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今个儿圣上情绪不好,未曾用膳便独酌了几杯。”
李玉躬身应话,答罢便接下顾芗使得眼色悄声退下。
高宁馨的事情早传进了顾芗的耳里,她是知晓这段历史,知晓每个人的结局的。
可史书上的“高氏旧疾复发,病重,乾隆十年正月二十三日晋封皇贵妃,正月二十五日病逝。”
便是这样寥寥一笔将人的一生带过。
她从前不觉得,可如今与历史真的有了交集时才知这其中的悲与哀。
“皇上,先起身嫔妾扶您上床上歇息成吗?”
弘历那身形岂是顾芗能够摆动的,只能好言好语地劝着让他自己起身。
似乎是哄劝起了效果,弘历听见声音,胳膊上的力度也松懈了几分。他直起身眼神迷离地望着眼前的顾芗痴痴地笑起来。
这一看分明是已经醉了,也不知李玉所说的几杯究竟是多少。
顾芗看着眼前冲着自己傻乐呵的皇帝,哪里还有平日里威风的样子,分明是冒着孩子气。
她柔声说道。
“乖,咱们先起来。”
这一招似乎对他真的有效,弘历竟听了话乖乖地自己起身,但搂着他的胳膊仍是死死抱着不松开。
顾芗吩咐了冬阳去煮醒酒汤,看着眼前的“小孩”既觉得新奇可爱,又有些隐隐头痛。
谁能想到堂堂皇帝,竟然酒后便成了粘人的小孩心性。
他乖乖地坐在床上,顾芗本是想伸手去取帕子替他擦拭一番,刚准备起身却被弘历黔首箍进怀里,侧头深深嗅着她的颈窝。
她喜玉兰。
弘历便喜欢她身上淡淡的玉兰香。
顾芗从未与人这般亲近过,突然脖颈间传来一阵炽热的气息,男子特有的龙涎香气与女子玉兰芬芳缠和的紧密,引得顾芗一阵战栗。
弘历酒劲上头,只觉得燥热难捱,寻到一处馨香沁凉之处便觉得十分愉悦,匆匆地将头愈埋愈深。嗅着香甜竟还微微张口伸出舌头轻轻舔舐,用牙齿微微抵着。
顾芗的鼻尖还能嗅到酒香飘过,心底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酒究竟是个什么佳酿,竟让她光是问着便也头晕目眩地像是要醉了。
恍惚间弘历朦胧间睁眼望着顾芗,像是寻到了一处最香甜的地方,猛地凑近衔上香唇,这抹柔软叫他沉醉其中,似乎是在品味其间的甘美滋味。
顾芗没来得及反应,又是初次尝试,敏感异常。唇边的细碎娇喘被悉数堵在唇齿间,只留下鼻腔间愈发急促的喘息。弘历吮吸抵舐,炽热将身下的女子融化成春水。
“阿芗……”
恍惚间弘历唤了一声她的名字,顾芗睁眼对上他的视线。
炽热的眼神中将所有的情意表明。
顾芗伸手搂上弘历的腰,闭眼将胸腔中跳动的情意释放,融进这片炽情中,无论对错,此刻她只想与他一起沉沦。
第84章 谥号
84
眼看着除夕已近,新岁将至,阖宫上下都张罗起了新年事宜,各个嫔妃也都晋了晋位份。刚刚薨逝的慧贵妃晋了皇贵妃位,谥号慧贤。
皇帝拟定谥号时,坐在西梢间的热炕上,手边摆着一盘奶酥酪却不曾被动过。
皇后也不顾枳画劝说执意顶着夜深寒风摆驾养心殿,待她缓缓入殿,便只瞧见坐在炕上,手握朱笔默然坐直身子的皇帝。
富察昭婉也只是沉默地行礼,坐在另一侧的榻旁。
皇上听见动静,抬起头对上皇后的眼,伸手揉了揉眉心开口道。
“这夜深风大,皇后怎么这么紧赶着过来了。”
“臣妾……听见贵妃之事,便紧赶来了养心殿。”
弘历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两人沉默了片刻后皇帝才开口。
“朕知道,你去看过她。”
“是……臣妾听闻贵妃陡然病重,放不下心。”
富察昭婉顿了片刻,似乎是想起了前日躺在床上骨瘦如柴的高宁馨,还有悠悠烛光下她倔强地不愿让旁人察觉的那滴泪。
富察昭婉总记得那日那副画面。
似乎那滴泪砸进了她心底似的,扪心自问,高宁馨那般坚毅的人终究不过是火树银花,一瞬光彩。
那她呢?
皇后失了神。
“贵妃的谥号,朕想用慧贤如何?”
皇帝思量了片刻方才开口。
富察昭婉似乎是被皇帝开口惊醒,眼神有一丝恍惚,垂头沉默了片刻道。
“慧字意慧根,贵妃生前对禅意颇有见解,顿悟之能,禅佛之意皆担得起这一字。而女子四德,皆贤一字可括,自然也是极好的。”
她慢慢地说着,脸色却显得愈发苍白,嘴角勉强的勾起一抹笑意。
她说的慢,是因为自己的心乱。她不由地往自己身上想,那日高宁馨所说的话就一句句的缠绕在耳边,绕的她不安宁。病重敏感,心思繁乱,竟不由哽咽起来。
她这突然之举,让皇帝措手不及,有些慌乱地询问。
“皇后?”
“臣妾失态,皇上恕罪。”
富察昭婉拭去眼泪,沉默中收拾自己的情绪。
“皇上,臣妾斗胆有一请求。”
皇帝点头算是应和。
“我朝皇后谥号上一字皆用“孝”,这是内府定好的规矩。臣妾在想,倘若皇上应允他日谥为“贤”,臣妾敬当终身自勉,以副此二字。”
富察昭婉这一席话倒是惊得皇帝一怔,连忙问道。
“皇后,你怎的好端端地竟这般与朕讨论起这……”
皇后的反常举动让弘历不解,心下愕然,只觉得惊诧。皇后与自己相伴十余年,总是相敬如宾相守,自己却第一次觉得似乎并不了解她似的。
“臣妾只是一时有感罢了。”
皇帝看着眼前带着病弱美态的皇后,只得点头。
“四德唯贤兼备,皇后若是喜欢朕自然是应允的,只是怕是待到那日,你也就转换了心意了。”
皇帝笑着将话题扯开,像是安抚皇后的疑心似的。
皇后听了这话也只是勉强的牵起嘴角,掩去了眼角的愁丝。
当顾芗被冬阳搀扶着小步走进华滋堂明间,便瞧见坐在炕上,手中握着朱笔默然挺立着的弘历。
这些日子皇帝像是在这安家了似的,养心殿的折子通通都被搬进了华滋堂,本是空空的檀木方桌上如今已经堆满了皇帝的纸墨笔砚和高高摞起的奏折。
“皇上。”
顾芗轻声唤道,弘历似乎被打断了思绪,缓过神来。
“怎么又下床了?”
弘历看她的犟脾气又下床乱跑,有些着急地俯身将她的手轻轻牵住,拉着她坐到自己腿上。
看着眼前人着急自己的模样,觉得心底一阵柔软,笑着回应。
“我没事!”
她回握住皇帝牵着自己的手。
“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我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下床活动,这样才能慢慢恢复。若是再躺下去,可能真的要躺废了。”
这话说的活宝,弘历听了脸上本微微蹙起的眉头也舒展开来,笑着伸手捏住顾芗小翘鼻尖,看着她鼓起脸娇嗔的模样。
“你啊!也就是你敢在朕面前一口一个你啊我的。”
顾芗自知是自己失言,赶紧扯开话题。
“皇上在为什么犯愁呢?”
弘历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
顾芗也收敛了笑意,知道弘历这些日子前朝后宫的琐事缠身,便安静地陪在弘历身边。
弘历似乎是不惧她看前朝众事的,只是将折子摊在桌面上,边审阅边叹气。
顾芗随意的扫了一眼,大抵仍是党鹏之争,满汉相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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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尚忆宫廷相对之日,适当慧贤定谥之初,后忽哽咽以陈词,朕为唏嘘而悚听,谓两言之徽信,传奕懻以流芳,然百行以孝为先,而四德惟贤兼备,倘易名于他日,期纪实于平生。”——孝贤皇后册谥祭文
第85章 皇后(上)
85
这历史上的朝政,结党营私本就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放在现代社会,一个个党派、一个个圈子,多少人拼尽全力想要被那些圈子所接纳,殊不知其中的尔虞我诈,利益纠葛。
人心便是如此,每个人都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顾芗在心里哀叹着,眼前的弘历被张鄂两党的事情闹得眉头紧蹙。
“鄂善一事牵扯的干系重大,朕派人彻查,鄂尔泰却敢当朕面上装傻,将他从中掺和的手笔统统遮掩。”
弘历沉声开口,似乎是在跟她抱怨。
顾芗知道身居高位,难免觉得空寂,如今自己也算能与他稍作分担,也好过让他一人孤零零的。
“张廷玉大人是三朝元老,又是先帝拟旨留下的重臣,虽随着年事已高,免不了犯些糊涂,总归是在皇上面前扮柔装弱,想躲些事情罢了。皇上既然留着他,臣妾也知道皇上是有法子拿住张大人的,只是平日里对他中庸之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
顾芗熟练地伸手抚上皇帝的额头,在太阳穴处轻轻的揉着。弘历也渐渐放松了身体,蹙起的眉头也松了开。
“朕何尝不知他是想避事,跟朕装傻罢了。”
“鄂尔泰大人早年入内务府,后又在江南几地间游转,常年与蛮戎相交,习性混杂也是常理,皇上既早已了解又何必因这些事情气自己的身子呢。”
顾芗缓缓说着,一旁闭眼休憩的弘历虽然面不改色,心中却掀起了波澜。
她似乎真的很了解他。
弘历自己也觉得奇怪,从他第一次遇见顾芗起就有种熟悉的感觉。
他是帝王,从不曾会轻易地对人展示内心,可似乎对她总是有一次又一次的破例。在她面前,自己变得不像自己,对她内心中涌起的那股莫名的情感叫弘历自惊。
默契的要命。
就连她随口说出来的话,都正正好地对准弘历的心坎。
弘历牵过替自己按压太阳穴的手,轻轻的包在手心摩挲,心中所有的繁杂一扫而空,唯有两人岁月安好。
内务府开始忙活起册封礼的事宜,慧贵妃晋了皇贵妃位,娴妃晋了娴贵妃,就连苏若安都被晋了纯贵妃位,而顾芗因为这一月内的圣宠,成了后宫众人眼中的焦点,也被皇帝晋为嫔位,亲自拟了封号“宝”。
润玉姑姑搀扶着太后出了礼佛堂,太后如今一心向佛,日日礼佛不曾落下一日。
“后宫册封的事情都已经安置妥了?”
太后手里掐着佛珠,脸上瞧不出神情。
“都安置妥当了,太后娘娘。”
润玉颔首回应。
“那个丫头呢?”
润玉姑姑先是一顿,随即反应过来太后口中的丫头所指。
“皇上封了嫔位,封号似乎……也是皇上亲自拟的。内务府原本定了几个字,送到皇上面前却全都被打了回来,最后皇上定的“宝”字。”
太后手中动作一顿,半晌过才反应过来。
“宝——”
太后撇嘴一笑,让一旁的润玉姑姑有些摸不清主子的态度。
“哀家真应该亲自见见这位宝嫔究竟是个何方人物。”
“润玉,待她伤好册封礼成,便替哀家宣来吧。”
“是。”
润玉看着太后笑着摇头,心里犯嘀咕。
皇帝这封号拟的真真儿有意思。
谁人不知皇上在潜龙时期被封宝亲王,这字于皇上的寓意自然是特殊,如今竟随手一笔成了封号,别说太后娘娘好奇,就连她也觉得诧异,究竟是怎样的人能得到皇帝这份殊荣。
顾芗觉得身子已经大好,风寒也好转,便迫不及待地唤来冬阳替她更衣梳洗。
“娘娘这是要出去?”
冬阳见自家主子一副心急的样子,调笑道。
“娘娘莫不是刚跟皇上分开便想了?”
冬阳跟顾芗相处了些日子,便发现自己家主子是个奇人,似乎从不将主仆规矩放在眼里,对自己也是一等一的好。
过了些日子,顾芗也发现自己倒是将冬阳给养皮了,原先看她诚惶诚恐的小孩现在都能调笑自己了。
她装模作样的伸手,敲了敲冬阳的额头。
“好啊你,都敢开我玩笑了。”
冬阳俏皮地吐了吐舌,回到。
“奴才这不是看娘娘一脸急切模样嘛。”
“本宫是要去长春宫看望皇后娘娘。”
提起富察昭婉,顾芗心里泛起一股涩意。自己自那日后便不曾有机会去看望娘娘,听皇上说皇后病情转好,自己心里喜,却也无法亲自去看望。
冬阳听了这话,便也收敛了笑意,手下麻利地替顾芗收拾起来。
她是知道自家主子曾是长春宫的人的,却不曾想过原来娘娘对皇后的情意如此深厚。这些日子娘娘受限于伤,今日一好转便急着往长春宫赶。
第86章 皇后(下)
86
宫门前甬道落得雪都被宫人们扫净,顾芗不便久行头回乘着轿撵往长春宫去。
往日走过无数遍熟悉的甬道,头回让她觉得有些陌生。原来这一砖一瓦,心境不同后看去也竟不相同。
“娘娘,到了。”
帘子外头传来冬阳的声音。
掀起帘子,撑着冬阳递上前的胳膊下了轿。腊月凌冽,虽是白日午后,寒风袭来也叫人猛地打一个寒颤。
门口守着的是小桂子,穿着身棉服抖抖刷刷地跺脚生暖,鞋子早已经被雪水浸透。当他看见顾芗时,脸上不由自主地挂上笑,本熟稔地一句“姐姐”都要唤出声了,却看见一身嫔妃装束时止住,愣了片刻,赶忙跪在地上行礼。
顾芗看见小桂子这般反应,心中暗叹一声,让他赶紧起来。
“娘娘呢?”
小桂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话。几个人在这长春宫尽心服侍娘娘这么久,他与枳画顾芗都是相熟相识的很。虽如今顾芗已成了贵人,但于小桂子心里,两人相交的这段时间里,他知道顾芗不是那般势利之人,心中那份忌惮也全然消减。
“娘娘在殿里呢!”
一边说着一边把人往院内引。
“娘娘若是知道您来了,一定高兴。”
“前些天还听枳画姐姐说您受伤了,我们院里的人都惦记着姐姐呢。”
听见小桂子喋喋不休的关心,心里也一暖。
她来到这个陌生的时代,是长春宫内的每个人也给予了她温暖,不论是皇后、枳画,亦或是小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