这个时间怎会在此?”
顾芗有些吃惊,毕竟中元节他也应在皇上身边伴驾才对。弘昼无所谓的摆摆手。
“皇兄最了解我,那种场合爷怎么可能待得住啊。再说了,你怎么还能偷偷出来晃?”
“奴…奴才是皇后娘娘允了的!”
顾芗毕竟是擅自出宫,有些心虚,又冲着和亲王嘴硬。
弘昼像是和她杠上了似的,也呛了一句。
“爷还是皇上允了的呢!”
“那既然王爷好兴致出来与民同乐,那奴才就不碍王爷眼了,奴才告退。”
顾芗正想开溜,刚转身却被揪住胳膊拉了回来。
“是啊,既然这么有缘,那就跟爷一起逛。”
说罢,他将刚才便一直背在身后的手伸到她面前,赫然是一个狐狸状的糖人。
“喏,给你的。”
顾芗有些受宠若惊,接过糖人仔细观察了一下这只栩栩如生的小狐狸。
“王爷这是…特意给我的?”
话说出口又觉得自己犯蠢了,和亲王分明是刚才瞧见自己,自己怎么还能自作多情成这样!悔恨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却不知其实弘昼就是一直跟着她的脚步来的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