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爹现在也只有和大女儿有共鸣了,他真想摇醒之前的自己,那些个鸡蛋算什么,和这些比起来那都是小事了。
他真的想不通,小孩子吃的好一点是要长身体,他一个半边身子入黄土的人,还被强制要求,要吃好吃饱,不能拖家里的后腿。
谁能想到,五年前家里的粮食才刚刚够吃的王家,每顿饭只有一个素菜打底的王家。现在肉菜的分量是最多的,而王云安和王小宝这两个人,除了那些特别好吃的肉菜,对于每天端上来的这些鸡鸭鱼肉都只是浅浅尝几口,转战素菜去了。
谁能想到,家里的两个素菜反倒是成了两个人眼里的香饽饽。
只是,他夹起那筷子肉送进嘴里,眯了眯眼,这集市上卖的鱼就是比他们自己捉的新鲜,肉嫩。
第39章 小孩
胡良在小宝刚刚一岁的时候就投奔他大哥去了,过了一年就成了亲,两家相距不过三里,消息往来比较方便,听说他们家也盖了新房,兄弟两一人一个院子,比邻而居。
关系比王云山和王云明亲近多了,这日子越过越有差距,作为邻居的王云明也不是没有察觉。他多次看到王云山那小子在砖厂里被厂长笑吟吟的接到自己房子里避暑,心里认定,王云山指定是扒住厂长的裤腿才得来了一些优待。
他们女儿也大了,大女儿去县城读书,二女儿闹着不和妹妹睡,他也只能出钱给她在偏屋修了一间屋子,正好连通着的小屋是以前的厨房,重新加固了一下,便又算修了两间屋。
这足以让他在村里人面前挺直腰板,抬起头做人。尤其是听说王云山只打算修三间砖房的时候,心里更加得意了——他已经出钱给妻子和他住的这间地板上铺了水泥,和大城市的人一样,王云山却才要修一个用旧红砖,砖厂的次品,卖不出去的砖头做地板的房间。
为此,他难得对两个人有好脸色。王云山却乐意不搭理这个一看见他就得意的笑的二哥,神经病一样。
两个人只能说井水不犯河水。
尤其是他听说二哥这次出乎意料的反对张凤,把孩子送去县城读中专的时候,对他的感官就更加复杂了。
以前他觉得这是个自私自利的人,现在他看透了,这分明就是个喜欢在他们面前卖弄,把占他们便宜作为最大的乐处的神经病。
他要做什么,他一概不关心。反正他们与他之间,侄女也大了不爱过来了,张凤忙着自己家的地,也不来烦人了。
他实在分不出心神来关注他,最多只在每年除夕时见他发疯一回,王喜才那会忍耐性出奇的大,不见得多在意他蹦跶几回。
王大姐惯常和稀泥,两个人的关系很好,只是,有时候也会因为一件小事而大打出手,加起来有八十岁的两个人就在王家门前的空地上打了起来。
最后出动了王云山和他姐夫才拉开,这也是这些年常有的事。
王云明敢在他面前呛,他就直接怼了回去。这人也不爱指手画脚了,王云山对他,换了策略,能动手就绝不会多说一句话。
搞得王喜才骂他:“心眼比针还小的人,惹了他,能对你有什么好处?”
无奈,王云明越挫越勇,还没因为他们家盖房的事嘲笑王云山两句,看见他上前一步要拿工具的动作,连忙脚底抹油溜了。
他自认为自己是个大人,年纪都要当爷爷的大人,丢不起那个脸,不会和他计较。
因为情况好,计生委的人上门之前,张凤生的四女儿还好端端的养在家里,已经长到了两三岁。
他们上门那天,张凤直接满地乱滚,要钱钱没有,要粮不准搬,搞得一众大小伙子姑娘不好意思,有人来找王老爹,他挥挥手:“别跟我提那个晦气的玩意,他们家的事我管不着。”
这是撒手不管的意思,最后还是王云明拉着大姐赶到,王云兰好说歹说,交了三十块钱才把人打发走。
这只是罚金的七分之一,他们也见好就收,只板着脸警告:“孩子生的越多,罚金越多,早早去做结扎手术才是对你全家都好的事。”
围观的人嗤笑声传来,王云明一张脸臊红,瞪了妻子一眼,越过躺在地上的她,径直进屋了。
“弟妹,还不赶紧起来!”王云兰拉着她起身,“孩子生了就好好养大,再不要想什么歪门邪道,作孽太重。”
这是张凤刚刚在地上说的话:“孩子你们抱走吧,卖了还你们劳什子的罚金。”
王大姐一生儿女顺遂,她对她爸也孝顺,见不得同村人为了生男孩拼命把女孩送走的案例,旁人她管不着,二弟妹这里,她自以为还是要说道说道。
“作孽作的越多,以后都是要还的。”她看着张凤,一张松弛的脸上眼神木木的,默默摇头。
有人想生生不出,有人拼了劲的想要把孩子往火坑里送。
这世道,还真的不公平。
李芳舒得到消息的时候,王云山正把资料递到乡镇上去,她有些担心:“这事会不会影响你?”
“没事,我们已经分家了,影响不大。”王云山头也不抬,他试着妻子给他做的裤子。
在镜子前站好,他左右看了看,身后李芳舒的目光紧紧追随,他透着镜子与她对视一秒,想了想说:“这些天我们注意点,别让二嫂瞒着别人把孩子送走了。”
“她要是真的送走了,谁也不知道啊。”
“你去找大姐,她有办法。”
“那孩子才三岁不到,长到身边那么大了她忍心?”李芳舒觉得丈夫不理解那种做人母亲的柔软的心。
王云山淡淡瞅了她一眼:“计生委要她做结扎,她也不会答应。”
偏执已经入了骨髓,他二哥还有靠女儿的想法,他二嫂……上辈子还瞒着人,和大女儿同一年怀孕,生下了一个小女孩送走了。
那两天,王云明的骂声,张凤的哭声,响了几个整晚。
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他不知道,也不想揣测。只是可怜了孩子。
小小的一团,刚出生就得被送走,父母害怕养在跟前待久了日子,就有了感情割舍不掉。
别人拿着两尺红布,带着新襁褓过来就接走了,从此以后,生死不知,杳无音信。
“那爹说的……你怎么看?”李芳舒试探问。
“急什么?我们跟着政策来,小宝还小。”王云山说,他也算是多经历了一遭,世事无常,他就觉得有孩子就挺好的了。
“可……”李芳舒想起来二姐去世的两个儿子,有些犹豫的说出口:“他们说,人必须得有个儿子。”
“没儿子就不能活了?”王云山反驳,“你放心,在我这里,最起码在我们家,我希望儿子女儿都一样。”
“再说了,你忍心为了生儿子把女儿送走?”王云山不会同意这件事,他面色带着一分严肃。
李芳舒设想一下,现在有人想要抱走她可爱嘴甜的小宝,猛烈的摇了摇头:“不可能。”
这话一出,王云山才笑了,他转过身对妻子说:“孩子是做父母身上割下来的一块肉,别一直让别人左右我们的思想。”
李芳舒轻松的笑了。
她嗯了声,心里放下了介怀。
谁说一定要有个男孩的?何必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孩子大了,四十几岁就能退下来少操心了,难道她们头发花白的时候还得为孩子上大学而操心吗?
这里的人,十户人家有三四户,生孩子生了一辈子,儿子十岁的时候,最大的女儿已经生了外孙,他们的双鬓斑白,为了儿子还得再奋斗二十年。
那些女人也早早的患上了妇科病。在王云山的潜移默化下,李芳舒真的觉得这是个不划算的买卖,累死自己成全别人的事,还是少做。
“何止是成全别人?人家还不指望你生他呢。”王云山说,这里往后几十年,他就没有见过几个成才的男孩。
最后还得怪父母,明明把他们生了下来却没有教育好,只知道溺爱。
“杨老六就是个典型的例子。”王云山说,“从小到大打父母习惯了,谁不知道他?”
谁又在他面前说他不孝,人家老爸老妈甘愿服务,不容人质疑。
一把年纪丢失了父母为其奔忙的铁饭碗,失去了保障生活在城市里一点专业技能都没有,只能是靠天吃饭。
估计那当科长的爸知道这件事,得气的活过来。辛辛苦苦把儿子的工作安置在老家的县城,让他不用跟着自己去远地方吃苦,未曾想到,做好了一切准备其实也是给他们的未来埋了大坑。
第40章 探索
王云山在前几年的探索中,掌握了一定的经验,很快就摸出来门道,在他的投资和建议下,砖厂每个月的生意又多了十几笔。
他专门去找帮扶企业的农村信用社借了一笔钱,又买了两辆车,砖厂整日里进进出出有六辆车载着他们全村人的希望去往隔壁市区,甚至去了隔壁的隔壁,那里矿产资源丰富,比这边富了两到三倍,村民们买起红砖来特别大方。
王云山有一次甚至专门派了四辆车为一家农户带过去,听说他们家要建造的房子足足有五层楼。
只是在老家,这生意还得多靠那些走南闯北的外乡人在中间牵线搭桥。
王云山和他们混得熟了,也早早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大家正因暴富而疯狂消费,而对于庄稼人来说最体面的就是老屋的芳子,修的越气派越大,再挂上“某宅”的门牌,黑色木制的大门一关,可不让子孙在这里长了份面子。
王云山起初提出去那开展生意,厂长首先不同意,在他的记忆里,那里惯有那些什么土匪窝子,哪怕已经处理了,还是刁民一群,好赌博的人杀疯了眼闹出人命都有可能,在他眼里,这门生意太冒险。
王云山说服了他,这里沿线都有柏油公路,安全系数高,还有那车队的几个小伙子在这里有熟人,不会出什么事。
人家能看得上你这一车砖嘛,火车把煤带出去,运回去的都是钱,走在村子里,十户人家有一户就是真正家里有矿的,这点小钱他们还真的不放在眼里。
这话说到了厂长心坎上,王云山在第一次尝试过去以后,又组织人多挖了两处土窑,老板计划着两年内就要走,默默开始分权,王云山在砖厂里越来越有话语权。
直到这时候,大家才知道,王云山就是那个一直不谋面的神秘的副厂长。
村里炸开了锅,都说王老爹命好,生了个好儿子,每天不用干活,睡着都能挣钱。
“人家和我们可不一样了,听说他们顿顿吃的是鸡鸭鱼肉,早餐要干掉两碗羊肉泡馍,中午吃的是肥的流油的肉夹馍。管够!”
“王云山现在是厂长了,日子肯定过得不一样了。”
“我要是厂长,顿顿都吃水盆羊肉,肉多粉条少,还要尽捡着那山羊腿上的肉吃。”
“还有那边人做的手抓羊肉,谁还半斤一吃啊,我直接要两斤,水一过还不够我塞牙缝的。”
这是在说离他们五里远的一处交通干道上,有外乡人过来开了一家远近闻名的餐厅,手抓羊肉是主打菜,肉质鲜美,闻着不膻,吃进嘴里,也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调料。属于羊肉本身的味道留在唇齿间,久久不散。
往常这肉专门卖给过路的工人和司机,抵得上寻常人家七八顿饭,村里有人带着孩子去吃过一回,吃完一直在念叨:那里的羊肉多好吃。
他们已经听得耳朵都长茧子了。没有人掏腰包专门去那里吃一趟。
总之,王家的日子在他们看来,是他们想也想不通的快活日子,有人还在念叨:“世道不公啊,怎么王家才败落了几十年就又崛起了。”
“王家的少爷日子,肯定不会太长久的。”这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坚定地认为大家要一起富裕,王家发达了,过着皇帝的日子又怎么样?还不是得好端端的待在这里,还没有一些吃公粮的干部好,起码进城了。
这里又没有大商场,大医院,大家都一样。
不得不说,这一番话下来,很多年轻人尽管面上带着老人没有接受新时代的不以为然,心里却舒服多了。
他们在想:对啊,穷人乍富,王家恨不得把钱紧紧攥在手里,那老宅子多久都没有翻修了,王家的院子还没有他家宽敞舒服呢。
有人猜出来王云山可能要搞个大动作,不过,他们没有放在心上,再怎么样也大差不差。
李家大哥已经出去了一个多月,专门跑去外地学人家如何种植、烤制烟草,学好了回来,那可就是上好的买卖。
走之前他粗步估计,他们一年可以赚五千多块钱,这可比王云山夫妇累死累活的赚的多了,因此,李大嫂一心在家贤惠的照顾女儿,对于王家的事情充耳不闻。
她打心眼认为,丈夫找的这门生意可比王云山赚钱多了,王家再怎么样也不会越过他们家去。对于这个事实,她心知肚明,以后也会是李芳舒和王云山求他们的份。
这么一想,他们越发在老人面前无所顾忌,李老太太因为被孙女绊住了手脚,别说是去看女儿了,连出门都是问题。
偏生李大嫂还最爱让她干一些本来就能做的事情,老太太被使唤的团团转,李大哥的父亲,李老汉也只是沉默的一个人出门,料理庄稼,再一个人回去,对于地里的忙碌空口不提,一力扛下。
只是劝着妻子和自己,再多忍忍,让他们的日子越来越好,他才会好好的。
只要儿女好了,他们怎么样都可以,儿媳妇不喜欢他们去女儿家,他们就少去几回,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也是李老头过日子的精髓。
王云山不是没有察觉到岳父和岳母这两天来他们家变得少了,不过没关系,妻子去的次数多,总不会让自私的李大嫂短了他们去。
王云山打定主意往t城奔,除了赚足够多的钱之外,他还去了许多地方踩点,为砖厂的扩大化生产改造做出了突出贡献。
厂长笑着拍着他的肩膀:“你这么一搞,全村……哦不,全乡的经济都会被你盘活了。”
“哪里,厂长,我的目标可是全县城。”王云山开了个玩笑,厂长哈哈大笑:“年轻人就是要敢闯敢做。”
他待在这里也有好几年了,自认为对于这里的人有了最基本的认识,只要能够吃饱肚子,就不会想办法多倒腾几回,几乎没有几个出去打工找奔头的年轻人。
王云山是他见过的头一个,不愧是读了书的人,见识不短,实践不断。
要知道,哪怕是他,在面对一个充满机遇的年代也找好了退路,存折上有一定的存款。
这小子讲究什么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只要够数,就积极的把多出来的一部分全部投进去。
这么些年下来,王家的存折上进进出出的,总数上,估计还是他从外地挣回来的那么多。
这人胆识过人,怨不得有那么多的人追随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