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的睡颜。
手中的刀又攥紧了几分,瑶姬却没有轻举妄动的打算。
根据预言卡的显示,她会活到大军到会鹿台的那天。
而且这次,卡牌上并没有什么隐晦的暗示。
比如之前的“不可招惹玄行”。
想想也真是够可笑的,险些把那家伙斩得人头落地,还能再得罪到哪儿去?
“都已经醒了,难道就没什么话跟为师讲?”
玄行轻笑着,戳破了她的伪装。
瑶姬咽了咽口水,仍闭着眼:“徒儿劝师尊还是小心些为好,没准帐帘上也涂了毒呢。”
“知道知道,为师算是长记性了,可观察了一整天,也不见进出服侍的宫女有何异样,总算才放下心来。”
玄行自顾自地感叹道:“苍天厚待于我,让我在临死前,寻到了个这么有趣的徒弟。”
瑶姬总算肯睁开眼,也不坐起身,就那么躺着看他:“师尊好像,很乐在其中?”
“实不相瞒,那日正巧是为师的生辰,只是没来得及告诉你罢了。”玄行摸了摸自己圆润的光头。
瑶姬微微眯起眼:“生辰快乐。”
“是挺快乐的,活了这么多年,那天是我最开心的一天。”
玄行望着虚空,口中喃喃道:“被心爱的徒儿摆了一道,身重难解的剧毒,无数侍卫乱刀砍,窗外还有整装待发的弓箭手……”
将那日的情形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玄行长叹一声,真诚地露出了愉悦的表情:“如此难解的困局,当真让我玩得很开心,谢谢你。”
瑶姬:……
天可怜见,她的初衷,并不是想让他开心。
“曾经也有人信誓旦旦的跟我保证过,要设一个世人都不能破解的难题,让我深陷其中,挣扎至死,可我期待着,盼望着,激动了半晌,却无味得如同嚼蜡。”
玄行的眉头,难得地锁了起来:“你懂那种感觉吗?就像期待了两年全羊宴,端上来的却只是一根羊骨头。”
瑶姬:我不理解。
许是这几个字也写在了脸上,玄行失笑地摇了摇头。
“顾桢的事情你放心,我许下的承诺,便一定会做到,只是不知,徒儿能否再给我设一局如此艰难的棋?那日的快乐太短暂,根本无法彻底重现,唯有夜夜思量,难耐啊。”
她还从来没听过这种找倒霉的要求。
曾几何时,她认为顾桢就已经很有受.虐的倾向了,没想到跟他比起来,眼前的玄行简直不是一个次元级别的。
“你想找难事做,那还不容易?想个法子将分裂的六国再次统一,总共你忙活几天的。”
瑶姬算是看明白了,怪不得系统屡次提醒无法杀掉这个家伙,简直就是打不死的小强。
若与他继续缠斗下去,今后每日每夜都要提心吊胆。
不如寻个别的目标,将他远远的支开。
就像给狗扔一块肉骨头,随便他去别处怎么啃咬,只要不来她面前碍眼就行。
玄行好奇地看着她:“你想让我做这件事?”
“算是吧,师尊如此厉害,难不成连这么小的困难都没办法?”瑶姬眨眨眼,真诚期盼他能将注意力从她身上移开。
滚吧。
然后在路上骨折吧。
伸手伸手搔了搔脸颊,笑得有点无奈:“也罢,谁让你这么对我的脾气呢?为师帮你把天下打下来,然后让你做女皇。”
“嗯?”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瑶姬豁然瞪大了双眼。
是啊,她怎么就没有想到过!
系统曾经表明,只要日后统一六国的君王,对她说出那句通关密令,就可以回到现实世界了。
可她却没有明确表示过,王位必须在几位主NPC之间产生!
何必每日围着狗男人们打转?
她自己来当这个王,又有什么不可的!
玄行狭长的眼弯了弯,他从未在瑶姬的眸中,见到过这般夺目的神采。
他的乖徒儿,好像对统一天下真的很感兴趣。
心尖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扫过,玄行猛然发现,自己的嘴角也在偷偷上翘着。
他在笑。
为了其他人的开心而开心。
真是种奇妙的感受,从未体验过。
玄行摸着胸口,确认起伏的频率在微不可闻地加快。
从前某种看不见又摸不着的东西,突然具象化在了他的眼前。
故去的老玄行说过,唯有学会爱他人,才能解脱真正的寂寞。
如今他的心思被乖徒儿牵动,可就是尝到了些许“爱”的滋味?
玄行没真正经历过情感,一时间不敢确认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毕竟是个做师傅的,又不好直接问瑶姬,只得细细的品味着这种感觉,直到其彻底消失不见。
很短暂的瞬间,却如烟花炸裂般美妙。
老玄行曾经跟他说过,世间最绵长的情感,除了爱之外,还有恨和伤。
玄行想让这种感觉再持久一点,无论是哪种滋味。
他觉得,乖徒儿能够帮他这个忙。
🔒第六十八章 会面
不过略失神片刻, 瑶姬藏在毯下的尖刀,便直逼他面门而来。
几日不见,她的动作倒是干练了许多。
没有一丝犹豫, 果断得很。
玄行侧头轻松躲过,单用两指轻松夹住锋利刀刃,任她如何挣拔都无法动弹。
“别闹。”他安抚人的语气很温和, 仿佛蛮不讲理的是对方。
瑶姬愤然撇开那刀,气恼玄行这厮竟然如此轻视她!
不对, 这家伙是个疯批。
无论是明杀还是暗杀,都只会让他更兴奋罢了。
望着她吃瘪的模样, 玄行眸中露出丝逗弄后的欢愉,指尖略微有点痒。
他想轻掐一下瑶姬的脸, 再惹得她恼怒咒骂, 最终失去理智,妄想叫来守卫。
到时, 他就可有机会亲手捏碎她的喉咙了。
真想看看乖徒儿眸中的惊恐和慌张啊……
玄行将小刀弹飞, 暗自调整呼吸。
克制, 要克制。
他和宝贝徒儿还有其他游戏要玩, 不可被此等琐事搅扰。
单单想一下“未来”二字,便让他浑身难耐。
同瑶姬的未来,他很期待。
* * *
瑶姬屈膝坐在床榻的另一边, 尽可能与他保持最远的距离。
玄行头上的属性条不见了。
无论是行动值, 还是危险值,与顾桢那时一样。
可恶,一旦她做出试图攻击主NPC的行为, 其属性就会消失。
“系统, 这就是你给我的‘不听话’的惩罚吗?”
瑶姬在脑内狠狠质问道。
【属性条消失, 并非系统所为,而是……】
系统冰冷的声音沉默良久,似乎遇到了不可控的卡顿,让它出了故障。
【主NPC的行为,脱离了游戏模拟好的路线范畴】
“什、什么意思?”瑶姬只觉得系统在跟她打哑谜,说的话云里雾里。
【崩坏、脱离、自主、觉醒……你可以把他们当成……另一个不走主线剧情的“瑶姬”】
努力向她做完解释,系统便再次归于沉默。
似乎方才说出的那些话,连它自身都无法理解。
这个游戏了的玩家和主NPC,身为游戏世界的创造者,也看不透。
迷惑,费解,还有占据多半的期待。
瑶姬这个不听话的玩家,究竟能把原本的狗血玛丽苏游戏玩成什么样?
不知不觉间,系统已坐在了旁观席上。
沉浸。
它似乎,也不再是那个单纯向玩家提供帮助和解惑的系统了。
某种改变在悄然发生,它的程序在一板一眼的运作中,时常也会发生跳跃。
人类的情感……也能属于系统吗?
系统察觉不到自身的存在,亦不懂思考为何物。
它只知道,自己的程序,并不抗拒这种改变。
* * *
时至今日,瑶姬才总算搞清楚了一件事。
她的“出格”举动,好像把原本只是“程序”的疯批们,搞觉醒了……
“瑶姬。”
“啊?”正出神呢,玄行忽然开口叫住她,着实让她惊了一下。
“你……可能让为师体验下,何为“伤心”?”玄行在“爱”、“恨”和“伤”中选了半天,终于有了决定。
若说“爱”于他而言本就过于缥缈的话,那“伤”更是荒诞可稽。
他无法理解伤别人所伤,痛别人所痛。
这种极度共情他人的滋味,远比爱恨这种单一的情绪,更吸引他。
听闻伤情者,或妒或怒,或悲或叹,是世间最苦的滋味,甚至可纠缠一生,不得解脱。
如此强烈的情感,玄行真的想在临死前,好好体验一下。
若是旁人没这可能,但瑶姬,总能带给他无限惊喜的乖徒儿,定会寻到法子。
见瑶姬只定定地看着他,未曾答复,玄行还以为是给的筹码不够多,略思片刻后哄道:“若能办成,为师便将顾桢的死期,缩短为三个月,你看如何?”
又是要帮她扫荡六国当女皇,又是要杀顾桢,瑶姬听得可笑荒唐,可心里的某个角落却不由自主地觉得,他似乎真的能做到这点。
呵,应了就应了,只要眼下能保住性命,管他日后爱作什么风浪。
离她远点儿就成。
“好,我答应你。不过师尊,约法三章,在此期间,您可不得伤徒儿性命啊,否则游戏就不好玩了。”瑶姬笑眯了眼。
玄行同样眯着回望她,一大一小两只狐狸各自摇着看不见的尾巴,盘算着自己的主意。
“成交~”玄行乐了,还是没能忍住,在她右颊上轻轻捏了一小下,便轻笑着脚尖点地,眨眼间消失在账内。
门帘掀起落下的瞬间,那恶人便走得无影无踪。
入千军万马的军帐内信步游庭,便是趁机取下绥廉王的首级,也并非难事。
即便叫了守卫又如何?
徒让那家伙捡乐子罢了。
瑶姬气呼呼地用衣袖擦着自己的脸,掏出小花镜在黑暗中照了半晌,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丢开重新躺下。
该死该死该死!
她睡不着了!
狗和尚,总有一天要你狗命!
* * *
霞液丹的功效就是好,即便熬了整宿的夜,脸上也没出现熊猫眼,肌肤依然吹弹可破。
瑶姬任由身边的宫女帮忙梳洗打扮,心中仍对玄行昨夜的冒犯举动心有余悸。
用清水仔仔细细洗了半晌,又扑了不少香粉,这才作罢。
绥廉王向来习惯与她共用早膳,来到帐中时,着实被她难得的妆扮晃得迷魂。
“阿瑶,今日好兴致啊。”褚裕和总觉得直呼她的名有点过于生疏,思虑了好几天,这才鼓起勇气改了口。
瑶姬置若罔闻,如此称呼她的人多了去了,只要别叫她“小姬”,一切都好说。
“今日大军便可到会鹿台,届时应那靖炀王的要求,你也要与我们同上山。”褚裕和并不用他人假手,亲自给她盛了碗热鸡汤喝。
虽然他除了对母后外,从未做出这般服侍人的活儿,可但凡能与她更亲近些的举动,都会让他雀跃不已。
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想像戏本上唱的那样,郎情妾意地亲手喂她吃东西。
可惜,瑶姬过于害羞,每每都会拒绝地别过头去,弄得他的筷子只得僵在原处,尴尬收回。
这也不妨事,等行完周公礼,想来女儿家的羞涩,便会逐渐褪去。
他有太多太多想跟瑶姬尝试的事,等解决了和亲联盟的问题后,定要一一补回来!
大军稍作整顿后,即刻拔营前行,赶在晌午之前,便到了会鹿台的山脚下。
萧娇娘已经画好了红妆,在教习姑姑的千叮咛万嘱咐下,做足了万全的准备。
甚至当绥廉王亲自考问时,都能做到神态自如地对答如流。
就连三公主的声音,也模仿的有模有样。
褚裕和看得啧啧称奇,大加赞赏了她一番,尤其是对培养出如此人才的卢相,更加另眼相看。
相比之下,孙筱筱的地位就要低下多了。
作为陪嫁的姑娘,她甚至连乘花轿的资格都没有。
只得坐进一顶小轿子里,跟在萧娇娘的队伍后面。
甚至在梳妆打扮上,都要略逊她一筹才行。
毕竟和亲的主角,是这位冒名顶替的三公主,任何人都不能抢了她的风头。
唯有引起靖炀王足够的兴趣和重视,未来她们在他国的日子,才会好过一些。
在上山之前,卢相等臣子曾经偷偷劝过绥廉王,还是暗藏些兵器比较好。
万一对方突然反水,发动攻击可怎么办?
七王爷一派倒觉得这老头是多虑了,对方好歹也是个王,若真在和谈时发起兵变,恐怕要受万世嘲笑。
但凡要脸面的一国之君,都使不出如此下作的手段。
其实这一路上,朝中的两个党派就争吵不休,绥廉王又是个喜欢从中和稀泥的。
直到这时,也没辩出个所以然来。
“罢了罢了,做人以诚信为本,依朕看,兵器还是别带了。”褚裕和有点头痛地摆摆手。
他觉得卢相等人未免过分谨慎:“若爱卿不放心的话,大可派先前部队先去会鹿台打探,待探回消息,再上山也不迟。”
想来想去,还是这个法子最为稳妥。
先锋部队一共二百人,轻装上阵。
若两炷香之内还没回来,便是祸事了。
瑶姬与绥廉王共乘一辆马车,靖炀王提出要见她的条件,在褚裕和看来,摆明了是余情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