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因为依赖性吗？
“我明白，谢谢医生。”
“您弟弟的状态很好，在训练中心和家里都积极做治疗，站起来只是时间问题，我明白您做家长的情绪，但这事还是不要太着急。”医生又负责任地叮嘱了几句。
宋可旖一一应和，挂断电话后，稍稍松了口气。
但并没有因为医生的话，而打消全部的怀疑。
中午吃完饭，张姨在收拾碗筷，宋可旖抬眼看着对面的贺词，他正在阳台上打量今天新买来的仙人球，小小的一株，绿色鲜嫩的软肉外布满了尖刺，很是尖锐，稍有不慎就会被扎个鲜血直流。
“贺词，要不我推你出去走走？”宋可旖心神微动，走上前问他。
贺词刚给仙人球浇完水，放下水壶，回头看着她，眉眼温润。
“好啊。”
*
两人来到附近的公园，也是宋可旖带着他散步都来的地方，路过小区时，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她本以为，以方雯舅舅那品行，向她借钱失败后肯定还会再来纠缠。
之前对方那不甘的眼神，她也不是没有看到，可这一连几天过去，竟是连个人影都没了，倒是让她挺诧异的。
不过诧异归诧异，宋可旖也不至于无聊到喜欢让麻烦找上门来。
或许是凑够了钱也说不定。
宋可旖不再想这事，抬眼看着不远处有条台阶。
她走到贺词的身后，握上他的轮椅扶手。
却在一瞬间，改变了主意。
推着他往下走时，宋可旖顿了顿，推着轮椅的双手一松，眼看着轮椅不受控制地往下滑，台阶不高，所以她知道这程度，即便不小心摔下去也没什么，紧紧盯着贺词的反应。
虽没什么危险，但人在应激状况下，大多数是不会伪装的。
她要看看，贺词究竟是不是真的已经能站起来。
见他明显慌了一下，紧紧握着扶手，只是在轮椅上颠簸，双腿根本没动一下，他随着轮椅滑了下去，精致的面容泛着淡淡的白，回过神后幽怨地看着她。
“没事吧？”宋可旖上前打量了他一遍。
眼中歉意不作假，“抱歉，我刚刚没注意，不小心就没扶稳……”
贺词摇摇头，反过来安慰她，“没吓到你吧？”
宋可旖目光轻闪。
心中渐渐拢上一股愧疚，之后她和贺词回去，没再想试探他的事，张姨从外面拿着一包快递过来，“是贺先生的。”
贺词伸手接过。
宋可旖离得近，低头看见快递盒上面的几个大字。
口红套装。
是他从那个直播间买的，这么快就到了。
看着他打算拆开，宋可旖眉头轻皱了下，抬脚上楼。
身后的贺词拆快递的动作一顿。
本来想着现在就给她的，还是等下次吧。
刚刚在小区，他不是没有察觉到宋可旖的有意试探，还心想自己究竟哪里露出了马脚，大概只有顾承逸和她说的那话，她虽然表面上不信，但还是在意的。
顾承逸和她牵连一起，对她来说，始终不是一件好事。
贺词垂下眼睑，长睫掩盖下的黑眸，已是一片涔冷。
位于市中心的繁华商业街，办公大楼下的咖啡厅里，贺词坐在轮椅上，在一众身穿职业装的人群中格外惹眼，他在这差不多等了十分钟，才看到门外的人影。
是顾承逸。
他长腿一迈坐下，看着贺词的眼神充满了嫌弃与敌意，直接了当地开口，“你找我干什么？我不记得和你很熟。”
“我想和你聊聊。”贺词语气如常，但眉眼找中的冷意足够让人退避三舍。
“我和虚伪的人没什么好聊的。”顾承逸说着，看了眼他身下的轮椅，一声冷嗤，“都已经能站起来了，还装瘸子博她可怜，你不觉得这种行为很可耻么？总有一天她会发现真相，到时我就等着看。”
贺词轻飘飘的一句，“’这和你有关系？”
“你应该知道，你现在是有女朋友的人。”
闻言，顾承逸俊庞上划过一抹心虚。
“宋可旖和我认识十几年，也算是我的发小！我们两家是世交，和你这个半路寄住她家的根本没法比，你充其量也就是个租客，她的事当然和我有关系！”
“你故意瞒着她，博取她同情，就是为了待在她身边，奉劝一句，我比你更了解她，她眼里揉不下沙子，你现在瞒得她有多厉害，将来她对你就有多厌恶。”
“你确定她当你是朋友？”贺词掀眸看向他，“她应该和你说过，要和你撇清关系之类的话，你的女朋友几次在她身上耍些不入流的心机，你就该知道，你对她越是在意，她就越是排斥。”
顾承逸剑眉一皱，有些急促道。
“我和她的感情并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你一个外人怎么会懂？ ”
“正是因为还存在感情，由爱生怨，所以她才会这样？而你，未免把自己看的太重 ，照顾你是她外公的嘱托，不然以她的性格，根本不会同意你住她家！”
他说着不由得激动起来。
表面上很是强硬，实际心虚得不行，自从他认清对宋可旖的感情后，时常在道德与情感两方面上纠结，他几次想和林雅君提出分手，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讲。
他酝酿着反驳的话，视线无意间下移，扫到贺词腰间的一抹金色。
虽有上衣的遮挡，但是那金色十分熟悉，正是他之前和宋可旖在夜市里，扎气球得来的奖品，金毛玩偶钥匙坠。
宋可旖转头竟给了他。
顾承逸目光低沉，心头不是滋味。
贺词发觉他的视线，手臂微微倾斜，将钥匙圈挡住。
顾承逸咬了咬后槽牙，舌尖抵着上腔好一会儿，才幽幽地道，“宋可旖说把钥匙圈打发了，原来是给你，这东西还是我挑给她的，看来她不是很喜欢。”
贺词倏地看向他，眼中不复刚才的疏离，其中冷意快为实质，有些凌厉。
“你送她的？”
“是啊。”顾承逸笑了笑，佯装疑惑，“她没和你说？她前两天和我一起去了夜市玩，这是扎气球的奖品，她得的那只玩偶送了我，钥匙圈是我回送她的。”
“不过她一向不喜欢这些小玩意，估计也就是随手给你了。”
一句随手送给你的，让贺词放在桌上的双手缓缓握紧，也让他一直以来希翼和情愫，在这时仿佛湖面被投入石子，泛起涟漪，撒着碎光的希望支离破碎。
原来不是送他的。
那这些天都是他在自作多情？
顾承逸脸上的笑变得刺眼，他又提起，“哦，对了，还有那个糖人……”
他话还没说完，贺词已经控制着轮椅转身，毫不犹豫地出了咖啡厅的门。
顾承逸唇边的弧度敛了下去，他目光凝重地盯着窗外那抹落寞清瘦的背影。
*
于此同时，在学校的宋可旖也收到学长李文俊的见面邀请，得知他竟是要不久之后离开华市，拒绝别家公司的橄榄枝而是选择继续出国深造。
李文俊是个真正温和的性格，好一阵子不见面，眉眼间的那股清风细水的气质，并没有因为步入职场而发生改变。
“好久不见，听方雯她们说你进贸易公司实习了，能不能适应得过来？”
宋可旖想了想，点头轻笑，“挺好的，也逐渐熟悉了现在的节奏，其实，我反倒觉得比在学校轻松了些，现在社团有他们在打理，我们也可以顺势下岗了。”
没人告诉她，她鲜少笑，但笑起来的时候，相当的好看。
那张清丽的脸，因眼角上挑着，增添几分勾人心魄的美。
李文俊看呆了几秒，随后面上露出无奈和感叹。
宋可旖没看出他的这些微妙变化，“为什么突然想到要出国发展？”
“我奶奶前两天过世了。”李文俊平静地道出事情缘由，“我小时候就是我奶奶一手把我带大，我知道她会离开，但没想过她会走得这么突然，我还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知道这个噩耗的时候，我就觉得好像天塌了一样。”
宋可旖没想到竟是因为这个，瞬间心情也沉重了几分。
她可以理解。
毕竟外公也是她视作最重要的亲人，她同样不能接受，某一天外公会突然离开，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
李文俊，“我努力，并不止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让她过上更好的日子，她为了我吃了太多苦，所以我勤工俭学，还没毕业就想着赶快挣钱，报答她老人家。”
“但是这些愿望都没能实现，我甚至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他说着，释然地叹了口气，“恰好收到了国外学府的offer，所以我想了很多，最后决定离开华市发展。”
宋可旖点点头，她不是太会安慰的性格，但此时想起外公，难免感同身受。
“逝者已逝，你还年轻，不要太难过，你外婆肯定也希望你继续向前走。”
她说着紧接着道，“时间定好了吗？要不我们给你办个欢送会？”
“不用了，反正大家以后还会再见面。”李文俊沉吟片刻，犹豫地看了她几眼，“其实……都马上要走了，有些话不说出来，我怕以后想起来，会觉得遗憾。”
宋可旖眸色闪了闪。
她大概已经猜出来他要说什么。
笑了笑，仿佛陷入回忆中，“我第一次看见学长你的时候，是在新生典礼上，你在台上演讲，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轻松就让全场沸腾起来，从那个时候起，学长就是我的学习目标，后来能进一个社团，了解之下，更加体会到了你的优秀之处。”
“能认识学长这样的朋友，我还是挺高兴的，你的心意我都知道，我也真心祝福你能够找到自己真正心仪的女生。”
一番话，真挚的模样，很难不让人动容。
李文俊沉默许久，点头，“嗯。”
两人聊了不少，说好即便出国后也要保持联系，都坚信对方以后能有更好的发展，临走时，李文俊突然看着她，添了一句，“贺词不一般，你小心点他，具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反正……肺腑之言就对了，相信你也有自己判断。”
闻言，宋可旖脸色诧异。
轻应了一声没说什么。
一个人说这话也没什么，但当身边几乎所有人都跟她说，要小心贺词的时候，她当然是要重视起来。
宋可旖回家的时候，看见客厅的餐桌上熟悉的钥匙圈。
上面还挂着新配的钥匙，是贺词前阵子为了用这钥匙圈专门找来的。
这不是贺词的？
张姨走过来，见她落在桌上的视线，解释道，“这是我收拾屋子的时候从垃圾桶里捡出来的，我记得是贺先生这两天经常带着它，当宝贝一样，就想着这应该是他不小心掉进去的。”
宋可旖把钥匙圈收好，问，“贺词呢？”
张姨解释，“贺先生两个小时前就出门了，中间回来了一趟，之后又走了。”
“又走了？”
宋可旖忍不住疑惑，他腿脚不方便，干什么出去这么久？
想到这，她给贺词发消息问，但暂时没得到回复，之后就自己一个人上楼了，一直等到傍晚六点多，宋可旖隐约听见楼下张姨的声音，趿上拖鞋下去。
在客厅里看见了回来的贺词。
他穿着毛呢长大衣，戴着围巾，但这样也并不显得臃肿，标准的宽肩窄腰，或许是外面气温太低，他的眉眼都是覆着寒霜，透着些许凛冽，坐着轮椅进来的时候，伴着阵阵冷风。
宋可旖穿得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怎么这么晚回来？”她缩了缩肩膀，边走近边问。
出乎意料的，贺词只是看了她一眼，眼神极其的淡，没有丝毫波澜，“出去办了点事。”
宋可旖觉得他的反应有些不寻常，但也没多想，从口袋里拿出那只钥匙圈，“还你，下次小心点，别再弄丢了。”
贺词垂眸看着她掌心，眸色越发冷，“扔了吧。”
“扔了？”这回轮到宋可旖诧异，“这不是好好的，也没有坏，为什么要扔？”
闻言，贺词皱了皱眉，压低的嗓音透着股阴沉，“别人东西我不要。”
别人的东西……
这话是针对她？
可他之前明明很喜欢，只是短短几天，上午还是正常的，现在的态度转变得这么快，如果不喜欢，当初就不要收，难道之前只是在她面前装样子，现在由于某些原因，已经不屑于伪装了么？
宋可旖表示不理解。
心下有了决定。
她不想再猜来猜去，想各种办法试探，对她没任何好处，既然他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那倒不如直接挑明了吧。
她大脑高速运转，酝酿着说辞，在贺词转身之前叫住他，“贺词。”
贺词动作一顿，斜眸看着她。
“有事？”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刚开始寄人篱下，又不得不表现出温顺的模样是吗？你在国内有自己的事业发展对吗？并且成就不低，所以你在弗兰克那有很高的话语权，才能几次插手我在公司的事。”
宋可旖神色认真，紧接着道，“我知道经理被调走的事是你的手笔，但我不清楚你为什么帮我，或许是突发善心？”
对面的贺词瞳孔轻颤。
公司的事情，贺词有料到她会猜到真相，他早在国外学的就是金融投资专业，从两年前就在关注国内股市，凭借出色的能力和精准眼光，有了一定的知名度，现在是弗兰克贸易公司的投资顾问。
但关于他厌恶她，故意伪装这一点……
贺词压下心中的惊诧，薄唇轻启，“你想多了。”
怕她不信，他又补充道，“我承认，我是弗兰克的顾问，之前在公司仪式上，你看见的那轮椅上的身影就是我，我对你有所隐瞒，但也就知道这方面了。”
宋可旖显然不信，狐疑地盯着他，“那其他的又怎么解释？”
“其他什么？”贺词心跳慢了两拍。
“关于你故意在我面前伪装这件事。”宋可旖迫切的想知道答案，“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厌恶我？希望你如实回答。”
厌恶……
贺词心中一痛。
那都是之前了，现在的他，喜欢她还来不及，夜深人静时，也曾做过那离谱到脸红心跳的梦，想要将她彻底占有。
顾承逸和他说那些话时，他心里翻滚的嫉妒都快要将理智吞没，那一刻他非常想站起来，什么都不管，痛揍他一顿，以此来宣誓主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