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陶粟握着顾川的腕边摇了又摇,姿态颇为温婉和缓。
在一旁燃烧着的鱼油火光照耀下, 她澄澈见底的杏眸里清晰倒映出顾川的面容轮廓, 好像只把他一个人装进了眼中。
顾川见状, 心里本汹涌上涨的暴戾恶张忽地一滞, 勉强按压了下去。
他松开拳头,将目光中的薄怒潜藏进眼底深处,反握住陶粟的手,双目心疼地在她胀肿的颊面来回端视。
“擦过药了吗?”顾川望向一旁被顾阿妈捧抱在手上开了盖子的药箱。
一旁的顾阿妈连忙接话道“没呢, 我们也才刚回来……”
屋外天光还大亮着,几乎是顾阿妈与陶粟进屋没多久,顾川与顾洋就前后脚轮值回来了。
他们身上湿透,俨然一路淋着雨归来,类似的身影在外头还有许多,都是提早下工的海民。
顾阿妈一边将药箱递给顾川,一边岔开话题问道“今天怎么这么早就下了?是雨下得太大了?”
“可不,风还大呢,咱们聚集地里那么多海排房根本拖不动!”顾洋试图插科打诨。
聚集地里围拥起来的屋舍参差不齐,许多廊排弯道七拐八扭,海风很难直直吹进,因此房圈内的人对大风的感官要比在房圈外迟钝许多。
“我去换件衣服。”顾川轻轻捏了捏陶粟肉嫩的小手。
他同弟弟去屋角换了身干衣服,又仔仔细细洗了手,放才过来给她涂药。
眼下屋里近乎凝固的气氛一松,满屋子都是顾洋抱怨不满的话语声。
今日轮值的人下工早,全因东北风向的海风吹势猛烈,又夹杂着间歇式的大雨,严重阻挠了联排房圈向东海岸行进的速度。
轮工的海民再多,也抵不过空旷海面上巨大风力的影响,大家力气费掉不少,可房圈并没有前行多远,甚至只能维持不被飘走,实在不太划算。
见背风越来越大,极大程度上影响了海民们拖带房圈赶路的步调,北部聚集地上层索性决定临时就地下沉固定重锚,暂时停驻在这片海蛞蝓遍布的海区,等待明日风停后再离开。
陶粟一边听着顾洋的话,一边主动偏着脸让顾川上药。
男人干燥温厚的指尖布着粗糙的薄茧,即使动作轻柔,但圈揉在脸上也有细微的摩搓感,这对于痛痒难耐又不敢抓挠的陶粟来说,实在是舒爽极了。
她凑得太近,顾川生怕会不小心大力弄破指下细腻撑鼓的皮肉患处,不免收力躲了又躲。
陶粟试图蹭痒没蹭成功,抿着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面上均匀涂抹的膏体晶莹清亮,衬得她娇花一样清美。
顾川所用的药膏是新开的,正是聚集地里分给他和顾洋中的一份,而另外两盒包装不同,显然来自嘉娜的赔偿。
嘉娜模样明艳,性子被宠得相当骄纵,当然也不会傻到承认是自己故意甩海蛞蝓,只推说是不小心。
然而明眼人都有眼睛,在场的男人们都看清楚是她平白动的手。
此事涉及到无辜遭难的陶粟,这下嘉娜就算作为聚集地内备受欢迎的年轻单身女性,也不免招惹到众怒。
新世界年轻康泰的育龄女性本就稀少宝贵,漂亮夺目的更是廖若星辰,陶粟自己还没有说什么,男人们先替她打抱不平起来。
嘉娜被好一阵批驳异评,最后一盒膏药不算,整整赔了两盒才算了事。
顾川看也不看那些,将药箱关上,将开动的新药留在手边,方便时时给陶粟上药。
他虽然暂时被她安抚下来,但眸中的晦暗并没有就此消散,而是被掩进了更深处。
陶粟胆子小,他不想吓到她。
下着雨的天光暗得快,气温也降得厉害,顾家的榻床板被顾家阿妈催促着提前从小租屋内取出,在屋里搭建起来。
平平无奇的几根粗木棍架与几大块竹排片,很快组成了一张低低的床架子,再铺上地垫被褥,非常像榻榻米的样子。
顾川与顾洋弄好床被,趁着还没天黑,又去将屋外的海蛞蝓尽数清理。
陶粟没什么事需要干,她坏了小半边的脸,最要紧的就是休息养伤。
顾川不让她起身,顾阿妈也特意在给她熬香浓的甜糖米粥,因此她只用好好地躺在软和的气垫睡袋里闭目养神,顺便搭空间里的另两顶帐篷。
上了药膏的脸依旧在痒,陶粟勉强搭起了帐篷的一角,就忍不住转移出注意力,想伸手去挠一挠。
她抬手的动作跃跃欲试,被刚清除软虫洗完手回来的顾川看在眼里,他连忙走近制止。
“别动。”顾川虚扶着陶粟的颈颌,仔细查看依旧湿红的伤处,“很痒吗?”
海蛞蝓毒性不大,顾家兄弟俩脚上被爬过的地方在上了药膏后已然好多了,不像陶粟细皮嫩肉,只沾了一点却伤势骇人。
“好痒的……”陶粟诚实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