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的脊梁承受了太多太多,压得弯弯的,要活不下去了。
“活不下去了!”
“娃没了。”
“我要喝水。”
“饭,哪里有饭吃。”
“天杀的又来要丝绢税了。”
“打死他……”
“打死他……”
“打……”
新启十五年冬,泰明殿,九五之座上没有皇帝,主事是国舅及另外三位辅政大臣。
兵部侍郎说起了中原大省发生民乱之事,虽然已经派兵镇压,但民乱此起彼伏,“疲于奔命,不是长久之计,越是镇压,民间反而怨声载道,成首辅,这该如何是好?北地的难民在向南走,如果不是拦着,脚程快的都快进入京城了!”
国舅成首辅皱眉,“一群不知教化的刁民,有无开仓放粮?”
“有。”下面立马有人回答。
“既然有,为何还会发生民乱?肯定是有官吏中饱私囊,鱼肉百姓,赈灾的银两钱米一定要尽数用在百姓身上,吏部,一定要严查,贪腐者杀。旱情如此严重,逼得百姓背井离乡,南下寻求生计,他们也不容易,就一遣送回原处,二以工代赈,让他们就地服徭役修桥铺路,工部,立刻去做。”
成国舅长叹一声,“真是艰难之际,诸同僚同心协力,共渡难关。”
所有人站起来应诺。
民乱后成匪,抢占山头、自立为王,镇压一地又出一地,带头裹乱者众,镇压时抓获了几个头目已经押解如京,送入了刑部大牢,刑部侍郎讨个注意,“首辅,是放是杀?”
放,没法杀一儆百。
杀,恐难服众。
只能够日日关押在大狱之中。
“极刑,以儆效尤。”成首辅无任何犹豫,他说:“那个什么书生的脑袋带回生乱之地,插在旌旗上,让造反的那些愚昧无知之辈好好看看下场。”
陈书生,是个屡试不中的大龄童生,真实名字已经不可考,是第一拨造反杀了地方官员的乱民之一,声势最大时有两万余百姓跟随,就差自立为王了。
底下有人暗暗交换了眼神,明哲保身的没有吭声。
刑部侍郎如获尚方宝剑,千恩万谢首辅的妙计决策。
如果让不明底细的看着,朝廷上下一团和气、齐心协力,有志一同地为大齐建设呕心沥血。但心中有明镜的人痛心疾首啊,朝廷内掌权的几乎是成国舅的拥趸,没有一点反对的声音。
这是不正常的,却已经成了朝廷的常态。
真正想要做事的,被排挤在权力之外。
冬日很冷,泰明殿内温暖如春,天暖时改建了房屋,加厚了墙壁、挖空了部分地下通道,弄了暖墙和地龙,日日烧着柴炭,让身处在其中多穿了衣服就汗流浃背,这法子说是北方传来的,曾被成国公批评为北方人娇奢浪费、耽于享受。
南方的湿冷,潮湿裹在身上,室内说不定比室外还冷。往北走,冷从四面八方而来,沉沉地压在身上,保暖不到位,稍有不慎,就没了性命。
冷,是无差别攻击,无论南北,冬天都不好过。
快近小年,进城的路上十来个男人穿着厚厚的冬衣和毛毡子厚鞋,戴着包头的帽子,结伴走在进城的路上。
大壮说:“待会儿进了城,大家别挤在一处买,上次来就是,最后啥都没有抢到。我和铁柱、大牛去买吃的,二子、三宝、大梁子去买穿的……”
他把所有人三个三个分成一组,各自分配了任务,等买好了就在城门口集合。
“咱就在城门口的馄饨店吃一碗大肉馄饨,然后再回家。”
有人心疼地说:“一碗馄饨五个大子儿呢,够给孩子买一把糖的了。”
“我认识那儿的摊主,给我们便宜点。”大壮爽快地说。
“那个摊子汤是免费的,可以随便喝,咱几个点一碗馄饨分着吃,然后就着汤吃从家里带出来的饼。”有人提议,
“不好吧……”有人抹不开面子。
大家一路说着话,很快就到了城门口,寒风里城门守卫检查得丝毫不马虎,但速度加快了不少,不让人在门口久等。没过多久大壮一行人就进了城,进了城看到宽阔平整的街道、来来往往的人群,还有穿着藏青色衣服、斜挎着包走来走去的孩子,孩子喊着:“卖报卖报,宁华周报出新刊了啊。过年怎么过,葛神仙给大家说道说道……”
城内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辆一辆人拉的车,车子上一下子能够坐两个人。有一辆人力车从大壮他们跟前过去,停在了不远处喊住了卖报的小孩,车里面伸出一只带着褐色手套的手,“小孩,来一份报纸。”
小孩麻溜地抽出报纸卷了递给车上的男人,又接过了钱,然后继续卖报。