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藏美人她要跑路——撞春
时间:2022-05-18 09:02:14

  沈韫那张脸是极好看的,墨画一般,线条清晰分明。
  他垂着眼,气息浅浅,整个人隐在不见光的角落,听见人声,慢慢抬起一点眼皮,复又垂下,仿佛没有声息的木偶、走肉。
  再漂亮的脸在这样的气氛映衬下,也尤为诡异可怖。
  狱卒颤着声告退,走了老远,腿上还打了一个趔趄。
  快些走,快些走,他娘亲说过,裹着一副美人皮的艳鬼最为凄厉狠毒。
  宋清玹以为宝碌是在玩笑,其实宝碌半分都没有夸大。
  沈韫眼里分明就是没有半分情绪,他眸光漠然冰冷,看着人时,是无比空洞的。
  周身摆件备得再精细,深暗的地牢也始终是阴冷潮湿的,是见不得天日的虫子最喜爱的地方。
  沈韫又开始咳嗽,一声比一声沉重,面色咳得透出一片奇诡绯红。
  身上难受,精神上他却莫名觉着适应极了这个地方。
  不用去想沈家,不用去想朝廷,不用去想天下百姓,甚至……不用去想宋清玹。
  仿佛这就是他本来的面貌,寒冷黑暗。
  安静了没多久,不远处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声音愈来愈近,不光有男子的细语,还有女子的温言软语。
  “怎么能让沈韫哥哥呆在这种湿冷的地方?他怎么受得住?”
  沈韫缓缓抬眸。
  在此刻,他很想将宋清玹一同拖入黑暗深渊里去。
 
 
第66章 调离令
  交谈声愈发进,女子袅袅娜娜的身姿映入眼帘。
  昏黄的壁火忽闪跃动着,宋清玹柔美的脸庞笼上一层暖意,有一种绮丽的温婉感,仿佛可以预见几载之后成为妇人,定是一朵浇灌得更加饱满动人的花朵。
  沈韫微微笑起来,同时也在心底问自己,可以接受她从今往后的一切皆交付于旁人、与别的男子携手么?
  青花裙摆摇曳挪动间,人已经到了跟前。
  宝碌手头上就有钥匙,从怀里取出,轻松就引着宋清玹进了牢房,而后悄声离去。
  宋清玹微梗。
  既然如此,沈韫哥哥还坐什么牢……难怪方才她一直想买些暖和身子的软褥,宝碌劝着说用不着。
  如今一看,也确实用不着,旁的关押地地上铺的是干稻,而沈韫哥哥这处铺的是绒垫,再看看长案上,甚至还摆了个瓷花瓶,插三两只黄花。
  考虑得周到,闲暇时还可赏赏花、写写字。
  如若不是这里实在阴冷,宋清玹觉着让沈韫哥哥搁下繁琐的政务,在此处养好身子也是极好的。
  宋清玹搁下手中的食篮,一一取出碗筷小食,她买了些羹食暖汤给沈韫暖身子。
  眼角余光瞥见牢房外的食盘,愣了一愣,方才一心只顾着打量沈韫看他是否妥当,竟也没有注意到。
  她正要起身去拿,沈韫动了动身子,开口制止住:“莫去了,食用些你带来的吃食便好。”
  宋清玹嗔他一眼,径自去拿:“这牢里准备的定要比我外头买的要好上许多。”
  沈韫用清越的嗓音淡淡道:“横竖不过是填腹中饥饿罢了,无甚区别。”
  闻言,她回头看向他。
  沈韫已从角落里起身,白袍素净,纤尘不染,如同面上的表情寡淡,看不清情绪。
  他牵着她的手腕将她拉回,坐在案几台前。
  微凉的修长手掌缓慢往下,掌心擦过手背,手指根根穿过她的指缝,带来一丝痒意,然后紧扣,青色的静脉若现。
  冰凉的触感让宋清玹打了个寒噤。
  她愕然,怎么这般凉?
  宋清玹侧目看他,沈韫已经开始用膳,他喜爱饮些汤食,有轻微的瓷器碰撞声在一片寂静中响起。
  两人交握的手隐于宽大袖中,宋清玹扣紧了一分,让自己温热的体温捂暖他。
  “沈韫哥哥,你要何时才能出去,虽说里头安逸,可待久了始终对你身子不好。”
  沈韫慢条斯理拨动着汤匙,没有回话,宋清玹便静静等着,直到这一碗饮尽。
  他却突然用手捂住了小腹,眉头轻皱,似是有些难受。
  宋清玹急忙深手去探,钻进他掌心,隔着薄薄的衣裳便能清晰感受到他腹中轻微的蠕动。
  她白了脸,慌张抬眼。
  沈韫唇色尽失,扯动嘴角露出一丝艰难的笑:“无事,许是吃得急了些。”
  宋清玹咬唇,急不急她自然清楚,她分明看着他一汤匙一汤匙慢慢喝的。
  “我去唤宝碌来。”
  说着就要抽开手,沈韫骤然压住,他本来就因疼痛失了力气,这一下脸色更加不好看了。
  “不许去,我自己的身子自已晓得,不过是孱弱了些,不至于害命,无需操心。”
  “好罢,若是……挨不住了,沈韫哥哥要说。”
  宋清玹扶着他起身,将他引至软塌上半靠,扯来一旁的被褥轻轻盖在他腿上,想了片刻,又压紧实了些。
  沈韫失声轻笑:“怎么将我像个废人似的对待?”
  忽然又说:“我身子真的没事,荞荞,你再也不信我了么?”
  似是意有所指,宋清玹微愣,眼神闪了闪没有立即说话,只是将被褥又压了压。
  一息后,便说:“沈韫哥哥手那样冷。”
  沈韫低垂眼帘,去寻她的柔夷,摸到后松了一口气,十指交扣搁在小腹熨帖着。
  他轻声说:“可以抱一下我么?”
  日光从小窗缝隙钻进来一些微弱的光芒,在沈韫脸上盖下一片阴影,黑白分明,白的是近乎透明的肌肤。
  他脆弱的薄唇紧紧抿着,冷寂孤廖。
  宋清玹看了许久才去抱他。
  只听他舒服地喟叹一声,矮下身子靠在她的肩头:“你许久没有主动亲近我了,明明那些事情还在昨日一般,我们亲吻亲昵,是这世间最动人的事情。”
  宋清玹轻轻慢慢揉着他的腹部,替他缓解一二:“沈韫哥哥,你要快些好起来。”
  沈韫失落闭了闭眼,她又在回避。
  “我觉着我做错了,我不应该勉强你,我该是认清人的心意总是有变的时候。”
  再睁开眼时,眼里蒙了一层看不清的雾气:“可是,荞荞,这真的很难接受。”
  他总以为他可以将一切掌控得很好,唯独没有想到人心是最经不起诱惑和时间的。
  以为自己坚定的时候,那人也会是同样的心意。
  原来早在不知不觉中,两个人就开始背道而驰。
  宋清玹安静坐着,没有说话,她知道已经无需再多说什么,沈韫那样聪明的一个人,他总知道要在最无法挽回的时候及时止住。
  其实谁也没有办法完全去了解透彻另一人,就如此刻,沈韫说:“荞荞,我给你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
  “嗯?”宋清玹手上动作停下,不解地侧目。
  沈韫骤然起身,将她逼近墙角,气息不稳,重重地喘息,炙热的呼吸撒在她的面上,滚烫了一片,就像他此刻身体里翻滚流淌的热液,已经迫不及待要拖着她下火海。
  他抵着她的额,嗓音清越中带着一丝喑哑:“你要好好地想,慢慢地想,不许再含糊。
  你要想一想王婆做的糖葫芦,想一想你及笄那夜的月色,想一想京都山上的烟花风筝,再想一想梨树下的果酒……
  若是选的他,那我们往后再无相见的可能。”
  “什么意思?”宋清玹茫然。
  但沈韫不再说话,任凭宋清玹如何缠问都不开口。
  他紧紧拥着她,指节攥得发白,宋清玹都不敢挣扎,他已经那样不适了。
  日落西山,宋清玹才从地牢里出来,沈韫不放她,她在牢中呆了近乎整整一日。
  回将军府的路上还在琢磨沈韫那些令人困惑的话。
  以及,沈韫哥哥让她不要再去地牢了,他不会再在地牢里见她。
  说着这种绝情的话时,他的语调很平稳,表情也很温和,仿佛就像说起她今日穿的衣裳很好看一般随意。
  夜风渐起,长街荡荡。
  宋清玹拐过小巷,老远便看见将军府门口立着的一尊煞神,脸色极其阴沉。
  见着她,上前便勒着她的脖颈:“我以为沈韫是死在牢里头了,你去给他挖坟去了!”
  “闭嘴!不许胡说!”宋清玹打他。
  两个人在外头闹了一小会儿才回将军府里去。
  “我觉着你今日难看了些,脸颊也不丰盈了。”少年作势掐了掐:“以后那等污糟地不要再去,本就生得只是勉强入我的眼,省得更丑了,那时可就无人敢要你了。”
  宋清玹没理他,打闹完后心里又忍不住想起沈韫的话,迷茫又害怕。
  少年无趣地耸耸肩,拉着人去前厅用晚膳。
  她心里始终装着这件事情,常常都会走神,神思经常性飘远。
  有时看着看着医书便发起呆来,尉迟小将军前来找她说话的时候,偶尔也会呆愣一瞬,惹怒了他好些次。
  就在少年险些要冲进地牢将人狠揍一顿的时候,上头的调令下来了。
  北夷衰微,人丁凋零,兵力不足,缺乏将领统帅的指导难以抗敌,因两国如今停战交好,北夷又甘愿俯首称臣,因此本朝愿意以举国至力助北夷重回兴盛。
  于是皇帝特封尉迟禁为“轩统将军”,速去北夷驻地支援。
  大抵就是待遇俸禄又往上升了升,而人也又要离开京都城了。
  宋清玹终于明白沈韫的意思了,因此也知道尉迟小将军这一去,怕是很难再回京都了。
  她很难不去想,这定是沈韫向皇帝提出的安排,太尉已不在,小将军也没有理由和立场要拒绝这样的旨意。
  起码明面上来说,是荣耀。
  兴许这牢沈韫也坐得甘愿,既关住他的身,也关住他的心。
 
 
第67章 结局【版本一】
  “瞪瞪瞪——”
  匆匆的脚步声在黑夜里响起,接着又是一声推开木门的轻响,随后脚步声便像是进了什么空旷的地方,起了回声,来人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逐渐放缓步伐。
  他压下因快跑而急促的呼吸,隔着牢房栏木将信件递给沈韫:“主子,是陈御史。”
  一只修长冷白的手接过信件,两三下拆开,信上内容很少,不过一两话而已,陈御本来就同他没什么好说的,没有在信上讥讽已是克制。
  快速扫完信件上的内容,沈韫的脸色陡然惨白了一分。
  他感觉浑身肌肉仿佛都在战栗,像是最恐惧的事情就在眼前发生了,似曾相识的是,从前好似也发生过一般,身上骨血颤抖的频率有种诡异的熟悉感。
  这一瞬间他又突然觉得解脱,长久以来悬在心上的东西猛然落了锁。
  沈韫想笑又想流泪。
  他长久地坐在黑暗中,久久没有声息。
  宝碌便一直垂目等着。
  地牢太暗太寂寞了,世上再也没有比这里更容易滋生出的黑暗的地方。
  沈韫将眸光移向闪烁的壁火,兀自笑了一声,笑那火永远等不来属于它的飞蛾。
  沈韫从来不是喜欢回想过往的人,也有过一些诸如此刻的时候。
  如稚童时期因贪恋孩童的玩物被娘亲关进黑屋,七日整不见天日,出来后,他便再也不碰一切供玩乐的物件。
  这是弱冠之后,他第一次将自已关进了黑屋,企图锁住心底汹涌泛滥的恶潮。
  他垂下眼帘,手上除了那封信件,便空空荡荡,好似握住了很多东西,又似乎什么也握不住。
  沈韫将拳头紧了松,紧了又松,脑海中电闪雷鸣般轰隆作响。
  他终于做下了一个决定——
  习惯性掌握太多东西,这一回,他决定松开所有,将一切交由上天,为宋清玹信一回命。
  对,就是上天。不是他沈韫,也不是她宋清玹。
  明明灭灭间,沈韫嘶哑着嗓音:“去将南蛮宗长请来。”
  顿了顿,又说道:“让沈怵也来,先候着。”
  本来沈韫替宋清玹准备好了两个选择。
  若是选择留下,那便是生,沈韫会忘记所有瑕疵,他们还可以重新开始。
  若是陪同尉迟禁去了北夷便是自找死路——
  沈韫在更早的时候便已经在筹划如何让那碍眼的少年死个干净利落。
  本国土壤和北夷其实并不能算完完全全的接壤,中间有一块连接两国的无主之地,常年混迹些盗匪流寇之徒,因无人管辖,凶悍残忍无比。
  而去北夷必定会途径此处,他暗中派了一批精锐的人马就潜伏在边缘交攘地带。
  北夷恨毒了尉迟禁,届时两面呈包围之势合围攻击,尉迟禁就是插翅也难逃。
  皇帝不会管。
  万一,尉迟禁真有通天本领,那沈韫也认,放他们两人双宿双飞,他从此只当世上再无宋清玹此人。
  然,当预想过一万遍的结果就在眼跟前的时候,沈韫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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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街人满为患,今日是一年来难得的花朝节,街上热闹非凡,来来往往的姑娘皆面上红润、喜上眉梢,想必是有了情郎的邀约罢。
  宋清玹也应承下小将军,在府门口纠缠了一会儿,她答应晚间要陪同他一道去子时河看花灯,这才放了人。
  许是马上就要启程离京了,所以他待她看得便没有那般紧实,不若照他以往的性子定是不放过,是要跟着一道的。
  宋清玹本也不想同去,她头回反应是觉着她可以去姑苏城了,然后才想起要问老大夫的事情。
  其实她寄了信给老大夫的,但还是想再问问。
  少年也没瞒她,直说沈韫身子上中的毒就是出自郦城老大夫之手,阴恻恻地说:“你自个儿想罢,去了北夷便也离郦城不远,我若是独独一人的话……我兴许还会交代老大夫谁的信件也不要理会,你晓得,他一向听我的。”
  宋清玹也很干脆:“行,我同你一道。”
  她是觉着横竖也不是什么大事,她也完全可以取了药便中途跑路,反正她跑过一回,也熟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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