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暗洞密布的海崖如今早已全然变化了模样,从上崖顶的小道开始,沿途夯实又平整,再到顶端往下的一圈圈螺旋状下沉式梯田,望之蔚为壮观。
唯一可惜的是,处理好的黑色海泥上绿意星星点点,那些好不容易发出来的菜苗株系寡薄,像是一阵风就能吹断了似的。
“我和阿宽去外面寻了不少卖种子的大贩,现下粮价高,他们那里的粮种菜种比起以往也翻了好几倍……”
顾父不无遗憾地继续说道“要是质量好些,卖得贵点也就认了,只是他们拿出来的种子看着同村里的差不离多少……”
陶粟和顾川听到这里,互相对视了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
雨季过后紧接着便是藻灾,海岸聚集地已经很久没有往来的商贩路过,缺少生人上门,他们还没想好该要怎样将空间里的农种找到合适借口取出。
到了最后,顾川只能收回看向陶粟的目光,继续将上次会帮忙留意的话又向顾父与蔺宽讲了一遍。
四人重新返回渔村中,装载满粮食的船车停留在恢复干净的碎石滩涂上,周遭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圈看稀奇物件的村民。
顾父也不免多问了一声这辆两栖船车的来由,在得知是顾洋和他们两人所做时,他弯唇笑了起来。
许是联想到顾家阿妈,他嘴角的笑意越发变得柔和许多,追问了好几句关于她的现状。
眼看同渔村里的人以合理价格换到粮食后,陶粟和顾川等人准备打道回府,顾父忍不住跟了几步,本想要跟着一起去,但末了记起村里的境况,他还是叹了口气留下了。
回去的路上,船车装满了粮食,变得沉重许多,极大地拖累了众人的行程。
但由于没有多花金银币,海民们的脸上充斥着喜上眉梢的神色,一路有说有笑,兴高采烈地按原路往聚集地里赶。
天色擦黑,归途行进一半,变故便也在这时发生。
不知从哪突然围堵上来一大波精瘦的散民,他们脚踩竹履,手中拿着家伙什,一半负责牵绊住海民,另一半则趁乱往船车上装粮的箩筐里伸。
慌乱中,粮筐很快被推倒,里面袋装的杂粮倾洒了出来,被那帮饥饿的散民们七手八脚往怀里塞,显得既可恶又可怜。
顾川没能顾得上那些粮食,他面色冷沉,快速将备用的竹履鞋递给陶粟,随即眼疾手快将顾洋身侧妄想偷袭的散民击退开。
而陶粟本坐在排板的边缘,她见到眼前的纷乱场景,顿时抱着滚圆的小腹心慌不已,接过排鞋后忙不迭弯下腰准备穿上。
必要的时候,也只能弃船车保自身。
可正是在这个时候,来抢粮的散民们终于发现了她,他们也不知怎么的忽然变了主意,原本想抢完粮就跑,这下却一不做二不休,径直牵引着船车,妄图连粮食带女人一道夺走。
海民的人数远不敌散民,甚至还有人在乱斗中意外落水,渐渐地就落到了后面。
顾川眼睁睁见陶粟坐在船车上被外民拉走,连那双竹排履也没来得及穿上,他鹰隼般的眸子里一下子溢上了血红。
“阿洋,回聚集地去叫人来!”他嗓音急促喑哑地向顾洋嘱咐着。
事不宜迟,顾洋不再恋战,立刻向海岸聚集地奔去。
他离开以后,其他的男海民们都一边打,一边焦虑急切地看向越来越远的船车“阿川,怎么办?”
顾川没有回答,他握紧了手中陶粟赠送的那把锋利瑞士刀,趁着近身的时刻,将阻拦在身前的散民一刀毙命,丝毫要没有留手的意思。
接下来,他的打法再不复陶粟在时那般温和,找中机会直接下死手。
鲜血将遍地的藻叶染红,看得周围的海民们心下大定,个个心头燃起热血,大家趁胜追击,马不停蹄往船车的方向追去……
这是散民聚集营里的最后一天,那些抢夺船车和陶粟的散民们不肯放弃送到嘴边的肥肉,还尝试将追来的小股海民引到集聚地内消灭。
可惜棋差一着,有骁勇善战的顾川及其他具备丰富经验的海民们在,这些恶民不光没有如愿,反而还将整个部落都葬送了进去。
少数未曾参与的男散民侥幸逃离,其余都成了这场争夺战的牺牲品,剩下的一些老弱病残不堪一击,被顾川做主连夜驱逐走。
排屋、家当,包括遗留下的几个同样是被抢来的年轻女性都将成为海岸聚集地的战利品。
战毕,顾川完全没有心思去接管那些海排房与胜利品,他将躲在船车上的陶粟抱了下来,将她牢牢地拢进怀中,方才觉得吊在喉咙口的一颗心落了下来。
陶粟何尝不是这样,她窝缩在顾川血味浓重却充满安全感的温厚怀抱里,只觉得漫天的危险都离自己远去了。
这个小型散民聚集地不像海岸聚集地里那般干净,腐臭的海藻生长得到处都是,在排道与屋舍的隙缝里冒着无数尖尖,臭气也分外浓郁。
陶粟被安抚好后,不太愿意进无主的陌生排房休息,顾川便只好带着她继续在船车上稍作休整,等待顾洋那边领人过来。
天色越来越黑,其他海民们点着鱼油灯在各间排屋中搜罗,时不时发出找寻到好物的欢呼声。
也有人邀请顾川一起去挑选物资,作为解决敌对势力的主力先锋,他们完全有多挑多选的资格。
然而顾川满心满眼都是陶粟,对于挑拣物品这件事兴致缺缺,连连推拒。
男海民们承他的情,不约而同将找到的最好的东西都预备留给他与陶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