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回京
“尉迟小将军要回京都了!”
“我前些日子就看到有府宅在重修,挂上了将军府的牌匾。”
“这可是个小杀神!据说屠尽北夷数十万的将士,手段过于毒辣,此种行径将来怕是要遭天谴的。”
一举平定边关战乱的将军归京,是一件天大的事,引起天子脚下的京都百姓议论纷纷。
对于郦城百姓来说,小将军是人人敬仰的战神,可是边陲的战乱灾祸从来不能直接影响到京都,京都的百姓们只是感慨这份巨大的荣耀,赞叹这位天之骄子出众的谋划算计。
然而盛世的光辉下,难免有阴影。
其中夹杂些许儒生的谩骂、唾弃,也渐渐地成了纷争点,他们身居安乐,便立于道德的制高点,不齿于他滥杀的行径。
仗胜的消息早早便传到了皇帝手上,甚至是在没打赢之前,尉迟小将军就已经十分笃定地发了急传。
朝廷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役定会赢。
在一派热烈的庆贺中,皇帝却心梗了,尉迟小将军全然不顾及密令大肆屠杀的行为,让这位多疑皇帝的心头覆盖上一层阴霾。
至于小将军称自己接收到密令时已然晚了,皇帝是半分也不信的。
太尉府里也不平静,翻了天。
“小畜生!混账!狗娘养的东西!任意妄为!仗着自己有几分聪明,便谁也不放在眼里,天皇老子也难管住他!”
尉迟太尉完全失态,狠狠砸桌怒骂道。
一侧的小厮慌乱地缩了缩脑袋,心里腹诽,这……是您生您养的呀!
见状,老管家忙在旁边轻声劝解安抚。
尉迟太尉是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又狠狠砸碎一个瓷瓶,他只要一想到这小畜生做出的事就胸闷气短。
如今形势不比从前,他处处被沈韫压了一头,已经难有翻身之法,幸而就在这时,多年战乱的边关一举平定下来,一个如此巨大的转机就摆在眼前,竟生生就给这小畜生搅碎!
他气得梦里都没法安睡!
老管家忙不迭送上热茶,“大人,莫要气坏了身子。”
他囫囵两口喝完,胸腔剧烈起伏,呼吸声沉重:“沈韫就是只狐狸,愈发精明,什么都算计好了。”
当边关接二连三有消息传入朝廷,沈韫也愈发频繁地见皇帝,那时他就已经觉察到不妙。耐着性子苦口婆心传过去密信,竟是半点用没有。
小畜生!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小时顽劣就罢了,几年过去,依旧如此。
这怕是还在愤然小公子也没将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罢,老管家瞧着太尉大人又要发怒,又温声安抚道:“小公子如此出类拔萃,皆因大人您的循循教诲,您应当欣慰才是,如今公子终于得以归家,先不管其他,也始终是天大的喜事一件。”
说到这,老管家顿了一顿,小心琢磨着太尉大人的脸色,心里踌躇着,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
说罢,又是犯了大人的芥蒂,但是然而,从某种意义上,那也确实是值得一提的喜事。
老管家清了清嗓子:“咳,如今小公子又成亲了,那更是喜上加喜。大人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抱小孙子。”
大公子在外始终没个信儿,谁也想不到竟是最为顽劣的小公子先成了亲。
皮相生得再好,性子差也不行,小公子从小就有能将人骇得屁滚尿流的本事,老管家先前便一直担心,京都有哪位世家小姐愿意嫁给小公子。
现今好了,用不着操心了,小公子真是能干。老管家嘿嘿傻笑。
“啪——!”
闻言,尉迟太尉砸碎了手边的空茶盏。老管家当即收了笑。
不提还好,一提就又生生戳了肺管子。
“小畜生竟然擅自娶了个区区商户之女,也能算喜事?此等贱民如何配进尉迟家的门!”
这下老管家不敢再多说什么,跪在地上埋头不言。
任性妄为的尉迟小将军昨日慢慢悠悠又传达到了一个消息,说他在郦城看上了一位姑娘,家里头是富商,已于前些日子成亲,请父亲备好厚礼迎接。
娶亲而已,比起枉顾皇帝的密令,也算不得什么,皇帝是没有放在心上的,至多坊间有一些韵事传闻,让这位令人难测的小将军多了些谈资。
“那等蛮荒之地能有什么富商!成天胡闹!哼,厚礼?这小畜生竟也敢提,看我不将她扫地出门!”
京都一切的风风雨雨小将军暂时是无法知晓了,他与自己用尽心思哄骗来的将军夫人正黏黏糊糊腻在回京的马车内,不过,怕是就算明白,他也未必会抬眼在意上半分。
“阿宋,你说,我与他谁更好?”
宋清玹安分坐着看医书,并不打算搭理他,他还非要凑到自己跟前来。明明脸上故作温和的表情都快要破碎了。
先前也没见他过多打听这些前尘往事,突然就开始死咬着不放,都怪宋子策这个嘴碎的。
半响无声,少年脸上绷不住了。她将他得手了,竟然就开始这般冷落于他,简直为人所不齿。
他同游魂般,又荡到宋清玹跟前,阴恻恻地说:“阿宋你这个负心女,你还是个骗子,我就知道!哪里来的宋申云,明明就是沈韫!”
愈说愈气愤:“沈韫哥哥是吧?可真亲密呐。宋清玹你羞不羞耻,三岁孩童都不会这么唤人!”
宋清玹轻飘飘抬眼,大发慈悲瞧了他漂亮的小脸一眼,“噗嗤——”一笑。尉迟小将军快要将自己气得仰倒。
她现在可一点都不怕他,不急不缓翻过一页医书:“我可记着有人很欢喜我唤哥哥呢。”
“你——”少年指着她的手连连颤抖,暗自舒缓了好一会儿。脸上委屈着,如今可是连好听话也不同他讲了。
他回去定要弄死沈韫。少年愤恨,憋闷得牙关咯吱作响。
“那个贱人到底哪里勾着你?让你如此念念不忘。”
闻言,宋清玹不可置信地睁大了水眸,蹙着眉一脸恼怒训斥他:“你不许胡言乱语,沈韫哥哥是很好的人。你再要这样说他,我往后都不要理你了。”
宋清玹这下是真的气着了,小将军十分有眼色,立马闭了嘴。
他深谙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道理,脸色变得飞快,弯着眉眼,凤眸里剎时春色泱泱,一副天真善良的模样,只要少年愿意,他这张脸实在极其容易给人造成这种错觉。
他极为体恤地说:“我是打算回京后好好感谢一下他对你多年的照顾,送份大礼,没有旁的意思,你莫要误会了我。”
宋清玹轻哼,她才不信。
但脸色还是有所好转:“你不许多事。”
夫妻感情自然是要用心维护的,少年亲亲密密迎了上去,搂着人不停浅啄,温声细语道:“都听阿宋的。”低垂的凤眸里却有暗茫划过。
第48章 背叛
昨夜淅淅沥沥下了细雨,院子里的海棠花犹沾雨露,仿佛笼罩着一层稀薄的云雾。
冷风刮孚,不禁摇摇瑟缩。
微弱的咳嗽声也未能惊醒海棠,已经稀松平常。
沈韫愣神听着屋檐下滴嗒的露珠坠落,想起了一些往事。小姑娘是很喜欢缠着他,有时撞上夜深大雨,他若是还未回丞相府,她总也要来书房寻他。
好玩似的,俯在他怀里,叫他听瓢泼暴雨声。
那时嘤声细语犹在耳畔,“沈韫哥哥,同我说说,你听到了什么?”
而今怀中却是空空荡荡。沈韫落寞垂下眼睫,掩住眸中的压沉。
他总也以为荞荞是调皮,她那般爱重于他,多半是因着他要将她送走而心中郁结。气急攻心之后,待冷静下来,他便半是担心半是存着让小姑娘散散心的打算。
方才宝碌前来禀报,看着他的脸色说得小心翼翼,姑娘如今大概率是藏身在尉迟小将军的府内。
沈韫冷淡点头,挥手让人下去。
那个意思,他懂。
但,沈韫不信。
这如何可能呢?
荞荞眼中心中向来只有他一人的,他们相伴了那么些年,如何忘得掉抹得掉?许是因着宋子策的缘故罢,借住将军府而已。
他会亲自将荞荞哄回来,再备上厚礼,要感谢尉迟小将军的照料,定是添了不少麻烦。
如此打算,便一刻也坐不住。
近黄昏,重新修建装饰的将军府邸外,长街上,尉迟小将军同夫人闹了矛盾。
两人从宫外起一直拉扯至现今,今日本是皇帝大摆宴席,专为庆贺尉迟小将军大胜而归。原先便已说好了,宋清玹必须同小将军一起去,以的就是将军夫人的名义。
哪晓得临到宫门外头了,宋清玹又生生反悔。
尉迟小将军气得也摆席,他眼眸灼灼盯了她一路,两人别扭,竟也就靠着双腿走回了府邸。
宋清玹倒也没理会他如何生气,沉浸于自己的思绪。
她开始后悔,自己被少年蛊惑,轻易答应了他,先给他一个名分。
那时,他刚打了胜仗归来,脸上血迹还来不及擦拭。少年无畏于天下,凤眸里燃烧着璀璨火光。
在郦城百姓一片热烈的欢欣鼓舞中,他诱她,“我赢了。我先只求一个名分好不好?给我罢?”
耳边皆是将士们的起哄,而宋清玹也被他过甚的容颜迷得晕头转向。
被美色所耽,怕是将贯穿她的一生。
离京都愈近,脑子愈发清醒。
她如何就信了他的鬼话?!纵使再心大,成亲始终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更何况,当这个名分天下皆知的时候,就再也不是两个人的事情了。
若是去了宫宴,她是否会见到沈韫?她如何敢见他?该以怎样的姿态见他?
愈想愈慌乱,只好当了一只缩头乌龟,临阵脱逃。
宋清玹想怒吼,想掐着尉迟禁的脖子斥责他,为何要把这件事情大肆宣扬,弄到如今无法收场的地步。
小将军心里何尝没有怨气,他怨她心里头至今不安分,她对沈韫的在意他看得一清二楚,就像一根尖锐的刺,狠狠扎穿他的五脏六腑,一思及就血流不止。
同时不可抑止地又感到些许委屈,凭什么他只有她一人,她却不能同样待他。他憎恶她的过去,无数次想要把那段过往抛干挖尽,不许她想,不许她念。
但也只是无力。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日比一日贪心,从前埋在心底的介怀悉数翻将出来,生了脓流了污。
“阿宋,你当真要因为这个与我闹么?”
宋清玹回过神,见他脸色不好,幽幽叹气。实际上他脸色已经不好了一路。
少年微顿,牵起心上人的手,凤眸黯然,看着她再次问道:“当真要与我闹这般久么?”
他凑上去,少年身上的淡香将她包裹。他弯下腰身与她额抵着额,不许她有丝毫的回避闪躲,直勾勾地:“我晓得你在想什么,我管不了这些。你只需清楚,既然招惹了我,你就永远也别想摆脱我。”
“你作甚又来吓我,你是恶魂么?说这些让人睡不好的话。”宋清玹白了他一眼。
少年哼哼唧唧对准她的红唇浅啄一口,往上又轻吻着如画眉眼。
“你若是敢胆背叛我,我何止是恶魂,地狱修罗也当得。”神色松快,绯薄的唇却吐出恶言恶语。
他惯会使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威胁、诱哄一套接着一套,可谓是得心应手。
宋清玹不敢言语,心里如同乱麻,如今可还有回头路可走?她不知道。
尉迟小将军的府邸就在眼前,回京已有几日,他日日都要同她黏在一起,宋清玹未曾见他去向太尉大人请安问候,便是提也没有提过。
她拿不准他是怎么想的,不过他便是要去,她是不会同他一道的,哪怕她如今顶着小将军夫人的名号。
太尉大人约莫要气死了罢,好好一个大好前程的小公子,如此草率便成了亲,还是一个普通的姑娘。
宋清玹光是想想便要笑出声。
怕是只有皇帝乐见其成。
“走吧,小夫人,回府,今夜想吃什么?”吻够了,他暂且放过她。
少年亲昵拥着她回了府,引泉早已经等候许久,恭恭敬敬唤主子夫人。
何为背叛?
是被丢弃么?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上人投奔向另一个少年郎的怀抱,握手,亲吻。
曾经属于自己的一切权力都给了另一个人。
沈韫捂着自己的胸口,此刻体会着这种陌生的感觉,似火烧似针扎,生生咽下一口翻涌而上的鲜血。
他像一条无家可归的野畜,只能躲在暗处偷偷看着心尖的姑娘,同他人亲密。
那个少年怎么可以随意触摸他的姑娘呢?他怎么配?怎么敢?
每一寸被那个少年郎抚摸过的肌肤,沈韫都想亲自擦拭干净。
但是,最痛的还是,他的荞荞,怎么可以那么自然地接受沈韫无法忍受的这一切,让他连去阻拦的勇气都没有。
他不明白,荞荞为什么就将他抛弃了,他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对待。
沈韫茫然看着周遭的一切,甚至疑心自己是不是还在梦中。他确实时常会梦见荞荞,荞荞会很高兴地唤他沈韫哥哥,她说她很想他。
不是这样的,不是现下这样难堪的。
“咳。”一丝鲜血从沈韫紧闭的嘴角溢出,在惨白的脸上,红得刺目惊心。
宝碌忧愁瞧着,担心主子身子,忙劝道:“主子,先回去看大夫,此事可从长再议。”
沈韫知道,他知道当务之急是先养好身子。可是此刻脑子嗡嗡作响,双腿灌了铅般千斤重,好似动一下,他整个人就要破碎了。
沈韫自病后身形愈发单薄,在风中好似摇摇欲坠。
想不通,他便要一直想,生生在不起眼的角落站了整整一夜。
第49章 “荞荞”
尉迟小将军不知是哪根筋犯了轴,看宋清玹看得很紧,她往日在郦城的潇洒自由统统都没了。偏生还没法说他,他自个儿也哪儿都不去,巡视军营这等活直接丢给了宋子策,好生快活。
宋清玹看医书时,交代他不要多事,一开始答应得好好的,转眼间就来闹她,扯扯青丝、拉拉小手,没有一点安分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