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实交代，交代什么？”白易精致秀气的脸上浮现一丝嘲讽。
“就拿凤县来说，你想方设法积攒怨气，催生出这么一个天怒人怨的地方，多少无辜妇女被害被拐，你忘了当初你就是被我二叔从人贩子手里救下的吗！”楚若渝目光复杂，前情种种恩怨，皆成后世因果。
白易双眼微眯，凝望着远方的眼神，显得迷茫而游离。听到了楚若渝这番话，不由笑出声，牵扯着嘴角道：“不是我催生出了这个地方，是这个地方吸引了我。你不愧是楚家人，包括你那愚不可及的天真。你还没发现吗，这里的作恶多端，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不是你要赶尽杀绝的妖怪做出来的，是你一心要维护的人类干出来的。自相残杀，千百年来，人就没有变过，这就是你要维护的正义，这就是你要守护的人间吗！”
白易望向楚若渝的眼神夹杂着愤怒、不甘，还有一丝希望，最后毫不留情地转向谢知行，眼底闪过一丝羡慕，幽幽道：“你可真是好运。”
谢知行知道他眼底的羡慕，如果说这个世上，还有谁能理解他的心境，怕是只有白易了。千百年来，等一个不可能回来的人。所有的心愿都寄托在渺茫的希望之上，在听不见回响的幽暗岁月里，他靠着一点点回忆度日。
楚若渝隐约能感受到白易对她二叔的深情，可以白易选择错了路：“就算你今日能成功复活我二叔，你又怎知我二叔会愿意以这样的方式再生活于这世间。”
白易置若罔闻，此刻的颓败模样，像是完全放弃。就在楚若渝内心叹气之时，白易趁着众人不注意，奋力起身，撞向其中一根青龙大柱，“嘭”的一声，白易苍白的脸上瞬间爬满了数条红色血迹。
随后“哐当”一声，两米外的地方升起一座晶莹剔透的水晶棺，水晶棺流光溢彩，里面隐约躺着一个男人。
楚若渝心道不好，白易已经挣脱了碧落藤鞭，手脚并用地爬到了水晶棺前，小心翼翼地打开棺椁。
随后不小心瞥见水晶棺上反射出自己一脸狼狈样时，立马用双手抹去脸上血迹，接着咧开一个笑容，站起身整理了残破不堪的绿色衣衫，随后躺了进去。
楚若渝与谢知行对视一眼，皆是震惊，两人小心上前，发现水晶棺中躺的并不是楚之玄，也是，楚之玄的肉身在千年前就已经毁掉，这应该是白易搜寻的南海水晶，按照楚之玄等身的比例打造。
时隔千年，再次看见二叔的模样，楚若渝一时哽咽。
白易闭眼躺在棺内，伸出左手环抱住水晶人像，轻声道：“先生，我来见你了。”
随后一声巨响，楚若渝与谢知行连连后退，是白易自绝经脉了，而他体内的大团怨气化作漫天红雾。
“将红雾引到东边去。”楚若渝急声道。
第61章 生气
楚若渝、谢知行等三人联合发力，用法力控制住成团的怨气，最终合力将怨气赶到了杭州湾上空的海域。
“楚盈！布阵！”楚若渝说着以手叩印。
楚盈应声，看姑奶奶这架势，这是要将怨气直接干掉。
舟山上空漫天红霞，血红色笼罩在城市上空，盘桓不散。不少舟山市民看见此景纷纷拿出手机录像：“又是哪位道友在此渡劫？”
楚若渝飞身上前，双目紧闭，嘴里念道：“临命终人，家中眷属，乃至一人，为是病人，高声念佛，是命终人，除五无间罪，余业报等，悉得消灭。
临命终时，神识昏昧，不辨善恶，乃至眼耳，更无见闻。是诸眷属，当须设大供养，转读尊经，念佛名号，如是善缘，能令亡者，离诸恶道。”
楚盈和谢知行联手，将红雾中心的一团不可名状的物体牢牢控制住。但这团东西似乎预感到来自外在的危险，奋力挣扎，想要逃脱却不得。
楚若渝双手变换手势，用力击向对方：“诸魔鬼神，悉皆退散！”
只见红雾中间的这团物体先是猛烈挣扎不得解脱，随后发出呜呜咽咽的惨叫和哀嚎，最后归为一片寂静，在半空中由火红逐渐褪色变成透明，最后化作碎片消散在海面上。
三人同时舒了口气。
楚若渝的手机“叮叮”作响，掏出来一看，只见【三界无边】弹出多条消息。
“我去，舟山怎么了，这是哪位道友又闯关失败了？”
“我在舟山现场，证明不是p的！”
“舟山不是归紫竹林管吗，紫竹林不是观音大士的地界吗？”
“观音大士外出许久了，如今管事的是楚仙姑，就是那个一言不合就教你做人的楚仙姑。”
“@紫竹林大管家楚若渝，你怎么回事，天天往我们东海海面上扔垃圾，你能不能讲点环保！”
楚若渝倒是忘了，信息化时代什么都传播得快，最后一条不用想都知道是敖奕那小子发的，于是在群里回道：“@东海最帅二太子 @浪里小白龙 帮忙紧急公关下，回头请你们吃饭！”
由于敖奕长年累月被人间摄影爱好者抓拍，东海的公关团队堪称专业第一，楚若渝这也算找对了人。
“浪里小白龙：仙姑好说，这个忙东海一定帮！老规矩，我们还是联系人间的科普博主和气象专家，请人家帮忙尽量往异常气象上引导，请部分网友不要做扩散联想。”
“紫竹林大管家：谢了，欢迎来紫竹林做客！”
楚若渝勾起嘴角，收起手机：“咱们这次又被拍了，不过天庭网警和东海那边已经在处理了，咱们找个地方先吃个饭吧。”
原本楚若渝想回紫竹林让彭芃芃做，半路想起来钟辛还在苏州等着他们，只好又飞回了苏州。
三人到了苏州，楚若渝想起上次的妖市之行，兴致勃勃地对着谢知行道：“谢道君，你还记得咱们上次也是一边捉妖一边旅游。”
谢知行面色如常，只是气压比以往低了几分，淡淡地点头：“嗯。”
楚若渝终于感觉哪里不对劲了，从破阵开始，谢知行的话都特别少，虽然以前也不多，但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冷冷淡淡。说他生气吧，他又不是完全不搭理你，说他不生气吧，他又在跟你闹别扭。
楚盈在一边喝着免费的大麦茶，心里直摇头，姑奶奶，谢道君都生气了一路，你竟然现在才发现，唉！店家怎么回事，怎么还不上菜，气氛尬住了啊喂。
楚若渝面上也不显，心里开始发虚，谢知行这是在闹别扭？楚若渝回想了一路的情形，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难道是我没提前跟他坦白我在周天七星大阵假装法力受限这件事导致他生气了？
正好服务员过来上菜，楚若渝虚虚看了一眼依旧飘着生人勿进气息的谢道君，轻咳了一声：“咳，那个什么，我们加个菜。”
服务员拿过来菜单：“您说？”
“甜点我们要加一盘桂花糕，其他没有了。”楚若渝快速道。
服务员一脸为难的神情：“不好意思，女士，我们店的桂花糕上午已经售罄，您看要不要换一样甜品？”
楚若渝内心叹气，你们店怎么售罄得这么不是时候！随即摆摆手：“咳，那就先不加了，谢谢。”
楚若渝假装拿着水杯掩饰尴尬，楚盈在一旁偷偷撇谢道君，哇哦，谢道君刚刚好像笑了一笑，是我眼花了吗！
楚盈这是初到苏州，又加上前两天来回奔波，根本没来得及好好吃饭，这一顿正经饭吃得那叫一个香。谢知行倒是老样子，倒是楚若渝这顿饭吃得心不在焉。
以至于三人回钟辛定的酒店时，楚若渝还在回想哪里不对劲，没注意身后的小电瓶车从后方疾驰而过。
“小心！”谢知行长臂一伸，将楚若渝揽入怀中，堪堪躲过一场小型车祸。
楚若渝抬头望了望眼神担忧又随后强硬将头转过去的谢知行，笑了笑，小声道：“不生了，好不好？”
谢知行松开搂着楚若渝的手，不自然道：“站好。”
楚若渝怎么会轻易罢休，双手拉着谢知行的左臂晃道：“你说不生气了，不然我不放。”
晚间的林荫小道，清风阵阵，月圆之夜，有不少人出来散步，看见此情此景，不免回头多看了几眼，毕竟这对小情侣颇为养眼。就是跟在身后小丫头怎么面无表情，手里还拿着一把管制刀具，真是危险，还是快走好啦。
楚盈抱着刀无语望天，我不应该在这里，我应该在车底……
“楚姐，你们怎么在这啊，我找了你们半天，想着你们应该吃完饭了，特意过来接你们。”钟辛一脸惊喜地上前迎接二位。
“这位是小盈吧，我是钟辛。”钟辛上前打招呼道。
楚盈可太高兴了，她终于不是耽误师祖姑奶奶谈恋爱的大电灯泡了，用力握着钟辛的手道：“久仰久仰。”
楚若渝见到熟人来了，摸了摸前额的头发，自然地放开了双手，对着钟辛道：“你们先回，我和你谢道君有点事情要商量。”
钟辛不明就里，楚盈拖着钟辛就往前走：“走走，我还没吃饱，咱们去吃点宵夜。”
等两人走开，楚若渝一把抓住谢知行的胳膊，语气诚恳道：“我错了。”
谢知行悠悠看向楚若渝，有条不紊地问道：“你错哪了？”
真是个送命题，楚若渝叹气道：“我不该没有事先跟你说我其实不受阵法影响，让你白白为我担心。”
谢知行轻哼一声：“还有呢？”
还有？？楚若渝的字典里就没有做错二字，不过谁让谢知行生气了呢，错就错了吧，哄人最重要！
“你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说了，我立马改！”楚若渝站直，伸手起誓。
谢知行原本还有点笑意的眼神突然一冷：“起誓？楚若渝，你是不是忘了一千年前也是这么跟我保证的，回头转身就忘掉，不当一回事！”
楚若渝暗道不好，谢知行怎么还翻起旧账，一千年前她怎么了，她不过是说会和大家一起想办法，最后独身前去应战，最后以身殉道……等等，谢知行是不会是听到她跟楚盈说的那些话了吧！
谢知行声音都带着一丝寒气：“怎么，你以为我是听不见你和楚盈讲的悄悄话吗？”
“没有，我就是……”楚若渝心里谦虚，也渐渐明朗，好像知道自己终于犯了大错。
“你是没有，你只是不在乎。你身为楚家人，行的是正义事，成的是大道。所以可以不管不顾抛弃所有！”谢知行永远也忘不了当他赶到诛仙台的时候，楚若渝就在他眼前灰飞烟灭，神死魂消。
楚若渝一向能说会道，此刻却解释不出半分，确实，两次选择，她都宁愿牺牲自己，也不想拖累任何无辜的人。楚家的生死存亡跟谢知行无关，他不应该被牵连进来。所以一千年前，她选择了自己的方式守护楚家。这一次，前世因果，还是归根于楚家，她想谢知行好好地活着。
直到此刻，看着谢知行眼里的痛苦难过，她好像明白了一点，原来被留下来的那个人才是最难的。她在此刻，好像明白了白易临终那一番话，白易说的“幸运”，原来是指谢知行。是啊，她比二叔侥幸，残魂掉入地府，得到一线生机，而二叔是真的身死魂消，消散在千百年前的过往恩怨中。
楚若渝突然说不出的委屈，替谢知行委屈，他等了她这么久，她竟然差点又推开了他。
谢知行双眼轻微发红，盯住楚若渝道：“再来一次，你还是会选择推开我。”
楚若渝一把抱住谢知行，哽咽道：“怎么会呢，再不会了。”
谢知行情绪极少这么外放，舒缓半晌，终究还是牢牢环住了怀中人：“你说的？”
怀中人往谢知行怀里靠了靠脑袋，瓮声道：“嗯，我说的！我还不容易过了实习期，我还想永久留岗呢！”
谢知行伸手轻抚楚若渝的鬓发，似妥协一般柔声道：“这次原谅你了。下次，不准再吓我了。”
楚若渝仰起头，眼神坚定：“没有下次了，我保证！”
楚若渝拉着谢知行的手慢悠悠往回走，感慨道谢道长还是很好哄的，自己上辈子肯定是积福了，随即笑着扯了扯谢知行的手：“回去我给你做桂花糕，这次保证是甜的！”
“好。”
作者有话要说：
临命终人，家中眷属，乃至一人，为是病人，高声念佛，是命终人，除五无间罪，余业报等，悉得消灭。
临命终时，神识昏昧，不辨善恶，乃至眼耳，更无见闻。是诸眷属，当须设大供养，转读尊经，念佛名号，如是善缘，能令亡者，离诸恶道，诸魔鬼神，悉皆退散。——出自《地藏经》
第62章 完结
第二天一早，楚若渝等人出发去了一家古色古香的茶楼，与苏州刺绣的设计师约了在这里碰面。
位置邻着河边，在潺潺流水声中的茶楼里，喝着春茶，十分惬意。青石板铺就的江南水乡小镇，隔着远远就能听见一阵阵悠扬清丽的三弦琵琶声和吴侬软语的苏州评弹，清音雅乐，绕梁不绝。
楚若渝所在的茶楼里，生意渐渐多了起来，跑堂的堂倌忙前奔后，另一侧的舞台上，一男一女缓步登场，向众人微微欠身后落座。晨光熹微，琵琶清拨，几声清丽悦耳的弦声响起，婉转动人的评弹声落入耳中，让人心情愉悦。
“我们来迟了，抱歉。”一道轻灵的声音传来，是一位很年轻的女子，身着一件青色改良版古法倒大袖刺绣旗袍，外头披着一件轻薄柔软的羊绒披肩，看上去落落大方。一双柳眉杏眼，格外清亮。
身边的男士倒是一身考究的精致西装三件套，发型也打理得纹丝不苟，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还坠着链子，看上去一副正人君子模样，比秦佩洛还要多几分斯文精英的气质。
钟辛见人到，开始相互介绍起来：“顾先生，这是我们紫竹林楚老板，楚若渝。楚姐，这是顾记刺绣的负责人顾维宁、刺绣师傅江蓠。”
顾维宁微微欠身示意，伸出右手对着楚若渝道：“楚老板，幸会。”
“顾老板，久仰。江小姐人如其名，气质不俗。”楚若渝多看了一眼江蓠，温婉秀气，是典型的江南女孩。
“楚老板过奖了，初次见面，小小心意不成敬意。”顾维宁替江蓠拉开座椅，江蓠坐下后从自己的复古刺绣包中拿出一个长型锦盒。
楚若渝意外挑眉，笑着接过：“江小姐真是客气。”打开锦盒一看，竟然是一条做工精致、气韵生动的风花鸟画手帕。
楚若渝笑道：“都说苏州评弹和刺绣、苏州园林，被称为苏州三绝。今日是听着评弹，赏刺绣，堪称双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