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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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下了令命人主持承乾宫动土翻修,大到宫殿设计小到屋内摆饰,弘历皆用了心参与。
这一切叫李玉看在眼里,在心中感叹了无数次皇上对这位主子的用心。
落在他眼里,时常也觉得诧异。
李玉自皇上年少时遍陪伴在侧,虽人人常言君心难测,他却也能自诩自己对皇帝还算得上了解。
皇上自幼便申入卯出,对自己要求极严,自古至今成大器者都是对自己狠的人,这点弘历做到了,李玉也看在眼里。
弘历作为帝王的冷静自持,对任何事都留有回旋,胸有成竹。
便是这样一位主儿却也能为另一个人发痴作疯。
李玉靠在养心殿外的石柱上,默默回想着才不过几月的回忆。
盛暑时节仍是照常前往圆明园避暑,时值江南水患,又逢准葛尔屡次来犯,皇上在正大光明殿内日日翻着大臣们递上来的折子急的上了火,疱疹续着怎么喝药都不消。李玉那些日子啧胆战心惊,日日备着三清茶降火也不见起作用。
便也就是这日,皇上面见了觐见议事的大臣后便兀自一人往外走,李玉只得急急忙忙跟上脚步。
绕着后湖愈发临近韶景轩,那是李玉第一回见着顾芗。
独自一人大剌剌地坐在草间打着盹。
李玉一见便急了眼,宫中奴才有哪个能在青天白日里□□裸偷懒偏偏还叫皇上撞见。自己刚想冲上前将人斥责处置,却不料皇帝竟屈膝蹲下,伸手。动作行云流水,顺畅的狠。
倒是自己的眼珠子险些跌出框。
那日起李玉便对这个慧贵妃宫里新来的小宫女就下了不能更深的印象。
似乎此后,皇帝与她之间的联系愈发多了起来,连李玉都觉得难道真是命运作祟?他曾在皇帝身后,悄悄地打量过顾芗。
巴掌大小的脸,身型瘦消,容貌清秀。可在这佳丽三千的后宫里,也委实算不得惊艳。只她那双宛若星辰的眼着实勾人,灵动精怪。
只是他不曾想过,皇帝对她似乎是真上了心。
李玉伴君侧,知君心难测,却也不曾想过会有一日见到这般,有了软肋的弘历。
是喜或忧?
事事皆天意,唯留空长叹。
养心殿的檀木桌边,弘历正附身细细勾描着摊开在桌面上的梅花枝。
顾芗对国画倒真真儿是一窍不通,还记得小时候爸妈非要带自己去报兴趣班,自己愣是随手一指去学了素描,还只学了些皮毛。
此时心里只有一句,技到用时方恨少。
弘历勾完最后一笔,放下朱笔,伸手将顾芗揽过圈在怀里。下巴抵在她的肩头,语气柔软地问着她觉得他画的如何,活脱脱叫她联想到自家从前养的会撒娇的柴犬。
顾芗虽不懂画,却也能看出这幅腊梅图笔触细腻,秀逸洒脱,将梅花的气节演绎的淋漓尽致,定非凡品。
“臣妾从前是粗人,自然是说不出什么花儿来,只是在臣妾眼里,皇上这幅腊梅图笔触细腻,梅骨晕染,色彩淡雅,正体现出了梅花的气节。”
弘历勾唇仔细地听着,听见夸奖显然心情大好。
顾芗虽对画不精通,然而对于书法倒是有独到之处。她并未学习过书法,仅是一日见着自家爷爷书桌上摆着一套文房四宝,便随手提笔写了一幅。
人人都称她这是天赐的天分,就连顾芗自己也觉得惊奇。
她瞧着画思索了片刻,轻轻挣开弘历的怀抱,上前取过弘历那只笔,在画的右上角留白处写下诗句。
“几枝斜入碧寥天,洗尽铅华净且娟。那更无端闲布景,月香水影自如然。”
写罢,轻轻吹气将墨迹吹干。
弘历好奇地走近想看她写了什么,却在看到顾芗写下的那四行清隽小楷时狠狠怔住。
他想起那日在皇后的长春宫内,瞧见顾芗替皇后草草罗列的赈济内容便发现,她这笔字与自己十分相似。
那日只是匆匆一眼,也未确认。直到今日看到这画卷上的字迹时,弘历惊愕地发现这字迹竟与自己的笔迹有□□成相似。
“皇上,怎么了?”
顾芗发现了皇帝的反常,问道。
“是…臣妾露拙了。”
顾芗以为皇上这幅表情是觉得自己的句子俗了,心里还有些委屈,垂着头自己念叨着。
弘历反应过来,楞楞地看着顾芗问道。
“你这字,师从何人?”
他语气有些急,似乎是急着求证什么似的。顾芗被他问的摸不着头脑,也如实答。
“臣妾出自市井,哪儿谈得上去学。只是奇怪的是,臣妾自幼便能写一笔好字,倒是叫身边人都惊奇呢。”
弘历听了这话,他自然是信她不会匡他,可若是这样,似乎更得不到解释。
“怎么了吗?”
弘历不语,只是径直走到她身侧,在一旁的宣纸上提笔将顾芗写下的诗句誊写了一遍。
顾芗愈看愈惊讶。
那字竟与自己写下的算得上一模一样。
第90章 恋爱
90
上好的宣纸上,两行墨迹慢慢的晕开风干,一时殿内两个人皆相视无言,面面相觑。
“怎会……”
顾芗掩不住惊诧,拂唇惊叹出声。
弘历也不语地看着眼前的桌案,半晌方才开口。
“朕一生不信玄言之说,但自遇到你,朕总觉得有些事冥冥之中便已注定似的。”
他望向顾芗的眼底,似安抚般轻轻伸手握住她因受惊而变得冰凉的手。
此事就在两人的沉默间翻了篇。
可顾芗脑中,那些成段成段的线索就像被线牵引着似的,一个完整却荒谬的念头在她的心中浮现。
正如弘历所言,冥冥之中的注定。
她穿越到这个时代后所发生的一切,似乎都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操控着一切。
作为一名编剧,自己本就是语言文字工作者,上学时各类型的小说剧本都读了不少。
自己时常做的莫名的梦;梦境中唤自己皇后娘娘的神秘高僧;还有梦中与自己缠绵的弘历…
这一切,其中的关联皆是一人。
弘历。
他与自己这般深的纠葛,难不成真有隐情?
顾芗坐在榻前缝制着坠着玛瑙的练子一边失神地想着,直到被银针戳到了手时的痛感才将她的魂拉了回来。
“嘶——”
“娘娘——”
一旁站着的冬阳紧张地开口。
顾芗看着小小的针孔渗出的血,无所谓的准备将食指尖伸进嘴里,却被人一把嵌住手腕,伸进了一旁用于净手的清水铜盆中。
“拿着针还分心,想什么呢这般沉重。”
弘历拧着眉头,大手握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还仔细地提起她宽大的衣袖,以防沾湿了袖口。
“皇上怎么来了?”
顾芗看见这个时辰出现的弘历确实惊讶,看弘历像是刚处理完政务便赶来的样子。
“朕来陪你用膳。”
弘历随口应道,接过冬阳备好的手帕将她手上的水擦拭净。
“听下人们说你这些日子胃口不好,下午听你说馋朕的小厨房做的糕点,朕便把人调到了你这里,日后想吃什么便叫他去做。”
弘历又接了一句。
虽然面上瞧着云淡风轻,说这话时也是一幅漫不经心的模样,可却实实在在的触动了顾芗。
哪怕不过是自己的随口一句,这人也能记在心上。
也许对于旁的人来说,确实算不上多了不起的一件事,可在弘历身上。
他是一国之君,肩负苍生百姓,江山社稷。
就是这样的人却愿意为她操持这一餐一顿的心思。
顾芗笑着搂上弘历,似撒娇般嗔道。
“皇上就这样舍得?”
“大不了,朕就日日来你这吃,你要了朕的厨子,朕了不得来你这补?”
“不正经。”
顾芗自然是赖不过弘历,只是伸手轻轻搡着拥住自己的人,又唤冬阳吩咐小厨房备膳。
“怎么夜深了还在忙活这些。”
弘历拿过顾芗摆在桌上已经成型的练子,在手中把玩着。
“唉——”
顾芗急了,伸手想抢过,她又哪能夺得过弘历。
“是替朕做的?”
弘历话中掩不住的笑意,看着明显被说中心思的顾芗的反应,沉沉地笑出声。
“皇上这练子是造办处的精品,只是好看归好看,只是这坠玉碎片太多皇上用着也不方便。且这碎玉性寒,时节不顺,到了这秋冬也该换下来了。”
顾芗闷闷地解释着,似乎是惊喜被打破有些气闷。
“若论如今节气,倒不如用些苔玛瑙。一来颜色鲜艳,可以提亮;兼之隆冬新绿,也是喜兆。只是…臣妾还未做好就被您发现了…”
弘历看眼前小女子这般反应,心下只觉可爱,只得应声附和。
“怎会?朕只觉得甚好!甚好!”
说着还作势要将练子比在自己的发尾。
“唉——”
顾芗伸手制止。
“臣妾还没做好呢,等做好了再试也不迟。”
“朕很喜欢。”
对上弘历赤忱的眼,像是一抹炽热将顾芗的心熨烫妥帖,眼中的欢喜直白又热烈,让顾芗罕见的烫红了脸。
一边避开视线,一边暗骂自己一声。
怎么还找到了种初恋羞涩的感觉呢。
第91章 偏爱
91
腊月近,除夕至。
承乾宫的修缮工程也到了尾声,弘历提起时说道过完年顾芗便能搬进新殿。
年关时弘历的政务也愈发繁忙了起来,整日在养心殿接见大臣,批阅奏折,入了夜便脚步一撤往西梢间窜。一日两日也就罢了,接连半月如此叫其他宫里的主子们怨艾不已。
顾芗瞧着点灯熬油脸面色疲惫的弘历自然也是心疼,每日换着花样的叫人布菜做药膳。
入了夜,弘历仍坐在榻前,手里捧着奏折,身子前倾凑近琉璃灯细细地读着。
顾芗刚被服侍着沐过浴,披着象牙白的内袍,头发也未曾被绞干,乌黑柔顺的长发随意的垂在身后。她走近殿看着在恍惚的灯影下专注地男人,有些心疼的上前从身后抚上他肩头,将宽厚的身躯环住。
“怎么了?”
弘历轻笑着享受着这片温情,伸手触到湿意时才反应过来,皱着眉问着,掩不去语气中的关切。
“怎么连头发都没绞干。”
顾芗从前里散漫惯了,头发一向是等着自己风干,从不用吹风吹干。更何况到了这里,连吹风都没了,更是随意了。
“没事啊,一会儿就干了。”
弘历嗔了一句。
“腊月天,头发不绞干得了风寒怎么办?头痛了怎么办?到时候疼起来别和朕耍小脾气。”
“臣妾才不会呢!”
顾芗嘴快回道。
弘历看着她辩驳 ,反而脸上染上了笑意。
“也不知前些日子里是谁嘴馋什么劳什子冰糖葫芦,硬是叫人寻着买来,接过吃完半夜里闹牙疼,扰了朕一晚的是谁。”
这事儿确实是怪顾芗自己,大冬天的非馋起了冰糖葫芦,跟弘历提起第二天便如愿迟到了糖皮酥脆酸甜的冰糖葫芦。
但自己最大的毛病就是嘴馋。
这一吃便忍不住贪心多吃了一串,结果就是印证了老人那句俗话。
“牙疼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
顾芗吆喝了一夜,那一夜自己痛苦,弘历更是难熬,只得口头上哄着安慰着,第二天便把小厨房剩下的冰糖葫芦全打包丢了出去。
顾芗脸一红,显然是糗事重提扫了颜面,哼了一声便故作不理人的姿态。
弘历看着扭头装腔作势的顾芗,笑着摇头起身,接过本去准备布巾替顾芗绞干头发的冬阳手里的布巾。
“唉——”
顾芗的头上突然被盖上布巾,大手覆上开始替顾芗细细的擦拭着头发。
“皇上——”
顾芗倒有些羞赫,想阻止弘历的动作,伸手握住毛巾。
“别动。”
弘历轻声哄道,手上的动作也不曾停下。
屋内一片祥和静谧,只剩下布巾与发丝摩擦的窸窣声以及发间飘出的淡淡的玉兰清香。
嫔妃侍寝,历来皆是在卧榻内一侧而眠,且皆不与皇帝同铺。
只是这所有的规矩到了顾芗这全然成了空。
顾芗睡觉不算老实,许是睡加厚席梦思双人床习惯了,从来不拘泥委屈了自己。在宫里,女子睡姿自幼皆有形象规矩约束,像她这样的还真真儿是独一份奇葩。
待冬阳收拾铺好床榻,早已经昏昏欲睡的顾芗迷迷糊糊地习惯性往内侧趴,却被褪了外袍的弘历伸手一揽滚到了本是皇帝的明黄锦被上。
“你干嘛!”
顾芗凶呼呼地也不顾其他,对着弘历嗔道。
“你睡外面。”
“不都一样嘛!”
弘历被她犯困的语气逗笑了,伸手捏住小而翘的鼻子晃道。
“你一睡着就跟个壁虎一样往墙上趴,朕一晚上要给你拉多少次被子你知道吗?虽说这屋内烧着地龙,但这墙边毕竟寒气重。你睡外边好歹也就只能往朕怀里钻。”
顾芗被这话触动到心底,一怔,呆呆地坐在床上望着弘历。
反应过来后伸手勾住他的脖子。
“皇上怎么对臣妾这么好呀!”
弘历也反手将她盈盈一握的腰搂在臂弯间,笑而不语。
为什么?
恐怕是连他自己都讲不出个实来,似乎对她上心就成了习以为常的事一般。
第92章 消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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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昼承了皇帝诰令,亲自南下调查追责治水不力的问题。
直至年关弘昼才启程回京。
策马疾驰在石板路上,马蹄铁敲击发出嗒嗒清脆的响声,急促中透出了离人满心的归心似剑。
北风呼啸吹的他肩头披着的黑色披风陡然飞起,在风中扑腾发出阵阵闷响。
一路疾驰到了一座府邸院落前,他跨步跳下马,将马绳扔给门丁,便大步往门内走。
富察家的管家脸上堆满笑容上前逢迎和亲王,弘昼一脸无所谓的摆手打断管家准备好的长篇大论,大刀阔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