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湛!”夏青棠惊呼一声,连忙将他扶住。
牵住的手是一片滚烫。
她探了探殷湛额头,也是触手滚烫。
李青听到惊呼已经掀开了侧边的帘幔,“殿下怎么了?”
“他好像发烧了。”
“哦。”李青像是丝毫不慌不乱,“没事儿,后面药在煎着了。再过一会儿,药就煎好了,暂时..麻烦夏大人照看一二。”
“可是这都晕过去了!赶紧找个医馆停一停!先看一下他的病情啊!”
“昨天半夜,殿下就已经有起烧的趋势,太医已经看过了,配了药了。”
夏青棠眉头紧锁:“李青,我原以为你是个忠心护主的好侍卫,没想到你会这么粗心大意、不负责任!停车!半夏!”
李青一脸无辜,“不是..”
解释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跑来的半夏打断了。
“小姐,怎么了?”
“快找个医馆,殷湛晕倒了。”
半夏有些为难,看了看四周的环境,他们已经行了小半日的路程,早已远离九陵城,再过半个时辰,估计就能到华安寺了。
“小姐,这前不着村后不着殿的,要找大夫,估计也得等到了华安寺再说了。”
夏青棠含泪欲滴:“那快,快些,再快些赶路。”
“好的,小姐。”
夏青棠费劲将他的身子拉到自己的腿上,细细地看着他的脸。
目光如抚,一寸一寸滑过他的眉眼,鼻骨,薄唇,这是自己思念许久,临死之前也还想再见一面的脸。
她已经经历过生离、也经历过死别,现在自己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能好好地活着,好好地让自己与他在一起。
只是这张脸上现在双目紧闭,失去知觉,生动不再。
这彻底将她心里那些,从重生之日开始就埋藏在心底的恐惧全部逼了出来。
“殷湛。”
她怕再次失去他,也怕再次辜负他。
低低的哭泣声传进李青的耳朵里,他嘴角颤了颤,自家主上只是发烧晕倒而已,这夏大人怎么哭得像是号丧似的凄惨。
而且这夏大人以前总是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唯恐避殿下不及。
怎么自从皇上赐婚之后,整个性情都变了。难道以前那些样子只是做出来殿下看看的?其实那是另辟蹊径,吸引殿下关注的法子?
最终他还是忍不住又掀开帘幔,犹豫着开口:“夏大人,殿下只是因为感冒发热,方才又为了保护你打斗了一番,再加上这几日实在舟车劳顿,这才会晕过去的。昨夜大夫也说了,殿下体格强壮,小伤小病没什么大碍的。”
夏青棠啜泣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只是垂着头,肩膀颤动地却更厉害了。
李青没有看见,他只听见夏青棠的哭声变小,以为自己的安慰起了作用,便再接再厉:“以前去外面出差事的时候,遇见过更严重的情况,殿下晕一晕,醒来之后就完全没事了。所以我觉得晕一晕是殿下的身体对自己自动启动的保护,没事的。”
话音刚落,就听夏青棠终于爆发了似的:“万一醒不过来怎么办?呜呜..万一醒过来变痴傻了怎么办?你就是个大傻子!你什么都不懂!你怎么能这样对他!”
不知道是在责骂李青还是在责骂前世的自己。
火山爆发。
夏青棠彻底将这几天压在心底的委屈和压抑释放出来,大哭特哭。
“殷湛也是个大傻子,我有什么可救的,哪里就值得他豁出性命保护我?大傻子!”
殷湛就是被这一声声震天响的哭声给惊醒的。
醒来就看见自己上方的夏青棠哭天抹泪的..叫自己大傻子。
巴掌脸上挂满了泪痕,认识她十多年,再加上前一世同住一个屋檐下的那几年,殷湛从来没见她这么痛哭流涕过。
更别说是为了自己而哭。
头还有些晕乎乎的,他抬起手来按了按额角,缓了片刻,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仿佛是躺在夏青棠的腿上。
夏青棠因为哭得太过于投入,没有注意到下方的殷湛已经醒了。
直到他支起手,动作有些僵硬地想要从夏青棠的腿上坐起身来。
“你..你醒了!”夏青棠抹了一把眼泪,扶着殷湛坐了起来。
等他坐稳之后,又伸手在他额头上探了探。
殷湛下意识地把身子往后一缩,却又立即被夏青棠拉了回来。
她一只手拉着殷湛的手臂,将他的身子固定住,另一只手仔细地在殷湛的额头感受了一下体温。
还是有些发烫。
她不顾自己脸上是不是还有残留的泪痕,掀起车厢的帘幕,对李青吩咐道:“在前面停一停,把药拿过来。”
然后又喊半夏去打一盆凉水来。
吩咐完这一切,才回身看向殷湛,脸上抱有一些羞愧:“以后不要豁出性命去救我的,你自己的命比较重要。”
殷湛想说“没有”,但是看到她难得的对自己那么关心,话到嘴边又被吞了回去。
半夏先一步拿来了凉水和巾帕,夏青棠将巾帕浸湿了水,又仔仔细细地叠好了,让殷湛躺下。
殷湛看了看被她居中霸占的座位,有些疑惑,这不是让自己再躺回她的腿上吧?
看到他在自己的座位上看了再看,夏青棠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躺着睡觉,已经霸占了原本属于他的软座,这才连忙起身让到旁边。
然后又不由分说,按着殷湛躺下。
学着以前娘亲和半夏照顾自己的样子,将巾帕好好地盖到他的额头。
“我娘亲说,这样可以快速把温度降下来。”
“嗯。”殷湛一直盯着她的动作。
能看得出来她的动作有些笨手笨脚的,不太熟练,显然以前一直就没怎么贴身照顾过别人。
思及此处,殷湛内心的角落里,像是有一簇不愿就此熄灭的火苗重新蹿了一下。
第24章 夏大人的母亲真是温婉贤良
两人都很有默契的没有提起刚才夏青棠流泪的事情。
直到李青将一碗熬得浓稠的汤药端了上来。
颜色乌黑,一看就是苦的不行。
“没有蜜饯吗?”夏青棠随口问了问。
她喝完药,半夏都会给她准备一大把蜜饯去除口里的苦味。要不然那苦味会在嘴里久久弥留,难受得很。
李青摊了摊手道:“没有。”
殿下从来不吃那玩意儿。
“你去找半夏要来。”
“不用了,拿过来吧。”身后殷湛已经坐了起来,将额头的湿帕拿在了手上。“本王没有那么娇弱。”
“哦。”夏青棠低低应了一声,嘀咕道:“那是我太娇弱了。”
夏青棠将药端在手上仔细吹了吹,又舀起一勺想要试一试温度。
要知道中药这玩意儿,就得趁它不注意的时候,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可不能想着小口先试一下。
小口尝试的下场就是,夏青棠差点没把这一碗药给打翻了。
“这什么药啊!比我平常喝得苦多了。”
殷湛眸光微闪,嘴角带上了一层笑意。
他将碗接过,仰头一口气喝了个精光,还颇有些幼稚的冲夏青棠挑了挑眉。
可随即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湛王殿下又有些懊恼了。
这又不是什么小孩子的比赛,有什么好骄傲的。
生了病,似乎人都变得有些迟钝了。
“你真是厉害。我记得小时候,大概五岁、还是六岁?”夏青棠歪了歪头回想了一下。
“反正差不多那个年岁。我生了个小病,我娘亲就寻了个偏方,给我熬了一碗药。那药的颜色跟你这碗差不多,漆黑的。我看了就觉得可怕,哭闹着不肯喝。
那时你娘亲刚好带着你来串门,我娘就想用激将法,说你敢喝,就我不敢,激我是胆小鬼。
可也不知为何,这激将法的功效竟出在了你身上,你当时端起碗了一口气给喝完了。最后还评价了一句‘甜’。”
回忆到以前的事情,两人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柔和起来。
“五岁。”
“嗯?”
“是你五岁的时候。”不是激将法在自己身上起了作用,而是舍不得看她哭。
他想干脆帮她喝了药,她就不用再被逼着喝药了,也就不会再哭了。
夏青棠将空碗接过,放到了旁边,然后又扶着他重新躺下。
“你睡一会儿吧,李青说你太累了。现在离华安寺还有大半个时辰的路程,足够你睡一觉的。”
殷湛看着她因为哭泣,微微有些发红的眼睛,轻呢一句:“为什么?”
他想问她为什么哭,为什么为自己而哭。
“什么?”
殷湛侧过了头,说道:“没什么。夏大人也可再休息片刻。”
夏青棠看着他,摇了摇头,“我看着你睡。”
殷湛:..她似乎高估了我的安睡能力。
于是一路上,殷湛只好尽量放空自己,尽量忽略自己身边还有一个人的存在,尽量不让自己记起心爱之人正在旁边看着自己。
本来应该能成功的,湛王殿下如是想。只要这个旁边的女人不要时不时戳一戳自己的脸,或者摸一摸自己的睫毛的话,应该是能成功的。
好不容易熬了半个时辰,李青终于在外面叫了一声:“殿下,前方就到安华寺了。”
几乎是李青声音响起的瞬间,殷湛倏地睁开眼睛。
上方那一张瓜子脸放大数倍跌进了他的眼中。
四目相对,近得连呼吸声都纠缠在了一起,两人似乎都愣了一瞬。
恰好这时,李青好死不死掀开马车的帘幕,就看见两个无限凑在一起的脑袋。
“我什么都没看见!”
“啪”的一声,帘幕又被重重放下了。
这一声唤回了两人的意识。
殷湛轻咳一声,错开了脸。
夏青棠也有些慌乱地转身找起了完全不存在的玉佩。“诶,我玉佩呢?”
只是两人同时在心中大喊一声“李青!”
骑在马上的李青打了个寒颤,总感觉这几日自己的运气不太好。
没多久,马车就在一座寺庙门前停下。
这原先是前朝专供王公贵族,上香祷告用的皇家寺庙,占地广袤,院落众多,直至今日,还是有很多世家大族的老爷夫人,少爷小姐会在休沐日来小住几日,美其名曰修身养性。
其中也有几座稍微大一点的院落被单独修葺出来,卖给了一些像夏青棠母亲这样,有心想要远离尘世的避世之人居住。
寺庙前,有一气质华贵,却简衣素钗的中年美妇等在门口,身边随侍两个年纪差不多的嬷嬷。
夏青棠坐在靠近马车口的地方,便先下了车。
那妇人一见到夏青棠便高兴地唤了一声:“阿棠!”
夏青棠原本还想要回身扶一把殷湛,听到这个声音,也顾不得其他连忙迎了上去。
“然姨。”夏青棠朝温然的身后看了看,“我娘呢。”
“去了山上还没回来。”温然浅笑如菊,很有一番不染尘埃的风韵,“阿棠,以后可要改口了。”
夏青棠一愣,身后有雄厚的男子气息靠近,她才反应过来温然的意思,一抹红晕悄悄爬上了她的双颊。
“母妃。”殷湛压低声音唤了一声,不仔细听就听不出其中的沙哑。
“早就跟你说了,我已从深宫之中解脱,你就叫我娘亲就行了。”说着拉起夏青棠的手往回走去,“阿棠,你以后可不能像他这么固执,就叫娘亲即可。”
这次殷湛在落后她们两步的地方,也听见了温然的话。
一丝笑意拉起了湛王殿下的嘴角。
江堇不在,温然拉着夏青棠先回了自己的院子。
院子不大,两进而已,但是对于温然和两个老嬷嬷来说,还是有些太空余了。
院子中,种了许多奇花异草,都争相开得十分茂盛。
“这些都是你母亲从山上移植下来的,养活它们可费了我们一番功夫。”
说着又让身边的一个嬷嬷从小厨房中拿出了很多的小点心。
“这也是你母亲新研究出来的,她说你们小时候爱吃的点心不一定以后的小孩子也爱吃。所以要时不时研发一些新鲜的好吃玩意儿出来,她说这叫什么‘与时俱进’。”
“夏大人的母亲可真是温婉贤良啊。”不常来寺庙做客的李青有感而发。
这时从老远的地方传来一个声音:“我家阿棠来了?她怎么又来了!前几日不是刚来过嘛!”
那声音响亮又透彻,中气十足。
李青:我现在收回温婉贤良还来得及吗?
第25章 缘起缘灭,生还往复
一个身影有些风风火火地出现在温然院落的门口,来人如温然差不多大的年纪,穿着一件湖蓝色的对襟素面短衣,下身穿一件烟灰色镶边百褶裙。
“阿娘!”来人正是夏青棠的母亲江堇。
“湛儿也回来了?约好的?”江堇眼神有些不正经地在两人之间转了转,“交代一下,什么情况?”
“路上凑巧遇见的。”夏青棠拉了拉江堇,变得有些拘谨,“然姨,我们先回去了,您跟殷湛有段时间没见了吧,你们聊聊,聊聊。”
边说边把江堇往外推。
“你这丫头,推我干啥呀,咱们今天就在这吃晚饭了,我可懒得去给你烧。”
“有胡嬷嬷会烧,哪用您动手啊!”夏青棠咬着牙,一边有些不好意思地朝温然尴尬笑了笑,一边手上用力想将自家母亲拉出门去。
然而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怎么可能会是这位女将军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