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半分钟之后，随着靳南烟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嘈杂的讨论声再次想起，混在说话声中，很难听请其中任何一句话到底在说什么。
靳南烟对着镜子左右端详了下自己的脸，看得旁边拿着粉扑的化妆师有点忐忑。
她真怕靳南烟会问自己一些别人听了会抓住把柄的话。
结果她等了半天，靳南烟开口说的却是，“底妆打薄一点就行，不然闷得慌。麻烦了。”
第13章
谢言修靠在房车的窗户边，有些漫不经心地翻着他手机里上了锁的相册。
一辆灰色的商务车从他旁边开过去，停在不远处的位置，车门打开，先下车的是个脸生的工作人员。
谢言修刚要移开目光，就看见在那工作人员身后，靳南烟从车里钻出来，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一手提着自己的戏服裙摆，笑容有些浅，柔软如同春风拂面，柳稍拨水。
不知她与那工作人员说了什么，双方都笑了起来，后者慢慢将自己半个身体都靠在对方背上，手臂半环住，看起来像是在撒娇一样。
靳瑶就很少撒娇。
她想要的东西自己会买，想要的位置自己会去挣，饿了累了就去吃饭睡觉，就算心情不好，也不会跟谢言修抱怨哪怕一点点。
好像自始至终，自己只是那个令靳瑶动心的角色的缩影，一个替代品而已。
谢言修一直都觉得，其实靳瑶喜欢的是角色，而不是演绎角色的人。
靳南烟在耍赖。
“我不想动。”她说。
姜溪的房车就在前面，现在片场还在搭轨道，她没必要过去，经过刚刚化妆间那一遭，实在是不想跟姜溪打照面，反正等会儿也是群戏，有那么多演员在，她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就好了。
而现在，她就想赖在这不算高档的商务车里，看看剧本刷刷手机。
小安半抱着她的手臂，有些无奈，“可是车里闷啊。”
靳南烟说，“那就开窗户嘛。”
小安反问，“要是被粉丝看见呢？”
靳南烟装傻，“谁的粉丝？”
小安：“就，谢老师的那些粉丝啊，她们经常会来片场蹲他的。”
靳南烟眨巴眼看她，“那都是看他的，关我什么事啊。”
小安恨不得跺脚。圈里人是知道谢言修跟靳瑶在一起，可他们没有官宣，粉丝就权当他们只是第一部 戏时搞些暧昧。可自从靳瑶离开之后，她们就自动默认她是谢言修不可说的白月光了，要是现在看见靳南烟的脸，还不知道要在网上传成什么样呢。
可她昨晚才在靳南烟面前失言过，总不能再与她说，你跟靳瑶长得很像这种话吧，这不是往人家身上扎刀子么，毕竟谁愿意会永远活在另一个人的影子下呢。
“就是！就是！”小安结巴起来，“就是她们可能会，反应会有那么一点……”她支支吾吾，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剧组那边不是还签了保密协议么。”
靳南烟闷闷地笑出声，她倒不是故意为难小安，只是总要让她习惯靳瑶这个名字是自己无法避开的，她身为自己的助理，听见这个名字的频率只会多不会少，要学会将它当做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靳南烟顺着她的话问，“你觉得她们会有什么反应？”
小安愣了下，还真幻想了下那些粉丝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是惊骇，不敢置信，还是心情复杂？
她猜百分之八十的人心里都会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那就是替身。
原本谢言修和靳瑶就一直有在谈恋爱的传言，在她去世之后，他的身边忽然出现一个与靳瑶长相如此相似的人，是个人都会这么想。
小安说不出来。
靳南烟看着她的反应，就猜到她大概在想些什么，“会想到靳瑶，是吗？”
小安的眼神飘了一下，不太敢看她。大部分有同理心的人都不会在别人面前说有关于对方的痛处，她虽然不太了解靳南烟，但好歹也在这行做了好几年，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她至少是有数的。
“我不在乎。”靳南烟忽然道。
她半靠着小安，目光望向远处，在场务围起来的片场外面，围聚着不少打听到谢言修行程，来这里蹲他的粉丝，她们当中的每一个人，看见自己时都会想起靳瑶。
连她自己都不例外。
唐夏那天在医院的时候无意间跟她说起，之前的时候只是觉得她跟靳瑶的眉眼长得有些像，不知道是不是现在长开了，现在竟然到了可以以假乱真的地步。
身份证是好多年前办的了，还有几个月就要过期，而上面的照片不算很清晰，面容很稚嫩，但的确如唐夏所说，并不像现在这样像到令人心惊。
她总觉得，冥冥之中，有些事情都是天意。
“所以你也不用放在心上。”靳南烟看着小安，“我在剧组不会呆太久，毕竟戏份不是很多，所以在这段时间里，一切顺其自然就好，不用刻意去避讳什么。”
她说着，眼角泛起笑，轮廓变得柔和了许多，“不过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知道了，不会让那些粉丝发现的。”
被粉丝发现，发到网上不过是小打小闹，哪有剧宣那天，官博亲自发出她的照片来的震撼呢？
谢言修看着那两个身影渐行渐远，缩成两个模糊不清的小点，才将视线收回，落在已经黑屏了的手机上。
他重新解锁，将某一张照片放大。
是他跟靳瑶的合影，在第一个合作的剧组里。
靳瑶刚拍完一场在泥水里摸爬滚打后的戏份，浑身上下都是脏兮兮的，鼻尖蹭上了泥，像只小花猫。他记得那场戏拍了很久，导演喊卡的时候，靳瑶都快要累虚脱了。
但当她凑过来与自己合影的时候，脸上却是带着笑的，下巴微微抬起一点，是她习惯性的拍照姿势，别人都说收了下巴会显得脸小，她偏不，要镜头的取景从下往上，拍的她模糊在光晕里，神态骄傲又漂亮。
而靠在她旁边的谢言修，则是一脸的稚气与腼腆。
很难不让人想到富家大小姐和穷小子。
虽然下一刻，靳瑶就勾住了谢言修的脖颈将人往下压，毫不客气地将他干净的衣服都沾上泥水，笑声从片场传出去很远。
小李爬上车，带着身轻微的寒气，低声开口，“谢哥，导演让我来通知，片场那边已经准备差不多，可以开拍了。”
谢言修‘嗯’了一声，啪嗒将手机解锁，关机，放进了他私服外套的口袋里，起身道，“走吧。”
第14章
靳南烟离姜溪有一小段距离。
这种大群戏拍起来很耗时间，要各方面都调度好不说，各种角度的镜头还得补，机器架着很容易在全景里穿帮，要来来回回布置。
有时候剧播出来只有几分钟的镜头，拍摄得花好几天。
靳南烟还挺喜欢这种群戏，毕竟人多，她拿到的戏份难度不是很高，只要完成好她自己的部分，其余的就是导演要考虑的问题了。
最重要的是，她不用单独面对谢言修或者姜溪，省去不少麻烦，还不会被他们搞砸心情，就算这俩人是想跟她说点小话，还是搞小动作为难，都没有什么机会，毕竟这么多人呢。
导演原本还担心靳南烟武替转正，很多方面都不懂，要临时教，结果对方该站位站位，该说台词说台词，就好像天生对镜头非常敏，感一样，进镜头的时间合适，还从来没有挡过其他演员的镜头。
副导演说，看她打戏那么好就知道了，当时是她配合镜头去抓动作，而不是镜头去迁就她。
导演小声与他讨论，“可这丫头也不是专业学这个的啊。”
“这谁知道，老天赏饭吃吧。”副导演耸耸肩，看着监视器里靳南烟一闪而过的身影，“形体也好，台词刚刚你听见没？说的太好了。”
在一干演员软绵绵且有气无力的台词声中，属她跟谢言修的最有穿透力，且口齿清晰，反观改剧本之后的大女主呢，姜溪不知道在说什么东西，这几年混下来，台词居然都开始吞字了。
导演想到改得稀烂的剧本，开始惆怅起来。
买账肯定是有人买账的，毕竟班底在这，但是口碑估计不会太好了，谢言修将自己的戏份删减成这个样子，他自己有实力保障，女主怕是要被骂死了。
导演一边想着，一边让各部门准备拍新的一条，演员们纷纷收敛神情，静等着导演喊开始。
这一条姜溪的台词有点多，中间卡了下，没接上，要重新再来。
等到第二条的时候，情绪不太对，导演又喊卡。
第三条，台词没什么问题，可是挡到了后面演员的镜头，又废了一条。
靳南烟身边的女演员忍不住小声抱怨，“什么情况啊。”
她什么都没说，神情平静。
姜溪现在的状态可想而知的糟糕，昨晚差点离开剧组，又在谢言修那边吃了个闭门羹。好不容易能留下剧组，又被告知靳南烟拿到了个小角色，今早想在化妆间给她一个下马威吧，反而被对方给搞坏了心情。
简直没一件事情是顺的。
靳南烟看见她在补妆间隙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但愿她是在调整状态，不然这部戏真要烂透了。
拍到下午一点多，姜溪稍微顺了一点，导演也暗暗松了口气，借着换景的功夫放演员们去吃饭，稍微休息一下，等剧组通知开拍。
靳南烟无视那些打量的目光，迎上在旁边等着她的小安，随口道，“我们上哪儿去？”
小安卡了下，“嗯……我们得去休息区。”跟那些没有安排房车的演员们一起。
“奥。”靳南烟倒是不怎么在意，“行啊。”
她甚至还问了一句，“我们一起去领盒饭？”
“？”小安脱口而出，“倒也不用这么接地气吧？”
靳南烟被她逗笑，“怎么了，不是要去领盒饭吗？”
其他演员虽不像主演们可以在车上自己做，但点外卖开个小灶还是可以的，毕竟那盒饭的味道算不上有多好，也就勉强填饱肚子而已。
小安瞬间想到靳南烟之前在剧组当武替的时候，也是跟群演们一起领盒饭吃的，估计是习惯了，还没有身份已经转变的觉悟，便提醒道，“我们不用去领盒饭，会有人送过来的，而且那边人很多。”
靳南烟点点头，拧开新买的水杯喝水，“那走吧。”
刚往休息区走了几步，迎面撞上某个男配，一脸笑嘻嘻的，“小靳瑶啊？还挺像的。”
小安条件反射地皱起眉来，怼人的话在喉咙里滚了滚，到底没能说出口。
要是对方想，随口说句话就能让自己丢掉饭碗，她虽然工龄不是很长，但行业里很多潜规则还是知道的，这种人不是她一个小助理可以得罪起的。
她小心地瞥了眼靳南烟，没想到对方并没有生气，脸上甚至还带着笑，似乎并不把对方的话放在心上，笑吟吟地反问他，“去吃饭吗？”
男配愣了一下，没想到靳南烟会这么回答，一时没接上话。
靳南烟倒也没有真在这里等着他找到其他话来恶心自己，见他不做声，便自顾自接了，“那我们先去吃了哦。”说完，她就拉着小安转身走了，丝毫没给男配任何再开口的机会。
男配站在原地呆了两秒，感觉自己好像被她戏耍了，心下不爽，抬脚往她身后追了两步，靳南烟似有所感，转过身朝他看了一眼，“还有事情吗？”
她微微笑道，“我们想安安静静吃个饭，有事情的话，等会儿再说，好吗？”
男配张了张嘴，刚想好的话又被靳南烟给堵了回去，不忿更甚，嘀嘀咕咕的，嘴里不太干净。
旁边的工作人员看完他们俩的‘互动’，都不约而同地低下了脑袋，装作自己刚刚什么都没听见看见，不然万一他想找个人撒撒气，说不定遭殃的就是他们。
男配脾气不太好，念叨着转身想回去，结果迎面撞上一个人，对方不躲不避的，硬顶上来，撞得半边身子都麻了一下。
“你他妈没……”男配的声音瞬间消失了。
谢言修仗着身高优势，垂下眼去看他，“是想问我为什么没长眼睛吗？”
男配结巴了下，“不是，谢，谢老师我没那个意思，您别误会，我只是，只是……”
谢言修一挑眉，“只是什么？”
男配看着谢言修的脸，忽然福至心灵，猜到了谢言修问他这句话的原因。
别是爱屋及乌，看见靳南烟长得跟靳瑶像，所以才要为她出头吧？
“我说错话了，对不起。”男配迅速地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老老实实道歉，这样谢言修一时半会儿反而说不了他什么，“我下次走路的时候会注意。”
谢言修沉默地盯着他看了半分钟，看到男配都全身发毛，才开口道，“下次，注意一点。”
他说完，朝四周扫了一圈，刚刚还往这边偷瞄的工作人员或是演员立马收回目光，要么继续干自己手头的事情，吃饭的恨不得把脸埋进盒饭里，一时鸦雀无声。
男配灰溜溜地夹着尾巴离开，离开的时候半侧着身走，不断用余光偷偷去打量站在原地的谢言修。
谢言修只停留了半分钟，很快，就抬脚朝刚刚靳南烟离开的方向去了。
他并没有去找靳南烟说什么，相反的，他甚至并没有靠近对方。
片场到处都有地方可以遮掩住他的身形，而靳南烟为了让自己安安静静吃顿饭，挑了比较偏的角落，随便找了几个箱子来坐，捧着饭盒，水杯放在地上。
在谢言修的记忆中，他只有在第一部 戏的时候才见过靳瑶是这副模样，与自己随便坐在台阶上吃剧组的盒饭，一句抱怨都没有。
最开始的时候，他以为靳瑶跟自己一样，因为缺钱来影视基地碰运气，机缘巧合的，被选上拍什么电影，所以才会这样不拘小节，什么都能将就。
然而事实上，人家金尊玉贵养大的大小姐，从小就没吃过苦，第一次‘体验生活’就是与自己一起，他没能多照顾对方一些，反而被她在无形中迁就许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