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挥了挥手让人都下去,一个人愣神,才梦境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就像是在梦中见证了他和她的一生。那样简单的日子就让弘历觉得是奢望,是奢求。
“李玉。”弘历冲门口喊了一声
“传我的旨令,去韶景轩把一个叫顾芗的宫女调去长春仙馆。”
李玉自然记得这位就是前两日皇上在韶景轩外遇见的小宫女,心里嘀咕为什么好端端就把人给调到皇后娘娘那里了。
也没敢耽搁时辰,一清早就去了韶景轩传旨。
慧贵妃刚起身便听见李总管来了,还以为皇上是带了什么赏赐来的,喜上眉梢满脸喜悦的迎出门,却瞧见院子里孤零零只立着李玉一个人,什么赏赐半点影儿都没有。满脸笑容瞬间垮掉,语气也变得阴腔怪调。
“哟,李公公,您大清早来本宫这韶景轩有何事啊?”
李玉对于这种冷眼早已习惯,仍是堆笑:“贵妃娘娘,奴才是奉皇上的旨意来领人的。”
“噢?本宫这里还有皇上要的人?”贵妃勾起冷笑,翠绿色如意团纹的衣袖下的手早以紧紧攥成拳。
“皇上让奴才将娘娘宫中的顾芗带到长春仙馆侍奉皇后娘娘。”
一听这话,贵妃怒气在一瞬间爆发,抬手掀翻了桌子上的景泰蓝茶盏,:“好啊,如今本宫宫里宫女都留不住了。”说罢冷哼着进了厢房。
顾芗正在后院里扫地,突然看见贵妃的大宫女领着李玉径直向她走来。
“顾芗,皇上有旨,命你今后起尽心侍奉皇后娘娘。跟我走吧,我领你去长春仙馆去拜见皇后娘娘。”
李玉的话让顾芗只觉得堂皇,自己一个粗使宫女怎么就被调去皇后娘娘身边呢,皇上这道旨意顾芗猜不准其间的深意,好在皇后心善,在她身边当职肯定比这儿待的舒坦。
第二次来长春仙馆,依然是如第一次来时那样一派祥和的景象,茉莉的清香沁人心脾,这次来院里还多了几盆栀子。
枳画扶着富察皇后出了店,枳画一见到顾芗就变了脸色,讨厌她明明是慧贵妃的人却让娘娘欣赏。
富察昭婉看见顾芗站在李玉旁,眼里带了些担忧,误以为是犯了错让李总管抓住,还想着怎么为这丫头求个情。
李玉恭恭敬敬向着昭婉行了礼“皇后娘娘,奴才奉旨将新人给您送过来。”
富察昭婉听着内心一阵触动,自己随口一提的话却让日理万机的皇帝记得清清楚楚。
顾芗握紧交叠的双手上前,跪倒在昭婉身前,缓缓抬头。
昭婉总会被顾芗的这双眼打动,她也好奇在这深宫之中,为什么还能有人拥有这样无畏又可贵的眼神呢?
昭婉笑了笑叫顾芗起身,又对着李玉笑着说:“替本宫谢谢皇上,这丫头很合我眼缘。”
“那奴才就先回正大光明殿复命了。”李玉向皇后娘娘行过礼后便踩着小碎步出了院子。
昭婉扭头向身边的枳画吩咐:“从今日起,顾芗就在本宫这里,你们二人作为同僚,定要互帮互助随时帮衬。”
昭婉看着顾芗柔柔的笑着,声音轻的像一道烟:“好啦,你这几日先跟在枳画身边熟悉熟悉事情,等摸索的差不多再来侍奉吧。”
顾芗望着富察昭婉憔悴的脸,行了礼便被枳画带到了后院的厢房。
第8章 朋友
捌.
枳画怒气冲冲地甩开了顾芗的手,脸上带着不忿的神情。
“顾芗,我告诉你,我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让你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近身伺候皇后娘娘,但是有我在一天,你就没资格!知道吗?”
顾芗看着枳画因为生气闷红的脸,一下子笑出了声。
眼前的小鹌鹑更加生气了:“你还笑,你这个人怎么没脸没皮的,我都这么说你了你还能笑得出来?”
顾芗不是个没有脾气的人,但是在职场混了这么多年鱼龙得水的,总还是有能力来分辨人品,知道什么人该交,什么人要敬而远之。
顾芗知道枳画自幼跟在富察昭婉身边,就算本性是恶种也早该被身边的活菩萨给感化了。更何况枳画这姑娘简单的跟张白纸一样,都不用顾芗动脑子就能一眼看穿她在想什么。是个小鹌鹑但也是个可爱的鹌鹑。脾气直楞护主情深,这些倒都对顾芗的胃口。
“你知道吗?我其实也脾气不太好。”
顾芗装模作样的揉了揉刚才被枳画拽着的手腕,慢慢踱步到她身边。枳画警惕地望着她,像是真的怕她动手一样。
“我告诉你啊顾芗,我陪伴娘娘这么多年,你一个新来的怎么可能顶替我呢?你要是敢动手,我立刻就让娘娘赶你回去伺候你的贵妃去。”
眼瞧着顾芗的胳膊已经抬了起来,枳画下意识闭眼闪躲,半晌也没等到顾芗动手。胳膊却像是被谁挽住,枳画睁开眼看见眼前的顾芗笑的灿烂地挽住了自己的胳膊。
“我这个人是脾气不好,但是对朋友仗义啊!所以和我做朋友吧,怎么样。”
枳画永远都会记得那个画面。
她从一入宫便跟着娘娘,身边比她大她只能的唤姐姐,比她小的也不敢和她亲近,头一次遇到主动愿意来挽住她,告诉她想要一起做朋友。
枳画突然一下局措了起来,红着脸嗔了一句:“别以为你讨好我就能安安稳稳在皇后娘娘这待下去,在这里看的是你对主子的忠心和侍奉主子的能力。” 说罢便抬脚出了门。
顾芗看着她的反应笑着摇了摇头,明明自己什么也没干,怎么就这么害羞了呢。
突然门口又探出一个小脑袋,枳画表情有些犹豫,头顶上两朵桂红色的小绒花随着她的小脑袋一晃一晃,她咬咬唇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冲顾芗说了一句:“你在慧贵妃那…估计受了不少苦,你先好好休息,明日我带你熟悉长春仙馆。”
一句话说的吞吞吐吐,但是听着却格外动心。
枳画想两个人一起在长春宫尽心服侍皇后娘娘,有个伴应该…会挺幸福的吧。
李玉回了九州清晏向皇上复命:“皇上,奴才已经将人送到长春仙馆见过皇后娘娘了,娘娘说要让奴才向皇上传达谢意呢。”
弘历揉了揉太阳穴,听着皇后谢恩内心有些闷他把顾芗从慧贵妃那调到皇后其实就是自己的私心,人待在韶景轩肯定是天天受气,放到皇后身边叫人放心些。正巧皇后与顾芗也有缘分,顺水推舟将人调到长春仙馆,那丫头心细,也定能将皇后照顾妥帖。
弘历叫李玉去拿一碗牛乳茶来降降暑气,脑中不可控制的想起夜里的梦,那梦境真实到弘历甚至觉得那就是他与顾芗两个人。
乐善堂是他少年时学习功课时的地方,他仍清楚记得,正堂檀木桌正对着面窗,他好梅,便在院内植了几株梅花,看书累了的时候便推窗看看那几株梅花在寒冬中傲然临霜,独自盛开。
腊月里,白雪落红梅,在整片冰雪中独独绽放,清香宁静却悠长。
梦境中顾芗就坐在廊檐的石凳上,是铺张又肆无忌惮的喜乐。她窝在自己的怀中,连发间淡淡的玉兰香气都萦绕在鼻尖。
只是真实的梦境罢了……
李玉弓着身子向弘历通禀:“皇上,鄂尔泰大人求见。”
弘历整理好情绪起身:“叫他去勤政殿候着。”
如今甘陕一带连年干旱,庄稼收成一片萧索,偏偏江南一带涝灾频发。大臣们地上来的折子连夜不休的翻,也没个更好解决的法子。弘历知道自己必须坚持,为了不负皇玛法皇阿玛的期许,更是为了不负天下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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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会开始狠狠存稿啦
第9章 情浅
玖.
翌日,一清早枳画便带着顾芗将长春仙馆转了个遍。三面环水,院外傍着青山与远处高耸隐入云的山相连,重峦叠嶂,金鎏瓦顶下是珠翠玛瑙,世间奇珍满屋罗列。
顾芗曾经参观圆明园遗址时到过长春仙馆,一片空旷绿草坪上只剩一块题着长春仙馆的石头孤零零伫立。
当今日细细转了后才知道,不过百年时间,弹指挥间将这片世间盛景、园中之园在一把烈火中只留下触目惊心的血痕。
未曾真正深入了解和见证过这片繁华前,很多人并无法对那段被欺辱的历史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曾经的顾芗也只是,对于那百年之耻仅限于中学的课本知识,直到来到了这里,真正见过后才动这浩劫给中国历史带来的痛与伤。
一早上时间听枳画说清了具体要做的事情,和枳画间的关系也慢慢从最初的尴尬有了缓和,心眼善的小姑娘能干最狠的事也就是嘴上呛人两句罢了。
时值盛夏,可是长春仙馆里的冰鉴倒是内府送的最少的,富察昭婉的身子虚弱,稍稍一着凉便是成月的病着不见好。顾芗看着富察昭婉苍白的脸心里默叹了口气,清朝的历史她算不上精通但也略知一二,眼前这位温婉如玉般的女子如今已经如花期末季,灿烂的一生在这紫禁城中走向阑珊。
富察昭婉沐过浴后,将熟悉事务的枳画留在了长春仙馆,反而招来顾芗陪她出了院子径直到了“慈云普护”北边的三层楼阁。顾芗也跟着进了殿门,跪在软垫上看着一脸慈悯的观音像有些迷惘。从前的她从不相信神鬼之说,知道这一次亲身经历了一回后才明白,世界上没有空口无凭的传说与神话。
出神地望着观音像被点燃的香升起的袅袅白烟笼罩,顾芗的眼前突然一阵模糊,努力睁大眼却没有任何效果,雾蒙蒙的一片,烟气愈发浓重。
鼻尖突然嗅到了玉兰的清香,像是开的正盛的玉兰,香气张扬肆意,一点都不含羞。玉兰香气中还夹着些许清冽的香气,是顾芗很熟悉的味道,却怎么都想不起究竟是什么香气。眼睛朦胧一片看不清,耳边却能听见哀哭声此起彼伏,像是好多人在身边哭似的悲伤压抑的让她不能喘息。
眼前笼罩的那层烟雾却在瞬间消散开来,视线逐渐变得清晰,耳边那些哭泣声越来越远,一声缥缈的叹息也随着远去,可那声叹息却紧紧地将她包围,顾芗似乎能感受到叹息之人的悲伤。
视线恢复了清明,她仍然跪在慈云普护的殿内,身前的皇后娘娘依然诚心地拜着观音,似乎刚才凄厉的哭声,哀伤沉重的叹息只是她的一场幻觉罢了。
顾芗有些受了惊,脸色煞白。扶着富察昭婉起身时,昭婉关心地握了握顾芗的手询问了一声:“怎么脸色这么不好?”语气中的关心与担忧毫不遮掩。
“谢娘娘关心,奴才只是昨夜睡得不安稳,今儿个状态不好,让娘娘受怠慢了。”
昭婉轻笑了一声,拍拍顾芗的手背:“你都这么大了,怎么像小孩儿性子似的还认床闹觉呢?回去如果觉得被褥不舒服,就给你拿一套新的。”
“奴才谢娘娘。”
人在脆弱时总是更感性,握着娘娘盛夏里依旧冰凉的手顾芗的眼眶有些湿润。
小事之间见真情触真心,顾芗不懂皇后为何对她这般的好,但是望着她宁静又精致的脸似乎明白了枳画为何将她视做最重要的人来守护。
回到长春仙馆后富察昭婉便歇下午憩了,顾芗给娘娘整顿好被褥便拉着枳画出了殿,两个人猫到后院的亭子里。
“你干嘛拉我到这儿来,这么热!”枳画小声嘟囔着,倒是也听话的跟着坐下来。
“枳画,你跟着娘娘这么久,给我讲讲娘娘的事情呗。”顾芗满脸堆起讨好的笑容蹭在枳画旁边。
枳画嫌弃的剜了一眼顾芗,清了清嗓子:“我从娘娘一入宫便进了长春宫服侍,娘娘人心善,对下人们都是以礼相待。娘娘是先皇在世,皇上还是王爷时便赐婚的嫡福晋,两个人相敬如宾。别的我瞧不出什么,也不敢揣测主子们的意思,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皇上对娘娘的好我看在眼里,但是那好只像是礼节和责任,见不着爱。娘娘也是,自从七阿哥去了之后便再没了喜悲,活活成了尊活菩萨像,一心只想着礼佛和陪伴太后,连这东西六宫的事情都不上心了,我们下人们只能看着那个慧贵妃嚣张跋扈的样子生闷气。”
枳画长叹口气:“娘娘这几年忧思过度,身体虚弱,宫中上下早就议论纷纷。帝王本就无情,只怕皇上对娘娘这份责任担当随着日子一长,也被消磨殆尽了。”
顾芗听着也大致明白了如今皇后的处境,对于她这般重情的人,两次丧子的打击彻底将她击垮,她的肩膀太柔弱了,无法承担下大清国母的责任。如果叫她又选择的余地,她定愿意放弃这万人艳羡的尊贵皇后的地位而选择一个普通的家庭,相夫教子,自由轻松才是她向往的。
她没有选择。
她冠姓富察,满洲镶黄旗贵族的头衔就注定她的一生必定是在紫禁城中度过。而她的父亲李荣保乃先皇时便看中的重臣,为了富察家的荣耀她也别无选择。
顾芗似乎能明白了富察昭婉眼中的痛,她这个人别人敬她三分,她便会敬人十分,从踏进长春仙馆那一刻起,她便认准了这个主子。
顾芗起身,直直盯着枳画的眼对视:“枳画,我今天问你这些没别的意思,今后咱们一起好好照顾皇后娘娘,起码要先让你气得牙痒的慧贵妃知道,皇后与贵妃之间的差别。”
第10章 后宫佳丽
拾.
按照规矩,各宫的主子娘娘们要在早晨起身梳洗后来向皇后娘娘请安。这是顾芗第一次见齐了这百花争艳的后宫。各嫔妃都已经落座,只剩下最前排右边空着一个位置,不必动脑也知道那是谁。
一阵张扬的笑声传来,慧贵妃一声藏青色丝绣牡丹纹宫袍,发间的点翠金钗炫目,宫袍上的牡丹开的正艳,随着她的步伐摇曳。
顾芗同枳画共同站在皇后身侧,看见姗姗来迟又张扬无比的慧贵妃,枳画忍不住小声啐了一声,也就只有身边的顾芗听到了这句。
高宁馨浅浅行了一不到位的礼,不等皇后回应便起身坐在首排。高高在上,睥睨众人的做派倒比富察昭婉还要像是皇后。富察昭婉并没有理会高宁馨的无理,浅浅地笑着听嫔妃们闲侃。
“娘娘,嫔妾进宫数月,可是皇上一门心思只理朝政,这么久了都一直宿在九州清晏殿,咱们想为皇上解忧都没有机会啊。”最先开口的是新晋宫的淳嫔,她身世显贵娇蛮惯了,如今入了宫却进了冰窖,自然是怨念满满。
不等昭婉开口,慧贵妃便冷笑一声:“哟,来这抱怨不如动脑子好好想些花样能留住皇上吧。如今战事吃紧,皇上需要的可不是一朵漂亮的解语花啊。”
淳嫔被呛得脸红却无法还口,慧贵妃明着讽刺她阿玛文官无法解决战事,不过是仗着自己有个好爹罢了,人家高居贵妃自己也顶不过只能气呼呼的收了口。
富察昭婉出生缓和场面:“慧贵妃父兄为国建功自然值得称颂。但朝堂上的事情,后宫不得干涉政务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贵妃这般往小说是于理不合,往大了说…就会惹了一身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