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瑶姬忽然惊醒似的收回手,胆怯地侧过身去。
“陛下恕罪,是臣妾一时忘乎所以,失言了。”
周琰本就有些愧,被她的几番柔声细语弄得心中越发不安。
“爱妃这是说的哪里话,朕发誓,不管发生什么事,此生绝不负你……”
话音未落,瑶姬便急急捂住了他的嘴。
周琰胡乱发誓她管不着,万一真引下天雷被劈,牵连到她可就惨了。
“龙体为重,臣妾知道陛下的情谊。”
说了这会子话,周琰头顶的心动值不再躁动,已然稳定在百分之八十五上下。
见时机差不多成熟,瑶姬走到窗前,望向窗外的神色充满了向往。
“如今的臣妾,唯剩一个心愿,那就是体验下民间寻常人家的洞房花烛,不知陛下可否应允?”
“这……”
周琰有些踌躇,毕竟这规格只有皇后才有资格享用。
若贸然赐与瑶姬,恐怕礼部的那些老古董又要闹翻天了。
“臣妾不要那些繁文缛节,只是想盖一次红盖头罢了。”
“这个容易,朕这就做主,准了!”
周琰总算松了口气,若瑶姬是那等不懂事的,软磨硬泡一会儿,他也许就心软答应了。
到时不知有要平添多少麻烦事。
他的美人儿,果然是天底下最好的。
“既如此,陛下可否先行回去?”
瑶姬从软榻上拿起团扇,害羞地挡住了自己的半边脸,只用一双含情眼悄然偷看他。
“在正式圆房前,新郎官儿可不能偷偷来瞧新娘子啊。”
这句“新郎官儿”把周琰舒坦得从脚底通透到天灵盖儿,恨不得将面前含羞带臊的美人搂过来,好好的疼爱。
但在理智的细线即将崩断之际,周琰还是堪堪地控制住了自己的行为。
“爱妃所言有理,那朕,晚上再来。”
周琰走得一步三回头,两脚像踩在云端似的,美得那么不真实。
直到出了初玉宫的门,被宫道口的夹风一吹,他的头脑这才逐渐恢复清醒。
这小丫头,该不会是想拖延时间吧?
周琰摸着下颌,期待地笑了。
无妨,不管她耍什么花招,最迟也躲不过今晚。
只要晚宴够丰盛,他不介意准备的时间再稍微充足一点。
送走了周琰,瑶姬总算暂时松了口气。
若不找个由头,恐怕刚才就难逃魔掌。
眼下暂时争取到了些时辰,再想别的法子度过晚上的难关吧。
瑶姬小心翼翼在门的边缘试探了下,发现讨厌的屏障已经消失。
她可以走出初玉宫了!
众宫人见瑶姬想出去散心,连忙前呼后拥地跟着。
在她的强烈要求下,才勉强只留了怜莺一人。
一路上,怜莺兴奋地追问方才的进展,毕竟周琰出门时神色很不错,不像是吵过架的样子。
瑶姬随口敷衍着,仔细留意周围路过的宫门口有几人把守,和周围巡逻队的动向。
“请玩家不要偏离主线剧情,若私自做出格举动,将会引发严重后果。”正当瑶姬想向怜莺打探可有出宫的门路时,系统麻木的声音再次传来。
“严重?能有多严重?被周琰打入冷宫?赐毒酒?”
瑶姬在脑海中与系统对话,想套出些有用信息。
谁知经过漫长的沉默后,系统却怪异地轻笑了一声。
“呵。”
方才面对步步紧逼的周琰,瑶姬都不曾胆怯。
可如今听着这轻飘飘的笑声,却让她打从骨子里头觉得冷。
“违背游戏安排的后果,你承担不起。”系统遥远又无情的声音,如同定生死的判官。
瑶姬脚步忽然停下,身侧还在不停唠叨的怜莺疑惑地看着她:“娘娘,怎么了?”
风骤起,把不远处的那颗老槐树折腾得够呛。
树叶摇动的嘈杂声中,不知何时混含了些早该忘却的陈年旧音。
【瑶姬!你毁了我心中的女神!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我早说过,违背粉丝意愿的后果,你承担不起。】
疯女人挥舞的刀,和经纪人冷漠的脸在树冠里短暂闪现后,又狰狞着被风吹散了。
瑶姬移开视线,随手摘过路径旁的小花,别在了怜莺的鬓边,继续步态优雅地朝前走。
她从不畏惧噩梦。
即便被困在梦中,也绝不会对任何鬼魅屈服。
“既然是游戏,那最终通关的条件是什么?”瑶姬在脑海中淡淡问道。
系统还以为她总算想通了:“三年内,让一统六国的帝王,对你许下‘死生不弃’的誓言便可通关,届时可自行选择是否回到现实世界。”
瑶姬眉心微动,从游戏给出的背景信息来看,如今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正是鹤乘国的帝王周琰,其余五国已然称臣。
攻略他简直易如反掌,系统既然会把时间定到三年之久,六国必然会再次分裂,江山易主。
只是不知契机会是什么……
顺着小路朝前走,快到凉亭处时,忽然听见前面有人龃龉。
“大胆!”说话的是个穿碧衣的宫女,扶着位衣着华丽的妇人怒斥道。
而不远处,一位即将离开的男人闻言站住了脚。
他背着身,着青蓝色的太医院宫服,身旁还背了个棕色的小药箱。
身材高挑削瘦,光往那儿一站,就有股子清朗不俗的气质。
瑶姬着实让周琰的油腻伤到眼了,冷不丁瞧见这俊生生的背影,心情顿时晴朗了不少。
“好你个顾桢!不就是仗着献宝有功么,敢连徐妃娘娘都不放在眼里!”
宫女不依不饶在后面跳脚,旁边主子的面色也阴沉得很。
谁知那被唤做顾桢的人仍背着身,侧手略朝她们拱了拱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步履轻快,全然不似在宫禁森严的后宫行走,倒像林间漫步似的。
“娘娘,此人如此不识抬举,分明就是看不起徐家……”
徐妃暼了她一眼,小宫女自知失言,立刻低头退了两步。
“绣叶,让角太医今夜务必解决此人。”徐妃端详着手中的丝绢,眸中不带丝毫温度。
“奴婢遵命!”宫女绣叶总算得了主子的令,笑得一脸得意。
“那顾桢是何人?”瑶姬不好直接打听徐妃的信息,遂绕了个弯子。
怜莺俯身上前,两人藏在树荫下,举着半透纱团扇悄悄耳语。
“娘娘怎的忘了,可不就是三日前只身向陛下进献‘霞液丹’的奇人。”
瑶姬记得系统曾说过,若完成第一个主线任务,便可得霞液丹做奖励。
餐霞饮液,据说乃是方士修炼长生不老术的法子。
既唤此名,估摸着也是打了长寿的噱头。
“此宝世间早有传闻,据说服用后能百毒不侵、岁月不扰,因此陛下才龙颜大悦,直接封顾桢为太医院的左院判留用。”
怜莺说完,鄙夷地朝前轻抬下颌:“自顾桢入宫,不少人都想拉拢此人,打探霞液丹的秘闻,可惜都没能如愿!眼下徐妃也碰了一鼻子灰,真是活该!”
瑶姬微微侧目,这怜莺对徐妃似有憎恨之意。
她笑道:“霞液丹的真假何人能断?即便服下了,也得数十年后才能见其功效,那顾桢许是随便拿了颗药丸来骗赏钱的。”
怜莺听了这话,也跟着抿嘴乐了:“今夜万国宴上五王皆在,陛下正可借此宝展示咱们鹤乘国雄威,至于那霞液丹究竟是真是假,也没什么打紧。”
原来是这个道理。
两人还没聊上几句,便被徐妃身旁那个眼尖的宫女绣叶给瞧见了。
“青天白日的,有正道不走,鬼鬼祟祟躲在树荫里做什么?”
第三章 断腕
看清来人是瑶姬后,绣叶登时冷嗤起来:“倒也难怪,族中父兄卑鄙,还能教养出上得了台面的好女儿不成?”
“你……”
怜莺气不过,刚想上前争执,却被瑶姬拦下了。
“这徐家当初坑害老爷入狱不说,如今还纵着刁奴侮辱您,真是越发放肆了。”怜莺咬着银牙恨道。
瑶姬缓慢转动手中团扇,原来瑶家遭难是徐家造的孽。
而她被迫入宫的根源,也在此处。
徐妃双手相叠站在原处,垂目瞧着瑶姬向她走来。
瑶姬脑中有这个朝代最基本的礼仪和信息,行礼时举止很是得体。
“本宫还打量是谁呢,原来是妹妹啊,绣叶,你无故冲撞了昭妃娘娘,还不掌嘴?”
绣叶得了主子的斥责,立马做作地举起手,果然才抬到半截,就被瑶姬止住了。
“小丫头有口无心罢了,认真计较做什么,没的因她伤了妹妹与姐姐的情分。”
以前瑶姬性格内敛,对后宫应酬能避则避,连出来闲逛都尽量挑僻静的路径走。
少言寡语,于世而独立,颇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脱尘气质。
如今这般神情自若,反倒弄得徐妃有些不大自在了。
“听说今儿下午便是万国宴了,也不知是何等的热闹,妹妹可能去得?”
瑶姬不过随口一问,哪知徐妃竟冷笑起来:“万国宴何等重要,后宫只有皇后娘娘、敬、贤二妃与本宫可去得,某些人连半点自知之明都没有,还有脸问出口。”
旁边的绣叶也跟着嗤笑起来,满脸的嘲讽。
怜莺看不下去了,她家主子向来性格柔弱,从来不跟别人有半句争执。
凡事都是忍让为先,可现下不同了。
只要今夜与陛下礼成,晋位贵妃那就是迟早的事儿,到时区区徐妃,哪还敢在主子面前造次!
思及此处,怜莺的腰杆儿也硬了起来:“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家娘娘喜欢清静罢了,若肯开口,就算没席位,陛下也让会某些德不配位的腾出地方来。”
“好狗胆!当着徐妃娘娘的面还敢口出狂言?”
绣叶立刻急了,扬手刚要打,却被瑶姬拦住:“我家小妮子从小任性惯了,有口无心而已,绣叶姑娘方才不也是如此?”
她脸上虽带着笑,说出的话却不让分毫:“若当真计较起来,恐怕还得姑娘你以身作则,先领了责罚才是。”
“哼,恶主出刁奴,不过是仗着今夜能爬上龙床才小人得志。”
徐妃原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眼见贴身宫女在口舌上落了下风,索性连装都不装了。
“上得了龙床也是我家主子的本事,总比入宫五年,却膝下无子要强得多!”
怜莺这么多年受的气,总算有机会宣泄出去了,不过瘾似的仍不住口:“每年见皇帝的面儿连一只手都数的过来,若非仗着徐家有功,怕不是连个妃位都当不得!”
“放肆!”徐妃优雅的面容绷不住了。
瑶姬主仆见了她,从来都是唯唯诺诺,任凭怎样挤兑都不敢还嘴。
今日却像吃了炮仗,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
还未侍寝就如此张狂,万一肚子里真怀了龙种,岂非要骑在她徐家的头上?
徐妃死死抓住瑶姬的手腕:“鼠目贱妇!如今皇后膝下的大太子已年满十六,朝中拥护之臣过半,就算你真能怀上又如何?”
瑶姬也不挣扎,反而含羞地用扇子遮住了脸。
“青天白日的,姐姐说这话也不嫌羞臊,什么孩子不孩子的,还不全凭陛下的心意做主?瑶姬说了哪儿算呐。”
随后,她又看似不经意地补充道:“姐姐说的,自然也不算。”
能欣赏到徐妃气到扭曲的表情,也着实算个乐子。
“看来你是铁了心要和本宫作对了!”徐妃银牙紧要,手上更加发力:“你父原就是戴罪之身,本宫一句话,就能让他滚回天牢!”
徐妃很懂打蛇找七寸,毕竟家人就是瑶姬的最大软肋。
正因如此,入宫一年来瑶姬才处处小心,如履薄冰,深得荣宠却不愿侍寝,和徐妃长期的恐吓与敲打也不无关系。
瑶姬仿佛真被她这话吓到了,整个人都瑟缩着想逃开:“姐姐息怒,这一年来,瑶姬都按照您的吩咐疏远陛下,尽管心中早已有仰慕之情,却不敢透露半点真心……”
“光说的好听!若你真没争宠的心思,那今晚就再回绝陛下一次!”徐妃哪儿肯轻易放过她,仍步步紧逼。
若放任瑶姬得宠,今后便越发难以管教了,必须得把危险的苗头彻底打消才行!
“那怎么行?陛下真若动怒,不禁牵连瑶家,还会怪罪于我……”
瑶姬诉得楚楚可怜,徐妃却不为所动:“那又如何?就算你被打入冷宫,只要有徐家相保,你父也定然无忧。”
徐妃捏住瑶姬的下颌,嫉妒地看着这张魅惑众生的脸。
为何真有人能如此丽质,纵然不施脂粉也艳压群芳……
不过上天到底是公平的,给了她无懈可击的一张脸又如何?
还不是同样要被家族所拖累!
“别以为陛下对你的承诺有什么用,他最是个多情无心的主,日后若再有朝臣进谏,还是会将你们瑶家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徐家归属于皇后麾下,早已把持了朝中局势。
但凡是他们想针对之人,必然不会有好下场。
“劝你尽早消了那些痴心妄想,在这后宫中安分守己为好,否则今晚的梆点,就是你们瑶家的丧钟!”
两人不过咫尺间的距离,瑶姬所有细微表情,徐妃都看得清楚。
原以为瑶姬会哭得梨花带雨,谁知听了这话后,她眼中却浮现出一丝狡黠。
徐妃有些发愣,她猛然发现那个嘴刁怜莺只低头站着,已经很久没为主子帮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