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音晚却突然松开虚扶门框的手,踉跄一步,呜咽出声:“殿下,我腿好疼。”
裴策那如古雕画刻一般的俊容上,难得倏然变色,大步上前,将人揽入怀里。
这才发觉她的身子早已冻得冰凉,而那软玉般的足,竟就这样赤着踩在绒毯上。
裴策薄唇抿得平直,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大步入内,将人放回床帐之间,用衾被裹起。
自己在床沿坐下,一手握住了那双冰凉的玉足。语声沉沉:“怎么穿这样就往外跑?”
江音晚低微地啜泣着答:“我醒来见不到殿下,一时着急。”
裴策轻阖了浓睫,缓了缓神色,凑过去,下颌在江音晚雪颊上轻蹭,亦沾染了湿润:“是孤不好。”
他至湢室拧了热帕子来,轻柔擦拭那双雪足。室内温暖,锦衾裹身,江音晚渐渐恢复了体温,可那面色还是胜于霜雪的苍白。
裴策在她泪痕未干的小脸上轻啄了啄,随后掀起锦衾,查看她的伤处。江音晚还是感到羞耻,别过头去。
方才上过的药,行走间被蹭去些许,磨破的纤薄肌肤,又渗出了血。裴策重新细致上了药,淡声叮嘱:“这几日便少走动。”
江音晚双眼含着泪雾,怔怔对着里侧的床幔。裴策靠过来,轻扳她的肩,问她:“饿不饿?方才你说想吃蜜合乳酥,孤让膳房做了,要不要用一些?”
江音晚将目光转回他的脸上,半晌,软软点一点头。
裴策未唤婢女,亲自去外间端了那叠蜜合乳酥进来,置于床头的金丝楠木柜上。握着江音晚的肩,扶她坐起,让人倚在自己的胸前。
一手揽着她,一手取了一块蜜合乳酥,递到她唇边。
江音晚却微微偏头。她已经知道,不能拒绝裴策的喂食,只是她在裴策去取糕点的时间里,终于酝酿好了恳求的措辞和勇气。
她抬起眼望向裴策,泪洗的瞳仁如揉了漫天星子,声音哀软:“殿下,音晚能求您一件事吗?”
裴策低头与她对视,淡淡“嗯”了一声:“你说。”
“音晚的父亲还在流放途中,他平素身体便算不得强健,怎禁得起山长水远、气候恶劣之苦?”
江音晚说着,又垂下泪来,星光破碎坠落:“殿下能不能,让人照看一二?”
裴策已放下了糕点,搭在她肩头的大掌轻拍着:“不必担心,孤已吩咐人照料了,不会让江夫子有事的。”
江音晚垂眸,低咽一句:“多谢殿下。”
忽然听到头顶上,裴策轻轻笑了一声:“这就是你今日举止的缘由?”
那语气却极淡,并无多少笑意。
江音晚不安起来。他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别有目的而生气?可是从一开始,二人之间便是交易,她又猜测裴策不至于为此生怒。
小心地重新抬眸,去窥探他的神色。然而裴策只是眸光疏浅望着她,看不出多少情绪。
良久,裴策重新捻起一块蜜合乳酥,却不是递到怀中人唇边,而是自己懒漫打量着。
这蜜合乳酥,由酥油蜂蜜熬牛乳制成,口感柔滑,质地甘腻。
裴策随手捻动,似漫不经心地看了一会儿。递到江音晚的唇边,耐心喂她一小口一小口吃完,还替她拭了拭唇。
他慵然的目光,轻轻落到了江音晚的面上。
这夜,裴策神色清寡,素来不喜甜食的他,借着怀中女子的甜腻唇瓣,将那蜜合乳酥,细细品了一遍又一遍。
“既然你想学,孤多少该稍教一些。”
他语调淡而缓,如鹰隼低慢盘桓。强势扣住了江音晚的柔荑,牵着她贴近自己,将她眼底骇惧慢慢吻去。
漫长的时间后,他在江音晚耳边,轻喟般唤了一声“晚晚。”
江音晚已双目盈泪,听到这一声低唤,竟不由生出恍惚。
从未有人这般唤她。裴策亦不曾。然而她莫名觉得熟稔。熟稔到,竟似被人唤了许多年一般。熟稔到,牵起心头无名隐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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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
皇帝躺在明黄的床帐之内,头上纱布绕过一目,平金绣双龙戏珠的寝衣下,更有厚厚纱布裹缠着胸腹。
嫔妃轮流侍疾,今日恰是轮到柳昭容。
寻常嫔妃侍疾,皆不能留宿紫宸殿内,过了酉时便该离去。然而柳昭容素来得宠,往日也有过留宿的先例。
是以她提出留下照看时,太监总管福裕未作阻拦,而是躬身,歉然一笑:“委屈娘娘今晚在榻上将就一夜了。”
柳昭容温柔浅笑:“有劳福公公安排。能侍奉在陛下榻前,是我的福分,怎会是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