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机更是兵部权力的忠心,多年来为靖炀出生入死,麾下收服的簇拥者数不胜数。
想铲除这两人,若无名正言顺的由头,必会招惹众怒,激得朝野不安。
无论真相究竟如何,让可疑者在靖炀拥有这般势力,都很危险。
当务之急,便是要铲除他们的党羽,由外至内将其耗虚。
制定好计划后,瑶姬以担忧瑶音安危为由,将黄重从侍卫长的位置上暂且撤下,拨给妹妹做贴身护卫。
黄重并未起疑心,欣然领命,毕竟瑶音这小丫头整日东跑西蹿的,旁人看着也略头痛。
解除掉身边潜在威胁后,瑶姬放眼朝堂,开始已各种借口,将马机、九王爷的亲僚慢慢减除。
本以为事情办起来起码会有些阻碍,却不成想首日出言劝阻的那些朝臣,在第二天皆缄默不言,仿佛无事发生。
而马机本人则在朝堂发生任职变动后,再次抱病隐匿家中。
接连三日都未曾露面。
至于顾桢,更是如同凭空消失般,无论瑶姬怎样派人去寻,都毫无动静。
瑶姬整日忙着与李玉梳理朝中群臣的关系网,连郎元所在的崇奉殿都没怎么踏足。
只派人日夜看守着,不许他擅自离开,且绘制突狄城防图的进度也要加紧,务必做到消除误差。
瑶音见瑶姬总忙着政事,气得噘嘴说二姐不关心她,索性更往宫外跑,跟那些姐姐妹妹打得不亦乐乎。
日子看着太平,可瑶姬这几天右眼皮却跳个不停,心也慌得很。
她总觉得自己乘着艘飘摇小舟,平静海面下暗藏波澜,不知何时匿于船底的巨兽就会猛然跃起,将她一口吞入腹。
纵然玄行没再露面,传说中能杀死他的毒也远在暮崇,可瑶姬为以防万一,还是随身携带一把淬了剧毒的匕首。
这毒并非顾家秘技,而是她根据顾桢曾传授过的知识,自己研究出来的。
共用七种毒草、三种蛊虫磨碎后调合而成,抹在利刃上,效果见血封喉。
且连她也尚未做出解药。
瑶姬不信,若真有机会将此匕首刺入玄行心脏内,那混蛋还能有通天本事,瞬间解了此奇毒!
只要能刺中他……
“陛下?陛下?”
雨香阁内,跪在地上的李玉本在向瑶姬做汇报。
共有三名朝臣的任职需要瑶姬的决策,可说了半晌对方却连个“嗯”都没回。
抬头一看,原是瑶姬又在出神。
这些天她独处的时间大大增加,甚至连妹妹都懒得见,对周围人也是满脸戒备,仿佛脑内始终绷着根弦。
或者就像现在这样,完全沉浸在无人知晓的思绪中,难免让他担忧。
可瑶姬从来不与他交心,纵然现在将很多事交给他办,却也未吐露过真正困扰着何事。
李玉知道自己与陛下差着身份,相识时间也短,远不及瑶音这样的故国亲人。
但他就是控制不住会对瑶姬挂心,并不仅仅是止于君臣。
“陛下。”李玉又重重唤了声,这次总算得到了瑶姬的垂眸。
“做的好,下去吧。”瑶姬摆摆手,秋气使人乏累,连身子都懒沉沉的。
此刻正是晌午,她想小憩须臾,养好精神后再去跟郎元要城防图。
李玉听出她语气中的困意,原想转身离去的,纠结半晌,却还是猛然转回,重新叩首道:“启禀陛下,微臣还有事奏!”
瑶姬被他高亢的声音略微惊到,顿时消减了些睡意:“但说无妨。”
“微臣觉得,大理寺北鸣似有古怪!”李玉喉咙滚了滚,艰难道:“北鸣的调职令发放后,微臣曾携礼去他府中探望过,毕竟近日朝中动荡,想对他进行些许安抚,可……可北鸣的状态……”
“怎么,他不满?”瑶姬挑眉问道。
李玉摇头,表情怪异,似乎在思索该如何形容:“北鸣他待客周道,举止得体,只是……怪啊,说不上来的怪,嗨呀!臣觉得,那好像就不是他!”
秋蝉伏在窗格上,发出的叫声过于绵长,一阵阵透进屋内,搅扰着满室寂静。
瑶姬在榻上坐直身体,美眸微微睁张,半晌后才试探道:“可是那种过于疏离的陌生感?”
“正是!”李玉以拳击掌:“其实不知是北鸣,朝中其他被调职的人,也给过臣类似的感觉……起先臣还以为是自己太过敏感,在胡思乱想,可北鸣原是个火辣性子,对人厌就是厌,喜就是喜,断不会对交情颇浅的臣笑得那般温和……”
说到这儿,李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一回想起北鸣那副笑模样,他浑身毛发都要竖起来了。
瑶姬豁然起身,因举动突然,没留神将手边茶盏打翻。
早已凉了的茶水四处飞溅,打湿了李玉的官袍,惊得他心跳更甚,一屁股跪坐在地。
“怎、怎的了?”李玉捧着小心脏战战兢兢问。
瑶姬神情激动在屋内来回踱步,眼神慌乱无主,手紧紧交缠在一起,因过于用力,以至于指关节都有些发白。
“快,宣北鸣进宫……等等,黄重在何处?先叫黄重过来!算了,孤亲自去!瑶音呢?”瑶姬提裙就往外走,步履匆匆,几乎变成了小跑。
李玉不明所以却大为震撼,隐约觉得事情可能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复杂,连忙在后面跟着。
瑶音整日的贪玩,往常她的行踪都由黄重傍晚时分亲自来汇报,因此王城内其他宫人也没过分留意。
沿途问了一路宫女太监,一会儿说瑶音在花园,一会儿又说出宫去了,就没个口径统一的。
不过对于黄重所在,巡逻侍卫倒能给出答案:在瑶音居住的纱柏轩内。
瑶姬顾忌着国君仪态,强忍住飞奔的冲动,在龙撵上不断催促抬轿太监快些、再快些。
刚瞧见纱柏轩的屋檐,她便迫不及待下了轿,亲率一众带刀侍卫冲进轩内,徒留几个倒霉的轿夫累得气喘如牛。
秋风卷着清冷花香袭来,吹得瑶姬裙摆飞扬,掠过小径旁的花草,将其压得纷纷弯折。
待侍卫破门而入时,黄重正笔直站在屋内茶桌前,左臂垂直放在身侧,右手则搭在刀鞘上。
他表情麻木地站着,目光随着屋内突兀的到访者缓缓移动。
当瞧见瑶姬时,黄重终于一改方才的呆板,弯腰想给瑶姬行礼。
瑶姬没同黄重啰嗦,命人快速除了他的配刀。
上下打量他一番后,她一把揪住黄重的衣襟,两手开始在他胸.前摸.索起来:“不准动!”
黄重乖乖听命,不挣扎也没半分疑惑,恢复到先前的站姿,哪怕刀已不在,右手仍在虚空悬着。
李玉在旁看得心惊胆战,他想提醒下瑶姬此举有多不得当,可硬是被她身上骇人的气度震慑,不敢多言片语。
不知摸到了什么,瑶姬的动作先是一僵,随即猛然推开黄重,拼命用裙摆擦着双手,仿佛那上面沾染了要人性命的恶心东西。
“陛下,这是怎么了?陛下?”随行的宫人被国君的反常举动吓得不轻,连忙扶住瑶姬关切问道。
甚至有太监诚心讨乖,迁怒被推倒在地的黄重,露胳膊挽袖子朝他冲去,想将这不知因何触怒龙颜的家伙狠狠教训一顿。
“黄重!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惊扰陛下!说,你到底……诶,这是什么?”太监揪着黄重的衣领,想将他从地上拉起来,不料一些草药却从黄重散开的衣襟处露了出来。
须臾,此起彼伏的尖叫响彻纱柏轩。
🔒第一百零九章 叛臣
金杆银箭排排并列, 以缜密的路线在王城内来回搜寻。
到处都是惶惶不安的面孔,和藏在风摇落叶声下的悄声议论。
栖息在宫檐上整理羽毛的白额雁忽而引颈眺望天际,不知瞧见了什么, 凝视良久后,振翅远离。
整整寻了一个时辰,侍卫也没找到瑶音的踪迹。
派去吕府的宫人也带回消息, 瑶音并未去找周蕊蕊,其他常走动的贵女被问时, 也只说摇头不知。
瑶姬站在宫道上,看着层层朱红色高墙叠交, 如同迷宫般遮住去路。
她抬头看天,苍穹浮云明明如此辽阔, 却只能被她窥到墙内的一角。
周遭侍从见国君没回应, 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只要漫无目的地再派人出去找。
李玉紧张跟在瑶姬身后, 她看上去神情恍惚, 步子也是深一脚浅一脚的, 也不休息, 就这么在宫内随意晃荡。
他擦擦额头上的汗,虽极力想忘却,可眼前还是总浮现黄重那被扒开衣襟后, 胸膛填满不知名草药的景象。
黄重仍维持着礼貌的笑, 对身边所发生的一切置若罔闻,只是忠实地完成着瑶姬对他下达的最后一道命令:不许动。
靖炀国内从未出现过如此骇人听闻的事件,消息更是连锁都锁不住, 恐怕现在这会子, 早就传得人尽皆知了。
更奇怪的是, 往常对消息封锁极其看中的瑶姬,却没下达任何保密的指令,任由荒唐的揣测漫天飞。
“陛下……到崇奉殿了。”听见身边太监的提醒,瑶姬这才意识到,自己无意中来了郎元的住处。
想想,眼下正是郎元要交给她城防图的时候。
瑶姬努力让精神振作,她深吸一口气,迈步进了庭院,心中想好待会儿要说的话。
可才刚到门口,她便彻底愣在那里。
兔子。
满院用长草编成的绿色兔子,或坐或卧,或跳或戏,成百上千只散落在地。
然而,不管那些兔子时何种姿态,小脑袋都整齐划一地望着院门口的方向。
似乎从被创造出来的那刻起,它们的使命就只有一个——迎接那位无比重要之人的到来。
瑶姬的眼前逐渐发花,那些兔子从某一刻起,似乎都要活过来一般,朝她蹦跳而来。
带着一样的表情,沉默而又不容阻挡地前进着。
瑶姬下意识扶住身旁李玉的肩,惊恐后退两步,忽听耳边传来明朗的笑声。
是郎元。
他正大马金刀地坐在屋前的台阶上,黑细辫长发安静垂在腰间,手上还拿着一只尚未成型的兔子。
“如何?我送你的礼物,喜欢吗?”郎元黑眸亮极了,闪着期待的光,下颌得意地微微扬起,期待着心中幻想过无数次的夸赞和笑颜,能快些来临。
瑶姬喘着气使劲儿眨眨眼,只见那些兔子仍待在远处,丝毫没移动过。
呆若木鸡,如同被做成人蛹的黄重,如同朝中那些调职后,乖乖听命的朝臣们。
“够了、够了……够了!”瑶姬从未如此震怒过。
看不见的蛛网丝丝缕缕将她缠紧,不断收着沾满黏液的细线。
她猛然抬脚,将最靠近自己的几只兔子踩扁后,扬长而去。
带走一众不明所以的侍从,留下脸上失了笑的郎元。
* * *
账户余额:220个行动点。
瑶姬买了张提示卡,她要立刻知道顾桢的位置。
卡牌转动片刻后停止,顾桢熟悉的面孔即刻浮现。
他两手衣袖挽到手腕处,正在打水净手,而在他身后的榻上,隐约躺着一名女子。
那人的面容被顾桢的身体挡住,可露出的衣裙,却是瑶姬再熟悉不过的。
瑶音……
她失踪的妹妹,如今就在那个疯子身边!
瑶姬呼吸加剧,纵然心中再焦急,也只能耐着性子飞快扫视屋内的陈设。
她没见过这陌生地方,从房间装潢来看,似乎也不是女子的闺房,墙上还挂着一张金乌色的弓……
画面很快便消失在虚空中,瑶姬强按下咒骂该死系统吝啬的冲动,正愁思间,忽然瞧见身旁满脸关切的李玉,将那弓的形状仔细跟他描绘了一遍。
李玉眨眨眼,不明白瑶姬怎会突然问起这事,却也张口答了上来:“那、那不是伏波将军的镇宅之宝么?怎么……”
“来人,集三千士兵,即刻前往马机府上!”瑶姬心跳如擂。
拜托,千万要赶上啊。
可她向谁祈祷呢?
* * *
事关重大,瑶姬无法坐镇宫中,不顾李玉阻拦,决定亲自率兵前往。
她未乘轿撵,而是纵身马上,扬鞭疾行,在引路兵的带领下一路飞驰,任凭华贵宫裙在身后蹁跹,在昆罗长街上留下让人目眩的绚丽倩影。
李玉身为文官,素来手无缚鸡之力,连略微靠近马匹都会被其响鼻热气惊吓,哪儿还敢跨骑。
无奈下,只能拼命催轿夫快些抬,颠得他五脏六腑都快移了位,险些掀开轿帘吐一路。
待瑶姬在马府前勒缰停下,守门的仆人压根儿都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便被刀剑控住。
大门敞开,瑶姬揪住匆匆赶来的马府管家,询问乌金弓所在的房间。
老管家吓得胡子眉毛乱颤,连声说马机不在府中,被逼得软着腿在前方带路:“就、就在里边儿,老爷的卧房……”
瑶姬挥手,命人将整个马府控制住,布好防控,截断任何顾桢可能逃走的路线,亲率五百人赶至卡牌提示的所在。
她已经尽可能缩短过来的时间了,就算顾桢在宫内安插了细作,也绝不可能以超过她的速度赶到马府,通风报信。
得到瑶姬准许后,十几名侍卫抽出配刀,以迅雷之势踹开马机居所的门,鱼贯而入。
声势浩大的怒斥被堵在喉间,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则是一阵阵“扑通”倒地的沉闷声响。
屋内局势尚未明朗,侍卫不敢让瑶姬进入,只再派人去,可无论派出多少,全都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消亡。
“让开!”瑶姬烦躁地推开挡在身前的护卫,提裙跨过门口那些口吐白沫的尸体。
屋内摆置着不少柜台,上面除一字排列开的刮刀、银铲之类工具,便是摊在草纸上的数十种药材。
炉子上煮的不明汁液已沸,顶得盖子“噗噗”作响,偶有滚水流出,滴进燃烧的碳中,嘶地一声瞬间蒸腾。
瑶音就躺在屋内的榻上,头顶扎着三枚银针。
许是被针封住穴位的关系,瑶音双眼不住流着泪,惊惶又激动地朝瑶姬的方向努力张望,别说四肢,就连头都移动不了丝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