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雪禾安稳睡了这一大觉,身上很是舒坦,心里也高兴了不少,昨夜那种性命危机感也消减了一些。
起来洗漱好,由于苏嬷嬷已经瞧见她的脸“掉色”了,这事再装就显得蹊跷了,只怕会引人质疑。
陆雪禾这一次没敢再多涂墨汁,只拿染料小心用了一点,留下一些稍浅的颜色。
不出她意料,等她吃完东西,苏嬷嬷就请来了之前那个郎中。想来也是昨夜她的样子,让苏嬷嬷不放心了。
“姑娘说的不错,应是脏腑中一些毒排了出来,”
在陆雪禾的担心下,那郎中竟然很是同意她的说法,“姑娘以前,是太过失于调理,医道说白了,不过阴阳两字。阴阳失调,必生疮毒——听闫郎中说姑娘一路上有做调理,应是姑娘调理奏效,身子也在转好。”
陆雪禾听完差点给他跪了:这说谎还有人尽力帮忙圆谎的感觉……真是令她感动得都快哭了。
这老郎中又絮叨了一会,又叫苏嬷嬷煎了一些滋补的药给陆雪禾喝。
陆雪禾接过来药,一向不喜欢喝这种苦汤的她,二话没说就一口痛快喝完。
这些药是调理身子的药,身体好逃命才能更顺利,免费给调理喝补药,不喝她就是傻子。
这一日陆雪禾都老老实实待在玉兰院。其实她心里很想急着出去逛街,瞅瞅这云川城里哪里适合设置戏场子。但她才来这将军府,还是先稳两天为好。
这已经到了年根,没几天就过年了。听苏嬷嬷说,云川城年前买卖很是热闹。趁着这时候,她准备多做一点绢花卖出去赚一笔。
至于戏……那肯定是要正月里演啊,正好年前崔六和文丰会加紧筹备,过了年正月里人都闲,都会找乐呵,那时要推出《西厢记》来,说不定也能火一把。
陆雪禾打定了主意后,就带着福蕊福果弄绢花。苏嬷嬷见了,觉得新鲜也主动上手帮忙。
这一日,整个玉兰院都静悄悄的,很有一种岁月静好的安宁祥和。
“她没叫浆洗嬷嬷?”
一直到了晚间,正和沈澈商讨大计的谢明谨,在说完正事后没忍住问沈澈,“你不是说今日她必然会和你府里一个浆洗嬷嬷连通上?”
“没有,这女细作这一次倒是十分乖觉,大约不敢轻举妄动——”
沈澈冷哼一声道,“我让苏嬷嬷找个借口,已经将那浆洗嬷嬷叫去了玉兰院。”
她不敢轻举妄动,那他就送货上门。
……
“浆洗嬷嬷?”
玉兰院内,陆雪禾揉揉由于低头做绢花而生疼的后脖颈,活动了一下双肩后,疑惑看向过来禀报的苏嬷嬷,“给我使唤的?”
“回姑娘,是这样,”
苏嬷嬷忙笑道,“这次做给姑娘的衣裳,有一些料子浆洗很是繁琐,力道略一不对,那料子就烂了……这嬷嬷是做熟了的,断不会弄坏了新衣裳,会将姑娘的衣裳浆洗得干净平整,绝不出一点岔子的。”
“这样啊,”
陆雪禾听了也觉得这话不错,“那就让她过来吧。”
苏嬷嬷就叫那浆洗嬷嬷进来见过陆雪禾。
陆雪禾见这浆洗嬷嬷很是规矩地行了礼,说话低眉垂眼的样子很是谦卑顺从,不是一个厉害多事的婆子,不由十分满意。
“姑娘,”
就在陆雪禾点点头示意苏嬷嬷可以让人退下后,那浆洗嬷嬷忽而又一礼恭敬道,“奴婢有一事要请姑娘示下。”
“什么事,”
陆雪禾道,“你只管说就是。”
“奴婢老家也是南边的,听闻姑娘也是南边人,”
那浆洗嬷嬷动容道,“奴婢就是请姑娘示下,浆洗衣裳时,要不要添一些云回香。”
说到“云回香”三个字时,她的眼睛看向了陆雪禾。
雁归堂传给她的指令是,在这位“陆姑娘”面前提起“云回香”三个字,这位陆姑娘要回一句:云回香虽好,但闻之会思乡,不如嬷嬷用一些我带来的佛棠香。
这一问一回,便是暗号对上了。
第24章 抱佛脚(三章合一)
“云回香?”
陆雪禾一听觉得有点新鲜, “好闻吗?属于哪一种香味,是瓜果香,还是花草之类的香?你带着了吗?让我瞧瞧。”
那浆洗嬷嬷:“……奴婢……奴婢没有带在身上。”
貌似哪里不对, 这陆姑娘,难道不是雁归堂的那位细作雁卫么?为什么对不上这个口令?
难道是陆姑娘觉得这屋里有情况,才刻意没去对这个口令?
一时间, 那浆洗嬷嬷心思百转。
“哦, 没事, 烦劳嬷嬷下次过来时带一点让我看看就行,”
陆雪禾笑道,想起了什么又道,“还有, 这云回香是走这将军府公账么?还是要咱们玉兰院去外面单独买的?”
这点最要紧。
花她的钱的话真就不必了, 洗好的衣裳太阳晒一晒,味道也挺好的, 用不着专门用什么香。
浆洗嬷嬷:“……是奴婢自己存的香。”
“那不必了, ”
陆雪禾忙道, “多谢嬷嬷好意,不过这香倒是不必了。”
浆洗嬷嬷:“……”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过自然她也不敢多问, 满心不解地连声应着小心退了出去。只想着有机会再向上峰请令, 看看上面会有什么指示。
等浆洗嬷嬷退了出去后, 苏嬷嬷倒是一笑道:“这位宋嬷嬷平日里少言寡语的, 也省俭得很, 倒没想她也会用香呢。”
连她都觉得意外, 这些事她回头都要一一如实上禀将军。
陆雪禾带着福蕊福果, 连同苏嬷嬷一起, 又做绢花做到了很晚才歇下。累极了睡觉也香, 就连灯泡的呼噜声似乎都更响了。
这么做了三天多,陆雪禾数了数,一共有绢花发簪一百二十六支,其中五十多支算是精品,绢花窝的好,色泽也配的好。这五十多支中,又有十几支看着格外好看,属于尖端精品了。
其他的就是一些瑕疵比较多一点的,主要是一些素绢染色时,她拿捏不准这古代的染料用法用量,一些颜色没染好。不过她用现代一些审美来搭配,造型上更活泼大胆一点的。造型夸张就遮掩了一些不足,看着也还不错。
余下很多材料,还可以做很多。只是时间来不及了,马上就到腊月二十八。
腊月二十八是云川城最后一个大市了,一般年货都会在这一天购齐。过了二十八,很多人都会待在家里不出来了,要在家里做吃做喝准备很多东西。
要卖绢花,年前这是最后一个好机会了。
陆雪禾也早早让苏嬷嬷去和府里的管事说,她打算去云川城里这大市上买些东西。府里的管事很痛快就应了,还专门给她准备了马车。
“嬷嬷,你说这云川城里的夫人们,会来大市上采买年货么?”
二十八这天,陆雪禾有点不确定,在马车上忍不住问苏嬷嬷,“还是说,那些有头有脸的夫人们,一般轻易不会出门,都是让家里管事的出来采买呢?”
她这绢花,是想忽悠那些有钱人的。
在大市上有钱人,尤其是女人一定要越多越好。不然那些府里的管事,手里就算有钱,也未必敢随意买她这些绢花。
“自然会来,”
苏嬷嬷明显出来也是心情很好,眉眼都舒展开笑道,“咱们云川和中原,还有南边那些忒讲究的地方不一样,别说年根下二十八的大市了,就算每月的小市,夫人女眷们也是常出来的。”
见陆雪禾松了一口气,苏嬷嬷忍不住又笑道,“咱们西北这边民风粗犷,没那么细的礼数,平日里云川城的南北瓦舍里,也都常见那些夫人们出来赏玩取乐。就连城东的几个马球场上,隔三差五都有女眷们的专场呢。”
一边说,苏嬷嬷又忍不住暗暗打量了一眼陆雪禾,心里对这姑娘多了几分看重:
原本想着又是南边来的,又是大学士的女儿,怕是最讲究不过的闺中淑女一身都是书墨香气的……
谁知并不是,偏偏透着几分开朗,又十分有人间烟火气。行事虽古怪却讲理,偶或疯傻片刻,又很快能转回来。即便疯傻时也不伤人,唱几句曲还怪好听。
这样的姑娘,她这个老婆子心里是喜欢的,伺候照顾地也舒心。就只一样,这姑娘像是很重钱财,这名声要是传出去,只怕日后说媒会被挑刺。
她心里清楚这姑娘怕是被之前的落魄穷怕了,在这将军府也没别的依仗,才想着自己给自己挣钱攒嫁妆……
能抛开脸面去大市上卖东西赚钱,不得不说,这姑娘强硬的心性她也觉得不错。
“嬷嬷,咱们下来走吧,”
陆雪禾见前面人多,马车越来越走不动了,她连忙道,“离着咱们定的那个摊子还有多远?不如咱们走过去?”
昨日府里的管事倒是让人在大市上替她定了一个摊位,这大市也是有官家管理的,也有各色花税。听苏嬷嬷说,云川城因为有将军府,这里的一些苛捐杂税比别处少多了,不然,云川城也不会如此热闹。
这时候她想赶个热闹,走在大街上好好逛一逛。苏嬷嬷忙跟车夫说了,而后主仆四人都从车上下来,边走边逛。
陆雪禾发现苏嬷嬷说的果然不错,这街上熙熙攘攘的采买年货的人群中,能看到不少穿着讲究的贵妇,身边也都有仆妇随从跟着。
她留意了一下这些贵妇们的打扮,尤其是头上的首饰,心里有了底:哪怕是穿金戴银的,看着首饰款式都不算新潮,甚至看着有些板滞。中年妇人带了还好,有些小姑娘戴着就觉得那种青春的鲜嫩被压住了一般,看着一点也不灵气了。
到了府里管事让人给她安排好的地方时,陆雪禾就忙着带苏嬷嬷和福蕊她们赶紧往上面铺上了带来的一张青色布料,当做底衬。
鲜花要绿叶衬才更鲜亮,尤其是在这冬季到处都灰突突的环境里,杂乱的背景下绢花就显得不那么雅致了,一定要有衬。
果然,当陆雪禾带着福蕊将一支支绢花摆在了青色布料上时,润润的青色衬得这些绢花格外娇艳,颜色浓郁地像是要滴下水来。
这边看到的行人,顿时呼啦啦围了过来。
福蕊有些紧张,旁边福果撸袖子在陆雪禾身边站稳,忠心耿耿做了保镖的活。
苏嬷嬷没经过这种阵仗,被人围观着她一张老脸都有些顶不住,想着总不能让姑娘出头,可她张了张嘴,却实在喊不出来。
“来一来看一看了哈,”
就在这时,陆雪禾清脆动听的声音响起,“上好的江南来的绢花,重金难求的绢花,买一支心花怒放,戴一支沉鱼落雁呐嗨——”
苏嬷嬷:“……”
这位陆姑娘的嘴皮子好威武。又不由感叹这南边言情书网的姑娘家,逼急了也是真能豁得出去。
“这绢花发簪什么价?”
一个方脸的中年妇人问道,看着这绢花时她双眼都在放光。
“五百钱,”
陆雪禾很是爽利,拿起一支笑道,“这种五百钱。”
“五百钱?”
人群中一阵惊呼,“你怎么不去抢。”
五百钱就半贯钱了,一般的百姓这五百钱都能置办完年货了……五百钱去买这一支花簪?不能吃不能喝的,这不是青天白日地抢钱么?
苏嬷嬷听了,心里也是一个咯噔:昨晚姑娘还说这种卖三百钱呢,那时她就觉得贵的不行只怕没人买,没想到今日一开口,姑娘就直接说五百钱……
这还怎么有人买?
“这种自然贵一些,”
陆雪禾笑道,“看夫人身份不一般,我给夫人介绍的,必定是最好的这种——诺,这种就便宜一些,三百钱。余下那些,一百钱一支。”
那方脸夫人有点犹豫:确实贵,连她也不敢随便出手买一支这种。
“这小姑娘戴怕是好,”
想了想后,这方脸夫人踌躇道,“可惜我年纪大了,怕是不太合适,戴着怕是有些轻浮。”
见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陆雪禾笑着拿起一支绢花发簪,斜斜插到了苏嬷嬷发间,登时苏嬷嬷整个人都像是鲜活了起来。
这支发簪的花不是太粉嫩的颜色,是透着些蓝紫的渐变色,渐变色其实染得并不太好,但好歹裹成花时看着还不错。
这颜色戴在苏嬷嬷发间,又是端庄又是雅致,微微略动的时候,花瓣看着还颤巍巍的……便是真花,也没有这般风情。
四周顿时又一片轻呼声。
苏嬷嬷的老脸瞬间红了个透:一辈子没被人这么瞧着过。
“这就年节了,”
陆雪禾笑道,“一年只过这一次年节,又不是天天买的东西,自然要买些合乎自己心意的,况且节里亲朋家走动,谁瞧着不觉得喜庆吉利呢?”
直接点明这属于小小奢侈品,不是大白菜。买一个就是买面子,这些有点体面的贵妇,有谁不在意面子呢?
“只有这些,这一种没有重样的,”
陆雪禾又趁热打铁道,“年前是不会再有的了,买一支,保管年节时戴上就是独一支。”
加一点限量营销的思路,谁不盼着自己与众不同的美呢。
那方脸妇人眼中一亮,没有继续纠结,直接叫人过来给了五百钱,高高兴兴买走了第一支花簪。
“来看这种发簪,”
陆雪禾又笑着看向人群中明显一个有些动心的妇人,“这发簪上这种红珠子,是南边生的红豆,夫人瞧瞧?”
“豆子?”那夫人一怔,“谁家没豆子?”
旁人也都笑了起来。
“那不是,”
陆雪禾也跟着笑,“夫人可曾听说,有这么一首诗呢——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