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对乔雪骨的笑虽说比哭还难看,但乔雪骨也领会到了他的心意。
傅修聿心知肚明,也就没有挽留。
等傅军长走后,傅清明将一提钥匙从保险柜里拿了出来,“喏,就让你哥带你去看吧。”
“你爸这人性子倔,都多少年了……”傅清明叹了一口气,“别人给他介绍对象,他也不愿意去相看,问起来就说自己忙,抽不开身……”
“那再忙,总不可能这点儿时间都没有吧。”
“可是爷爷。”傅肃铭跟木头似的开口,“当时奶奶走了,齐老爷子给你介绍对象,你不也没答应吗?”
傅清明:?
他瞪了这个不会察言观色的大孙子一眼,“赶紧滚!”
三人就此出发。
傅修聿和傅肃铭母亲住过的房子,自从她离开之后就一直没有人再进去过。
还是前些日子那一片儿说要拆迁,傅军长不得已进去收拾她的遗物,这才找出那一封信来。
那一回是傅肃铭陪着去的,他只记得父亲出来的时候,眼眶都是红的。
事实上,这些年来他们不是没有找过母亲,只是收到的消息无非就是跟别人走了、已经不在了。
到后来,就连傅军长也相信了,他的妻子是自己跑了的。
毕竟当初结婚的时候,是他对人家一见钟情,眼巴巴地求着人家嫁给他,要不是人家刚从乡下插队完回来、急着结婚,只怕也不会答应嫁给他。
傅修聿记忆里的父亲是严肃的、不苟言笑的,只有在面对母亲的时候才会露出些许柔情,面对外人时如钢铁一般的男人,回家的时候会对妻子放低姿态,
“你最近光顾着陪毛豆糖豆,也不分点儿时间陪陪我。”
一路上都静默无言,傅肃铭负责开车,傅修聿和乔雪骨坐在后座。
乔雪骨见二人都不说话,百般无聊,也就看着那串钥匙出神,“妈妈的房子有这么多房间吗?”
她疑惑,这一提钥匙看着都重,粗略一数,只怕是有好几十条。
“弟妹,这可不是房间的钥匙。”傅肃铭悠悠开口,“这些都是爷爷的房子。”
乔雪骨:?
搞什么?这才八十年代,首都的土著就开始屯房了吗?
傅清明还真是有远见啊!
“是。”傅修聿不置可否,“爷爷怕我和哥娶不到媳妇儿,就在每个地方都屯了些,将来做上门女婿也方便。”
乔雪骨:……
要不怎么说这傅家出痴情种,敢情是把真心都放到自己媳妇儿身上了啊!
这几个孩子就跟捡来的似的,哪儿凉快就让他们上哪儿待着。
傅肃铭在后视镜里看到了乔雪骨的表情,也忍不住自嘲道:“你是想问我们是不是亲生的吧。”
乔雪骨眼见心思被看穿,只好“嗯”了一声。
傅肃铭呵呵道:“我可能是捡的,但我弟肯定不是,你一会儿看了照片就知道了,他啊,长得跟咱妈一模一样!”
车子驶入一片老城区,这里建筑老旧,外层的墙皮多有脱落,甚至还隐隐泛黄,让乔雪骨一度以为是上个世纪的老房子。
楼道里的灰尘也不少,傅修聿及时帮乔雪骨带上了一个棉麻口罩。
傅肃铭捏着鼻子气都喘不上来,“你就带了一个口罩啊!”
“对。”傅修聿屏住呼吸,开始爬楼梯,他也没想到这里这么多灰尘,毕竟一年前他走之前特意来这里的时候,这里还有不少人家住着。
而带这个口罩,也是他的习惯,乔雪骨有些轻微的粉尘过敏,口罩一直都是他随身备着的。
乔雪骨的手被他牵着,二人一前一后地上了楼,傅肃铭走在最前面。
“咔嚓”一声,门开了,三人先后进去后,傅肃铭将门快速关上,灰尘这才少了些。
“妈留给你的信就在那里边儿,我带你们过去。”傅肃铭指着最里面的房间,轻微咳嗽着开口。
傅修聿牵着乔雪骨正要往前走,却发现乔雪骨还停留在原地,似乎并没有要走的打算。
“我就不进去了,你们去看就好。”
乔雪骨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欲望。
傅修聿知道她的脾性,也就不再勉强,而是自己一个人跟上了傅肃铭。
乔雪骨在客厅里来回走着,她的步伐很慢,客厅的灯光昏黄且暗,家具的摆放也仅仅有条,地上没有太多的落尘,根本就不像是许久没有人打扫过的样子。
她暗自猜测,傅军长应该请了人定期来这里打扫。
踱步到一张照片前,乔雪骨的步伐总算是停住了。
这张照片被红木相框给框住,端端正正地挂在了墙上,照片上的女人身形高挑,短发齐耳,打扮偏中性,笑容肆意明朗。
最重要的是,容貌与傅修聿有着五分相似。
不,应该说傅修聿像她才对。
乔雪骨伸出手,指尖透过玻璃,轻轻掠过那名女子的容颜。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人的长相有些眼熟,就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咚”的一声,物体坠地的声音传来。
相框被这道声音震歪,乔雪骨惊的收回手,随即就听到傅肃铭的声音传来——
“不好了弟妹!傅修聿他晕倒了!”
——
傅修聿从床上起来。
床榻柔软,却不是他熟悉的卧榻。
头略微有些沉重,他揉着脑袋艰难起身,意识模糊,却在看清了室内环境的一瞬间,陡然清醒!
这里是柳岗村!
他原先住的地方!
窗户外漆黑一片,很明显还是午夜。
室内整洁依旧,却没有任何女儿家的东西,乔雪骨喜欢抹护手霜,因此床头随时都备着一只。
只是此刻,床头却空空如也。
乔雪骨不在。
“雪骨?雪骨!”他试探性地叫了两声,毫不意外地没有得到回应。
“砰砰砰!砰砰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傅修聿循声望去。
“傅医生!傅医生你在家吗?!”是柳石的声音!也就是当初帮他和乔雪骨做秋千的那位。
他来做什么?
思绪未定,就听得柳石继续喊道:“傅医生!求求你救救我的娃娃!小梅她大半夜发高烧,人都烧迷糊了!”
柳小梅是柳石的女儿,当初她半夜发高烧,柳石连夜来拍门,傅修聿自然是去帮忙了,以至于后来,柳石都拿他当救命恩人看待。
可是现在……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柳石当初半夜来拍门,说的也是这句话。
“傅医生!傅医生求求你来开门吧!”柳石催促着。
纵使心中万般不解,傅修聿还是开了门。
……
傅修聿在柳岗村的第三天。
即使不愿意相信,但他还是不得不承认,他的的确确回到了过去。
回到了乔雪骨还没有红着脸冲到卫生站来求他帮忙的时候,回到了他们二人没有任何交集的最初。
他机械性地经历着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比如帮柳岗村的村民免费看病,给二狗打针,为村里腿脚不好眼神不便的人开药。
也跟曾经一样,他没有见到乔雪骨。
今天他去给村里另一户人家看病,第三次特意绕到乔家,为的就是看看乔雪骨在不在家。
运气好,他看到一个穿着绿色小花袄、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姑娘。
“雪骨!”他紧握双拳追了上去,喉间像是发了涩,眼神却一直聚焦在她身上,从未曾移动过。
他只想抱抱她,闻闻她身上的味道。
“乔雪骨”听到有人叫她,下意识地回过头,却发现是村里卫生站新来的那名小村医。
这小村医长得倒是俊俏,人也斯斯文文的,可是“乔雪骨”记得,她后娘李桂花跟人私底下说过,这个小村医是外乡人,穷得很,也就讨小姑娘喜欢,真要谈婚论嫁的话,这种人是嫁不得的。
但随着傅修聿的渐渐跑近,“乔雪骨”看清了他清俊出尘的容貌,桃花眼、高鼻梁,还有那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
她终于懂得村里那些同龄人为什么一看到傅医生就脸红了。
“乔雪骨”羞涩地低下头,对远远跑来的傅修聿低声开口,声若蚊蝇:“傅……傅医生,你……你找我有有有什么事儿那……”
她结结巴巴,眼睛只敢盯着自己的鞋尖,男人高大的声音帮她挡住了全部的太阳,“乔雪骨”不安地攥着自己的双手,只听得到她越来越快的心跳。
傅修聿的热情在听到这句话后迅速冷却了下来,犹如被人当场泼了一盆冷水,寒意领他整个人都为之僵硬。
这个人不是乔雪骨。
尽管她有着与乔雪骨一模一样的容貌、身材,但傅修聿可以肯定。
她绝对不是乔雪骨。
乔雪骨跟人说话时不会这么唯唯诺诺,也绝对不会露出这么羞涩的神情。
因为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羞涩的人往往都是他。
见傅修聿不说话,“乔雪骨”试探性地抬头看了一眼,只见傅医生的脸不知何时已经完全冷了下来,人也退到了离她一丈之外。
又回到了那副淡漠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对不起,认错人了。”他冷漠地回了一句,随即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
认错人了?
“乔雪骨”听不懂他的话,他刚才不是在叫“雪骨”吗?可是,她不就是“雪骨”吗?
……
傅修聿决定等,等着乔雪骨从另一个世界穿来的契机,等着她再来卫生站找他帮忙的时间节点。
当然,他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乔雪骨”被李桂花虐待,被李玉兰欺负,总是不给她饭吃,傅修聿明里暗里帮了不少回。
梅栋阴魂不散,又想享齐人之福。
表面上与“乔雪骨”的婚姻照旧,背地里还在跟李桂花勾勾搭搭,不清不楚地摸来摸去,傅修聿都撞见过好几回了。
他索性顺水推舟,把这两个人尽早凑到了一起。
李玉兰在村民们的嘲笑下出嫁的那天,小腹微隆,“乔雪骨”很是伤心,在村口哭哭啼啼。
傅修聿却没有去安慰,因为他记得乔雪骨跟他说过,如果她穿到“乔雪骨”的身体里,那么“乔雪骨”应该是代替她在原先的世界生活。
在那个世界,她会有两个疼爱她的哥哥,有数不清花不完的钱,不需要再看人脸色过日子,只会比现在好。
而他也不会做出任何干预原身的事情,只会给她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这种帮助仅仅是出于怜悯,而非爱慕。
可是傅修聿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乔雪骨”的死讯会来的那么突然。
有人把“乔雪骨”推进了村口的塘里,等捞上来的时候,人已经没有了呼吸。
傅修聿知道,他再也等不来乔雪骨了。
他疯了一样的去调查事情的原委,甚至借助了不少家里的关系,最终查出:
是梅栋那个当了派出所所长的哥哥梅旭,联合柳二傻一块儿把“乔雪骨”推进了村口的塘里。
可疑的是,梅旭并不像傅修聿记忆里的梅旭那样为人正直,这里的梅旭对李玉兰言听计从,就连他的弟弟梅栋,也是把李玉兰当宝一样地宠着,跟他们原本的性格完全不一样。
不对劲,根本不对劲。
可是傅修聿来不及想太多,他动用一切人脉和关系网搜集证据,把梅旭和柳二傻双双送了进去。
这一边,李玉兰和梅栋的房子刚拆迁,两个人还做着开工厂的美梦,结果一道条子下来,他们的工厂不被准许开了。
新房子也因为种种原因批不下来,他们只好灰溜溜地搬回村里,那个未婚先孕生下来的孩子和镇上一个恶霸的侄子打架,被人家套了麻袋打了个半死。
李桂花听了这些消息,直接气瘫了,每天都只能躺在床上望着天,乔松年时不时回来拿钱,还要打她一顿。
李玉兰伤心欲绝之际,忽然发现,身边同她一起欺负过乔雪骨的人,下场都好不到哪里去。
而一开始被所有人都看不起的小村医,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傅修聿感觉自己快疯了,多少次午夜梦回,他搂向身侧,却只搂进一阵风。
他无法接受一个没有乔雪骨的世界,她的高傲、她的一颦一笑,于他而言就像是镜花水月的一场梦。
现在有人告诉他,梦醒了。
但他只想活在那个梦里。
……
傅修聿再次醒来,没有想象中的疼痛,他下意识看向了针眼处,他刚刚给自己注射了一些东西,现在,那里却平整光滑,看不出任何痕迹。
他独自一人走在田垄上,他认出来了,这里是大寨村,原身乔雪骨母亲长大的地方。
视线拉远,傅修聿看见两个身高相近、年龄相仿的女子正肩并肩地走进了一块田里。
她们二人都把裤腿拉到了膝盖上面,手里拿着秧苗,头顶着烈日在田里插秧。
左边的那名年轻女子明显柔弱一些,太阳一晒,她整张脸都红了,不停地擦着汗。
而右边的短发姑娘则是一直在照顾她,帮她挡太阳不说,还一把夺过了她手里的秧苗,看样子好像是在催促她赶紧去树荫底下休息休息。
傅修聿眯了眯眼睛,有些不确定地走近。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位短发的女子,与他母亲年轻时候的相片,模样竟是如出一辙。
第83章 大结局下:因果循环
丁雅擦了擦额头渗出来的细密汗珠, 往田垄处的树底下看了一眼。
江锦正坐在树底下乘凉,天气炎热,蝉叫的让人无端烦躁, 江锦雪白的皮肤不过才晒了一会儿,就跟上了胭脂似的红,眼尾也染上了一层桃花的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