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胖子你说什么呢?你知道我是谁么,欺负老子的人,你也配!”
“铁老虎”怒不可遏,对着朱笠吼道。
“苏元安,中书侍郎之子,诨号铁老虎,京都著名的纨绔,二世祖。”
“知道还不快滚!”
“铁老虎”苏元安面色一厉,呵道。
“本官朱笠,兵部尚书,官居三品。”
中书侍郎为从三品,兵部尚书为正三品。二者仅差一字,可就是这一字,中书侍郎是堂下官,而兵部尚书为堂上官。
苏元安脸色难看,双手紧握成拳,但终究没有下一步动作。
朱笠满意的看了他一眼,又回过头对林忻说:“本官念你年幼无知,便不再追究,但若再有下次,定斩不饶。”
林忻笑了笑,倚势凌人,她懂。
“朱大人有什么证据证明这诗是我偷你的?”
“那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不是?”朱笠笑嘻嘻的反问。
“咦,好像没有。”
林忻耸肩,一副无奈的模样。
“朱大人,我……”程齐开口,他想为林忻争回诗的署名权,任何一首诗都是诗人自己呕心沥血,绞尽脑汁的产物,没有人甘心眼睁睁被旁人夺去。
一语未落,林忻开口打断。
“不知朱大人可有其他佳作?”
朱笠有些看不懂她的操作,但还是顺着她的话答道:“佳作难得,本官呕心沥血,也仅作出这一篇罢了。”
“那我若能作出一篇同水平的诗,如何?”
林忻不疾不徐的说道。
程齐被她气乐了,她当名篇佳作是街边的大白菜吗?张嘴就来。刚要开口阻拦就被林忻一个眼神挡了回去,程齐更郁闷了,看了一眼和她同桌的俊美男子,他倒是风轻云淡。
朱笠更是一脸不敢相信,讥笑道:“好啊,你要是一炷香之内能作出一首同样水准的,本官便承认这首诗是你的。可是你若是作不出呢?”
“那便任凭处置。”
“那如何为证呢?”林忻问。
“堂内诸君为证。”
“他们不够格。”林忻不屑一顾。
言罢,众人一怒,正欲开口回怼,这时堂前一个衣着普通但仪表不凡的男子站了起来。
“吾为褚国太子少轩,可为二人做这个见证者。”
闻言,林忻不再犹豫,转身面对众人道:“如此,诸君且听好了。”
第54章 七律之冠
一炷香之内作一首诗本就是难事,再要求这首诗为广为流传的佳作更是天方夜谭。
朱笠打得一手好算盘,甚至为了保险起见,他把见证者选为忌惮他的众人。唯一没有考虑到的是,在这人群中藏着位太子。
“微臣见过殿下。”
朱笠认出了坐在不显眼处的太子,不慌不忙道。
围观的众人也是诚惶诚恐伏身在地,即使处在京都但是面见太子,对他们来说仍旧是一件极其梦幻的事。
林忻说完对着太子少轩扶手,算是行过礼了。只有许浩轩仍旧端坐桌前,百无聊赖的把玩着玉箸,一副事不关己的懒散模样。
太子颔首,示意众人起身。
小宦官则是站在一旁警惕的打量着众人,一时间觉得所有人都像是刺客,看谁都像是别有所图。
心下更是感慨这位太子,该说他是有恃无恐呢,还是粗枝大叶。出门就带着一个侍卫,还敢大庭广众之下暴露身份。
面瘫侍卫依旧敬业的立在一旁,丝毫没有太子殿下出了什么事,他有十颗脑袋都不够砍的觉悟。
“有本太子作证,朱小姐可放心?”
太子问道。
“那就多谢殿下了。”林忻答的毫无诚意。
程齐宽大衣袖下紧握的手掌松开,似乎是松了口气。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林忻开口,为了一举扳倒朱笠,她特意选一首高中时期记忆犹其深刻地诗。没错,杜甫的《登高》。
听罢,程齐满意的点头,开篇一句便刻画了一副悲凉清冷的场景,动静结合寓静于动,一个苦闷忧愁的诗人形象跃然纸上。如果后两句能保持水准的话,超越那首写景诗也未尝不可。
太子颔首,“善”
轻轻磕上双眼,一幅描画天地之一处的视野较窄的微观水墨画浮在眼前。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落叶萧萧而下,但江水汹涌滚滚而来。程齐颔首,这又是一首哲理诗,并且这首诗能与那首写春诗平分秋色。
太子睁眼,原本他并不看好林忻,认为她即使有点才气但也不该如此托大。但不知怎么的突然鬼使神差的站了起来,要做这个证人。
不过幸好,这个美若天人的女子并没有让他失望。有他做主,这朱笠想来也不敢不认,事后再派人保护下这朱姓姑娘,也算是卖给她个人情。
太子信步走向脸色难看的朱笠。
正这时,一道深深的叹息从身后传来,林忻换上了一副极度悲凄的语气再度开口: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室内众人连同呼吸一滞,片刻,所有人身上都爬上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太子的脚步一顿,难以置信的回头望向那道纤细的身影。
那个美得不似凡间之人的女子依旧立在那,可是透过她的身影,太子少轩看见另一道,一个年近花甲两鬓斑白的身形。
那是一名年近六十的男子,穷困潦倒,骨瘦如柴,可是腰杆却挺的笔直。男子登高而望,少轩冷不防地和他对视。
少轩瞳孔一缩,呼吸一滞。那是一个怎样的眼神?
透着漫长历史的厚重感和沧桑感,携着一个世界,一千两百多年前的孤苦和悲怆毫无保留的向他倾泄而来。
那人的目光复杂到几近支离破碎,他从他的眼中读出了愁绪万千、壮志未酬,读出了异乡漂泊、多病残生,忧国伤时。可是他读不出希望,哪怕是一丝。
少轩心头一阵悸痛,倒退两步。
林忻声音微颤,最后一句诗已然出口,“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在场众人再无一点声音。
即使如苏元安这样胸无点墨的纨绔子弟,此刻也能意识到这首诗的不凡。
许浩轩持杯的手僵在半空中,盯着林忻久久不语。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程齐眼神暗淡无光,只是喃喃的重复这两句诗。
“原来竟不是七言绝句,而是律诗。”朱笠看向林忻面容苦涩,随口一出便是千古绝唱,这样的人他竟然想夺她的诗,何其可笑。
太子回过神来,望向林忻的目光不再轻视,而是染上一丝意味不明的色彩。
“姑娘,这首诗不是你作的吧。”程齐问,在他看来这首诗透出的厚重感,完全不可能出自眼前这个不满二十的女子。
林忻吐出一口浊气,这首诗出口后她也生不起玩笑的心思,尊敬的答道:“出自先生之手。”
“先生何人?”
“杜甫。”
杜甫,字子美,号少陵野老,现实主义诗人,后世称其为,诗圣。
《登高》被誉为七律之冠,林忻还记得她高中第一次听到这诗时的感受。
那是一个闷热的午后,她坐在后排杵着脑袋昏昏欲睡。然后她就听见了渚清沙白鸟飞回,听见了无边落木萧萧下,再到百年多病独登台。
后来过了很多年,到她大学结束迈入社会,她忘了许多事许多诗,可独独没有忘记这首。
年轻气盛壮志凌云,二十四岁望岳有感写下“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绝代诗圣,却在暮年时写下了“百年多病独登台。”满腹才学,却壮志难酬。
忧国忧民,又空有一腔热血。眼睁睁的看着国破家亡,看着百姓流离失所。而自己拖着一副残躯行将就木,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林忻眼前一阵发黑。
“杜甫。”朱笠喃喃低语,同时脑中又浮起一个大大的问号,这个人他同样没听过,不由的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过于孤陋寡闻了?
程齐同样疑惑。
朱笠嘴唇发白,正欲开口,这时,一道慢悠悠地击掌声传来。与此同时还伴随着不疾不徐的下楼声。
“好一句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试问这么一首诗传出去,天下还有哪个诗人敢不自量力,作七言律诗?”
声音婉转动听如百灵鸟的歌喉,众人不由向楼梯望去。
第55章 海棠客栈掌柜
一个前凸后翘约莫30岁的女子款步下楼,女子容貌脱俗带着一丝成熟丰满,说不出的端庄典雅,也道不尽的千娇百媚。
清纯和妩媚,两个截然不同的词却在她身上完美融合,不同于林忻,她的美是一种张扬的,带有攻击性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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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对着太子盈盈施礼,太子颔首。
林忻收了收口水,不再去看她。
“姑娘,你先生这诗可有名字?”女子满眼含笑的问。
“登高。”林忻看了眼她高耸的胸部,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毫不在意”的回道。
“登高,嗯,简约、明了。”
“对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汐,这家客栈的掌柜,也是求诗的发起人。”
自称汐的女子浅笑着说道。
汐掌柜已经下楼,迎着众人直勾勾的眼光毫不在意的伸出手,“认识一下吗?小诗仙?”
汐调侃道。
林忻老脸一红,不安的揉了揉鼻子以掩饰心虚,诗仙吗?不敢当啊。心中虽然是这么想的,但还是把手递了过去。
在握上那只纤纤玉手的瞬间,一把黑色长剑横在两手中间。
有些疑惑不解的林忻抬头对上了脸色发白的许浩轩。
林忻:“?”
许浩轩脸色依旧难看,横在她面前对着汐说道:“诗仙二字她当不上,掌柜莫要取笑我这小师妹了。”
林忻:??小师妹?师弟你睡懵了吧?
汐掌柜以手扶住下巴,似笑非笑的打量着许浩轩。
许浩轩装作不在意的与她对视,可是僵硬的身体却暴露了他此时紧张的内心。
“咳咳”
太子轻咳一声,顿时引来众人的注意。
“这场赌约判这位姑娘胜,朱大人你可有什么意见。”
太子象征性的询问一声,可是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
朱笠拱手,算是默认了。
“那不知朱大人之前的话可还算数?”林忻问。
朱笠转身对着众人,一脸愧疚的开口:“这次是本官猪油蒙心,竟想借着权势豪取抢夺,实在是非君子之举。在此向朱姑娘向各位说一声对不起了。”
人群再次响起叽叽喳喳的讨论声。
一人道:“不是吧,朱大人竟然认输了?那登高诗的含金量有这么高吗?”
“你看看程举人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就能猜到了。”
“就是就是,我告诉你,这首诗一出,褚国的诗坛恐怕是不安宁了。”
“有这么夸张?”最先开口的男子一脸震惊。
闹剧到这也该结束了,看在朱笠认错态度良好的份上,林忻也不准备继续和他追究。
“只是姑娘,本官……不,朱某还有一事相求。”朱笠改口,把自己的姿态放低,面色犹豫而又尴尬。
林忻:“……”
“不知这两首诗可否能得姑娘墨宝,供某裱在书房。”
“放心,我愿意花重金买下。”
林忻了然,这就相当于前世文人墨客留下的书画。百年之后,很值钱的,当然,前提是书写者的字还行的情况下。
想了想自己歪歪斜斜的毛笔字,林忻打了个寒颤。算了,碳素笔的话她还能写写,毛笔就是自取其辱。
“这可不行哦,求诗也是分先来后到的。”汐掌柜浅笑道。
发觉汐掌柜的目光不再落在自己身上,许浩轩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
伏魔剑被他藏在身后,在众人的视野盲区里,没有人会注意到,那把上品灵剑在轻微的颤抖。
朱笠眉头一皱,神色不悦的望向汐。三品大员,上位者的威压毫无保留的袭向这位容貌出众的女子。
商人在这个时代身份地位极低,按理说汐掌柜此刻直面三品大员的威压,早就该汗流浃背,诚惶诚恐了。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她依旧风轻云淡,神色半点不见慌张。
屋内一时僵了下来。
“那个,”林忻出声打破尴尬,“这样吧,诗,如果二位愿意的话可以自行找人誊写,我不会为任何人写的。”
“当然,《登高》誊写的话要写先生的名字。”林忻想了想补充道。
剑拔弩张的氛围这才缓过来,朱笠就坡下驴,拱手向林忻道了声谢。
“朱小……”太子少轩开口,可是话未说完便被打断,太子神色不悦的望向开口的人。
许浩轩:“林……朱熹,师父有事交代,我们该走了。”
林忻顿时一阵莫名其妙,但还是配合的哦了声。
师父?少轩一愣,面色恢复不少。右手抚了抚折扇,打量着面前这似乎颇有来头的二人。
“崇阿宗许浩轩见过太子殿下。”
许浩轩弯腰拱手道。
太子抚扇的右手一顿,微微错愕。
咦?似乎来头还不小啊?
苏元安、朱笠、程齐连同在场众人同样错愕不已,尤其是朱笠朱大人,手心已经渗出了些细汗。
朱笠后怕的同时又有些庆幸,幸好他还没把事情做绝,幸好太子殿下在。不然的话,只怕他这三品大员也要伤筋动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