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是觉得,狐狸很像你。”
“唉?”
顾芗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和亲王怎么说话跳跃幅度这么大?
“狐狸狡猾可恨又可爱。”
顾芗听了一句话震惊地瞪大眼睛,手足无措,却不想弘昼又接了一句。
“但是你不可爱,就占了点可恨。”
顾芗瞬间收回自己心中那点惊,有些无语堂堂的王爷居然也这么无聊。本来是一个人的行程,到最后竟成了她与和亲王结伴,穿梭在人群中。
弘昼性子顽劣贪玩,顾芗与他在一起也无太多的拘束。并且自经历过人参事件后,顾芗便觉得和亲王也并不似史书野史中记载的那般无赖可恨,反而更添了几分可靠的感觉。
两个人宛如朋友一般,无尊卑礼节,笑着闹着。一起品着街头的特色小吃,一起看杂技表演欢呼呐喊,待随着人群到了护城河边,远远的便看到了河水上闪着点点火光。
河边聚满了放河灯祈福的百姓,虔诚地双手合十许下自己的心愿。
“给你一个。”
在顾芗出神望着河里漂浮着的河灯时,弘昼已经买好了河灯递给她。
俩人一起并肩蹲在河边,顾芗双手捧着形状精美的荷花灯,微微出神,她不知道该许下什么心愿才能达成。
弘昼似乎根本没有许愿似的,只是径直将河灯放进河里,指尖轻轻一点看着它飘远,便偏头看着身侧专注的闭眼许愿的姑娘。
她神情专注,双手合十放在胸前,蝉翼睫微颤,将莲花灯放在水面轻轻划了划水,让水面泛起涟漪。
“你许了什么愿?爷瞧你竟如此真挚。”
顾芗鼻子哼了一下,扬起下巴嗔了一声。
“和亲王难道不知道,愿望若是说出来便不灵了!”
“你竟信这个?那你说出来了,说不定本王还能帮你实现呢!”
“那奴才也不说,说出来平添王爷笑话,”
顾芗望着远处点点灯光点缀的暗黑平静的湖面,光影在水波中摇曳变换着形态。
“我一愿家中父母健康长寿,二愿皇后娘娘身体康复,长命百岁,三愿自己这颗浮萍能在深宫中顽强的生存下去。”
弘昼本以为她定不会说出口,却不想她自己却坦然的说了出来。
“不是不愿说吗。”
“奴才的心愿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反复推辞岂不显得奴才矫情。”
弘昼笑了笑:“你倒是爽快。”
说罢,两人皆不语,一片沉寂。耳边只袭来远处观戏的人们阵阵欢呼,以及孩童们追逐打闹的欢笑声。
“时辰不早了,奴才该回去侍奉娘娘了,奴才告退。”
顾芗礼数周全地行礼退去,只身下弘昼一人在湖岸迎着清爽的湖风。他不知道自己此刻满足爽朗的心情是为何,也许是自己装疯卖傻太久了,终于有个人出现在自己身边能让自己卸下防备,随性所动吧。
第49章 中元(下)
49
顾芗逆着人潮向着远处高高的黑夜里最亮的宫墙方向跑去,弘昼也默默地转过身看着她远去的背影。
怕误了时辰,顾芗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才好容易赶在留下收拾的宫人们下匙前溜进了宫。
一路沿着侧墙根进了后宫,在绕御花园时的石子路曲曲折折,平日里都是陪着主子悠悠闲闲漫步的,自然是瞧着这园里的景致美丽。今儿个她只顾着急匆匆地赶路,只觉着这石子路不是一般的难走隔脚。
已经擦黑了,园里的假山重重叠叠,顾芗绕过正中的假山时眼前一黑额上一痛便被力的作用倒坐在地上,好不狼狈。
“啊…”
顾芗没耐住痛哀叹了一声。当她看清楚来人时一惊,慌乱中紧忙整理仪态,跪倒在地,膝盖恰好硌在凸起的小石子上,顾芗一个趔趄,忍着疼稳住身体。
不料眼前竟然伸出一只手,箭袖袖口处的金线龙纹象征了来人不凡的身份。
“奴才给皇上请安。”
顾芗这般被抓了现形自然是不敢起身,心里暗啐了一声自己这运气,撞谁不好便是撞着最不该碰的人。
“起来。”
皇帝看着眼前跪着表情扭曲的人不禁发笑,这表情一瞧就是在暗暗自悔,他伸出的手一直没收,就这样直在顾芗眼前。不知为何,顾芗的脑中涌现出走马灯般的一个画面,皑皑雪地里,身着旧袄的男孩向穿着精致华贵的小姑娘伸出手。
顾芗自己也觉得堂皇,但是膝盖处的石子实在是难熬,索性不扭捏地将手轻轻搭在那只带着扳指骨节分明的手上。
两只手搭在一起,顾芗被力轻带起脚下重心不稳栽进他怀里,脸正好碰到胸口,顾芗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金线缝制的龙纹质地硬硬的硌在自己脸上,那龙涎香的冷冽香气漫进鼻腔。
她瞬间慌了神,心跳早已经不受自己思想控制,甚至已经察觉到了空气中弥漫的暧昧,她想挣开却不料那人竟伸臂揽住自己,彻底将自己锁在这个怀抱。
就在顾芗手足无措时,弘历却松开了手,蹲下身捡起顾芗跌倒时掉出来的褐鬼面具。
“这是你方才去玩时买的?”
弘历语气淡淡的,手中把玩着鬼面具,还将面具罩在自己脸上幼稚地冲着顾芗比划。
顾芗却被这句话吓的瞬间后背冒冷汗,宫女私自出宫可是死罪。
“这是奴…奴才方才拾来的,奴才怎么可能有胆子出宫呢!哈哈哈”
顾芗扯出一个比哭还尴尬的笑。
弘历瞧她那怂样,乐着屈起手指伸手敲了敲她光洁的额头。
“朕发现你这编瞎话的能耐是真的不太行,你一说谎就摸鼻子你自己不知道吗?自己把自己卖个彻底。”
弘历摇了摇头,语气里是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宠溺。
顾芗听了还有些懵,这个习惯竟然她自己都不知道!谎话叫人拆了也着实尴尬,耷拉下脑袋有些委屈。
“奴才真的尽心侍奉主子了…就出去了一会儿。”
“好了,朕又没说要罚你,你急什么。”
顾芗一听不受罚才放下心,不敢接话。
“今儿个中元,按民间习俗定是一通热闹,你今日可有瞧见什么好玩的?”
皇帝反倒是问起她话,他站的端正挺拔,双手背在身后望着头顶的明月。
“奴才头一回瞧见这么热闹的景象,何处都挂满了花灯,火光交映,所见之处皆是火树银花,人们都熙熙攘攘的笑着闹着。都说盛世,可盛世不就是国家安定,百姓合乐吗?那奴才今日便是瞧见了!”
顾芗又回想起今日那份从未感受过的喜悦,兴奋地向着弘历分享。
弘历受到了她的感染,随着她详细的描述眼前也展现出了他从未见过的画面。
“当然了,如今百姓幸福安定,都是因为皇上的勤政爱民!”
顾芗这种时候都不忘拍马屁,说的眉飞色舞,惹得眼前的皇帝哭笑不得。
“罢了,快回去服侍你家主子吧,至于这个没收了。”
弘历努力压住翘起的嘴角,故作严肃地回话,手里挥了挥褐鬼面具说要没收。顾芗纵是有一百个胆子那也不敢跟万岁爷抢东西啊,只能跟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行过礼拔腿便往长春宫走。绕过假山便见到了冲自己笑的谄媚的李玉和一众低着头的太监,顾芗对上李玉的视线有些心慌,低着头避过他匆匆离开。
第50章 夜谈
50
宫门已经下了钱粮,入了秋,夜擦黑的时辰夜渐渐早了起来。顾芗除了在御花园碰见了弘历,一路上都再未遇见过人,急匆匆地往长春宫奔回去。
一进殿先瞧见的是小桂子带着几个人正在院子里进进出出忙活着什么,小桂子一见她忙松了一口气,苦着脸上前拉住顾芗。
“顾芗姐姐,我的好姐姐你可算是回来了。”
“怎么了?你们大晚上的抹黑在院儿里侍弄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嘘!”
顾芗没像小桂子似的收着声音,急的小桂子恨不得伸手去堵她的嘴。
“姐姐,您平日里花招最多,快来帮帮我吧。”
顾芗听他在耳边窸窸窣窣地念叨完,连口水都没顾得喝上就被小桂子拉去干活。
原是中元祭祖放灯,家家户户张花灯皆是习俗。宫中前些年中元节都因琐事纷争给闹过去了,不曾着重布置,今年皇上下令命礼部置办中元,各宫中皆挂琉璃彩灯布置。富察昭婉出生名门却崇尚节俭,缩减后宫用度皆用来救济灾民,此次中元内府给长春宫送来的琉璃瓦灯着实并不称皇后的心,中元未过便淡淡说了声撤下来。
小桂子连夜忙忙碌碌,却也觉着中元未过取了灯也怕冲撞了百鬼夜行,幸好顾芗回来才敢叫她想想法子。
顾芗看着奢华名贵的琉璃花灯,心里也知封建人们对于神灵的敬畏,细细琢磨了一番想法子,突然眼神一亮向后厢房跑去。
今儿个当值的不是枳画,枳画便窝在房间里在火烛暗光下仔仔细细绣着什么物什。顾芗直直冲进房里惊得她差点将针扎进手指,气急败坏地看着眼前粗喘气的罪魁祸首嗔道。
“你好端端的不走,吓我作甚!”
顾芗咧着嘴谄媚地冲她笑着,直叫枳画打寒战。
“你又要干什么?”
“帮我个小忙呗。”
“不帮。”
枳画简洁直白地直接拒绝,手里又忙活起来。
“你都不想问问是什么事嘛就拒绝,这可是关于娘娘的事情。”
听见关系到富察昭婉,枳画猛地抬头。
“什么事?”
就知道富察昭婉是枳画的软肋,又何止是她呢,自己也还不是将她放在心里重要的位置呢。
“娘娘嫌内府送来的琉璃彩灯,如今南方灾患不断,无数百姓流离失所,西边的蛮夷部落们虎视眈眈。咱们娘娘素来爱民,崇尚节俭,今儿看了一眼就叫小桂子们把灯撤了,可今儿正是中元夜,撤了灯定是不妥。况且这若是将灯撤了,明儿个还不知道宫里会传成什么样子。”
枳画听了事情经过,也若有所思地点头。
“所以你找我是想到什么法子了?”
“我知道你心窍手巧,咱不如亲手做些彩灯挂上,既有心意也不奢华铺张,岂不是应了娘娘的心意?”
长春宫所有闲着没当值的人们都凑在后厢房里,几个灯盏凑在一起聚起光,在灯下忙活着为皇后娘娘做花灯。枳画手巧还真不是顾芗一时的恭维之词,她的绣工精妙,绣房的宫人们都没几个能比得过她,现在做起手工也不含糊,认认真真地帮着顾芗理着花灯的模样。
几个人七手八脚,直到入了夜,长春宫内的所有琉璃花灯都被换成了模样精巧的纸花灯,灯光随着清风摇曳,烛影晃动,映在琉璃瓦顶。
夜深,顾芗辗转难眠,今日与和亲王混在民间热闹的街巷里的画面与御花园内弘历难以琢磨望向她时的神情交织在脑海,心绪难平。
“你睡不着?”
另一侧的枳画显然也并未曾睡着,轻声问了一句。
“你不也是。”
“我…我是被你吵醒的。”
枳画嘴犟顶了一句。
“哟,这么久了,哪次你睡着不是连打雷都叫不醒的?”
顾芗揭穿她的谎,调笑着这个容易闷气的小鹌鹑。
“你为什么睡不着啊?”
枳画罕见的并未和她吵起嘴,夜深人静里竟然也给她添了几分温柔。
两个人索性都翻起身,面对面坐着。
“我啊,想事情。你呢,是在想心上人吧!”
似乎是被说中心事,顾芗能看见她月光下泛起红的脸颊。
“你为什么喜欢富察侍卫呢?”
枳画的表情柔和,整个人在讨论心上人时的状态与平时截然不同。
“真的那么明显吗?”
“嗯,你就差写到脸上了。”
“长春宫上上下下长眼睛的都知道了,只有他不知道。”
枳画脸上布满了失落,似乎满是迷茫,继续开口道。
“究竟是他真的不知还是装作不知?”
顾芗对于感情也可以说是没什么经验,情情爱爱间的纠葛于她来说是门大学问。看着眼前枳画的模样,顾芗的心里闷闷堵着,不久前那一揽腰,鼻尖似乎还能嗅到他身上龙涎香的气息,指尖似乎还有他暗黄色裌袍的触感。
“你有对他说过吗?”
“我怎敢呐…”枳画的语气中是掩不住的失落,“他是主子,我是奴才,这道关系就注定成了我们二人间的鸿沟。他是富察家的嫡子,如今虽说是御前侍卫,可皇上对他的重视众人都看在眼里,明在心里。富察侍卫未来定将成为前朝重臣,而我又怎能配得上如此光芒万丈的他呢。”
枳画眉眼中的悲快要溢出眼眶,顾芗也知道她的无奈正是这个时代的特征,家族门第、主仆之分似乎都让人无能为力。
“但是这所有的一切,都抵不过情一个字。”
枳画听见顾芗的话慢慢抬起头,仔细听着等待后文。
“我相信这世间会有真情,这份情无关身份地位,也不惧流言蜚语,只要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是真的,最珍贵的,就是在风雨中两个人彼此紧紧相扣的手。就像你一样,纵使身边人私语诽议,就算身份地位悬殊,可当你看见富察侍卫那一刻起,满心满眼都是他一人。”
顾芗轻轻握住枳画的手“所以,不要轻易的放弃感情。”
枳画听着顾芗的话,心底慢慢渗出一股力量,方才眼中的悲伤也冲淡了些,嘴角挂起一抹微笑。她抬头看着静静地靠在窗边的顾芗,夜间的微风透过窗的缝隙窜进,微微吹起她额角鬓间的碎发,月光照在她的脸上裁剪出她小巧精致的侧颜。枳画总觉得看不懂她,虽然在一起相处了数月,也算了解她的性格,但她却常常觉得顾芗头脑中的想法点子古怪的很,净语出惊人说些胡话。
“那你呢?就没有心仪的对象吗?我可是记得上回你在园子里说过只要成熟稳重的人。”
顾芗一时也没想起自己说过这话,仔细回忆才记起是在圆明园第一回见到富察傅恒的时候,那时看出了枳画这丫头的心思,争论时才说起这事。
“我哪儿有什么心上人,我只希望在宫中平平安安度过一生。”
“你难不成还想着一直留在宫里?哪儿有女子不嫁人的啊!你若自己没寻到良人,等期满放出宫去,只怕年纪一大家里人就随便把你许了什么人家了!如今娘娘疼你,你若有钟情的人,娘娘自会去替你说项,总要好过嫁给自己都没见过的人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