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猫咪暖和过来后,开始舔陆雪禾的手,下意识一直往她怀里拱。
“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陆雪禾轻轻弹了弹小猫的小脑瓜,“无亲无故还都是单身喵,不如你就跟了我吧,有我一口吃的,就少不了你的。”
小猫像是听懂了一样,小身子使劲拱着又连蹭了陆雪禾好几下。
“叫你什么好呢?”
陆雪禾抱起小猫看了看,“一身毛这么黑,晚上关了灯都看不见你了,不如就叫你灯泡吧?灯泡,灯泡?”
“喵呜……”
小猫奶奶叫了一声,又蹭了蹭陆雪禾的手心。
“就这么定了,”
陆雪禾笑道,“灯泡,小灯泡!”
小猫:“喵~”
这时窗纸开始有些透亮了,没多久,外面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明显有人进了院,还不止一个人。
进了院的人似乎没什么避讳,说话声音没刻意压着:
“族长,听说那丑妮子昨儿又闹着喝鸡汤了?”
一个妇人的声音尖利响起,“疯疯傻傻的人,竟也知道要鸡汤喝了!”
“闹吧,也就闹这一回了,”
陆家族长叹一口气道,“云川城那边来接她的人这两日就到了,别惹这疯妮子,免得到时胡言乱语,叫人觉得咱们亏待了一个孤女。”
有这么一个丑八怪的罪臣之女,连累着陆家家族的名声都不好了。炖只鸡不算什么,赶紧顺顺利利把这瘟神送走才要紧。
“族长放心,都收拾好了,那屋子起先跟猪圈似的,这都收拾干净了,”
那妇人忙道,“帐子都换了新的,连她身上的袄子,也都新给做了,保管叫人挑不出理来——”
听着外面人的话,陆雪禾垂眸摸着小猫,心里又琢磨起来。
“姑娘快趁热吃吧,”
这时,一个中年妇人进了屋,看着陆雪禾,立刻收起一脸的厌憎,夸张地堆了笑,“吃到肉,姑娘可高兴些了?”
说着又恐吓道,“姑娘要听话,再别闹了,不然就是被接了过去,早晚还会被赶出来。”
放下汤饭后,瞧见陆雪禾抱着的小猫,这妇人眼里的嫌憎再也掩不住,呸了一声道:“哪里来的脏东西?姑娘快扔了,才做的衣裳都脏了!”
陆雪禾也不应声,只管埋头吃鸡喝汤。这鸡汤没放什么佐料,连盐都少,鸡肉更是炖出来什么味都没,但她还是一口气吃了不少。
由于很淡,陆雪禾找了点鸡胸脯肉,试着喂了小猫一些。
小猫大约是饿急了,啊呜啊呜吃了起来。
“听不懂是不是?”
那妇人见她一直没反应,再没了耐心,急了,过来就要抓小猫。
“哐——啪!”
陆雪禾直接将碗下的食案抽出来,狠狠甩到了她的脸上。沉重的食案在她脸上狠砸过之后,啪的一声摔到了地上四分五裂。
这妇人的颧骨处一下子就青了。
陆雪禾抱紧了饭碗,饭碗不能丢,一点汤都不能洒。
“嗷——”这妇人痛呼一声。
“怎么回事?”有两三个人冲进了屋里,为首一个穿褐色衣袍的中年男人皱眉喝了一声。
陆雪禾冷眼打量了一眼,猜到这人就是之前说话的那个陆家族长。留意了这几个人的衣着打扮,她在心里估摸了一下这个陆家家族的财力盘算了一下。
这几个人都穿着绸缎类的衣袍,虽然绸子看着并不是太好,但也不错了。就连那送饭过来的妇人,穿的也不差,头上还戴了银钗和一朵珠花呢!
尤其这族长身上,还套了一件皮袄,大毛出的不算好,但看着也挺体面华贵了。
陆雪禾想了想书里说的,这时候君主昏暴吏治腐败,富人愈发聚敛无度,穷人则愈发穷困潦倒……看来这陆家家族的人,富人还是有。
这妇人一看族长进来了,捂着被砸青的脸连骂带嚎地把陆雪禾砸她的事说了一遍。
族长皱皱眉:“看好她,别出什么幺蛾子了。能赶紧送走才是正经。”
“族长,人来了,来了!”
正说着,屋外有人兴奋喊了一声,“是几位军爷呢,身上还有刀!”
“不愧是将军府的人,把这里收拾好,”
族长脸上立刻堆了笑,转身就急急往外迎去,“快随我去迎几位军爷。”
那妇人也顾不上哭嚎了,骂骂咧咧过来收拾了。怕陆雪禾闹,也不敢让她扔了猫。
很快,又匆匆进来几个妇女,一进来,就将手里的包袱放到了床榻上,还时不时小声飞快嘟囔几句:
“真是欠了她的,还给她准备行李,真是白瞎了这几件衣裳。”
“这丑八怪也是有福了,在咱们这里没人要,不定接到那云川城,能找一个破落户把她娶了,不然,那沈将军还能养她一辈子?”
“那肯定,沈将军要是真心想养,还不叫人把她接到京城沈家老宅?却接到边城云川城去,还不是方便处理了这丑八怪。”
陆雪禾听着这几个妇女悄声议论,只装听不懂。
没多久院内传来飒沓的脚步声,跟着族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还不快请出姑娘来,莫让军爷们久等了。”
屋内的妇人们立刻就拎包袱的拎包袱,扶人的扶人,不由分说架起陆雪禾的胳膊就往外拉。
陆雪禾也不反抗,很是顺从地跟着出了屋。
小院里这时站满了人,族长领着一堆人,簇着几位军爷。
为首的一个军爷肤色很黑,中等身材,看到陆雪禾先是一愣,眼神露出些许的可惜。
陆雪禾察觉到这军爷的眼神,心里清楚应该是自己的容貌问题。陆雪禾的胎记是真的,但她穿成的这个女细作的脸上,胎记却是用药弄出来的。
这药是有时效的,雁归堂的人为了让这个女细作进了将军府后,有机会被那沈将军看上,计划也是等上三四个月后,这“胎记”就会完全退去,露出这细作花容月貌来好争宠。
敢这么计划,是因为雁归堂的人断定,等陆雪禾被接进府后,那将军府为了名声,一定会在她进府之初,就找名医替她诊个平安脉,再给用一些药调理身子……
“胎记”慢慢消退,可以归于陆雪禾身子被调理好了,一个胎里带的毒素也就消了。
不过这时候,陆雪禾情愿自己能多丑上一段时间,她可真不想被雁归堂逼着去向那大炮灰邀宠。
“这位姑娘就是陆先生的遗孤?”
这军爷一愣后连忙冲陆雪禾这边一礼问了一声,说话声音洪亮如钟。
问出这句后,这军爷又忍不住打量了这陆姑娘一下,暗暗倒吸了一口冷气:
名士陆霈的女儿,早听说是个丑女,但见了本人,真是比他想象的还丑,黑红的胎记几乎占了半边脸,看着吓人,忒可惜了。
“就是她,就是她,”
族长一脸谀笑,“军爷,她就是陆霈的女儿,性情最是温良不过,虽说偶尔有些痴闹,哄着些也就好了……可怜这孩子啊,幸而得遇沈将军这样的贵人——”
一边说一边假惺惺抹泪。
见那军爷没回应,族长像是生怕这些军爷变卦不带人走,连忙又急急夸道:“雪禾她也是知书达礼的,写的字也是一等一的好,女工也是极出色的,做的活计百十里内的绣娘都没赶得上她的——”
“咳咳咳咳!”
没等他说完,陆雪禾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拼命打断了这族长的话:
鬼踏马的知书达礼,鬼踏马的女工出色……她连个扣子都缝不好的好吗?
原主可能为了卧底,对于真陆雪禾研究过,什么书法女工之类的都能以假乱真……
但她毛也不会。
第3章 怪好听的
“姑娘可是感了风寒?”
那军爷连忙道,“可要请郎中瞧瞧?”
“不是不是,之前好好的,”
族长有点慌,这再一请医用药得耽搁到什么时候,“她这身子,一直都是这样时好时不好,咱们可照管得精细着呢,奈何胎里带来的毛病……吃了药也不管用。”
那军爷冷着脸皱了皱眉,很明显对这族长有点看不上,看向陆雪禾道:“我问的是姑娘。”
“冷,”
陆雪禾立刻顺杆爬,抱着小黑猫瑟瑟道,“我要皮袄子穿,冷,咳咳咳咳——”
“你哪里有什么皮袄子,”
不等族长开口,旁边一妇人就急了,“军爷面前,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
“呜呜呜,嘤嘤嘤,”
陆雪禾一手抱着小猫,一手就去抹不存在的眼泪,呜呜嘤嘤地带着哭腔道,“我爹娘昨夜分明给我托梦了,说是他们留给我的东西,都在你们那里,呜呜呜……”
说什么也得从陆家家族里刮一层皮来,咸鱼也得攒个咸鱼本。
那军爷眼中精芒一闪,冲那族长冷笑一声道:“陆先生可是江南名士,当初也做过大学士的,虽说犯了事,可皇恩浩荡,惩处的只是先生一人,连族人家人都未连坐,也不曾抄没家产……那陆先生的家产如今何在?”
陆霈乃是江南名士,也曾做过官,两袖清风又是虚职,家产虽不丰盈,但比及一般人,还是很可观的。
“这这这……”
陆家族长脸一僵,尴尬有点掩饰不住,还是硬着头皮解释道,“军爷说的对,只是军爷有所不知,当初陆霈死后,陆夫人得了重病,每日都要吃大补的东西吊着……他们家的钱,可不都填了这窟窿了!”
说着,连忙又急急补充道,“族里也不是不管,可这谁家没个难处?这……已经是尽力了。”
那军爷神色不动,手按在腰间佩刀的刀柄上,盯着那陆家族长:“哦?”
陆家族长额上冷汗都出来了,心里懊恼不迭,本来今日想迎着这沈将军的人,能巴结一下这些贵人,谁知道这些人一个个都不好糊弄。
“等等等等,”
陆家族长哪里敢得罪这些军爷,忙忙又道,“自然,陆家的家产还是留了些的,都是族人看顾才帮下的……虽说不多,族人也是尽力了。”
说着瞧了瞧军爷的脸色,又叹一声道,“不过,陆霈无有后人,房产自然是按族里条律归了族。”
那军爷点了点头:“这是自然。”
“这是周文书,”
说着又立刻示意另一个矮个子军爷过来,给陆家族长介绍道,“在将军府长史手下办事,此行都是他掌管细账,还请族长将陆姑娘该有的东西,让周文书一一详记,在下回去也好跟将军交代。”
陆家族长知道逃不过,况且当初吞了陆霈的家产委实不少,又怕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军爷跟他翻脸后狮子大开口,连忙让手下一个办事老成的,赶紧去准备了。
“陆姑娘聪慧,”
这时,那军爷若有所思看向陆雪禾道,“等周文书记下了,姑娘仔细看看,没错处了咱们就走。”
听说这陆霈的女儿在陆夫人死后得了失心疯,这瞧着也还好啊。
陆雪禾的心跳劈了一个叉:她不聪慧,必须不聪慧,必须是个得了失心疯的样子。
“咿呀……”
这么想着,陆雪禾一脸自迷满眼飘忽地开了一下嗓,将自己学过的昆曲《牡丹亭》的几句一唱三叹唱了出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一边唱,她还不忘抱着猫袅袅转个圈,腰身略扭,甚至还想甩一个水袖……当然没甩成,她的袄袖子太窄,客观条件不允许。
那几位军爷:“……”
陆家族人:“……”
“你这是在做什么怪,”
陆家族长皱眉道,说着看向那几位军爷,“军爷别介意,这孩子也是可怜,幸而将军怜惜。”
那军爷点一点头,有点不满地又扫了陆家族长一眼:吵什么吵,一吵这陆姑娘就不唱了……
不知这陆姑娘唱的是什么曲子,还怪好听的。
陆家族里的人大约是急着想把陆雪禾送走,办事很是利落,很快,就跟那将军府的周文书交接清楚了一些物事:
一个梳妆匣子,里面装了十几件普通的首饰,还有二十多两碎银子,最多的就是书,摞起来好几摞那种,再有就是几样笔墨纸砚之类,别的也就没什么了。
陆雪禾等那周文书都登记完,立刻抱着猫又嘤嘤嘤道:“都是我爹娘留下来的呜呜……给我,给我。”
那陆家族长狠狠抽了一下嘴角:这些东西除了那几本书和笔墨纸砚外,哪里是陆霈夫妇留下的?
陆霈夫妇留下的值钱的,早被瓜分过了,这时候打死也不肯吐出来的,这些,也不过是如今无奈,只能装一装凑数的,这丑八怪真是瞎说。
“还有那扳指,”
就在陆家族长才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陆雪禾又指着他的手道,“我爹爹的,我爹爹的!”
“放——胡说八道!”
族长一看陆雪禾指着就是自己手上戴的扳指,顿时急了,那可是金扳指,是他家自己的,跟陆霈完全没有关系。
“嘤嘤嘤,我爹爹明明说了,”
陆雪禾带着哭腔道,“就是我爹爹的,我爹娘就在这里看着呢——”
陆家族长差点气的跳脚:真是放屁,就是陆霈真掀棺材板出来了,也不敢强要别人家的东西!
“族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