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薯条?”秦富偏头望向王贵,发现他难得是一脸疑惑的表情后,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兴致。
闻所未闻的菜名,或许只是卖相差了点呢?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他夹了一块焦的不是那么彻底的“薯条”送进嘴里。
瞧见他一脸兴致勃勃变成五官扭曲,满脸痛苦的模样,王贵非常识时务的调转了筷子方向。
好半天,他才艰难的把那一口土豆咽下,转头望向林忻,苦口婆心道:“林小子,答应我,以后咱尽量还是别进厨房了行吗?那种地方不适合我们这种粗人。”
林忻彻底放弃挣扎,一手捂脸,痛苦道:“好——”
祁狼微微勾唇,叶婉清则是弯眼掩唇,到底是没有笑出来。
饭桌上,林忻吃的最多的菜就是那道面目全非的土豆了,她总觉得这菜是自己造出来的,就是含着泪也要吃完。
期间,叶婉清也多次动筷子帮着她分担了些。林忻感动万分,一连冲她递了好几个谢谢的眼神。
桌上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只有聊到些重要的话题上时,秦老才会插嘴说上几句。大部分时间,他都是以倾听者的身份安静坐着。
“秦老,昨天那只也不是鼠王吗?”王贵望向秦老,突然问他。
坐在那许久没有说话的秦老摇了摇头,放下筷子。
鼠王?林忻一愣,脑子里瞬间映起昨天那只红眼大鼠的狰狞模样,只是一声吼叫就引来那么多只老鼠接近,这样的都算不上是鼠王吗?
秦老看见林忻叶婉清两人一脸困惑的表情,笑了笑,开口解释,“诚如你们之所见,这云阳镇近些年里闹了鼠灾。最开始还只是干些偷粮食,啃桌角之类小偷小摸的事,养几只猫,费些人力倒也还是能治住。
后来时间越推越长,直到村口一个孤家寡人病死离世,尸体在屋里停了一天才被发现后,我们这才发现一件事。”
想到这,他像是勾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一样,仔细斟酌用词后,皱着眉头开口:“一个人,被老鼠吃了。”
尽管他没有仔细描述,但林忻还是瞬间头皮发麻,她不敢去想那是怎么一般场面,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才勉强压住心底的那股不适。
他又道,“于是我们又开始意识到另一件事,粮食偷完了,它们可以啃尸体,那要是尸体啃完了呢?它们是不是就要开始吃人了?”
“不得不怀疑,妖怪和普通野兽的差距。一来是因为它们有灵智,二来是因为它们吃人。
也正是这妖物作祟,这云阳镇几百口人,上上下下被闹得人心惶惶。
离开的离开,搬走的搬走。这些年里我和秦富王贵除了很多只鼠怪,但是只要鼠王不死,就是杯水车薪。”
秦老吸了口气,整个人愈发低沉。
林忻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时候叶婉清开口了,“那伯伯,你是修士吗?”
秦老摇头,有正经功法,有门派的才能算是修士,他们这类只能算是散修。
秦富突然开口,表情有些兴奋,“不全是,不过我们有另一个比较厉害些的身份。”
他话说一半,一扫三人,准备卖个关子。
“除魔师!”
第20章 当小代遇上通天代
除魔师?该说不说,这名头倒是响亮。
瞧见这三个字成功唬住几人,秦富眼底的兴奋更浓郁了些。
当然,被唬住的几人里,可不包括突然来了兴致的祁狼。
他停住筷子抬头往秦富坐的方向望去,眼见他一副沾沾自喜的模样,微微眯眼,眼底深处是玩味的笑意。
“除魔师,是我想的那个除魔师吗?”他手中把玩着筷子,满脸好奇的问。
秦富一拍胸口,正想推敲用词,努力丰满些他的个人形象时,王贵踢了他一脚,接过话来,“祁小子,别理他,这老家伙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学了点三脚猫功夫,杀了几只魔就敢学人家另立门户了。”
“啧,不摇碧莲。”
秦富被踢的吸了口凉气,一听这话,也顾不得揉腿了,“咦,你说谁不要哔脸呢?”
“谁接话就说谁呗。”
看的出来,这两人也是从小打闹到大的。
祁狼轻笑一声,显然是没打算揭过这个话题。
“这除魔师是?”
秦富的火气瞬间消了七分,“除妖师你知道吗?那些除妖的自称除妖师,我除魔当然就是除魔师了!”
“那秦叔除过多少魔了?”
“呃……大概也有二三十只了吧。”他想了想,给出了一个比较模糊的答案。
祁狼一听笑的更深了,线宽的薄唇一勾,满脸的笑魇如花,只是这笑意中有几分好心,几分恶意,就不得而知了。
“那大魔秦叔也除过吗?”
“除过,大概也十七八只吧!”他只当他说的大魔就是体型大些的。
“秦叔真厉害,我要是也能像你这么厉害就好了。”祁狼满脸积笑,不吝夸奖道。
秦富被他几句夸的有些飘飘然了,常年跟在秦老身后,听到的大多都是不错,勉强能看之类的话,这还是头一次被人这般直白的夸。
“那,秦叔,修行一千多年的大魔,你也能除的了吗?”
“那当……”秦富的笑声随着话声戛然而止。他咽了口唾沫,偏头看向笑的嫣然的祁狼,悻悻道,“哪有修行一千多年的魔啊,这么一来不是比那些妖王还要厉害了吗?”
“没有吗?”他眨巴了下人畜无害的大眼睛,无辜道。
王贵皱眉,他总觉得这少年这番话似乎是别有所指。
对上少年清澈明亮的双眸看了好半晌,这才摇了摇头,“的确没有,最高修为的魔也不过是三十年左右。魔对比人类,对比妖族,不论是肉身天赋,还是灵智都要远胜后者,要是能修炼到千年那还了得。”
他没再说话,祁狼也不再多问。只是林忻望向祁狼的眼神,眸光之中染上了几分疑虑。
他刚才是失态了吗?
秦老调转话头,不再继续这个问题。
“我们这几天应该就会想办法去找找那个鼠王,你们也尽快上路吧。这些日子里,云阳镇不安生。”
云阳镇近些年的确不太安生,以前参加拜师大会和贸易的商队都是从这过的。
可是这些年里大多数都是绕着走的,实在绕不过了才是头也不抬的匆匆走过。
像他们这般胆子大到,不但敢走还敢留下来过夜的实在是想都不敢想。
想起昨天的巨鼠,和突然出现的鼠群,林忻心有余悸的缩了缩脖子。她总觉得还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侧目望向祁狼,后者低头专心致志的对付着碗中的饭菜。他自王贵开口后便是没有说过话了,对于秦老刚才说的,也是持着左耳进右耳出的态度。
林忻嘴唇翕动,盯着他精致的侧颜,想要说些什么。
她希望祁狼能出手帮着三人除去鼠王,在她看来金丹期到底是金丹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多个人也能多成胜算。
话到嘴边到底还是没能出口,沉默良久最后也只是化作了一声轻叹。
她不能以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为由,就去道德绑架别人无私奉献。弱者从来都不是理由。
这顿饭吃到最后也没了开始时的嬉皮笑脸。直到结束秦老也没提过希望祁狼和叶婉清能够帮忙除妖的话。
几人帮着王贵收拾餐桌,毛球就惨多了,只能蹲在地上吃着些残羹剩饭。
早食过后,大概是巳时靠近中午的时间,三人才离开的。
什么也没能留下,什么也没能帮上,林忻对于这镇中仅剩的一户人家总有些过意不去。特别是在知道他们做的都尽是些为民除害却又回天乏术的事。
一路上总显得有些兴致缺缺。
三人走后的第二天,云阳镇仅剩的一户人家也悄悄地锁上了门。
原本照祁狼所说,大概两天的时间就能赶上拜师大会的主会场的。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两天里,在他的带路下走走停停总是格外频繁,两天就能行完的路程硬是被磨到第三天都没有走完的征兆。
林忻有些疑惑,祁狼这般带路就像是在刻意等什么人,又像是故意躲开或者撞上什么事一样。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是这一世,都有一句叫善恶有报的话。
也许是老天使然,又或者是他们命不该绝。三人在第三天中午,碰到了拖着秦老王贵,奄奄一息的秦富。
第21章 所谓因果
很巧,又或者说不巧。
黄昏,秦老家中。
三人行了三天的路,秦老等人用了不到两天的功夫就赶在了三人前头。由此可见,这三天的脚程实在水了点。
秦富、王贵、秦老,都或多或少受了些不同程度的伤。好在还清醒着的秦富常年跟在秦老身边,对于治病抓药的事也都有些研究。
不然盼着林忻叶婉清两眼一抹黑,怕是要不了两天时间就轮流吃上三人的席了。
三人里,秦富是皮外伤,秦老是灵力消耗过度昏死过去,伤的最重的王贵也只是被落下的石头砸断了腿而已。配合治疗,三个月的功夫也就能恢复如初了。
不过,他们成功击杀了鼠王。
秦富陪在床边,对于三人的情况他还有比较担心的。
好在当天夜里,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的秦老醒了过来。
“师父,我好担心你啊!”秦富圈住秦老脖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抹在他身上。
“还没死呢。”秦老一把嫌弃的将他推开。旋即看到屋子刚走进的几个人影后,又愣了好大一会儿。
“秦老,这次要是没有他们几个,估计我们这会儿就被那窝老鼠啃的七七八八了。”他想起秦老不许他们叫他师父,这才恢复了平时的称呼。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这一说就是半个小时,几乎是把他们拼死击杀鼠王,再到秦富背着两人逃出再到没了力气,拖着两人走,再到遇到三人到现在讲了个差不多了。
听完,秦老也是一阵唏嘘。一直以为是自己救了她们,却不想,救了他们的同时竟也阴差阳错的救了自己。
这冥冥之中的因果,实在神奇。
第二天,王贵也已经悠悠转醒,但是还是下不了床。
第三天,可以简单活动下腿脚。第四天,接近月底,林忻三人也已经到了非走不可的地步了。
但是走之前,还有些事情没有弄明白,林忻想着在走之前问个清楚。
秦老瘫在太师椅上,在院子中慵懒的享受着阳光浴。这个年龄的老人,对于晒太阳似乎都是有一种特殊的执念。
低不可闻的脚步声从他身后传来,“准备要走了吗?”他隔着几米远的距离问。
林忻嗯了一声,索性放开步子,大步朝着他走来。
“去参加那十年一届的拜师大会?”
“嗯。”
“哈-挺好!”秦老眯了眯眼,林忻站在一侧挡住了大半阳光。因为面朝太阳的原因,他看不清林忻的表情。
林忻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犹豫着开口,“既然这鼠妖修为并不是很高,那为什么没有在发现它们食尸的时候,就想办法一网打尽,反而是拖到了现在?”
这也就是她不明白的地方,这食尸鼠并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妖,充其量只能算是体型大些,有纪律性的吃肉老鼠而已。
而这云阳镇几百间房子,抛去老弱病残,单是成年男丁怕是都不会少于百人。为什么会被些老鼠弄到不得不背井离乡的地步?
何况,偌大的镇子,有些修为的肯定不止他们三个。
这种情况就好比被小龙虾入侵了首都一样,简直是不可思议。
秦老闻言,迎着阳光看了她好一会儿,似乎也是在思索,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副模样的。
良久,他才答非所问道,“你知道这镇子叫什么名字吗?”
“云阳镇。”她摸不着脑袋,但还是依言答道。
“对。”秦老笑了笑,苍老的面庞上,浮起点点追忆之色。“那你知道为什么叫云阳镇吗?”
林忻摇头。
“云阳镇背朝东方,每天早晨的第一缕阳光从这升起,这天边的每一片云都从此经过。
云在,太阳在,镇子就在。于是老祖宗就决定在这安家,一拍大腿,既然寓意这么好,那就叫云阳镇了。”
秦老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眼睫之下是满目的憧憬。
“是啊,寓意极好,可是老祖宗忽略了一件事,这云阳镇的地段实在是太好了。手握灵器,御剑飞行的修士从这经过,富甲一方,衣着华贵的商人也从这经过,连威风凛凛,大胜归来的将军也要从这过。自小便见惯了能人异士,公子王孙,憋着一口气长大的孩子还会愿意留在这吗?”
第22章 叫子乌的山
秦老的视线穿过林忻,惨然一笑,笑容之下,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苦楚。
好半天,那双浑浊的眼球里才重新有了焦距。
“不管是不是食尸鼠的原因,没了年轻生命的融入,云阳镇到现在这个地步也只是时间问题。只不过食尸鼠的出现加速了这个过程而已。”
“就像是这晒了一地的婆婆丁一样,婆婆丁随风而起,飘到哪里,哪里就成了新的家了。种子扎根落地又长成了新的根,再成熟,再长大,再远行。
有的飘到了南方,有的落到了京都,还有的去了更远的地方……可是没有一个愿意回到这里,回到这个曾经养了他们数代人,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
时至今日,这偌大的云阳镇竟成了连风都不会透过来的地方。徒留下这一地的老根守着一堆的鸡毛蒜皮苟延残喘罢了。”
秦老说完,脸上仍旧带有浅浅的笑意,可是却又无半分笑意深及眼底。他是在笑,又或许只是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罢了。
林忻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她怕触到他眼底深处,那破碎的光。
沉默许久,终是秦老开口打破,“行了,回去吧,人老喽,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