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锁情深(清穿)——baek蕊蕊
时间:2022-05-18 08:30:25

很久前富察昭婉曾提过一句,傅恒独独喜欢栀子花。
说者无意听着有心,这一句叫枳画记在了心里。
顾芗这两日赶着缝了两个平安符,又通通都拿去开了光,一个刚才给了富察昭婉,一个昨夜里塞到了弘历的手里。
温存过后的顾芗窝在弘历的怀里,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爬起来噔噔噔跑下床去取了什么东西。弘历看着她莫名其妙的行为,早已经习惯了她古灵精怪的性子,只是默默地看着,也不做声。
只看她笑着跑回来,将自己的手握住,手心里多了一个小物什。
在悠悠的烛光下一看,一枚小巧的平安符赫然在手里。弘历的眼眸顿时一颤,对上顾芗像小鹿般湿润闪亮的眼,胸腔里的那股情绪更加强烈,心底软的自己都惊颤。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弘历看着已经酣然入睡的顾芗,手轻轻地摩挲着她乌黑的发顶,在深夜无人时,心底陡然升起几分恐惧。他想起皇法玛曾经的教诲,皇考曾经的训斥,帝王古来皆薄情,可如今他竟发现自己的心已经不再受控。
看着顾芗又不自觉踢开被子,弘历叹气将人锁进怀里,从脖子到脚一丝不漏的包进自己的被子里。
明明是个娇气包,生病了就要闹腾,偏偏夜里睡觉不老实,不是贴墙根就是踢被子,如今可好,弘历喊人睡在外侧,自己睡墙根不说,还养成了下意识替身边人捞被子的好习惯。
 
第101章 住持
 
101
此次东巡队伍浩荡,又加之太后皇后相随,一路上走走停停脚程自然是比预想的更慢些,足足走了大半月才抵达山东曲阜,祭祀孔庙。
皇帝御驾亲临,曲阜孔庙早年前就已经安置妥当。修整林庙,清点礼器,召集礼生,乐舞生复习赞乐。弘历自幼受孔学思想熏陶,又有皇玛法做榜样,自然是对祭祀一事即为上心。礼毕,弘历被随行的大臣们簇拥着进了孔庙诗礼堂,灵关一现,随手点了身侧的举人孔继汾讲述《中庸》。
“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不知为何,弘历脑中又浮现那双透着狡黠的小猫眼,可爱又可恨的模样。不由得垂头,抑制着嘴角,身旁随从们面面相觑,不懂得皇帝为何听着论述却露出这副神情。
一路奔波了一个月,虽是行程慢又有枳画在身旁贴心照顾,富察昭婉的脸色仍是一日日消瘦,连弘历都心中一赫。谒拜过孔林后,按原定行程应是登泰山,但泰山陡峭异常,便是身体强壮的人都难以轻松登顶。弘历思索着,便叫富察昭婉留下休养身子,可叫人出乎意料的是富察昭婉却异常坚持,一再确定自己身子能够坚持。
弘历看着眼前皇后消瘦却坚毅的脸颊,复而又想起这是自登基来初登泰山,皇后作为国母,理应伴驾同行,便应了下来。
碧霞祠以山门为界分内外两院,外院有歌舞楼、东西两神门阁、左右钟鼓楼等,歌舞楼下有一火池,人称“宝藏库”,是香客焚表进香之地;山门内供奉青龙、白虎、赵公明、刘挺四尊铜质铸像。碧霞元君殿,面宽五楹,重檐八角,殿顶由铜瓦组成,以“象周天之数”,雕梁画栋,气度不凡。
富察昭婉潜心祭拜过后,被枳画搀扶起身,细细抹平锦袍上压起的褶皱。
“娘娘,您这般费心尽力登顶,莫不就是为了祭拜这碧霞仙君?”
枳画有些不解,看着自家娘娘苍白的脸颊,心里满是心疼。明明皇上都准了娘娘不必奔波劳累,可自家娘娘却偏要跑这一趟,一来便直奔这碧霞祠。
“天仙玉女碧霞护世弘济真人,统摄岳府神兵,照察人间善恶,永镇泰山,助国裕民,济厄救险,赏功伐罪。本宫前来祭拜,本就是理所应当的。”
枳画虽不曾读过什么道教经典,却也知道这俗话里的泰山奶奶——碧霞元君求子却是最为灵验的,她蔫蔫儿地瘪瘪嘴,不敢开口生怕说到娘娘的伤心事。
富察昭婉倒像是没受到影响似的,面上瞧着淡然,这时殿里一位道人上前恭敬道。
“皇后娘娘可要请一尊娃娃回去栓?”
那人手里还捧着一个水粉涂脸的娃娃,笑容憨态可掬。富察昭婉看了看,面上透出抹笑容,问身边的枳画要了荷包亲手递给那道人,将他手里的童子接过细细打量。
“这种稀罕小东西顾芗倒是会喜欢,回去便给她送去吧。”
“娘娘,您这……是给顾…宝嫔娘娘请的?”
枳画一惊,本以为是自家娘娘解开了丧子心结,却不想她竟是死心到了这般。
“枳画,如今本宫身子状况还需调养些时日,这拴娃娃也是个有好寓意的,拿去给顾芗最合适不过了。”
顾芗真情实意对富察昭婉,可富察昭婉又何尝不是真情实意对顾芗与枳画呢?
枳画也不再多嘴,默默接过娘娘递过来的娃娃好生收好。
弘历起早便至岱岳庙致祭,一路沿行到了普照寺。苍松翠柏掩映,依山层递而上,正门古朴清幽。一众侍卫随从进寺,倒是将正悠悠扫雪的老僧人吓了一跳,颤颤巍巍地握着木扫帚出门相迎。弘昼伴驾看着迟来迎驾的老僧,脸上露了些许不快,正想出声却被弘历喊住,一跃下马大步走近。
“不知圣驾将至,有失远迎。”
老僧冷静地下跪行礼,弘历倒像是不介意似的摆了摆手让他起来,自己屏退了随行的人,独自径直进了寺。
古寺灰墙青瓦,绿林清泉环绕,禅院里竟空寂无人,弘历缓慢地行至佛像前虔诚地叩拜过后,随心径自绕过往后院林子去。这清幽寺院在初阳映照间显得多了几分神圣,雀声四起,一片万物复苏的景气。
“恭迎圣驾,老僧等候多时了。”
突然身后传来苍老的声音,弘历转身,只见一位白髯仙骨的老僧蹒跚着走来。
“你可是这寺住持?”
“贫僧正是这小寺住持。”
老僧的神色恬淡,眉眼中却像是对弘历来此有几分了然预备似的。
“住持所言是专程在此等朕?”
“皇上圣明,敬天爱民,亲临泰山得天道。贫僧也确实在此恭候很久了。相聚相散终有时,索性皇上终是遂了意顺了缘。”
眼前的老僧对着弘历一字一句的说着他不能理解的话,有些诧异为何这素未蒙面的住持像是与自己十分熟识似的,打哑谜其中的暗意也叫他捉摸不透。
“住持所言的缘为何缘?”
“二世之缘,皇上可知,梦中非梦,实境非实?”
“梦非梦?”
弘历像是被惊住似的,看着眼前带着了然笑容的老僧,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皇上去寻属于你的梦境吧,我们终会再见,届时皇上便会明白贫僧确实在此等候多时了。”
说罢深深一鞠躬,缓缓悄声退去,独留弘历一人在原地仔细琢磨这住持的话。
 
第102章 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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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路途因皇后染疾以及太后年事已高暂缓了脚程,晃了几日才抵达德州,德州知府一早里备好的御舟正停在河岸,宫人们有条不紊地将各位主子们的行李搬运上气派的船上。
枳画与舒贵妃搀扶着富察昭婉慢悠悠地稳着身形登船,她本就疴疾难除,此番又是经历了舟车劳顿,染上风寒。这俗话说病来如山倒,更何况瘦削嶙峋的她已经再也承受不起任何病痛的折磨,才不过几步路便已经腿脚发软,摇摇欲坠,只得两个人用劲撑着才能勉强支撑迈步。
制造精美的巨大的御舟内给各位主子们的房间早已收拾妥当,枳画替富察昭婉掖好被子,起身径直走到桌前倒了杯滚烫的热茶,让皇后暖暖身子。此时虽是三月草长莺飞季,可这春风仍是带了些寒意,吹得富察昭婉的手指冰凉渗人。她将滚烫的茶杯捧在手里,让暖意传遍手心,抿了一口,唇齿间茶香的芬芳蔓延开,是皇上最喜欢的龙井。
“枳画,咱们还有几天回京?”
枳画一边忙着整理叠好的衣物,一边心里算了算日子回话。
“若是像这几日的速度,怕是得月底才能到了。”
“月底啊——”
富察昭婉声音轻地像是从远处随风飘来似的,她轻轻叹了一声,太快太弱以至于连枳画都没能听清,只是看着自家娘娘越发虚弱的身子和苍白的脸,枳画的心里也跟塞了黄连似的,苦涩却又无能为力。自己不知道躲在角落里哭了多少回,却也要在娘娘面前装作没事的样子让她宽心。
“月底的话……回去应该就能看见长春宫的茉莉开花吧。”
她轻轻柔柔地说着,整个人显得平和又温婉,像一幅慈悯又柔美的画卷,只是毫无生气。
“是啊,娘娘最宝贝那些花了,您让宝嫔娘娘替你莳弄,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照顾好。”
枳画清了清嗓子,咬牙咽下嗓子里的哽咽,故作轻松地冲着富察昭婉俏皮地炸了眨眼。仍能听见外面木质地板上匆匆散乱的脚步声,来来回回地搬着东西,可枳画只觉得屋里一片寂静,静的叫她不免心底发慌。
“虽然顾芗平日里最是不拘的,却也是最细心的,不论是照顾花,还是——”
富察昭婉突然一顿,待到枳画意识到向她投来好奇的眼神时才回神。
“本宫知道,她都能做的好,也能比本宫做的好。”
枳画没怎么听懂富察昭婉语序有些混乱的话,只是能听出来她话里有话,还不等她细细琢磨,便被皇后娘娘使唤去煎药,只得匆匆赶去催人。
直到很久后,当她再忆起那日皇后娘娘的话时,才猛地惊醒,娘娘未曾说出口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
夜幕笼罩河面,庞大的御舟划过黑暗行驶在河道。
“吱呀——”
木质门被轻轻推开,富察昭婉侧头映着微弱的烛火认出深夜来的人是舒贵妃。她有些反常,不复从前挽着精致的发髻,一丝不苟,反倒是额前几缕碎发散落。
“亦舒,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富察昭婉看着亦舒神色不宁只身前来的模样,摆了摆手将枳画支了出去。
亦舒站在阴影处,脸上不似从前般带着和善的微笑,而是呆滞与麻木。幽幽晃晃的烛光将她脸部柔美的线条勾勒的愈发明显,她紧绷的下颌微微颤抖着,像是咬紧了压根强捱着什么似的。富察昭婉也没开口,静静地坐直身子。
诡异的寂静在空气中流窜,片刻后,亦舒抬眼对上了富察昭婉的视线。
“皇后娘娘。”
“您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她的声音微颤,似乎气息极其不稳,被强烈的情感影响着。
“当然记得,当年你我皆是孩提之时,常常在府里的后院里玩。那时连傅恒都还未曾出生,我们便已经相识了。”
“是啊,十几年了。”
她轻轻说着,迈步越过富察昭婉,伸手推开连通甲板的木门。夜间料峭的寒风猛地窜进屋内,带着些湿润的气息,激的人浑身一战。亦舒迈步走上甲板,一动不动地伫立着。富察昭婉也勉强起身,慢慢挪到亦舒的身边,她也没有反应,只是自顾自往远处眺望。
一轮明月映在河面上,亮光仿佛在流动似的,朝远处看去只能看见泛着涟漪的河面和昏暗幽沉的丛林。
“我们还未曾相识时,我便日日被训着,你的名字每日都能在我的耳边被提起。母亲从未给过我半分呵护和夸赞,只会埋怨我哪里做的都不如你。我们同是家族嫡女,可怎么却是截然相反的命呢?”
她眼神直勾勾盯着远处,没有焦点,语句虽是疑问却仍是淡然的听不出情绪起伏与波澜。
富察昭婉静静地听着,只觉得刺骨的冷风吹得她心寒,她有些乏力地伸手抚上围栏。
“自我们相识起我就活在富察昭婉的阴翳下,积年累月成了我的心魔。”
“呵——”
亦舒轻笑了一声,眼眶红的像是捻上了层淡淡的胭脂。富察昭婉心底叹息,侧头看向这个自幼一起长大被她当做亲妹妹的美艳女子。终是大多好物不坚牢,这份她一直以来看得无比珍贵重要的感情,就在这一夜像是大厦倾覆,灰飞烟灭。
“在所有人的眼里,我永远比不上你,在府里你是富察家才貌惊世的才女,入了王府你是他唯一的正妻,是唯一的嫡福晋,直到入了宫,你才是那个唯一能站在他身边的女人!”
原本平静的人突然间像是被点燃了火焰似的,语气渐渐转急,连原本脱俗不凡的容貌都挂上了骇人的扭曲表情。亦舒突然夜访将这维系了十几年的天平打翻,搅得富察昭婉的心底也掀起了惊涛骇浪,她虽面上维持着平静,可咬紧的牙根和颤抖的手指宣示了她此刻的无助和无措。
嫉妒。
这个词被填满了后宫的每一座宫殿,每一处缝隙。被困在这里的女人们一代又一代,手抚过每一处宫墙似乎都能感受到她们留下的喜怒哀乐,谁都逃不过这两个字。只是她不曾想过,她自诩最了解的人竟在过往的每一个日日夜夜,心底都在堆积对她的恨意与妒忌。
富察昭婉从不争,也从不去抢,因为她的心从开始就不属于这恢弘盛大的紫禁城,这不是她的归宿。可看着眼前向她撕心裂肺地宣泄着不满的女人时,像是被当头一棒狠狠敲醒,她似乎理所当然的将亦舒也想成了与自己相同的处境,却从未去想过她是否也是如此。
从前那些被自己忽略的细节如同蜘蛛拉丝通通联系在了一起。
“显赫的家族、我一心爱着的人、众人的夸赞与注视,我费劲心机想得到的一切你通通都要抢走。你知道我最恨你的是什么吗?”
亦舒突然转身,直直面向富察昭婉,步步紧逼。富察昭婉被亦舒那染满恨意的眼神惊住,脚步不自觉一步步往后撤,直到身后已经碰上了半腰高的围栏才作罢。
“我最恨的,就是你这一副装模作样的淡然模样。”
“似乎你永远高高在上看着我们一群人争来斗去像个小丑,而这些都是你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的。”
亦舒卸下了面具,眼神像是淬了毒,刺进富察昭婉的心底。
“本宫不争,那是因为本宫从来都不曾在乎过这些虚名。”
富察昭婉语气微弱,本就虚弱的她吹了冷风,头重脚轻,只靠着身后的栏杆来借力。
“是啊……是啊,你不争,我恨极了你不争的清高模样,你不争都能让皇上万般呵护,而我呢?十年了,我在这宫里十年早已经参悟透了这个道理——你不握住刀,就会被别人的刀捅的伤痕累累。”
她失控的情绪像是宣泄净了,恢复了一如过往恬静的模样。看着富察昭婉苍白的脸颊,消瘦的身形几乎看着都有些骇人像是能被风吹散似的,她嘴角扬起一抹笑,俯身侧颈凑近富察昭婉的耳边,唇齿开合说出一句话,却让富察昭婉失了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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